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時間文怡嫉妒得臉都猙獰起來。

二哥在旁邊問他“怎麽了?”

他聽到了卻無法反應,飛快地撥開人群走過去。

當着唐毅的面,扳着厲向東的肩膀把他的臉轉過來,吻住他的唇——柔軟,清新,雨後森林的味道,果然是白月光,和之前那些縱欲過度、帶着煙草和酒精口味的男人們一點都不一樣。難怪唐毅會這麽喜歡他。比唐毅親起來還舒服呢。是第一次親?完全呆住連一點防禦都沒有就這樣任憑別人随便把舌頭伸進去了……哎呀,臉紅了。

文怡一邊在心中贊嘆,一邊用餘光瞥站在旁邊的唐毅。

如願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上一如既往的笑容面具碎了一地,從吃驚到難以置信到咬牙切齒要殺人——如果不是在蘇家的主場,文怡毫不懷疑唐毅會立刻拿起旁邊的酒瓶猛擊他的頭部不死不休。

這樣的認知讓文怡的心都飛起來。

整整三年,唐毅沒有在他面前失态過。

這下,他總算摸到了唐毅的心。

報複的快感、扭曲的嫉恨、求不得的苦澀混雜在一起,他把舌尖嘆得更深,如願地聽到向東喉間溢出微妙而甜膩的聲音,身體因為缺氧而軟下去。

唐毅死黑着臉扶住向東的後背。

文怡看着自己的情人心口又痛又爽:吶,這些都是你教我的,現在,我要一點點地還給你。

“我喜歡的是男人。”

離開的時候,他在向東的唇珠上輕輕咬一口,貼着他的耳廓說。

向東的耳根到脖頸紅成一片,雞皮疙瘩都站起來。

文怡心滿意足地後退一步,抱臂打量剛剛被自己親的七葷八素的情敵,這才第一次看清厲向東。和想象不一樣,厲向東并不是唐毅慣常找的那種嬌小可愛白.皙細嫩的類型。他比文怡高不少,幾乎和唐毅一樣高——文怡親他的時候必須踮着腳尖,把手勾在他的肩上。五官标準而端正,像是用三庭五眼的标準倒模定制出來的一般。脊背筆直,神色肅整,就算帶上紅暈和慌亂也擾亂不了那種與生俱來的清正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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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在場的世家子弟都不一樣。

就像一棵雨後的青竹,又新鮮,又挺拔。

方圓三米內自帶負離子氧含量上升50%效果。

鶴立雞群,俊逸出塵。

文怡的心上仿佛有一大群行軍蟻在噬咬,密密麻麻地疼。

他心想到頭來唐毅喜歡的原來是這種類型,根本南轅北轍輸在起跑線上,現在重頭來過打造新人設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轉頭一看:如果目光能殺人,他大概已經被唐毅戳爆一萬次。

嗯,大概是來不及。

唐毅的目光看得文怡心頭突突跳,又嫉妒又傷心:幫你暖床的是我,陪了這麽久,豁出身體幫你打點人情的是我,任你予取予求的是我,臨到頭看我連陌路人都不如;明明當時沒有把到手的時候也是看星星看月亮,情話一天一個樣,轉眼翻臉不認人,眼神比死還冷……厲向東讓你親到沒有啊你就那麽護着他……

腦子一熱,頂着唐毅刀一樣的目光硬是要撩。

被向東一拳擊在腹上。

如果不是反射神經好,估計當時就被擡出去了。

——後來想想真是可惜。

和向東的第一次親吻,還是向東的初吻——為此肚子上烏青了整整兩星期——他更注意的卻是唐毅的反應。

真是不應該。

可後面的展開,誰又能想到。

事實上,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文怡更注意的都是唐毅的反應。

他和向東在一個班級。

當時蘇父看小兒子不愛說話,給他安了個“中文還講得不很好,不太敢開口說話”的設定——文怡自己知道,和中文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就是被唐毅折騰狠了,感到無話可說。

當然最開始他還妄圖掙紮一下,糾正旁人“三年就能把中文忘得七七八八這孩子大概是傻”的論斷。

但很快他發現,不糾正比糾正方便。

他天生一張巴掌臉,桃花眼又水又靈,在唐毅那裏學會了各種不着痕跡的撒嬌賣乖的方法,饒是唐毅找來的那些身經百戰的老饕都把持不住,何況老師和同學們呢?

