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文怡在唐毅面前把手套摘了才扔到到垃圾桶。
“怎麽?碰我就嫌髒?”唐毅依舊在笑。
文怡有點後悔,他恐怕一離開,唐毅就會把那雙手套撿回去,用在微妙的地方。
但這種時候多說多錯,只能拉開門就走。
“可就算這樣,”唐毅一眼看穿他想什麽,當着他的面就把手套撿回來,“你最不開心的時候還是會劃手心。這就是首次印記。我給你的影響你洗不掉的。別以為你找一個什麽人就能忘掉我。厲向東也不行。總有一天你會回來。在那一天之前,我會一直等你。”
文怡聳肩:“随便你,我無所謂。”
話音未落已經快步離去。
心想自己當年究竟瞎了那只眼,怎麽會被這個人迷得七葷八素。
……大概,真是太缺愛了吧。
唐毅是蘇文怡的第一個男人。
文怡時常想,如果沒有遇到他,自己會不會一直筆筆直。
那時文怡人生中第一次直面“媽媽或許不愛我”這個事實,有點承受不住,正好學校有交換項目,他成績好,就申請了去美國讀初中三年。
可到了美國才發現,人生地不熟,連語言都不太過關,整個人一下陷入茫然和慌亂中。
連吃飯都沒有胃口。
每天必須強迫自己才能起床。
半個月瘦了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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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這個時候遇到唐毅。
唐毅是他的學長,比他大了三年,同一個地方來的高中交換生,看到他在操場邊茫然徘徊,就來敲他的門,問他需不需要幫助。文怡像失去航向的小船奔向燈塔那樣奔向他的懷抱。
他沒想到唐毅的溫和體貼都是蜘蛛的網。
就等待捕獲他這樣的鮮嫩可口的獵物。
剛剛從的孩童向少年轉變的文怡,有着無可比拟的可愛,唐毅的所有獵物在他面前都黯然無光。這個捕獵大師用一年多時間,緩慢地靠近自己的獵物,把他完整地收入自己的囊中,不止有他的身體,還有他的心,和他全部的忠誠。
文怡第一次在的勸誘下打開身體時才剛滿十四歲。
往往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唐毅簡直禽獸得令人作嘔。
然而這個禽獸同時還是個混蛋。
上手的獵物,唐毅總是很快就膩。文怡雖然比其他的獵物要更甜美更迷人,但也不過是把時間從一個月拉長到三個月而已。這時的文怡已經不是獵物,而是被調教得非常溫順又貼心的寵物了。
他看着唐毅的目光深沉又迷戀。
随便一個人都能輕易感覺到他熱烈的愛與克制的體貼。
唐毅又怎麽會不知道?
然而這份感情并沒有觸動當時心有所屬的唐毅。
只是讓文怡變得更脆弱,更容易控制,也更容易受傷。
時間一到,文怡就被騙上一個觊觎他已久的“大佬”的床,成了唐家落地美國地下黑市的敲門磚。
直到和向東交往之後,文怡偶爾還會噩夢。
夢到那個晚上。
還有之後很多相似的作為“禮物”的晚上。
他被蒙着眼。
像放在銀色餐盤裏的佳肴一樣等人品嘗。
他叫“唐毅”,沒有人回答。
只有粗重的呼吸吐在他的臉側,粗糙的手打開他的身體。他能感覺到那都不是唐毅。他又不傻。
可他不敢問。他像一只把頭深埋在地下的鴕鳥。認認真真地欺騙自己。
然而很快太平也粉飾不了。
有人要他陪整整三天。
說這件事的時候,唐毅把他摟在懷裏,嘴唇湊在他耳邊,語調又輕又溫柔,嗓音沙沙的,撓得耳蝸深處一陣甜絲絲的癢。唐毅說小怡,我也不想的,你那麽可愛,又那麽乖,我恨不得把你變小藏在口袋裏天天帶着走,哪裏舍得讓你去陪別人,但是現在我也沒有辦法……
說着就皺起眉,難堪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文怡立刻就心疼了。環着他的脖子說你別想太多,我會去的,我願意的。
唐毅撫着他,從發頂到後背,手法輕柔,像是很愛的樣子,連進入的時候都比平時緩慢又溫柔。文怡被磨得淚眼朦胧,隔着婆娑的水霧死死盯着唐毅的臉,手臂用力圈住壓在自己身上的軀體怎麽也不放松。
每一次,幫唐毅“辦完事”,唐毅都會像獎勵一樣,和文怡溫存好幾天。
這種時候,感覺上就像一直被深愛着。
文怡隐約覺得這種事是有問題的。
但他貪戀唐毅的補償裏的溫度。害怕唐毅對他露出冷淡的臉。
他停不下來。
不久,北美西岸的華人圈傳聞喧嚣塵上:唐毅有一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玩意兒,溫順聽話,又萌又甜。
