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龍宮閑話,北海驚雷
丹池坐落于瀚宮正中,直至眼前,方知只有三丈見方。
一般丹池占地越廣越佳,百丈方也只是尋常,名門甚至有千丈餘的豪池,可容數十名修士同時化丹。
瀚宮這丹池……着實有點過于狹窄了些。
敖錫孟自然知道自家這丹池的規模有多離譜,但他也不說話,只冷眼去窺陸照旋的神色。
然而,他只見到陸照旋目光流轉,一路打量,最終似是恍然大悟,笑道,“原來此處竟藏着一方海眼,靈脈自此而出,前輩能以此建成一方丹池,實謂妙手匠心!”
敖錫孟暗自吃了一驚,原先想等她看不出來後賣弄一番的打算是落了空,只能笑得雲淡風輕,“等小友到了我這個境界,便知這不過小道耳,徒惹一笑罷。”
陸照旋前世修為未必弱于這敖錫孟,怎麽可能不知道敖錫孟這是在自謙?想要建這方丹池,首先得尋得一方靈脈荟萃的海眼,其次要有獨占它的實力,最後還得花心思研究海眼的地勢。前兩者還算是力所能及,後者卻是時間、手段、匠心、見識缺一不可。
瀚宮這方丹池建起,所需的人力物力絕對遠不及那些大丹池,而敖錫孟能以如此少的靈材建起品質如此之高的丹池,不可謂手段不高。
唯一讓陸照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似敖錫孟這類背後沒有蛻凡真君撐腰的元嬰,其實算得上是散修,有此等丹池,必然藏着掖着。既然郁聽然自承兩人只是一面之交,又是怎麽知道這丹池的?
“既已許諾,小友需要什麽,且提吧。”
陸照旋略一思忖,一開口,報上了一大串靈藥靈材,聽得敖錫孟眼皮直跳,眼神都不妙了——這小輩是真的毫不客氣!她報上的這份單子,常人都可以化丹五次了。
不會是訛他呢吧?
陸照旋報完,冷眼觀察敖錫孟反應。後者神色不善,“小友,你該明白,洞冥派雖則勢大,老夫也不是軟柿子吧?”
“元嬰大修、瀚宮龍王,誰敢說您是軟柿子?”陸照旋反問道。
“你有分寸就好。”敖錫孟深深望她一眼,揮手間靈材幾乎把丹池邊鋪滿,“先祝小友得償所願。”
陸照旋望着敖錫孟離去,揮手将宮門鎖上,望着滿地靈材,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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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索取靈材裏,有五分之一是拿來混淆耳目、免得敖錫孟窺出她傳承的,其餘五分之四,則一半是玄門化丹所需,一半是元門化丹所需。
陸照旋,想化兩次丹。
自轉世以來,她左思右想,深覺自家機緣難得,實不該空負。元門重元神,玄門重法力,而這兩者本該是一體兩面的。陸照旋實在有些不解為何兩家會分立、以至于互不相通。
她想不通的事情,暫且不去深究,但路該怎麽走,自然是自家摸索前行。左右她已向趙雪鴻報備過來歷,洞冥派既然要用她,想必不會對她過多深究。
若日後洞冥派兔死狗烹……陸照旋不會任自家淪落那那個地步的。
她輕飄飄落入池中,衣衫不濕、鬓絲無亂,唯有那清澈含光的池水在她身旁湧動。
陸照旋閉目凝神,一心二用,默念起前世元門功法與今生玄門功法,那池畔靈材便分為兩股,向池中彙入。
靈氣氤氲,薄霧袅袅,似與塵世無幹。
而宮室之外,敖錫孟卻愁眉苦臉。
“父王何苦作此愁容?我看那陸照旋也不是什麽俗輩,與她賣個好,左右不是什麽壞事,何況她背後還有那郁真人呢?”敖信瑜溫言寬慰。
“我豈是心疼那幾個靈材?”敖錫孟嘆道,“就算她出關後說不出什麽有用的,我也自可上那洞冥派找個公道。只是……随便一個小輩上門來,竟似對你與敖境成那爛貨有所揣測,叫我如何不嘆?”
