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他們并沒有待到天亮,回到家,游小桉拿起手機一看才知道是大海裏地震,震中距鷺島有點遠。
洗好腳,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項虔正好找來氣霧劑,他已經脫掉背心,換上一件短袖。
“要幫忙嗎?”他說着,忍住哈欠沒打出來,聲音因此有點含混不清。
游小桉沒有立即回答,打了一個哈欠,接着,項虔剛剛忍着沒打出來的哈欠也跟着打了出來。
“不知道是誰傳染了誰?”
“這個重要嗎?”
他們相視一笑,然後都有點羞赧地避開對方的眼睛,兩個人因哈欠彌起的淚水都帶着倦意。
“我自己來。”游小桉伸手接藥水。
可是,項虔并沒有将藥遞給她。
“對不起。”
“幹嘛要道歉?”
“因為我你才會扭傷。”
“少來啦,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平時都有伸展筋骨,并不嚴重的。”游小桉的手還懸在半空,“快點把藥給我。”
“我幫你。”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她沒再拒絕,而是忽然擡起右腳,單腳跳到沙發邊,自然而然地坐下。
所以,僅僅因為昨晚一起聽過《他約我去迪士尼》之後就可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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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過去不久的小地震簡直是促進劑。
而腳被扭到呢,是為了推動彼此的靠近嗎?
從伏到對方背上的那一刻一起,游小桉不斷想起昨晚莫名地想要被對方擁進胸懷的奇怪期待,在那個期待之後的這一切仿佛電光火石,快得讓她來不及拒絕、來不及細究。
要是項虔趁她這麽軟弱的時候表白,游小桉大概會無力抗拒。
不過,現實沒有再繼續朝她所擔心的方向發展。
項虔觀察了一下她的腳,只是有些發紅,腫得也不算厲害。
他揭開瓶蓋,朝傷處噴了幾下。
“你揉一揉,這樣藥水比較好吸收。”
游小桉依言,将腳收回,右手放到傷處輕輕地将藥水推勻。
空氣中飄散着藥水所特有的芳香。
項虔挪開視線,他不敢再看她裸露的雙腳。
“快去睡覺吧。”她不怎麽喜歡說謝謝,淡淡地給出關心,“你白天還要工作,不是嗎?”
“還疼嗎?”
“有一點。”
“不怎麽困。”
“天快亮了。”
其實,游小桉也沒有睡意,雖然有點累。
再這樣待在項虔身邊,她怕自己又生出其他不可理喻的期待,所以站起來,“我要去睡了。”
“我也去睡,今天我休息。”
游小桉覺得他的話總是帶着一種餘音,帶着仿佛不便明言直說的哀愁,所以他的重點到底什麽呢?
就像表面上那樣啊,珠珠,你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心變得這樣喜歡揣測?游小桉在心中自嘲,一定也是莫名期待的後遺症。
“大約,我會一覺睡到下午。”她說。
項虔僅僅只是看着他,沒再說什麽。
現在,從地震的混亂中平靜下來的現在已經不宜再多言。
加上,過去的一兩個小時裏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兩個人都需要時間去消化。
“等你醒來,我給你做好吃的。”他說。
“我對美食最沒抵抗力,可惡,這樣我根本沒法睡到下午了。”游小桉還蠻訝異,原來他擁有一條美食街真的不是浪得虛名嗎?而且,我為什麽要告訴他這些。
“提前一點,睡到中午?”
