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7

房間裏響起窸窸窣窣聲音, 三十秒結束,電燈準時亮起。

房間門口緩緩被推進來輛手推車,手推車上, 放滿白色灌湯包, 由綠色荷葉包裹,王銘笑着道:“聽說你很想念家鄉美食,我們劇組幾個人就動手做了些包子, 大冬天吃正好合适, 還是熱乎的。”

白柔愣愣地看着手推車上的食物,感動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她沒想過劇組會這麽用心地為她準備生日,還如此體貼周到。

等了幾秒,王銘沒等到許慎有什麽動靜, 他不禁朝他那個方向看了眼,想示意他可以過來。

然而剛轉向那個方向, 他就看見青年坐在沙發上發呆,神情有點怔愣,薄唇微啓,那雙總是往上翹的狐貍眼往下垂, 而旁邊坐着的江恪背靠在沙發上,雙眸閉着,像是喝醉了。

王銘喊了聲:“許導?”

許慎回過神來, 一直折磨他他頭疼在江恪親過他嘴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視線在室內掃了圈, 恢複到往日溫和模樣,站起身,走到手推車邊, 開始跟大家一起分灌湯包,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歌唱得差不多的時候,杜同過來敲門送禮物,他這幾天一直很忙,不見人影,過生日這事有提前通知過他,他忙完後現在才到。

白柔未曾想還能接到他禮物,非常欣喜。

送完禮物後,杜同徑直朝沙發走來,坐到許慎身邊,他眉眼低垂,拿了個杯子,為自己倒了杯酒,許慎還以為他想跟自己碰杯,但杜同沒有,他把酒一飲而盡,就這麽怔怔地坐了會兒。

然後他聲音很輕地開口道:“我要走了。”

“要走?”許慎先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他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你不跟組了嗎?”

只剩下約莫一個月工作量,如果拍攝進度喜人,提前結束也不是沒可能,杜同是個看重質量的編劇,他都跟三個月了,怎麽在快要結束的時候離開?

杜同沉默幾秒,嗯了聲。

江恪眼皮輕輕一擡:“你都準備好了?”

他自然聽懂了杜同的弦外之音,知道這個離開指的并不單是離開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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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同表情在燈光下有點憊懶,他一只手放在膝蓋上,身體稍稍朝前傾,仿佛無形中有什麽東西壓垮了他。

他又嗯了聲:“買的淩晨飛機票,等會兒就坐車離開了。”

“這麽急?”許慎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面天色,提醒道,“今晚可能會下雪,峰山偏僻,山路很不好走,很容易出事。”

杜同很平靜:“我決定好了。”

見杜同并沒有聽勸的意思,許慎轉眸,看了眼江恪。

接收到許慎視線,本不欲多管閑事的江恪懶散開口道:“明天走吧,我幫你安排,他不可能找到你。”

杜同把酒杯放到桌上,勉強笑了下:“多謝,但我有自己的安排。”

他站起身,慢慢走出去。

杜同就是這麽個人,做好了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特別倔,就像當初說要跟周沉離婚,周沉本事通天,那時杜同只不過是個無名無姓的網絡寫手,為了跟周沉離婚,他近乎魚死網破。

這一次離開,也是因為周沉,杜同人生中所有大事,全都與這個姓周的男人有關。

他強勢,霸道,偏執,瘋狂,跟他在一起很累,可離婚後,他比以前活得更累。

杜同想尋求一個解脫,他緩緩地走,身後歌聲,光影,全都浮光似的飄散而過,沒有什麽值得他留念。

在即将走到樓梯口時,忽然響起道聲音:“杜同!”

杜同身形微微停頓,他麻木地轉身,看見穿煙灰色毛衣的青年站在門邊,他看着自己,聲音溫和:“如果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盡管說。”

杜同沒有說話。

“這部戲殺青後,”青年繼續道,“我第一個把成片發到你郵箱,你應該很期待它完成後的樣子吧?”

杜同扯了下唇角,輕輕嗯了聲。

然後他離開,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許慎在原地站了會兒,轉身回了房間。

這晚劇組難得放松,晚上大家鬧到很晚才散。

許慎跟江恪兩人很有默契地當斷電後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回房間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洗完澡後,許慎躺在榻榻米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淩林心大,邊睡邊打呼嚕。

他隐隐覺得有些不安,杜同離開時的狀态讓他憂心,他與他交情雖然不深,但好歹在一起待了三個月,杜同對待劇本的态度他很欣賞,他不願他遇到麻煩。

深夜,窗外零星飄蕩起雪花,像是鵝毛從空中落下,整個世界像是小女孩手裏的水晶球,按下開關,白雪飛舞。

許慎望着落地窗外,眼睛一眨不眨。

“在想什麽?”

