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然後就聽到向東說:“抱歉,是我不對。原諒我好不好。”

文怡本來就為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聽到他這麽臉一下“騰”地熱起來:“……沒事。”臉埋在衣服後面,聲音含含糊糊的。

向東嘆了口氣:“不要撒這種沒意義的謊敷衍我。你明明吓壞了。”

文怡的确有點後怕。直到現在也沒徹底緩過來。可被戳破了面子又挂不住。不知道該說什麽,耳朵都憋紅了。片刻才發現向東一直還站在車門邊,只穿一件單衣,袖子還挽起來,就這麽浸在涼夜裏,手臂上淺淺的一層雞皮疙瘩,忙說:“你先進來吧,怪冷的……”

“可以嗎?”向東很審慎。

“嗯?”

“不怕我?靠近你不會不舒服?”

文怡沒有回答。只是斜了他一眼,主動向裏面挪一挪。向東就擠進來關上門,從側邊把他圈進懷裏——果然渾身都染着濃重的寒氣,文怡不忍心,把熱朱古力的杯子靠在他臉上,分出一半外套蓋住他的胸口,貼過去用體溫暖他。

向東就笑了——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文怡就是知道他笑了。

又有點不甘心。

覺得自己明明最少應該要不高興的。底線輕易被爆破了。

抿着嘴不再說話。

向東吻了吻他抓着杯子摁在自己臉上的指尖:“對不起,讓你害怕了。”——說這話的時候向東感到自己的舌尖還殘存着醋酸的味道,他想,以後約教練練拳擊的頻率說不定會大大上升。

文怡哆嗦了一下把手抽回來,擡起臉,盯着向東看了一會,嘴角終于癟下去,小小聲地說:“你好兇。”他想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客觀而冷靜,像陳述事實;可話一出口就變得不滿而且傷心,酸麻麻軟綿綿,連控訴都說不上,更像是撒嬌了。

向東抽了一張紙巾輕輕地印在他被自己咬破的嘴唇上。又緩慢而輕柔地撫着他的後背:“是我不好。”

文怡本已經打定注意不再談這個話題。告訴自己向東不過是被藥物影響。鞭策自己冷靜下來找回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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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向東這麽一說,心底被榨幹錘平壓縮得小小的委屈和怨憤像泡了水的沙漠玫瑰一般膨脹、滋長,他想許嘉音天天冷着個臉愛理不理你就對他脾氣那麽好,你就知道兇我!

這麽想着忍不住踢了向東一下,要從他懷裏掙出去:“你還威脅我。”

“我錯了。”

“還那樣随手把我抄起來,壓着我的胃我都想吐了。”

“對不起。”

“還、還……太過分了……”文怡咬了咬下唇,眼角飛上一點紅,臉別開去,“一點都不溫柔。”

向東把手臂收緊,一動不動地任踢打,還是那樣慢慢地撫着他的背脊,像摸一只被吓壞炸毛的小貓:“對不起,以後都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直到文怡不再動來動去,在他的臂彎裏安靜地伏下來,向東才又開口問:“要怎麽才原諒我?”

他問得很認真,捏着文怡的下巴,深深地看進那雙淺褐色的桃花眼裏。

文怡瞬間害羞得從臉頰一直紅到胸口。心想蘇文怡啊蘇文怡,你還總吐槽二哥文愉一個大男人,一到那個人面前就變一個畫風,天天撒嬌要親親要抱抱舉高高,一點點疼一點點委屈就要紅着眼扁着嘴讓人哄半天,成何體統。說好的就算談戀愛也要當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呢!你看看你自己現在像什麽樣!

就別開眼神說:“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啦……”

向東臉色沉了一點:“我是誠心問的,別這樣搪塞我。”

那個嚴肅的臉色,讓文怡想起那天他一擲千金地給許嘉音拍東西的樣子——繼而又想到方才在餐廳裏,許嘉音示威般地說向東對他非常好什麽的,脫口而出:“那把你在厲式的股份分一半來。”

他其實只是有點不開心。一點點而已。并且想起以前的一點承諾,想要稍微……

向東二話不說立刻答“好”。

文怡一愣,還沒回神。

向東已經放開他撐起身要挪到駕駛座去:“你等我給律師打個電話讓他備好文件,現在開車回辦公室,到了應該就可以簽。”

“不,你,等一下,”文怡慌忙拽住他的袖子,“我開玩笑的!”——什麽鬼!厲式那麽大的企業股份說變動就變動,明天整個大盤指數都要被你拖垮了好嗎!

動作一大披的外套都松開了,露出半邊雪白的肩膀。

向東的神色更黯了:“這種事你開玩笑的?”

“呃……”文怡下意識縮了一下。

向東嘆了口氣,幫他把衣服拉上去籠好:“我也知道你多半是說着玩。蘇家家大業大,這點點毛毛雨,三少哪裏看得上。”

話這麽說,就容易讓人想多了。

文怡聽着有點奇怪:向東幾乎從來都有什麽說什麽,不會這樣話裏有話。不過,他從三個人一起吃飯開始,一直都有點怪怪的,和文怡熟悉的厲向東一點不一樣,簡直有點崩人設,所以,到底是……

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文怡的腦海。

他有點難以置信。

但好像……又只能這麽解釋……

猶豫片刻,文怡試探着問重新抱回來的厲向東:“所以,厲總是……吃醋?”

圈着他的懷抱明顯地僵硬了一下。

“……嗯。”

“诶?!”文怡驚得一下跳老高差點撞到車頂,“你會吃醋啊?”