按理說,敖信瑜該繼續勸慰。
“您自找的!”豔若桃李的女修翻了個白眼,“若您當年沒給嘯平那老匹夫哄了去,我哪有今日之恥?沒的竟成了北海笑柄。”
敖錫孟讷讷無言。
“我看那陸照旋也不是個沒分寸的人,若她能為我解憂,自然被我引為上座,若是不能,只當送她一個人情罷。”敖信瑜語氣篤定之極,不容置疑,她打定了主意,連敖錫孟都不會去反駁。
三年一晃,五載彈指,且不去提陳家見陳媛精血變黑便知是陸照旋殺了人,只說北海之上,那氣渺姿華的女修早已被人忘卻,好似從未來過。
直到有朝一日,春風暗度黃金柳,吹開北海碧波來。
這一日,不知怎麽的,瀚宮方圓千裏的修士總覺得往日那氤氲濃郁的靈力似乎一日間變得格外稀薄,好似憑空被誰抽去了一般。
大家都是修士,見了這情況,估摸着是哪家大能要突破了。
可這北海之上,能引起這等變化的修士都是有數的,瀚宮附近有排面的更是你認識我,我也認識你,數來數去,誰也沒猜出到底是誰要突破了。
“總不至于是老龍王要渡劫了吧?”有人谑道。
這話音剛落,天邊忽地一暗。
日星隐曜,山岳潛形,白晝似轉瞬化為暝夜。
空中,雲卷雲舒,幾回翻湧,竟化為如墨雲浪,隐有隆隆自遠而至,從那雲浪中翻騰而出,化為雷霆,似要将那瀚宮劈為頹垣!
那戲谑之人半晌合不攏嘴,“不會真是龍王渡劫吧?”
瀚宮之中,敖錫孟自雷劫初凝之前,便已先覺,驚得幾乎坐不住,朝那宮門緊鎖處不住張望。
敖信瑜則在劫雲翻湧時,滿臉錯愕地趕來,見了敖錫孟,上下打量一番,“我還道真是父王忽有所悟,就要立地渡劫呢。”
“哪有那麽輕巧!”敖錫孟給女兒打趣,自家卻沒有玩笑的心思,“你說那陸照旋到底是個什麽來歷?怎麽化個丹還能引動雷劫?郁聽然把她給我引來,到底是個什麽打算?”
修士化丹是不可能引動天象,更不可能引起雷劫的。敖錫孟活了近萬年,別說親眼見誰化丹要渡劫了,他就連聽都沒聽說過!
本以為只是打發個打秋風的,現在卻發現變成了個引動天象的怪物。
“洞冥派家大業大,自家污糟事卻也是一等一的,別是那郁聽然想拉我下水,摻和他們自家的破事吧?”敖錫孟一想到就頭疼。
“父王倒也不必如此憂心。”敖信瑜思忖了一會兒,寬慰道,“往者咱們孤懸北海,與世無争,是謂逍遙,然而如今亂世将起,瀚宮早已卷入,再求不偏不倚、置身事外便是自誤了!我看這陸照旋來此引動雷劫,倒未必不是一樁好事。”
“好事?亂世?”敖錫孟不解其意。
敖信瑜沉思,“近年隐約有亂象将起之勢,非要細說,卻難說清。只看西海那父子近年長袖善舞、到處逢迎,便知一二了——換作三千年前,他們哪有這個膽子?”
“所以你說咱們早已卷入!”敖錫孟大驚。
“這些年來,女兒每每怨您當初許婚,您真道我只為自家顏面嗎?”敖信瑜嘆道,“我是怕他們野心過甚,牽連瀚宮。”
“偏生姻緣已定,他們豈容咱們輕易脫身?”敖信瑜說到這,見敖錫孟唏噓悔恨,到底不忍,“這陸照旋是洞冥派郁真人門下,咱們與她賣個好,若能搭上那郁真人,也就不怕嘯平算計了。”
“這洞冥派難道就比嘯平好?”敖錫孟将信将疑。
“咱們要搭上的不是洞冥派,是郁聽然!”敖信瑜加重語氣。
敖錫孟恍然,正要再說,敖信瑜卻把他往外一推,“那四宗的都來看您是不是真的渡劫了,快去現個身,免得他們以為有機可乘。”
瀚宮外,有四人面面相觑,彼此一見面,就知道對方是來幹嘛的。
“四位道友難得齊聚我這瀚宮,在下實在是有失遠迎啊。”敖錫孟自海潮翻湧中踏浪而出,悠然而笑。
來者俱是這北海除瀚宮外四脈傳承的元嬰修士,見雷劫而來,到了瀚宮,卻覺這雷劫似乎有些弱,正在疑惑間,便見敖錫孟迎出,不由俱是一怔。
“我還道是敖道友忽有突破,要渡劫了。”一長須修士微微一笑,一點也沒有來撿漏卻發現正主一點事也沒有的尴尬。
“自然不是我。”敖錫孟心中冷笑,臉上卻笑呵呵的。他正要再說,忽見身後雷音滾滾,海浪重分,一道白虹沖霄而起。
那白虹暴漲至百丈,誓斬青天分日月,一瞬而生,一瞬而長,向那劫雲劈面而去!
虹光湧動,在那如墨雲浪裏似白芒開夜,映照長空。
那翻然欲落的雷霆、那湧動醞釀的劫雲,竟就在這白虹之下,悄然散去了。
“劍氣雷音?”海上,五個元嬰修士齊聲驚呼。
一道靈光自那雲水天光裏宛轉而出,落在五人面前,化作一個容光如月華照水、氣度如朗日開雲的女修,踏浪分波,朝他們微微點頭,“洞冥派弟子陸照旋,見過各位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