加上他被唐毅折騰得皮包着骨頭,最小號的校服挂在他身上也和布袋一樣,随風亂晃,自帶50%憐愛加成。

年過四十母性泛濫的中年女班主任根本抵擋不住他軟綿綿的三兩句話,立刻把班長叫來,叫他多多照顧新同學。

厲向東就是那個班長。

蘇文怡于是過上了有事怼班長,沒事也要怼班長的好生活。

如果不是親生媽媽老搞事,兩個哥哥隔空總像是要掐起來卻又老不願意好好地掐,老爹對他寄予莫名其妙的希望總教他些莫名其妙的事,以及,最重要的,唐毅永遠不會愛上他——他的日子也可算得上是很不壞。

不過有了“向東天天怼”的好福利,最後這一點似乎也很可苦中作樂。

他時常心血來潮,拍了各種各樣的向東——或者和向東的互動,發給唐毅看。往往還要配上自己奸計得逞的笑臉,活脫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唐毅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把他摁在地上,磨平他那張令人生氣的臉。

簡直不能相信,明明那麽乖那麽聽話,又甜又軟的文怡,怎麽一轉眼會變成這種鬧心的樣子。

文怡真正把厲向東當成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給唐毅添堵的工具,源于他的一句話:“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

說這話的時候,文怡正尋思要怎麽把垃圾完美地運送到垃圾場:學校正實驗樓正在翻修,工程垃圾堆滿了通往垃圾場的路。文怡因為“看上去體弱多病根本不能打”被照顧,沒有在掃除中分配到任務,便自告奮勇地留下來倒垃圾。

一看到這路漫漫其修遠兮的狀态文怡就後悔了。

但話說出口只好硬着頭皮上。

沒想到拐過路口就遇到等在那裏的厲向東——他側着身,靠在牆上,身體舒展,腿長得像鷺鸶,立在夕陽裏,全身上下都是金色的光,背景和腳下的垃圾一點都不能影響他遺世獨立的脫俗氣質,他站在哪裏,哪裏就是世外桃源。這氣質,別人根本比不了。

文怡好氣哦。

心想老折騰有什麽用,根本輸在起跑線上。

但還要保持圍笑。

輸人不輸陣。

根本沒認真聽向東在說什麽,只氣咻咻地回一句:“關你屁事。”就想繞過去。

向東指了指學校牆上的标語:“‘說文明話,做文明人’,不要老把屁啊屁的挂在嘴邊。”

文怡好想頂他的肺。

向東用一種非常自然的方式把文怡手裏的垃圾接過來:“比如今天,你根本不想留下來倒垃圾,為什麽要勉強自己主動留下來?”

文怡只覺得手裏一空,東西不知怎麽回事就被順走了。

厲向東盯着他,瞳仁很大,又深又黑。

文怡一下就心虛了。

“還有,你其實也不想幫老師收作業吧,為什麽要做呢?還特地每天早上早來十分鐘,明明就很困,都睜不開眼睛。”向東繼續往下說,語調平靜沉穩,沒有猶疑的陳述語氣,“還有參加籃球隊。你球是打得不錯,但并不喜歡,而且體能也不好,每天跟着校隊做全套日常訓練其實累得不行吧,為什麽不向教練申請,先和低年級的學弟一起做适應訓練?我幫你申請,你還拒絕得很生氣的樣子,明明跑完臉都白了,躲到一邊偷偷吐,何必呢?”

向東說一句,文怡的臉就黑一分——但說話的人顯然完全沒有察覺到聽話人的情緒:經過兩個月的相處,文怡已經徹底明白,厲向東這個人,對于自己關心的事有多投入,對于自己不關心的事就有多忽略。他那張沉穩高冷的面癱臉像是一個完美的防禦罩,不在意的事,故意挑事也好,尖銳的言辭也好,他統統不在意。

現在他也是這樣自顧自地說下去:“還有,你并不讨厭我。不要否認,我能感覺得到。你可能還覺得我人挺好。一直針對我,你也不開心吧。”向東湊近一步,認認真真地看進文怡的眼睛裏,“以及,你其實,”說到這裏他像是有些不确定,斟酌了一下用詞,“沒有那麽……随便吧。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姿态呢?普通地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不好嗎?”

文怡只想逃跑。

腿腳卻沒有力氣,只倒退了兩步。

臉上熱得想要燒起來。

會咬人的狗不叫。這話果然沒錯。厲向東看上去不聲不響,但顯然所有的事都看在眼裏。不但看到文怡針對他做的事,也針看到文怡那些看上去與他無關的事,不但看見,而且看懂,還看的很通透。

這兩天洋洋得意,自以為惡心了向東,又報複了唐毅,大概看在向東眼裏,不過是一個可笑的跳梁小醜。

普通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不好嗎?

真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人才能問得出的奢侈問題。

文怡憤憤然:

世界真不公平。

有的人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普通地生活就能被人默默地愛上十二年;有的人費盡心機絞盡腦汁由內到外從肉體到靈魂改造一遍也不過就是個高級一點的玩意兒。

文怡沒法和他說話。

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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