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算了算了

“你是小孩子嗎?”餘玉張張嘴,想數落他一頓, 看他是真的沒精神, 且正難過呢, 到底沒開口, 只下了長椅, 走過去揭他的被子,“起來。”

被子掀開了,魔修整個人坦露出來, 背對着她, 趴着,一只手撐着下巴,一只手舉着煙杆子, 老大爺一般,又像鬧別扭的小孩。

要不是人身材很好, 該瘦的地方瘦,該長的地方長,該翹的地方翹,她還真以為是誰家的小孩子。

要是小孩子更好,就可以毫無顧慮揍了,這麽大了打也不好打, 揍也不好揍。

餘玉奪過他的煙鬥,這厮索性放下手,不抽也不回頭,沒有絲毫說話和改變的欲望。

餘玉将他翻過來, 正面朝着這邊,他也只是垂着眼皮,懶散看她。

餘玉忍不住了,揪起他的衣領,威脅道,“起不起來?”

鬧別扭在她這裏是不管用的,該怎樣還是要怎樣。

魔修衣領被她拽着,整個上身騰空,四肢和腦袋軟軟的垂着,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再不起來我動手了。”擱下人,撸起袖子躍躍欲試。

可惜,魔修像一攤死水一般,又像一條鹹魚,動都懶得動。

餘玉來勁了,直接握住他手腕上面一點,一用力拉的半個身子坐起,腦袋往他臂下一鑽,另一只手扶好,一口氣将人扛了起來。

魔修也不掙紮,任由她将他一鼓作氣扛到門外,扔進他的輪椅裏。

輪椅因為沖力朝後滑了滑,撞到後面的竹牆上,魔修整個人也被磕的一頓。

他是個随遇而安的性子,自個兒調整了一下姿勢,安然坐好,指尖勾了勾,餘玉落在床上的煙杆子被法力牽引,化作一顆流星,活了似的鑽入他手心。

“說吧,”餘玉叉着腰,兇道:“去跟劉老頭釣魚,還是跟張老頭聽戲?”

就見不得他頹廢的樣子,跟受了什麽打擊似的,誰打擊他了?

小心髒也太脆弱了,被拒絕了搞的好像被全世界抛棄了似的,宛如分手的小情侶,還想尋死覓活咋地?

魔修沒說話,也沒什麽表示,餘玉替他做了選擇,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套男裝,輸入真元,直接給他套上,法衣不需要解開扣子,自己會開口包裹在身上。

完了推着他去河邊找劉老頭釣魚。

他和劉老頭關系好像比張老頭好,每次和劉老頭說的話比張老頭多。

臨出門前餘玉看他一頭黑發散着,又從儲物袋裏掏了個男子發帶給魔修綁發。

魔修上岸時什麽都沒有,沒有錢財也沒有靈石,只一套法衣,他的所以東西都是餘玉後來添置的。

她買的時候是順手買的,沒有給魔修,和其它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擱在她的儲物袋裏,所以每次魔修要換衣裳,或是拿別的,都要來找她要。

餘玉嫌煩,曾經給他自己保管,但他還是每天都過來要,說是紫府太大,忘記放哪了,找不着了。

後來索性還是她收着,不然不曉得被這厮浪費了多少東西。

釣魚的魚竿也收在她的儲物袋裏,拿出來挂在輪椅上,就這麽浩浩蕩蕩推着輪椅去了河邊。

現在是上午八九點的樣子,太陽不大也不小,找棵樹釣魚別提多悠哉了,所以他們去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人在。