衣服“嗖”地一下整個滑下來。

向東黑着臉把他摁回去裹好:“這是什麽話,我也是普通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你……”文怡忽然語塞。

“我?怎麽?”向東追問,“沒有表情,看起來情緒不波動。”

“也不是,就……”

文怡發現自己很難向他解釋。因為自己的判斷是基于向東給他印象極其深刻的過往——那些過往雖然現在大概已經被藥物壓制在向東大腦不知道哪個角落裏,以至于他本人都無法調閱,不過文怡卻連一點點細節都記的一清二楚:在向東和文怡并不特別長但極其曲折的勾搭及交往史中,厲向東一貫謀定後動,從容穩重,心神堅定,不為外物所擾。

從來沒有吃過醋。

一次都沒有。

哪怕文怡在他告白的時候告訴他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而且不是他。

哪怕發現文怡頸後帶着吻痕。

哪怕唐毅當着他的面把文怡摁在牆上親得滿面通紅動彈不得,告訴他向東你不要想多了,這人浪得很,和誰都這樣,根本不會當真喜歡你。

哪怕當年自己當年荒唐時的舊錄像被播放給他看……

……那一次,文怡是真的吓壞了。

彼時和向東才剛剛确認關系。

文怡正收拾心情,努力忘卻不堪的過往,投入新的感情。

這一次,他相當的鄭重其事,到了惴惴不安、如履薄冰的地步,每個行動都暗自在心中反複掂量:他總覺得自己比起向東有經驗,有義務表現得成熟一點,做個引領者;又擔心表現得太熟練,會讓向東想起他複雜的過去而反感——何況許多時候,面對向東,他是真的不知所措,害羞得想要找個殼子背在背上好随時縮進去。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非常唾棄自己生澀得像第一次戀愛的反應。生怕向東覺得他裝。又怕向東喜歡的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那種看上去風流不羁的勁頭。

真是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一時害怕向東會不喜歡自己,一時又害怕向東會真如告白時所宣稱的那樣喜歡自己——向東那麽好,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戀人和最光明的道路。文怡時常害怕自己讓對方失望。也怕這條路實在太難。

這就夠煩惱的,何況還有唐毅。

唐毅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有多兇險,文怡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因為艱難而顯得格外漫長的相處歷程中,他用肉體和心靈的疼痛,一寸寸仔仔細細地丈量過。對于文怡這樣的“所有物”,他沒有愛或者不愛的概念,所以一旦發現逃離的征兆,下起手來格外兇殘——何況文怡這一次勾走的是他護了一輩子碰都不敢碰的白月光厲向東。

文怡簡直不能想象唐毅知道後會如何反應——本能地逃避“被唐毅知道”的可能性,在唐毅旁敲側擊有技巧地詢問時,否認得非常堅決——半年之前還總向唐毅炫耀能和向東呆在一起氣得唐毅七竅生煙的那些短信和通話記錄,彼時看來仿佛是上一輩子的事情。

然而即便這樣,唐毅還是一周就發現真相,電話立刻就追過來,開門見山“你騙我?”三個字,把文怡問得動彈不得,猶如被大頭釘紮在标本臺上的蝴蝶。

半晌才幹癟地回答:“不是你說,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我覺得,這樣的事情并不需要告知沒有關……”

“有沒有關系我說了算。”唐毅飛快地打斷他,報了一個地址。

文怡背後的汗毛一下全豎起來。

條件反射就想起那些接到唐毅只寫一個時間和地點的消息就自己灌腸做完潤滑按時抵達張開雙腿等待被臨幸的日子。

他握住舊傷未愈的左手。

疼痛讓頭腦冷靜一些:“你別太過分。這可是在國內。我哥我爸都在。我不怕你。”

“愛來不來。”唐毅冷笑一聲。

然後文怡聽到電話那邊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有個人問:“叫我過來什麽事?”——低沉帶金屬感的音色,沒有什麽語調,聽上去平靜而疏離。

透過電波傳來,有點失真,卻依舊熟悉得令他心驚。

是向東。

文怡一下瘋了:“唐毅!你想幹嘛!你……”

——忙音。

電話早被掐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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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猜唐毅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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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刀番外甜一下。番外的話應該叫做《喜歡上你的九個瞬間》:向東是從臉開始喜歡上文怡的。

在籃球場上。

兩人第一次合作打比賽。磨合得一般,陷入苦戰。打到第三節,比分膠着,文怡拍了拍他的手臂說:“你往裏突破,等我傳球。”向東說好,順勢回了個頭,看到他濕漉漉的臉,一滴汗挂在尖尖的下巴上,晃了晃,然後落進嶙峋的鎖骨裏。向東吞了口唾沫,感到身體不自然地發熱。

文怡看他愣在原地就問怎麽了。

向東才回過神,趕緊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那場球向東一改平日的節制優雅,打得猶如野獸出欄。打完收隊,隊友對手教練都紛紛問他今天怎麽忽然虎起來。

向東只想捂臉。

回到家向東對着自己的筆記本,搜腸刮肚想要找一句“內在美才重要”的名言來鞭策自己。

找了半天,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尖尖的帶着汗珠的下巴。

這就非常尴尬了。

厲向東趴在桌上自我譴責三十秒。

自暴自棄地坐起來,就這麽在書桌前對着那個讓人心煩的下巴撸了一管。

後來這個以一個帶汗珠的下巴開頭的筆記本被向東命名為《喜歡上你的九個瞬間》。

關于此标題,文怡問過兩個問題,第一個是卧槽這都寫了最少有三十多點了,厲向東你是不是不識數。第二個是這标題有歧異啊,究竟是“喜歡上”我,還是喜歡“上”我呀。

這麽弱智的問題向東根本不屑回答。

屁話辣麽多,不如直接扛起來丢到床上幹個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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