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文怡下意識地抖了一支煙出來。
正想往嘴裏叼,想起這是室內,又放下來。
那邊拍賣錘已經落下。
向東大手一揮又花一百三十萬。買下了那幅畫。許嘉音在他旁邊,感激和不安地望向他。向東又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偏過一點頭,文怡終于能看到他一點點臉,大概是在說“這都是我自己想買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之類的話。
對于文怡來說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表情。
“吶,”他忍不住自嘲地笑起來,“哥,我想你說的是對的。”
“什麽是對的?”
“我玩不過許嘉音的,”他說,手握起來,“你看厲向東連手都沒牽到,就瘋魔成這樣;我被厲向東各種姿勢操一遍,連張支票都沒撈到,高下立現。”
玉麟知道他是故意要痛,皺緊眉,生怕他又出血,用力把他的手掰開,嘆了口氣:“其實真要玩,你誰玩不過呢?——只是一沾上厲向東,你就玩不起了。”
文怡臉色一沉,許久才說:“這就是報應。誰讓最開始,我是想要玩他呢。”
話音剛落,有人在背後問:“玩誰?”
不用回頭文怡就知道是向東。
文怡回頭展顏一笑:“你呀!”
厲向東身邊并沒有許嘉音的身影,反而跟着唐毅,兩人聽到文怡的話,臉立刻就黑了。
厲向東不對勁。
這一點,他自己比在場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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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知道自己并不是從今天才開始不對勁的:從X大出來之後,整整兩個星期他只和文怡通過一次電話。對于他倆的關系,算是正常的頻率。他卻不滿足。總是想着再找點什麽借口再聯絡一番,思來想去,除了拍賣會和許嘉音,他和文怡根本沒有交集。
可拍賣會的事宜理應屬于助理的工作範圍,他歷來不幹涉下屬工作,現在忽然轉性,簡直司馬昭之心。
而許嘉音……
……想起嘉音,向東的頭一下痛起來:
就算再遲鈍,他也能感覺到文怡對嘉音隐隐的敵意——這代表什麽呢?就想他對文怡有“圈地心态”一樣,文怡對他也有嗎?在下的一方也會有嗎?和“陰道是通往女人心靈的通道”相似,男人身上也有類似的通道嗎?
然而因為和文怡有了這樣的關系,他面對嘉音時,總有種微妙的“出軌被抓包”的心慌氣短感,自責和負疚讓他下意識地想要補償嘉音,對他更好,更護着他——以至于在校園裏面對文怡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可恥的失智行為。那之後,他自我檢讨式地給嘉音贈送了許多有的沒的小東西,并答應陪嘉音來參加拍賣會。
向東難得親自到拍賣會現場。
他自認并沒什麽藝術細胞,對拍賣品本身沒有興趣——之前雖然有購買一些,多數是作為投資等升值,少部分是專門為了送嘉音。
介紹和叫價的過程都讓他覺得冗長無趣。可以預見只要出席,那就将是一段注定要被浪費掉的時光。他卻還是認命地推掉工作,繞了半個城市去接嘉音。
然而一走進會場,向東就後悔了:目光不由自主四下巡睃,尋找蘇文怡的身影,完全不受控制。以至于連續兩三次聽漏了嘉音的話,搞得嘉音好奇又擔心,問他是不是有什麽事,為什麽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需不需要先離場。
向東宛如被捉奸在床。
登時張口結舌。
脊背直發涼。
就算以十億為計數單位的談判桌上,也沒有這樣窘迫的時候。
幸虧他常年面癱,沒有立刻露出驚慌的表情,才好歹穩住場面,沒把面子裏子都丢光。直沉默了半分鐘,才讪讪地說,之前很少來參加拍賣會,覺得很有趣,在考慮是不是要進行這方面投資。說着不等嘉音回答,就找了幾個熟人寒暄起來——嘉音心思細膩,在情感方面比他敏銳得多,也清醒得多,他恐怕多說多錯,被嘉音看出端倪,又暗自怕真出錯了,嘉音卻根本不關心,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然而文怡一直沒有出現。
向東便又另一個方向的心裏沒底,以至于忍不住和唐毅抱怨:“真夠大牌。”——唐毅今天早上才下的飛機,他生性愛玩愛鬧,聽說有大拍賣會立刻坐不住,時差都顧不上倒,回家換了身衣服就過來了。
唐毅翻看拍賣圖冊,不斷誇獎制作精良介紹清晰,聽他這麽一說忍不住笑起來:“這又不是酒會,何況人家是總策劃,不是男主人。”
向東沒說什麽,在心裏翻個白眼,就看到文怡跟在楚玉麟身邊走進來,手上帶和黑手套,和楚玉麟十指相扣。
差點要爆炸。
“怎麽?”唐毅湊過來問,“你不知道他倆是一對?不會吧?消息那麽閉塞?open relationship,兩邊都玩得開,名聲在外,我在國外都聽說——不對啊,你怎麽會不知道,明明我上次已經告訴過你……”
向東沉着臉:“你知道我讨厭八卦,就算聽到也努力忘掉。”
“其他人的八卦你不記得就算了,這兩個人的卻最好不要忘。”
“為什麽?”
