第36章 處理

裴行韞起床洗漱後穿戴一新, 與張嬷嬷她們互相拜了年,又給院子的下人派了壓歲錢,熱熱鬧鬧說了幾句話後, 闵冉也來了。

他身着喜氣的新衫, 看上去整個人都精神奕奕,一進屋就從懷裏掏出壓歲錢遞了過來,“我早就給你備着, 等着這時候給你, 願我與阿韞年年歲歲都如此時此刻般平安順遂。”

這個人祝賀中還不忘帶上自己, 裴行韞抿嘴笑了起來, 曲膝施禮後接過荷包,正要收起來時, 闵冉卻滿眼期待盯着她催促道:“快打開瞧瞧,看你喜不喜歡?”

壓歲錢不都是金銀銅錢嗎,難道還有別的不成?裴行韞不解的打開荷包,從裏面拿出幾個金锞子, 一時楞在了那裏。

金锞子被打成了一只圓滾滾的貓在撒嬌,一個小人兒在旁邊蹲着逗它,還有個男子立在背後瞧着面前的一貓一人,雖說線條簡單, 可神情活靈活現,一瞧都知道是肥貓與他們兩人。

裴行韞心下一暖,她想不到闵冉還有這麽細的心思, 去打了這樣的禮物來送給她。

“我好喜歡,多謝你。”

闵冉瞧見她的滿心歡喜,自己也因她的喜悅而心滿意足,他攜她在軟塌上坐下來, 柔聲說道:“待以後有了孩子,再把孩子加進去。每年都把這些拿出來瞧瞧,待你我老了,再看看這些,也不怕老來無趣。”

裴行韞臉頰莫名的滾燙了起來,嬌嗔的斜了他一眼,“沒得說那些胡話。”

闵冉只覺得心旌搖蕩,胸口漲得滿滿的,他眸色越來越深,緊緊擁着裴行韞,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阿韞,我真想現在就與你成親,簡直一時半會都不想忍了。”

裴行韞心跳得飛快,她手忙腳亂的推開他,理着被他弄亂的發絲,慌亂的說道:“時辰不早了,前院鄭先生他們還等着你呢。”

闵冉懷裏一落空,心也跟着空蕩蕩起來,他不滿的說道:“且由他們等去,你才是最最重要的,鄭先生與顧先生都是兩個沒家室的老光棍,哪能與我這樣有家的比。”

裴行韞抿嘴笑了起來,她勸說道:“不過都在一個府裏,不多時就又能見着了。外面天寒地凍的,晚上我們吃暖鍋子好不好?”

闵冉不情不願的站了起來,“多備些羊肉,香雪酒加些姜絲梅子一并進去煮,吃了才會更加暖和。”

“好好好。”裴行韞一疊聲應下來,伺候着他穿上大氅要送他出門,卻被他攔住了,“就在屋子裏別出去,外面冷。”

裴行韞笑着點點頭,見他掀簾出去一步三回頭,跟十裏相送般不舍離去,才又轉身回來坐下,逗了會肥貓,張嬷嬷掀簾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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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李氏那邊又派了人過來,說是伯爺一直不好,鬧着要換大夫。還有闵二郎那邊,也鬧着全身都痛,說是被大都督打傷了起不來床。”

本來還想着過完年再慢慢收拾李氏,沒曾想她一刻都不肯安生,想要鬧得全城皆知。裴行韞微一沉吟,問道:“客院那邊可都齊整了?”

“都已妥帖,買來的清倌人也在那邊院子裏住下了。”張嬷嬷說完怔怔的看着她,“娘子你是要立馬将伯爺搬過去?這....”