有年輕的,也有大叔,最多的還是老者,搬個小板凳,一坐一下午,餘玉沒有經驗,忘帶小板凳了。

不過她是修仙者,無所謂坐不坐地上,反正不用洗衣裳,淨身符一貼就好,法衣也不粘灰。

餘玉瞧了瞧其他人的位置,心中有底了,釣魚不能和別人離得太近,估計是怕別人搶了那一片的魚,自己沒得釣了。

釣之前要先撒點魚食,将魚兒引誘過來,之後抓蚯蚓挂鈎上。

餘玉看了一眼魔修幹淨白皙的手,到底沒讓他挖,自個兒撸起袖子,踩下輪椅後面的小機關,卡住輪椅之後蹲下找蚯蚓。

昨兒半夜好像下了一場雨,瞧見泥石塊掀開,裏面百分百有蚯蚓,她也不嫌髒,挖出來一個串在魚鈎上。

魔修歪着頭不看,估計是覺得她太殘忍了,這厮很奇怪,明明是個魔修,但是不殺生,善良的宛如菩薩。

倆人一路來,他不知道救了多少生物,擱淺的魚,樹上掉下來的鳥,被雨打濕的蝴蝶,只要瞧見了,絕對不會放過。

不過他不會強迫別人跟他一樣,所以平時餘玉打個鳥,或是逮個雞,兔子,他從來不說,最多不看罷了。

餘玉望了望串好的蚯蚓,十分懷疑這厮昨兒用什麽釣的,搞不好魚鈎上什麽都沒有。

總之每次回來都是空手而歸,從來沒釣到過,也是,依着他的性子肯定不用蚯蚓,小魚更不可能,大概會鈎一顆米或是小麥,怪不得釣不着呢。

重在參與,體會個樂趣便是,不過今兒餘玉是沖着魚來的,釣幾條回去好煎了吃,煎的小鯉魚湯又鮮營養又高,味道還好。

餘玉偷眼看了魔修一下,如果他還能聽到她的心裏話的話,現在八成要揍她了。

可惜,他一聽不着,二也沒有能力了,現在這個樣子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還指着她養老呢。

果然,無論多大的佬,有求別人的時候都是一個樣的,要低下高傲的頭顱。

被求的人——不是一個‘爽’字能形容的。

餘玉心情很好的将魚鈎暫時擱在一邊,先去找個位置把魔修放下來。

他坐着輪椅呢,對腳下的土地要求很高,瞧中了一塊,不太平,餘玉自己用腳踩平的,有些底下藏了硬塊,也被她含了法力的一腳生生踩平,之後上去抱魔修。

直接連輪椅一起,一股腦都擡了下來,本來在她旁邊還想幫忙的人登時瞪大了眼,用不可思議和吃驚的眼神看她,久久無法回神。

餘玉沒理,魚竿子塞到魔修手裏,自己在一邊盤腿坐着,表面在看魔修釣魚,實際上注意力都在體內。

她準備在這裏修煉,魔修釣魚,她修煉,兩不誤。

餘玉太乙木經和鏡花水月剛運轉起來,便聽旁邊有人小聲逼逼。

“方才那個女孩……就是村尾剛搬來那個嗎?”

“是她,早就聽說力氣很大,沒想到這麽大。”

“可不是嗎?一個成年人的體重,另外帶一個輪椅,啧啧,莫要說女孩子,便是我這般的男子都擡不動。”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漲見識了吧?”

“漲了漲了,那麽好看的女孩子,真是沒想到啊。”

餘玉剛閉上的眼睜開,瞳子裏有一絲意外,居然被誇了?

本能忽略掉一些不好的言論,專門聽好的,這是她這些年練就的本領,可以對流言蜚語熟視無睹。

擡眼瞧了瞧魔修,魔修面色如常,顯然也不在意那些虛的,可能還是有點介意。

餘玉望見他長睫毛垂下,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倆人視線不經意撞在一起,還在鬧別扭,那厮很快扭過腦袋。

餘玉雙手插進袖子裏,完全沒放在心上。

人都來了,魚都釣了,還鬧別扭有個屁用,方才那一系列操作已經等同于妥協。

當然她不會提醒魔修的,就這樣吧。

再度閉上眼,手在袖子裏掐了個決,如此運轉太乙木經和鏡花水月,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偷偷的修煉。

