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泉湯中的溫度遠比室外要高上許多。

在一瞬間,晏榕只覺得諸鶴攀上來的那雙手指尖滾燙,像是直接透過皮膚,在五髒六腑不知何處燒灼起來。

湯池中的諸鶴顯然仍沒能從噩夢裏掙脫出來。

他緊鎖着眉,整個人都在顫抖。

汗水像是連綿不絕般的沿着下颌滾落下來,砸進帶着熱氣的泉水裏,隐沒不見。

然而除了最開始的那兩句求饒,諸鶴再沒有說話,緊抿起唇,豔麗的唇瓣幾乎成了一條沒有弧度的線。

他拉住晏榕的手漸漸用力,指尖和淺淺的指甲陷入晏榕小臂的肌肉裏,掐出幾絲慘烈的血痕。

太子殿下不知是無法掙脫,還是想看看嚣張跋扈的攝政王如此難堪凄慘的模樣——

順着諸鶴的力氣,晏榕在溫泉湯邊坐了下來。

攝政王府的溫泉池自然與尋常人家的泡湯不同,池沿皆是上等的大理石鋪就,镂刻一圈金銀玉石,十六顆夜明珠由翡翠底座烘托而卧,縱然在夜色中也映得金碧輝煌。

着實是……奢靡而俗氣的裝扮。

晏榕自小便在宮中被各種老師養出了極好的審美情操,向來對諸鶴的品味無法茍同。

他環視一圈,有些不忍直視的收回視線,目光停在諸鶴抓在自己手臂的手上。那手一看便養尊處優,從沒受過絲毫疲累,指骨纖細,甚至比許多女子的手還要單薄。

晏榕頓了片刻,用另一只尚且自由的手取了方才從德莊那兒拿進來的絲帕,微微俯身,擦了擦諸鶴早已被洇濕的發際。

絲帕柔軟,服帖的拭過池中人的每一寸肌膚。

入手一片涼意。

在溫度這麽高的溫泉裏,他額上的汗卻依舊是滲冷的。

晏榕皺了皺眉,把絲帕放在一旁,低聲問道:“皇叔?”

諸鶴似是完全沒聽到,他只有一只手死死抓着晏榕,另一只手還搭在池邊,此時那只放在池邊的手也用了力向,像是要不破不休的與池邊的大理石争個高下。

眼見着攝政王的五指指尖就要被大理石磨出血,晏榕只得将諸鶴的另一只手也拉了過來,一手握住。

兩只手被同時向前控住顯然并不是件多麽舒适的事情。

溫泉湯中的人皺着漂亮的臉掙了掙,發現掙脫不開,便又放棄了掙紮,薄薄的唇心不甘情不願的開開合合,念念叨叨的叭叭個不停。

晏榕忍不住低頭去聽,可聲音太小,只能依稀聽到幾個字眼。

“不要……好疼……不要……”

“鶴鶴不敢了……”

“鶴鶴錯了……”

喃喃的字眼像是紛呈的碎片,完全聽不出任何的主旨。

可即便只是這幾個字,卻像是貫耳的魔音一般,直直穿入了晏榕耳中。

他被譽為天下第一好看的臉上面無表情,垂眸看向諸鶴,眼底濃墨般的情緒翻湧而起,只短暫一息便又回複平靜。

是面前的人錯了。

是攝政王專權獨攬,禍亂朝綱,枉顧百姓,為害蒼生。

是他應該道歉。

就應該像這樣,毫無反抗能力的,被關在房間裏,不着絲縷,顫抖,哭求,抱緊,低喃,張開腿——這樣道歉。

這樣……可以只對自己道歉。

反正他也對自己訴說過無數次愛重,就應當心甘情願。

晏榕一怔。

他陡然回過神來,猛地站起身,自己亦被剛才的想法驚得有些駭然。

而他起身時正巧拽開了諸鶴握住他的手。

溫泉湯中的人失了浮木,身形不由輕輕抖了兩下,終于張開了眼睛。

眼中的場景并非夢中。

剛剛醒來,諸鶴的呼吸猶不太穩。

他深吸了口氣,覺得心跳緩緩慢了下來,才轉開視線,看到站在一旁的晏榕。

沒有什麽人或事能比剛才的夢更令諸鶴糟心,以至于現在他看到晏榕都覺得這孩子還挺喜慶,因此連語氣都比以往溫和幾分:“太子殿下還沒回去,找本王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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