“哼,新年新氣象麽,伯爺那邊怕是風水不好,看準了新年這個好兆頭搬過去,也是應有之理。”裴行韞站了起來,冷笑道:“你且替我去将青河尋來,就說我要替伯爺搬家,讓他多帶幾個護衛來。”

張嬷嬷還是有些擔憂,“那要不要跟大都督禀報一聲,伯爺再不堪,也是他的親爹,要是真出了好歹,只怕以後在他心裏落下埋怨。”

“你去尋青河,他自然會跟他主子禀報。要是他來了那邊不同意,自然會另有說法。”

裴行韞神色冰冷,她自是知道,闵齊山受些小傷小病都無傷大雅,要是他真沒了才是□□煩。這人一死,所有的恩怨也随之而去,又是闵冉親爹,那時再多的恨也沒了,只會惦記着那曾經有過的丁點的好。

“要是大都督不同意,我以後自不會管他們這些事,沒得跟鼻涕蟲似的粘手,徒惹一身腥。”

張嬷嬷這才去了,沒多時青河跟她一起過來,見到裴行韞後恭敬的說道:“娘子,大都督說了,反正遲早要搬過去,早日搬家也能快些養好身子。還說讓你不要太操勞了,這些事吩咐一聲,由我前去便成。”

裴行韞心下微松,對青河笑着說道:“勞煩大管事,夫人身子也不好,外面這麽冷還在一趟趟往外跑,這是下人們當差不用心,得多敲打敲打,叮囑他們得片刻不離的看着了她,讓夫人別再出來染了寒氣。”

青河眼神微閃,頭垂得更低恭敬的施了一禮,“多謝娘子提點,鄭先生他們說了,有了娘子操心這些事,大都督後院會清淨許多,也能專心外面之事,讓我代他們給娘子行個大禮。”

“先生他們客氣了。”裴行韞心道那兩個老狐貍,只知在一旁紮着手看幹戲,就等着自己出面去解決這些糟心事。他們一是想借此看自己的能力,二也是滑不溜秋不願意在這些家事上伸手太長。

青河退下去與張嬷嬷領着一群人去了李氏的院子,不由分說将闵齊山架起來塞進軟轎擡到了客院。

李氏怔怔瞧着一群粗壯的下人,闖進來二話不說就将闵齊山帶走,片刻後待她回過神來嚎啕大哭,抹着眼淚連鞋都未穿好便要往院子外奔去。

她一路跌跌撞撞哭喊道:“搶人啦,快救命啊,大都督府裏竟然在青天白日出現了匪徒,搶了大都督的親爹走啊。”

粗壯的婆子圍上來,架着她胳膊往屋裏拖,笑着勸道:“夫人,大都督找大大師算過了,大師說伯爺與你八字相沖,得分開院子住才能化解災厄。不然伯爺怎麽在院子裏這麽些時日都好不了?夫人快快進屋去吧,仔細別凍着了,再惹來伯爺擔心。”

李氏使命掙紮,婆子的手卻如鐵鉗一般箍得她動彈不得,将她半推半擡弄進屋裏,又拍拍手去院子門口守着了。

這下李氏才真正惶恐又傷心欲絕,直撲在榻上哭得肝腸寸斷。

李氏娘家早已敗落,從前靠着姑母她進了伯府,又熬死了前夫人,終于如願嫁給了表哥闵齊山。

姑母死後,闵齊山成了她唯一的靠山,先前一直靠着他的寵愛,才能在後宅立足,後來靠着他是闵冉的親爹,送了銀子回來,她又能拿銀子接濟娘家。

後來到了江州,見到這滿府的富貴,又不動聲色慫恿着他事事出頭,想撈到一些好處,為自己的兒女做打算。

本來她還想此時借着闵齊山的病一直不好鬧開來,指責裴行韞請來的大夫有問題,定是她管家不力,借此機會奪走她手裏的中饋。

這下她的依仗一下被人從身邊奪走,再加上昨晚年月飯之事,簡直恨得她直想将罪魁禍首裴行韞挫骨揚灰。

闵齊山暈暈乎乎被帶到了客院,他慌亂的眨着眼珠子四下張望,害怕得聲音直顫抖,卻仍梗着脖子威脅道:“你們意欲如何,我可是大都督的親爹,要是你們敢亂來,我定要讓他把你們全部抓去砍頭!”

