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B組拍武戲,而且今天拍的是重頭戲,男女主初遇。
女主趙綿因為弄丢了皇祖母寶貝的玉手镯,到處都找不到後,害怕得躲去樹上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而就在這時,樹底下有人練劍,她悄悄趴在樹上往下看,就看見個風神俊朗,玉樹臨風的少年。
樹上白色花瓣飄落,有些落到少年肩上,發上,飄過劍身附近時,被削鐵如泥的劍劃開,帶起陣白色花雨,紛紛揚揚落下。
可再絢麗美好的花,都不及少年一挑眉,一回眸來得好看。
趙綿扒在樹邊看癡了,然而不小心踩到枯樹枝,動靜明明很小,卻被耳力極佳的少年聽見,少年收劍擡眸,趙綿與之對視,一個驚吓,從樹上摔了下去。
當然被接住了。
就是這麽場戲,沒有臺詞,按理來說應該很簡單。
然而這場戲白柔NG了足足五次,練劍江恪沒找替身,自己親自上的,卡了五次,江恪就陪着重新練了五次劍。
最後先崩潰的反倒是白柔,她直接哭出聲,說對不起大家,她要休息會兒,找找狀态。
開機第一場戲,最忌諱連卡不過,工作人員誰臉色都不好看,但還是說讓她好好休息,別緊張。
江恪在這個時候出聲了。
他把劍随手插到一邊,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讓人發滲:“白柔,你剛才是在演戲,還是在玩我?”
除去許慎外,誰在他這兒都分不到半點耐心。
這一瞬,片場安靜地沒有一個人說話。
原本哭哭啼啼的白柔在觸及到江恪冷漠眼神時,吓得整個人都結巴了,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恪靠近她,聲音很輕,又重複了遍:“是在玩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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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妝容未卸,是模樣好看又英姿飒爽的少年,一身青衣,墨發束冠,宛如富家小少爺,然而,他這麽一步步逼近時,白柔卻忍不住後退,被強大氣場壓得呼吸都發緊。
她攥緊手心:“對,對不起……”
經紀人見狀不對,趕緊上前來打圓場,他拉住白柔胳膊,把她往身後帶,十分誠懇道:“江老師,小柔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狀态不好,還請您多包容。”
“沒人有義務包容她,”江恪分毫不留情面,尖銳又直接,“演不了就滾。”
白柔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被這句話刺激得心态崩潰,死死咬着牙,不敢哭出聲來。
她害怕江恪,害怕這個男人。
明明之前跟他相處沒有這種感覺,可現在她壓力真的很大。
許慎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江恪一個人站在花樹下,而其餘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對立面,白柔經紀人陪在白柔身邊,王銘躲在機器後若無其事地裝瞎。
江恪沒有用替身,連續五次練劍都是親自上,高強度體力消耗下,他面色微微發白,一頭烏發有些許淩亂。
這一瞬他差點以為自己進錯片場。
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場戲是白柔連續NG,而江恪一直陪練,可為什麽現在,這麽多人合起夥來孤立江恪一個人?
這是傳說中的誰弱誰有理?
江恪不欲跟這些人做過多糾纏,剛想拂袖而去時,一個人忽然從人群中走出,朝他走過來。
如今許慎是劇組中最有分量的人,他一過來,人群紛紛讓開,低頭恭敬地喊許導。
“我來得真巧,”許慎走到江恪身邊,“你們這是已經拍完了?”
王銘從機器後站起身來,臉色不是很好看:“還沒,小柔說要找狀态。”
他感覺很沒面子,同樣是導演,許慎一個毫無導演基礎的人,來到劇組後,力挽狂瀾,以一己之力将劇組改革換代,編劇,投資方,全都是他找來的。
王銘已經覺得處處低他一頭,本想在專業領域上找補回來,可開機第一場戲,許慎進展得順順利利,他到現在還什麽都沒拍出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今天要拍什麽戲,許慎心裏一清二楚,他扯了下唇角,似乎覺得好笑:“一場沒臺詞,且只有幾個鏡頭的戲,NG五次,還要找狀态?”
許慎站得離江恪很近,近得他能看見許慎脆弱而線條優美的後頸,自從許慎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他眼裏就裝不下別人。
其餘人都是一片灰白色,了無生趣,而唯有許慎,是唯一鮮活色彩。
片場空氣裏仿佛灌滿水泥,讓人感到沉重窒息,白柔受不住這種壓力,捂臉哽咽道:“我,我……是我的問題。”
“停。”許慎伸手做了個手勢,眼裏沒什麽溫度,“就事論事,你哭什麽?”