“好啊,為了好吃的,我可以犧牲睡眠。”游小桉笑,她的右腳放在左腳上。
“快睡去吧。”
又來了,他那種帶着寵溺氣息的笑容。
游小桉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溫柔,在這夜晚的盡頭,就讓我在好不容易才解封的戀愛感中再沉溺一會兒吧,等到天亮,天一亮,我絕對——
——絕對會清醒過來。她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對于美好的感受,每個人都會自然而然地心生貪婪。游小桉也無法例外。
“你也快睡去。”說完,她戀戀不舍地,吃力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知道,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項虔同樣戀戀不舍的樣子。
但是,今天到這裏就可以了。
因為,過于快速會失控;因為,再回頭就不免顯得貪婪。
而明天,如果那種明媚的美好感受還在的話,到時候再說好了。
直到游小桉纖白的身影消失在房門之後,項虔才收回目光。
現在,他閉上眼睛,游小桉的模樣立即占滿他的腦海:她右腳放在左腳上單腳跳的樣子;她仰望夜空的樣子;她三十五碼的腳丫;更遠一點是她彈琴的專注和清透的歌聲……
太過短暫了,牽手的時間、她在自己背上停留的時間、一起擡頭望夜空的時間……他多想将那些時間拉長、放慢。
可惜,美好的時刻往往這樣短暫、難留。
不過,他已經準備好足夠的耐心等下去,即便這一年剩下的時間游小桉不想戀愛,他也不會停滞不動,就算嘴上不說,但只要繼續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可以做的事情一定會源源不斷。
說不定,比起無力的語言,實際行動會成為更好的告白。
懷着這樣念想,項虔決定在這難得的休息日和游小桉同步作息。
她已經前往睡夢中,他要盡快跟上……
八月底,游小桉所任職的雙鷺男子中學開學了。
她二十二歲那年從師範大學畢業之後開始到這所學校任職,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年。
她的父母是鷺島土著,祖傳有一大片地,還有好幾棟樓。很多年前,修地鐵的時候那些地和樓剛好全被征用,于是她的父母從百萬小康之家一躍成為億萬富翁。
後來雙鷺男子中學成立,游大錢在理財經理的建議下入股,成為這所中學的大股東之一。
游小桉畢業時,學校恰好需要音樂老師她就去了。
大家也說不清她算不算關系戶,不過,對于她的工作能力,每個人都是很認可的,就是工作态度,總是令人搖頭。
畢竟——比如下雨天、臺風天、天氣特別好的時候,她會給班長發一條信息說今天音樂課不上,然後要麽在家待一天,要麽去海邊兜一圈。
又比如,某一天,因為做了一個悲傷的夢,她會請假;某一天,因為看到一部無法釋懷的電影,她也會請假;或者說,某個地區的少數民族在慶祝自己的節日,她也會堂而皇之地請假……
她請假這還算好的,雖然,請假理由總是那樣令人匪夷所思。更多時候,她都是不想去工作就直接不去了。
每個學期,她這樣直接不去工作的日子總是有好幾天。
一開始,校長曾試圖教育她,她就反問校長:“那你是希望我辭職嗎?”
“我是希望你不要那麽任性、不守規矩!”
“既然你對我不滿意,我還是辭職吧。”
“不行,不可以!” 校長覺得每一次跟她交談,頭發都要氣白很多,最後就放棄了對她的教導。
其他領導見校長都拿她沒辦法,漸漸也見慣不怪了。
總體來說,她還是蠻喜歡自己的工作,只要去上課,她都是很認真的。
游小桉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富二代。
她的父母即便成了富翁,可是扣門的生活習慣并沒有發生多少改變,他們根本不舍得在兒女身上投入太多,覺得只要讓他們衣食無憂就行。
所以,游小桉從沒想過不工作。
她喜歡和學生待在一起,只有那種時候,她才覺得自己從小就開始彈的鋼琴、學的舞蹈不是一種虛無。
像開學典禮這種事情,游小桉是不會參加的。
反正,學校的領導對于她曠工啦、缺席教師大會啦、無緣無故消失啦、不按教學計劃授課啦都已經習以為常,所以根本沒有人會在這種小事情上指責她。
雙鷺男子中學是絕對不會辭退游小桉的。
因為,自從她加入學校之後,招生組在招生手冊印上游小桉的藝術照,學校官網上的形象代言人也換成她、每次學校有什麽活動,她只要露露臉,學校的招生和招聘質量已經一年比一年好。
游小桉并不在乎這些事情,她一直我行我素。
開學的這一天,她只到學校裏露個面,然後就準備回家。
發生地震那晚她被扭到的腳踝已經好得差不多,路過操場的時候,她停下腳步,遠遠地看了看那一群清一色的男生,開學典禮還沒結束。
“好單調喔,來學校這麽久還是很不習慣只有男生的課堂。” 她喃喃地說着,然後朝學校大門走去。
因為搬到學校隔壁,她打算以後都走路上班,再也不需要開那輛被學生們嘲笑的破車。
那輛破車是她父親的淘汰品,不過她對這個也不介意,畢竟那一輛路虎依舊很結實。
剛剛出校門,有一個人在車裏沖她喊:“游小姐!”