青河笑道:“伯爺,先前你說你院子不好,大都督孝順,一直念着記在心裏呢,催我們連夜給你收拾了這個院子。

這邊屋子敞亮,四季景致各不同,伯爺住在這邊定能心情舒暢,這心情一好了,身子骨才會更好,能長命百歲好好享清福。”

闵齊山防備的看了一眼青河,又不住的四下打量,見屋子裏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香爐裏緩緩吐着煙,暖香撲鼻。

年輕貌美的丫鬟恭敬的立在一旁,前面兩個大丫鬟模樣的尤為動人,一個嬌俏,一個妩媚,袅袅娜娜的走上前來,曲膝施了一禮,各自報了名字。

“伯爺,以後都由我與朝紅伺候你。”綠煙聲音糯糯的,說話像是在唱曲,一出口就讓闵齊山提着的一顆心落下了大半去。

她俯身過來,扶着他的背将軟墊塞進去,那邊朝紅也有眼見力的上前提起錦被蓋在了他的胸口。

跟李氏在一起後,院子裏伺候的丫鬟下人都不知不覺被換成了粗鄙不堪的,每當闵齊山提起此事時,李氏就會軟成一團,撲在他身上直哭得梨花帶雨,說是她一心系在他身上,為他管家理事,那些丫鬟年紀大了自然要放出去配人,不然有傷天和,也會堕了伯府名聲。

久而久之,伯府越來越窮,他再提起此事時,李氏又如從前那般哭,要拿自己的頭面去當了,給他買年輕貌美的丫鬟來伺候。哭完又貼上來,嬌嬌軟軟叫他表哥,小意溫存之後,這件事就算揭了過去。

此時綠煙與朝紅身上的甜膩香氣撲進闵齊山的鼻子,使得他心跳如擂鼓口幹舌燥,眼神不由得黏在了她們身上,摳都摳不開。

青河将一切都瞧在眼裏,掀了掀眼皮躬身說道:“伯爺,無事我就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闵齊山敷衍的揮了揮手,“待有事我自會差人來找你。”

青河領着人退下,沒走出幾步就聽到屋內傳來了嬉笑聲,他回過頭,又仔細叮囑了院子裏門房等下人,才回去禀報給了闵冉一切已安置妥當。

裴行韞這邊自是接到了闵齊山院子的消息,她聽完後面色平靜,對張嬷嬷說道:“自由他胡鬧去,你過兩天去敲打一下朝紅她們,別讓她們鬧得太過便是。”

張嬷嬷想到闵齊山那猴急的德性,撇了撇嘴嘲諷的說道:“前一息還伉俪情深,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就與別的女人摟成了一團,唉,這個男人啊,還真是不能信。”

裴行韞淡淡笑了笑,只要守住自己,男人如何且由他去吧,能管住的也只有自己的心了。她沉吟片刻後說道:“再過兩天就透露給李氏知曉,要是她吵着要出去,假意攔攔就好,盡管讓她去那邊院子。”

“哎喲那豈不是得打起來,這下可有好戲瞧了。”張嬷嬷撫掌笑了起來,“伯爺得了新鮮貌美的丫鬟,疼着護着還來不及,她這一去鬧,只怕是會讨不着好。”

“要看看她是不是真聰明了,要是她只哀哀哭泣,伯爺怕還有些歉疚之心。”

裴行韞想了想又笑着搖搖頭,“不過這女人一般不會怪罪男人,只會找別的女人的麻煩。可這男人要是變了心,你做什麽都是錯的,憐惜歉疚之心也抵不過那些片刻的歡愉。”

張嬷嬷聽完,不由得盯着裴行韞沉思起來,她年紀輕輕,卻如老僧入定般沉穩,又聰慧通透,在面對大都督這般人中龍鳳時,仍舊能不為所動,她究竟是何來歷,經歷過何事才能有如此心境?