身後有道聲音響起,帶着懶意,在夜色中宛如低沉大提琴。

許慎微微一怔,他沒有翻身,依舊維持面對落地窗的動作:“沒什麽。”

房間裏除了淩林外,醒着的只有他跟江恪,他腦子裏不由自主浮現出斷電後那幕,仿佛唇角一抹溫熱依舊存在,輕柔宛如羽毛。

許慎閉上眼,極力把這個場景壓下去。

他并不在意這種細節,既然他能強吻江恪,那麽江恪吻他也無可厚非,他不會多想。

江恪眼眸微垂,一只手枕在腦後,睡姿閑适,仿佛閑聊般提起:“杜同結過婚,他前夫叫周沉,來過劇組幾回,是個瘋子。”

許慎對此沒什麽印象,劇組每天人流量很大,他沒工夫一一記住每個人。

“周沉一直糾纏杜同,”江恪三言兩語提及清楚,“杜同這回着急要走,估計也跟周沉有關系。”

八成又是周沉得知消息要過來堵人。

許慎眉頭輕輕一皺:“那他會有事麽?”

“杜同是個有分寸的人,”江恪語氣十分平靜,“他既然做好決定,那就沒什麽問題。”

寒風用力撞擊窗戶,似是想要撞出個窟窿,湧進來汲取熱量。

許慎把下巴往被子裏深埋了些,只留雙形狀優美的眼睛在外面,過了會兒,他重新閉上眼。

江恪說沒什麽問題,他忽然就安心了些。

他們明天是最後一天拍攝,拍完後後天就飛回去,明天工作量不大,今天可以睡個好覺。

第二天早上,外面落下一層大白,像是奶油般點綴在灰色大山間,零零星星。

難得的天然雪景鏡頭,許慎一大早就跟組出去拍攝。

在定好機位後,許慎下意識地道:“你覺得這個條件下,場景需要變動嗎?”

沒有人回他,許慎偏頭,那習慣站在他身側,提起作品時滿是傲氣,說話很毒舌的人,昨天就離開了。

寒風中,雪花拍打在臉上,像是針尖劃過皮膚,許慎凍得發僵的手指握緊筆,很久沒有動一下,筆尖在白紙上泅開個墨點。

不遠處的王銘在布置另一個鏡頭,他被灌了滿嘴寒風,渾身直哆嗦,堅持了不到一會兒,跑過來問:“許導,咱們還要拍多久?”

他們需要拍一組景物鏡頭,雖然是天然雪景,但不可控因素太多,很難說什麽時候能拍完。

許慎把筆收起來,抿了下被風吹得發白的嘴唇:“怎麽?”

“太冷了,這完全受不住啊。”王銘搓搓手,“當導演也太辛苦了吧,我說,咱們湊合湊合得了,雪景照片不都差不多?到時候拉個綠布,做做特效,左右不過多花點錢的事情,至于在這兒受這種苦?”

“既然這麽辛苦,”許慎笑得溫和,眼神卻涼薄,“那你別拍了。”

王銘還想口嗨兩句,一與許慎視線對視上,到嘴邊抱怨的話便收了回去。

白雪茫茫,寒風刺骨,雪地裏鋪了層淩亂腳步,工作人員穿得跟熊似的,笨拙地控制攝像機。

“搖臂再往右一點!”許慎拿對講機指揮,“畫面色調暗三度,給我個俯拍峰山的特寫。”

收到指令的攝像老師娴熟上手,跟許慎配合十分默契。

王銘自讨沒趣,暗罵了聲,深吸口氣,默念這都是為了錢,這才勉強能接受繼續在這兒待着吃苦。

劇組在山裏取景一上午,下午拍了點簡單戲份,拍出來效果意外不錯,很快就收工了。

許慎留下來收尾,幫忙收拾機器,手機忽然連續震動好幾下,他把手頭工作做完後,拿出手機來劃開屏幕。

《蒼神》工作群裏炸了,有人說,昨晚連夜大雪,山體滑坡,有輛車摔進河裏,裏面坐着的人屍骨無存。

而車牌號,正是昨晚接杜同走的那輛。

眨眼間,消息刷了數百條,有人不敢置信,覺得那是假消息,有人震驚不已,明明昨天還跟杜同見過面說過話,受刺激最大的是編劇組那兩個應屆生,他們被杜同手把手帶了三個月,帶出感情來了。

警方河救護車到達河邊,滑坡山路被封,負責采買的後勤組組長發了照片跟視頻在群裏,視頻裏,警戒線被拉起,救生員穿着潛水衣下到冰涼刺骨的河水裏打撈屍體,警察垃着警犬在河邊沿搜查,而在人群間,有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格外顯眼。

他似是發了瘋,不顧一切想往河裏沖,被人死死攔住,那人視線落在河邊被撈出來的遺物上,雙目發紅。

一件黑色長款棉衣,一雙牛津皮鞋,一款Patek Philippe機械腕表,這是目前為止打撈出來的所有東西。

腕表內側,微雕了兩個字母,CT,是兩人名字的縮寫。

許慎關掉視頻,退出來,呼吸微滞,退出群消息,聊天界面裏還有幾條私發消息。

——五分鐘前,王銘給許慎發了封請辭信。

山風從天際呼嘯而來,席卷雪花,游蕩在天地間,空空蕩蕩,天寒地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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