“因為你是又有錢,教養又好,在感情方面又單純,正是他們最喜歡招惹的類型。”唐毅笑着看他,語氣像是非常擔心——向東聽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可你和他們玩不起。他們這兩個人,就合适彼此抱團一起沉到太平洋底。和他們混在一起,只會傷身又傷心。”
向東想起玉麟沖進房間把文怡扛走的鏡頭,心中冷笑,不由攥緊手,直到身邊“哎”地低叫了一聲,才發現剛剛嘉音的手腕還握在他的手裏,已經被捏得通紅。
內疚和自責又一次席卷了他——于是他把嘉音看上的所有東西都拍了下來,哪怕貴得離譜,哪怕他一點都搞不明白究竟好看在哪兒。
好像只要把錢花出去,就獲得了在嘉音面前看文怡的許可。
但事實上他并不太敢回頭。
連餘光都不敢掃過去。
他知道文怡身邊一定站着楚玉麟。他怕自己多看兩眼就當場爆炸。
可臨到要離場,又覺得連兩眼都沒看到,心裏很空。
頂着下午開會材料還沒看的壓力,硬是在會場裏瞎轉。看到文怡和玉麟在一起,雖然不爽,卻還是忍不住湊上去,有一句沒一句偷聽別人說話也就算了,最後還生怕自己不會暴露似地插話……真是這輩子都沒有這麽失态,連身邊的人什麽時候從許嘉音換成唐毅都不知道……
然後文怡轉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
右眼下的小痣跳躍得那麽生動。
向東覺得仿佛有人拿着迫擊炮正對着自己的心口來了一下。
他什麽都說不出來。
文怡叼着煙,在室內無法點燃,只是吸一點煙草味:“裝逼遭雷劈。我遲早要被自己劈死。”
一旁的玉麟冷漠臉:
“你繼續自我檢讨,我要出去。”
“怎麽了?就這樣丢下你可愛的弟弟。”
玉麟沉默不語。
半晌文怡忽然“啊”一聲——柳子墨說要來的,可到現在還沒出現。難怪玉麟全程都惴惴不安,現在幹脆死人臉。他這個哥哥真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遇到柳子墨卻……甚至就算和他都不願意多說柳子墨的事情,搞得他八卦之心熊熊燃燒,卻又不好多問。
當然現在想問也來不及了。
玉麟死黑着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終于大步走出門去。
連招呼都沒給文怡打一個。
文怡聳聳肩。
好歹已經熬過最艱難的現階段,他掉鏈子就掉鏈子吧——剛這麽想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令人不快的聲音:“你們的關系,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好呢。”
文怡在心中罵了一句shit,深吸一口氣,用力握緊手,直到手上傷口的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才回過頭:“哦?你的想象是怎樣的?”
他轉過頭,挺直後背,壓下眉——這個表情他對着鏡子做過很多次,可以讓自己顯得銳利又挑釁。
果然沒有聽錯。
文怡又握了握拳。
在他身後說話的人是唐毅。
他們正在角落裏,沒有人注意,要不一定會很奇怪,怎麽這兩人會有交集。
唐毅抱着手臂看着他:“我沒有什麽想象。你總能突破我的想象。”
“這評價還挺高的。”文怡淡淡一笑。
“我對你的評價一向很高,你不是知道的嗎?”唐毅湊上前去,松松地圈住他的腰,“既然他跟人走了,向東也不要你了,重新跟我如何?”他的鼻尖輕輕蹭過文怡的肩窩,滿意地看到面前的一小塊皮膚如預想中那樣迅速染上紅色,汗毛倒豎,起一層幾不可見的小小的雞皮疙瘩,“過了這麽多年,還是一樣敏感,像第一次一樣。”
聽到“第一次”三個字,文怡的雞皮疙瘩一下順着脊梁爬滿整個後背,他不得不用手指摳了摳手心。
慶幸手掌中留了傷口。
這樣的時候,還真需要一點外力來輔助保持冷靜。
他擡起沒有受傷的右手,伸出一個手指,抵着唐毅的胸口,把對方向後推——這樣的力氣當然不足以撼動比他足足高了半個頭的人,但足以表達他的意思,并讓他借勢從對方懷中滑出來:“哦?這會兒又像第一次了?不是‘對誰都能張開雙腿的大松貨’了?”
唐毅臉一黑。
追摟上去的手僵在半空:“你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