“嬷嬷,你這麽瞧着我作甚?”裴行韞見張嬷嬷若有所思的模樣,心裏忍不住一咯噔。

這人言多必失,可她又轉念一想,自己做的這些事,除了闵冉眼睛被蒙上了一層紗看不真切外,鄭先生他們可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她又沒有什麽壞心,随即也就坦坦蕩蕩起來。

張嬷嬷見她眼神清亮,神清目明,這麽些時日相處下來,對她的為人早已一清二楚,那些她不願意說的過往,怕正是她的傷心之處,也不願意問出來去揭她的傷疤。

“沒事。”張嬷嬷笑着搖搖頭,又勸道:“有時候難得糊塗,你瞧伯爺不就這樣麽,稀裏糊塗一輩子,仗着性子行事,倒比那些心思重考慮得多的活得暢快。”

裴行韞見張嬷嬷岔開了話題,也微微笑了,“那倒是,這就叫傻人有傻福。”

“哎喲,你說起這個我才記起來,沒得差點忘了。”

張嬷嬷一拍腦袋,懊惱的說道:“我從伯爺那邊回來的時候,遇到了闵三娘子,她抱着從梅林剪來的梅花,凍得嘴唇都青了,身上也濕透了大半,想是已經等了我一陣子。

她說不知你什麽時候得閑,想過來給你請個安。我自作主張回你早上要聽管事娘子回事,待午後會得閑一些。娘子,你看要不要見她?要是不見我便讓人攔了她去。”

闵三娘子倒算是個聰明人,雖然說是想利用自己給她出頭,可在她那樣的境地中也是沒法子之事,只要她不起壞心思,都是女人,能拉她一把也就順便拉了。

再說她從京城裏面來,雖然是後宅小娘子,照着她的機靈怕是也能打聽到不少的事,也正好借此機會可以問問她,有沒有見到過京城裴家九娘子長什麽樣,她與闵冉定親又退親,中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曲折離奇之事。

“沒事,她來就來吧,不用攔着她。”裴行韞嘆道:“她也是個苦命的。”

張嬷嬷松了口氣,“唉,大都督才是真正苦命的,攤上了這麽些家人。闵二郎在院子裏喊得十裏外都能聽見,闵大娘子她們院子,丫鬟下人天天都有人受傷,不知多少人求到我面前來,哭着說寧願做粗使的灑掃丫鬟,也不要去她們院子裏伺候。

說是闵大娘子一不順心就會拿簪子紮人,闵二娘子看着不動手,可都是她在背後撺掇闵大娘子去做的這些事。”

“當初是她們求着要去她們院子當差的,想要去主子面前伺候得好處,這下再來哭,倒是好沒道理。”裴行韞一臉的煩惱,“闵大娘子她們年紀都大了,可一個都未曾說親,這才是要命的事。”

“還真是,那闵二郎跟攤爛泥似的,娶了誰家的女兒不是害了人家麽?”

裴行韞眼珠子一轉,失聲笑了起來,對着張嬷嬷眨眨眼,“等大都督回來了,我問問他有沒有仇家,到時候讓闵二郎闵大娘子他們跟仇家去說親去。”

張嬷嬷也笑得前仰後合,“哎喲,娘子真是促狹,這哪是結親,這是報仇血恨呢。都說一個好媳婦,三代好兒孫,這是要對方子孫三代都不得安寧啊。”

闵冉見完那些上門來拜年的官員們,才到院子口就聽到裴行韞歡暢的笑聲,自從闵家人來了江州,他就沒有一天是真正暢快過,也只有回到她的院子裏,跟她說上幾句話時才有片刻的放松。

此時聽到她的笑聲,忍不住腳步加快,如倦鳥投林般,想奔向那溫暖的所在去。

青山這時匆匆追了上來,遞上了蠟封的密函,闵冉一看頓時神情嚴肅,停下腳步拆開來瞧了,若有所思的站了會,轉身往外院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道:“快去找鄭先生他們來,有大事要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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