唐毅在社交圈裏一下.身價百倍。
如果不是唐毅不知道楚玉麟和文怡的關系,送禮送到楚玉麟床上,這樣的日子不知什麽時候才會是盡頭。
楚玉麟一看送進來的人是文怡當場暴走。
當場和唐毅翻了臉。
而唐毅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蘇文怡是“那個蘇家”的孩子。
現在想來,文怡偶爾會感慨唐毅的命運:他的父母去世得很早,小小年紀接管這樣大的家族。內有虎視眈眈的叔伯,外有不懷好意的對手,唐家的生意又遠不如蘇家、厲家他們這樣幹淨,他周旋其中,想必諸多不如意,沒人傾吐,只能打斷牙齒往肚子裏咽。不知道喝了多少苦水,養成這樣一只腹黑笑面虎。
和他那些面上親熱熱背後捅一刀的叔伯兄弟朋友們比起來,文怡時常覺得,自己的母親也就算還不錯了……
那時候,唐毅之所以能一直圈住他,大概也因為,唐毅說的那些舍不得他的話,并不全都是假的吧。許多時候,他們的确像兩只互相取暖的小動物。
畢竟唐毅也只比他大兩歲半。
還是未成年。
也不是真正的反社會人格。
——否則當年也不會把厲向東這樣的人放在心尖上。
想到這裏文怡不由停下腳步笑出聲來。
真是孽緣。
唐毅說得沒錯。
最開始,他注意到厲向東,還是因為唐毅。
那時他剛剛從美國回來。蘇父心血來潮為他舉辦了個宴會。
他在美國的事情,只父親多少聽到一點風聲,他把和唐毅的部分瞞得很好,亂性的部分就藏不住,一天一個版本傳得滿城風雨。他那從來對他不甚關注的爹聽說了,不以為杵反以為幸,難得地在家庭聚會上拍着他的肩膀對他兩個哥哥說:你們倆個頂個夾着尾巴做人,一點少年風流氣都沒有,只有小怡像我,小小年紀花名在外,不可限量。
文怡驚呆,下意識地接了一句:爸,我是和男人诶。
蘇父笑得更開:不走尋常路,這個也像我。
文怡跟不上老爹的腦回路。
不過還是松了口氣。
被接納被誇獎總比被罰跪被在祠堂打斷腿強。
頓時就覺得感情混亂、人際關系松散的家庭也有它的優勢:有他那一路火花帶閃電的老爹珠玉在前,他這點小破事都是毛毛雨,不足挂齒。
——只要別讓老爹知道他那無可奈何的真實內情就好。否則定然捶胸頓足呼天搶地望子成鼈。
像文怡這樣缺少關注的孩子,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呼應別人的期待”。
在唐毅身邊,他就是唐毅希望的樣子。
被爸爸誇獎了,他就變成爸爸希望的樣子。
回國三天,他俨然已經是個風流浪子,舉手投足之間頗有蘇父年輕時的風範,見到的人都說虎父無犬子。別說兩個哥哥聽吃驚,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渾然天成的變色龍體質真是有點厲害。
不管怎麽說,風流浪子總比被人送來送去耍得團團轉的小玩意兒強。
文怡飛快地适應着自己的新人設。
覺得方便又健康,愉快又大方。
然後他在宴會上遇到唐毅。
穿過人群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文怡立刻腳下發軟,心理發慌,胸口蹦跳的聲音撞擊着鼓膜又響又快,眼前走馬燈似的一會白一會花,呼吸急促得像一個剛剛跑過一萬米的人。什麽風流浪子頓時都成了狗屁,文怡頓時只想跑到唐毅身邊去跪在他的腳邊,服侍他讓他舒服哭着求原諒求不要放手。
然而,文怡很快看到唐毅身邊還有一個人。
被唐毅身體擋住,看不到臉。
只看到有人經過的時候,唐毅側身,用肩膀和手臂把那人和人群隔開。
一個完美的、下意識的保護姿态。
——唐毅對其他任何人從來沒有這份細心和體貼。
文怡立刻知道那是厲向東。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厲向東的面,但文怡已經認識他很久。
厲向東活在唐毅的靈魂裏。
或者不如說,厲向東就是唐毅僅有的沒有賣給魔鬼的那部分靈魂。
文怡見過唐毅給厲向東打電話。
靠在窗口邊。偏着頭,聲音壓得很低。臉上的笑容虔誠又溫柔,在夕陽下仿佛帶着一圈柔和的聖光。
挂掉電話文怡問“是誰”。
唐毅難得地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管你什麽事!
文怡的心裏酸得仿佛在下一場污染很嚴重的雨。
當時他想沒關系。現在陪在身邊的人是我。慢慢來,總歸時間和陪伴能改變一切。
可直到被分開後很久文怡才明白:對于沒有心的人,時間和陪伴,什麽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