她的小動作看似隐秘,實際上折清全看在眼裏,也瞧見了瘋狂湧進她體內的靈氣。

方才已經撞見過一次,怕再來第二次,沒有扭頭看她,只放出神念,在她周身掃了一圈。

除了比他年輕樂觀之外,沒別的優點,又兇又粗魯,對他還不好,得虧被拒絕了,不然以後可有得後悔了。

這麽一想,心裏登時舒坦了些,煙杆子舉起,湊到嘴邊悠哉悠哉抽着。

餘玉真元運轉到一半,突然被一聲東西掉落的動靜驚到,擡眼一瞧,魔修歪着腦袋,閉着眼,手攤開,裏頭的煙杆子滑落,掉在地上,砸出的聲響。

煙杆子對他來說很重要,他居然會丢手?

餘玉細細看去,發現魚竿也早就被魚叼跑,在水面上飄着,煙杆子重,又磕在一塊小石頭上,發出的聲音不小,要不然掉落了她也不知道。

餘玉站起來,走過去将煙杆子撿起來,磕到的泥巴擦了擦,完了本打算還給魔修,發現他居然睡着了。

在外面,釣着魚,睡着了?

不太可能吧?

他的警惕性這麽低?

餘玉手在他面前揮了揮,一點反應都沒有,就是真的睡着了。

毫無防備,平靜安詳,像個幹淨聖潔的天使似的。

睡着的樣子很漂亮。

餘玉将煙杆子別在腰後,人往水邊去了去,把魚竿子撿回來,才用幾次就報廢太可惜了。

魚竿子拉上來的時候下面還有阻力,餘玉以為是大魚,挺開心,拉上來才發現是水草。

她翻了個白眼。

早就聽說過魚很狡猾,會把魚鈎故意纏在水草上,然後吃蚯蚓,蚯蚓很長,不貪心的情況下不會被鈎。

餘玉今兒算是見識到了,又一條沒抓着,魔修估計真的只愛過程,不看重成果,靠他捕魚沒指望了。

餘玉把水草解下來,魚鈎纏在魚竿子上,往上一丢,空出兩只手去擡魔修。

一路颠簸的将他連同輪椅一起抱上岸,這厮還沒醒,睡死了一般。

莫不是昨兒太生氣,一夜沒睡好,所以今兒這麽困?

餘玉不管他,撿起魚竿子,推着輪椅回家,動作沒有刻意放柔,一路上那麽多泥巴地,凹凸不平,愣是沒醒。

這睡的也太死了吧?

餘玉蹙眉,不放心,到家之後直接将他扛到床上,蓋上被子開始檢查他的傷口。

來來回回折騰來折騰去,他居然都很醒,很明顯有古怪。

餘玉拆開紗布,果然,傷又擴張了,不僅手腕上的,胸口擴張的更大。

怎麽回事?

生氣還能影響傷口嗎?

可是之前都沒有生氣過,不也擴散了?

餘玉坐在床邊,開始想前因後果,過了一會兒,突然琢磨過味,不是生氣的原因,因為來人間界這麽久,他就生過這一次氣,但是傷口已經幾番嚴重了。

是因為他施法的原因。

今早一打開他的門,便覺得一股子很強烈的法力波動,這麽久都不散,搞不好施展的是大法術,或者幹脆一直施展。

用這個方式發洩心裏的不滿,餘玉以前也會這樣,生氣了就拼命的練拼命的練,魔修這個類似。

也因此,傷口加重。

很早之前她其實有過懷疑,因為每次魔修傷口加重,都是在施法後。

他現在的法力應該用在壓制傷口上,一旦做了別的,傷口沒有法力包裹,自然會趁着機會拼命擴散。

餘玉指頭摁在他脖間,發現他脈搏跳動的頻率很低,面色蒼白,整個身子完全無力。

她拉起魔修的手,在半空中松開,手自然落下,砸在被子上。

一點個人意識都沒有,不是睡,是昏迷。

想了想,手撫在他受傷的胸口,給他輸入真元和生機,不然這厮就這麽去了,她怎麽辦?