白柔哭了一半,硬生生止住,臉色漲得通紅,難堪無比。
她現在才看清許慎到底是個什麽人。
之前在提醒她要準時起床時,他那時明明很溫和,說話也語氣很好。
可現在,許慎一進入工作狀态,卻如此不講情面,冷漠到近乎無情,仿佛連最後那層溫和的表象,也褪去了。
許慎抱着手,輕輕緩緩道:“白柔,你如果連這種簡單的戲都駕馭不了,很難讓我相信你能演好後面的戲,你自己去好好想想。”
白柔下嘴唇幾乎咬破。
“還有一件事,”許慎驀然拔高聲音,在整個片場擲地有聲,“我們劇組禁止出現耍大牌,随意欺負別人的現象,如果以後誰仗着粉絲多就為所欲為,我不歡迎這種人。”
大家在聽見這話後,愣了下,但好歹是混圈的,都能聽得懂潛臺詞。
看看許慎站的位置,又看看他對白柔的态度,所有人心知肚明——許慎這是在為江恪撐腰。
他覺得江恪受白柔欺負,被他們孤立了。
全片場的人:……?
許導您睜開眼瞧瞧,到底是誰欺負誰!在許慎來之前,江恪氣場強到吓死人,讓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好嗎!
這種人能被誰欺負?!
他們十分一言難盡地去看江恪,很想揪着許慎衣領讓他認清江恪真面目,然後他們發現,方才宛如惡狼下山的江恪,此時漫不經心地站在許慎身後,所有鋒芒盡數收斂,氣質溫吞而無害,從惡狼變成只沉睡雄獅,倒像真的是個貨真價實受害者。
所有人:…………
就有種見了鬼的感覺。
白柔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下意識反駁道:“我沒有!”
許慎反問:“你怎麽知道我在說你?”
白柔被噎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經紀人拉她轉身走了。
許慎轉身,看向江恪:“練劍練得累嗎?”
他知道,沒有人會問江恪這話。
事實上也的确如此,不過和他想得有出入,沒人心疼江恪是因為,沒有人敢心疼他,他整天一副生人勿近模樣,幾乎沒人敢靠近他。
江恪唔了聲,停頓兩秒:“還好。”
他什麽都不說,卻更讓人覺得他弱小無辜。
許慎輕嘆了口氣,很想伸出手去摸摸他頭發,但意識到江恪比他高大半個頭後,他就面無表情放棄了這種想法。
回到房車上後,白柔開始發脾氣,把抱枕惡狠狠摔在地上,桌上的東西被她掀翻。
可這依舊緩解不了她的情緒,她焦躁地在房車內走來走去,經紀人上車後,把車門關上,勸道:“你冷靜點。”
“我冷靜不下來!”白柔都要被氣哭,“明明都是江恪的錯!都是他的錯!我跟他沒辦法演戲!為什麽許導這麽偏袒他!”
“白柔,你發脾氣就有用嗎?”經紀人心中也不暢快,他皺眉道,“他跟許導什麽關系,你跟許導又是什麽關系?”
許慎最先投資這部劇,就是為了潛江恪。
在娛樂圈待久了,這種事見得很多,按理說白柔應該對此接受良好,可這句話卻宛如在白柔心頭澆了把火,使她愈發生氣起來。
經紀人攔不住她,讓她瘋,發洩完後,經紀人才開始收拾房車,他嘀咕道:“小祖宗。”
白柔一向陰晴不定難伺候,他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發這麽大火。
房車內一片狼藉,就在此時,房車外被人敲了兩下。
“誰啊?”
經紀人過去開門,發現房門外站着個斯文俊秀的青年,是許慎。
他愣了下,趕緊側身把人迎進來,同時對白柔使眼色,讓她千萬收拾好自己脾氣。
白柔發洩完後,癱坐在小沙發上,自顧自抱着娃娃,把頭埋在娃娃身上,聽見人來了,她也沒心思去應付,反而把頭偏到一邊。
經紀人心頭冒火,剛想上前教訓她兩句,許慎攔住他:“讓我單獨跟白柔聊兩句可以嗎?”
許慎說的話,經紀人哪敢拒絕,他點點頭,低聲道:“實在不好意思啊許導,我們小柔給你添麻煩了,等會兒下午,我們大家喝下午茶賠罪。”
經紀人下車後,把門帶上。
聽見關門聲,白柔終于有了反應,她往許慎方向看了眼,把懷裏兔子抱得更緊了些,聲音很悶,像是下過雨的天空:“許導嫌在外面教訓我還不夠,私底下還要再教訓我一遍?”
“我不是來教訓你的。”許慎選了個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站着,不給她過多壓力,溫和地道,“剛才那場戲,對于你而言是沒什麽難度的,是不是?”
許慎板起臉時能把她兇哭,可現下态度緩和地跟她說話,白柔又莫名有種委屈的感覺,更想哭。
等了兩秒,沒等到她回答,許慎開口道:“你一直卡戲,我相信有原因,你願意把這個原因說給我聽嗎?”