是陳晉孺。他怎麽會出現在學校門口?游小桉并沒有應聲,只是看向他。
他左手肘搭在搖下玻璃的車窗上,像在等她回應。
不過游小桉并沒打算回應,要是他再不說話,她準備轉身走人。
“游小姐,等一等,一起喝杯咖啡?”
一起喝杯咖啡嗎?游小桉點點頭,畢竟回去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
她那種随意地接受別人邀約的習慣又來了。
陳晉孺停好車走到游小桉面前已經是十來分鐘後。
“好巧,在這裏遇到。”
“嗯,我是這學校的音樂老師。”
“我知道的。”
“是喔,相親資料應該很詳細。”
重提相親,陳晉孺的神情不太自然。“走吧,那邊有一家不錯的咖啡店。”
“你對這邊很熟悉喔。”
“實不相瞞,我也住在這附近。”
“這一帶環境還不錯。”
很快,他們到了咖啡店。
陳晉孺點了一杯美式,游小桉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
他們選了靠窗的座位。
“有一個問題一直讓我困惑。” 陳晉孺開門見山。
“讓你困惑的問題跟我有什麽關系?” 游小桉想推開對方。
“有的,當然和游小姐有關系。” 陳晉孺立即在她的話裏找到了契機。
“喔,那你說吧。”
“那就冒昧了。”
“如果是冒昧的話,那就不要說了。”
陳晉孺笑,這女人的性格他很喜歡。“我堅持要說!”
“嘴巴長在你身上,你可以爽快點。”游小桉覺得他的笑點蠻奇怪。
“項虔不是你男朋友對吧?”
爛桃花又來了嗎?游小桉皺皺眉,明明她已經決定今年之內不要再戀愛的。
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好不容易,她內心那種光輝的戀愛感才重新解封,現在,雖然不能肯定回答,但是她不想輕易地将自己對項虔的期待割舍。
沒錯,項虔确實還什麽都沒有對她說,就連特別暧昧的話也沒有。
但是,如果現在做出回答就等于單方面地界定了自己和他的關系。
地震過後的那一天,本來,游小桉以為項虔說要給她做好吃的只是随口說說,中午醒來之後,她發現他已經準備好了精美的菜肴。
那些菜,不花幾個小時是做不出來的。
在他難得的休息日裏,在一夜無眠之後,在自己并沒有答應他要吃他做的菜的情況下,他已經在用心地準備了那麽多。
莫名地,那一刻游小桉有點感動。
後來她不僅沒有清醒,反而覺得項虔跟那些動不動就輕浮地對她表白說喜歡她的男人不一樣。
所以,如果非要回答“項虔是不是你男朋友”這種問題,那麽游小桉只想回答、也只會回答項虔問出口的。
“他是不是我男朋友,跟你沒有關系。”
“有關系的,因為我準備正式追求你。”陳晉孺看着游小桉。
在他儒雅的外表之下,好像有一顆執着的心。
別以為這樣你就能得到答案!游小桉毫無波瀾,“項虔是我男朋友,你就不能追我了嗎?”
陳晉孺一愣,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毫不将規則放在眼裏的女人。
“既然你這麽想,我就放心了!”他說。
“陳先生,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喔!”游小桉好心地提醒他。
“我喜歡你就行了。”
“随便你。”游小桉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死纏爛打的男人,他們很快就會失去耐性,明明根本不了解就滿口喜歡,她很反感這種輕薄的表白。
就像變戲法一樣,忽然陳晉孺拿出一支紅玫瑰。
“游小姐,給你。”
“不要,我不喜歡玫瑰。”
陳晉孺也并沒有強迫游小桉接受,只是在她的面前漫不經心地将那一朵玫瑰的花瓣一瓣一瓣地扯下來。
以前,游小桉偶爾也會這樣扯落玫瑰的花瓣,此時此刻,她發現,意有所指的時候,這種做法既血腥又殘忍。
“建議你不要選擇項虔!”陳晉孺看着扯落的玫瑰花瓣說。
“要不然呢?”
“我得不到的,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陳晉孺扯下最後一個花瓣,然後将那一瓣久久地捏在手中。
“你這樣,我沒心情喝咖啡了。”游小桉拿起手提包站起來,離開了咖啡店。
陳晉孺沒有追,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游小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