就被困在夢境裏了,魔修的原型死了,搞不好現實裏的魔修沒辦法再進來,那她一個人找不着出去的辦法,就要像那個修士似的,一睡百年。

餘玉吓了一跳,連忙輸的更賣力了些,她的真元對魔修宛如杯水車薪,但是生機有用。

感覺到魔修的脈搏越來越強,呼吸均勻,像睡着似的,她才停下來,眯起眼,在心裏抱怨這厮。

還作不作啊,原本大概還有三年壽元,現在被他作的只剩下小一年的樣子。

換個角度想,只要再陪他一年便是,就可以回去了,不是挺好的嗎?

也許再氣一氣他,小半年,或者幾個月就可以回去了。

怎麽氣是個問題,氣大了,幹脆把她丢在這裏完犢子,氣小了又起不到作用。

餘玉低頭望了望魔修。

還睡得很是寧靜,精致的面容毫無血色,只唇上一抹微微的嫣紅。

即便是生病,顏值也這麽高也是沒誰了。

餘玉抱胸。

她這輩子沒怕過誰,就怕好看的人受苦受難,因為會心疼。

算了算了,反正也只是一年而已。

她平時在魔修的領域裏修煉,哪次不是一年開頭啊。

這厮還會作的,壽元會越來越少,搞不好幾個月就完事了。

放寬心,再陪陪他吧,讓他最後的日子裏好好玩兒一場。

餘玉坐在地上守着他,邊守邊修煉,不知不覺入了神,許久出不來。

折清醒來時發現了,屋裏的靈氣波動很強烈,低頭一瞧,看見盤腿打坐的餘玉。

他倆來人間時約好的,都不用法術,後來餘玉破戒,他也破了戒……

手在枕頭邊摸了摸,很容易便找到一個略微硬的東西,拉出來一瞧,果然是他的煙鬥。

煙杆子送進淡薄的唇間,微微抽了一口,目光隔着霧在屋裏盤旋一圈,很快落到餘玉身上。

就坐在床邊,離的很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出了一頭的汗。

也許又開始沖擊築基期的瓶頸。

她還是太急了,放不下修煉,有時候一些東西執念越深,越不容易得到,反而放下,那東西便越會送到身邊來。

這個道理餘玉還不懂,她越是這般,越無法築基,心不靜,試一百次,一千次也沒用,徒增失敗的經驗和痛苦罷了。

沖擊瓶頸就是打通經脈,将裏頭的一應雜質清理出去,那些雜質與身體連為一體,每次不亞于割肉,談何容易。

折清從紫府裏掏出帕子,餘玉給他的,很多東西包括衣服其實他并沒有忘記放在哪,就是喜歡使喚餘玉而已。

也不知道為什麽,看這丫頭不情不願的拿來東西,還挺有意思?

小丫頭片子又兇又粗魯,像一個蘋果上紮滿了牙簽,僞裝成刺猬,渾身的刺。

實際上撇開虛假的刺,裏頭是柔軟的。

再兇再粗魯,每日也不會忘了給他清洗傷口和換藥,只要真元一儲滿,便會過來給他輸送,偶爾是生機。

生機便是修士的壽元,她都不曉得會不會和現實挂鈎,便一個勁的輸給他。

假設在大莊周術裏修煉,現實裏也會有進步,那麽在大莊周術裏減壽,修為退步,外面亦然,她應該也知道,還是會浪費生機。

都是偷偷做的,每次他想讓她別做了,她便拉下臉,說他自作多情,吃飽的撐着沒事幹了,然後趕他出門。

最讓他意外的是,前幾天他打算提前回去做飯的時候,餘玉提前過來喊他。

不是碰巧,餘玉故意的。

很多很多細節,證明她是個好女孩。

折清舉起手,去給餘玉擦汗。

這丫頭拒絕過他。

帕子又往前送了送,抵在一個溫熱的額間。

小丫頭拒絕過他。

他垂眼,望向餘玉汗洗白的臉,不算特別驚豔的五官時刻提醒他。

小丫頭拒絕過他。

帕子縮了縮,重新塞回紫府內。

算了,不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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