白柔把臉深深地埋在兔子肩膀上,在體內沖撞的洶湧情緒此刻終于撕開道口子,傾瀉而出。
房車內繼續響起青年的聲音,充滿讓人信任的力量:“我保證不告訴第二個人,這只是我們兩個人間的秘密。”
白柔嘴唇顫動兩下,緊緊閉上眼睛,悶沉聲音透過娃娃傳出來:“……因為江恪……江恪太兇了。”
許慎一臉匪夷所思:?
“他不想伸手抱住我。”想起之前五次NG的地方,白柔覺得難堪極了。
她長得很漂亮,無論走到哪兒都能吸引大片目光,從來沒有一次,她跟別人演cp,被人嫌棄至如此地步。
雖然江恪演技在線,每次都有伸手在接她,可白柔感覺得出來他的反感,每次從樹上綁威亞往下掉的時候,她心驚膽顫極了。
“而且,”白柔把娃娃抱得更緊了些,她把整顆腦袋都埋進去,只留毛茸茸發頂在外面,“他劍耍得太漂亮了,我覺得跟他相比,我像女配。”
這場戲重點完全在江恪一個人身上,江恪又長了張讓人驚豔至極的臉,舉手擡足間,俊美如天神。
她看的時候,完全失神,忘記怎麽演戲。
發展到後來,即使努力想發展出女主氣場,卻越來越沒信心。
聽她說到這兒,許慎差不多明白了。
“你不用跟他作比較,”許慎的語氣非常平和,“你就是女主,哪怕他再漂亮,也影響不到你女主地位。”
白柔沉默了會兒,把頭擡起來,手裏緊揪娃娃身體:“……那,你覺得我跟他比誰好看?”
這次輪到許慎沉默,然後他毫不猶豫道:“那當然是你了,不然為什麽你是女主,而不是他?”
白柔舒服了,覺得這話聽上去非常有道理,她松開揪着娃娃的手。
許慎從房車上下去,經紀人再上去時,他發現白柔狀态穩定多了。
此時片場在中途休息,王銘坐機器後跟杜同小聲讨論,不遠處工作人員在布景,江恪坐躺椅上,助理給他遞水。
許慎想了想,徑直朝江恪走過去。
察覺到熟悉氣息靠近,江恪把擋住視線的劇本從眼睛上拿下,拖着聲音喊:“許導。”
面前這張臉,宛如上帝最傑出畫作,經過化妝師點綴後,更顯風姿絕倫。
許慎很納悶,他看不出江恪哪兒兇了,他随意走到一邊坐下:“你不想抱白柔?”
知道許慎剛從白柔那兒過來,江恪慢悠悠用劇本扇風,也不避諱:“是。”
除了許慎外,他不想抱任何人,更別提什麽花瓣舞下從天而降的公主抱,幼稚死了。
對于他而言,那是髒了他的手。
許慎接着問:“為什麽?”
江恪随便扯了個理由:“她太重了,我抱不動。”
如果讓八十斤的白柔站在這兒,聽了這話,她肯定要氣得火冒三丈。
許慎上下打量他身板,仿佛在評估什麽:“你是只抱不動她,還是抱不動任何人?”
“差不多吧。”江恪繼續扇風,俊美的眉眼微挑,視線若有似無瞟過許慎,“你看上去挺輕,我可以試試。”
江恪這會兒在許慎心裏已經被打上弱不禁風,手不能提的标簽,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江恪眼,扔下一句話:“你先等會兒。”
說完後他就朝王銘和杜同那邊走過去了。
江恪離他們有點距離,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看得出來他們在讨論。
讨論什麽?莫非許慎真的對江恪的提議心動了?
思及此,江恪握着劇本坐起來,烏發散落下來,被江恪随手捋到身後。
原本他也只是随口一提,沒想過許慎會真上,但如果剛才的劇本,換成許慎來演女主的話……
那這個腦殘劇情看上去也還行。
他可以屈尊用心準備下。
當江恪開始幻想許慎從樹上掉進他懷裏,他該怎麽去接時,許慎回來了。
他唇角微揚地來到江恪身邊:“我想到解決辦法了。”
江恪故作雲淡風輕地嗯了聲,實則洗耳恭聽。
許慎誠懇道:“要不然改劇情,改成你趴在樹上聽她哭,不小心腳滑摔落,然後趙綿對你公主抱,你覺得怎麽樣?”
江恪:……?
江恪:。
所有期待感在這一瞬被粉碎得渣都不剩。
在許慎跟江恪提議後,中場休息結束,然後王銘發現,頻繁NG的白柔狀态變得非常好,而原本嬌弱不已的江恪忽然變得力大無窮。
這場戲很完美地一次就過,再無NG過。
王銘沉思半晌,再一次認識到許慎的能力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