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沖動
陳越的喘息聲傳過來,邬雲雲也有。
對于有些人來說,可以容忍不完美的生活。不跟自己最喜歡的人在一起,找到的不是自己最喜歡的工作,房屋擺設不是自己最滿意的模樣。
對有些人來說,不能。
就是這樣,不能。
所以他們都擁有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跳黃河心不死的決心。
還不是簡單地不撞南牆不回頭,是必須撞到頭破血流,骨折筋斷,一次一次,徹底無望才能放棄。但凡有點希望,這個念頭就死不了。
就得橫在心裏面日日夜夜折磨。
就像當年的她,接到一條消息後,完全不顧母親反對,連夜收拾行李踏上前往雲南的火車,長這麽大,她對雲南只聽過名字,在中國地圖哪塊都不知道,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必須去,否則不得安寧。
這是她沒有反抗的原因。
她理解此刻的陳越,相信他并沒有騙她。
在門背後結束,邬雲雲喘了口氣,陳越把她抱到卧室裏面,開了盞臺燈繼續……邬雲雲始終沒有多說什麽,陳越現在是條瘋了的小狼狗。
一旦她理解陳越,她就知道這四年,他是怎麽過的——只是從沒想到,自己有這麽重要罷了。
邬雲雲放松下來,沒多久就睡過去,這幾天她在家一直都沒有睡好,徹夜失眠。
今天精疲力盡一回,反倒好好睡了次。
醒來也不知道是幾點,窗戶打開,煙味散去,淡棕色窗簾被拉到兩側,外面的陽光大面積灑進來,像是中午,天又晴了。
陳越穿好衣服坐在床邊,襯衫還有點皺巴巴的,邬雲雲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結束的,反正睡着了還有一陣被壓着的感覺。
攏着被褥坐起來:“這樣夠嗎?”
“不夠。”陳越連想也沒想地說。
像是被這句問話提醒,他伸手慢慢把衣衫扣起來,身上的戾氣少了許多。
“這樣還不夠啊?”邬雲雲說,“一次不夠,你要多少次?”
“比你前男友多。”
“……”陳越真的有點心理扭曲吧,這有什麽好争的,邬雲雲目光四處尋找自己的衣服。連衣裙被扔在床右下角,皺巴巴。“去哪?”眼見邬雲雲卷着被子爬起像是要走,陳越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我想去洗個澡。”
“你搬來跟我一起住。”陳越側頭,目光在她裸丨露的肩頭掃了一次。
“?”邬雲雲瞪大眼睛,即便她的确有些虧欠他,但也沒到什麽都答應的地步。
“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拒絕我多少次。”陳越目光堅定。
“……先讓我洗個澡吧。”求求你了。
陳越停了片刻,才松開她,邬雲雲攏着被子挪坐到床邊,先低頭找到一雙男士拖鞋,再撿起自己的衣服,內衣也不知道去哪了。
真的有點變态,把她扒光了開臺燈看。
邬雲雲穿好衣服站起來,準備走出卧室,突然想起什麽:“陳越,包子還在嗎?”
“……”
“早上沒吃飽,有點餓了。”剛剛上樓,也是想吃那兩個包子,邬雲雲不禁唏噓。
“我去給你做飯。”陳越起身。
“包子就行,我想吃熱包子,是肉的吧?”邬雲雲問。
說了這麽久的正事,卻只惦記兩個包子?
陳越無奈,去門口撿包子了。
邬雲雲洗了個酣暢淋漓的熱水澡,陳越這裏的浴室條件不錯,噴頭水量大得很,不像家裏淅淅瀝瀝跟下雨似的,軟綿綿,沒有快樂。
洗完澡,邬雲雲原本打算穿着衣服出來,不過總覺得連衣裙有點味道——雨水的味道,陳越以前不是很愛幹淨嗎,對着淋成落湯雞的她,怎麽下得去手?
置物架上塑料袋包着的新浴巾,她便用浴巾裹住自己,陳越浴室裏面的洗衣機是帶烘幹的,把衣服用肥皂搓了搓,放進洗衣機裏,連洗帶烘幹,一套設置完畢。
再找到吹風機吹頭發。
吹完頭發出來,屋子裏面已經有飯香,桌上擺了兩個熱好的包子。
邬雲雲剛望見包子,陳越正好從廚房出來,望見她。
表情是一模一樣的。
邬雲雲當即就想:完了。
第一次是在門後,第二次是在床上,第三次是在沙發上,邬雲雲想起了不少網絡段子,各種壓着親,陳越居然還真的這麽做了。
結束後,邬雲雲終于忍不住問:“陳越,你不是有過女朋友嗎?難道沒做過嗎?”
怎麽感覺他偏生澀,而且有點憋久了的感覺?
否則不至于光是見到她穿浴巾就能沖動,這是只有新手才會有的狀态。
“沒有。”
“為什麽?”邬雲雲好奇,照理說陳越比她小幾個月,也二十六了,不至于沒有過。
“我不确定能不能對她負起責任。”
“那你對我就能負起責任?”邬雲雲笑。
“我一直都想對你負責任。”陳越望着她一字一句說。
邬雲雲默然一下,推開他:“起來了,我又得去洗澡。剛剛洗好,就把我弄髒。”
陳越松開她:“我每天都可以把你弄髒。”
“……”邬雲雲可以确定,陳越的确是新手,少年人一旦開葷,就會無知無畏。等他們老了,估計就會對這句話悔恨不已。
邬雲雲去浴室再次清理自己,順便帶進去兩個包子,站在洗衣機前,邊吃包子,邊等衣服烘幹,期間陳越敲了兩次門,她都不出去。
通過調整程序,加快烘幹,她終于在包子吃完二十分鐘後,穿上烘幹好的衣服。
陳越家的洗滌劑帶薰衣草香味,烘幹還帶紫外線殺毒,拿出來時感覺溫熱溫熱的,穿在剛洗淨的身體上,雪紡輕柔地摩挲,有種夏天吹着涼風般,無比舒爽。
她打開浴室門,發現陳越就站在門口。
邬雲雲:“幹什麽?”
陳越:“等你。”
邬雲雲:“我在裏面吃東西。”
陳越:“……”你站在廁所裏說這話不太合适。
但邬雲雲還能吃,陳越做了五個菜放在桌面上,有葷有素,還有西紅寺雞蛋湯,她的目光在菜上逡巡,仿佛對每個菜都很有興趣,誇獎道:“沒想到你居然是個廚房小能手。”
陳越坐在飯桌對面望着她,他不知道為什麽邬雲雲毫不反抗地順理成章接受。
他沒有問。
即便這只是假象,他也可以接受這樣。
端起碗,陳越也開始吃東西,他才開始餓,是因為現在才終于有真實感,他把自己一直以來的沖動,沖動地實施了。
這曾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夢想最終的畫面。
剛吃完飯,陳越接到護士打來的電話,昨天晚上急救的那個肋骨骨折病人,情況惡化,出現胸悶、氣促、呼吸困難,目前主任醫生正在會診,需要他立即過去。
陳越連忙放下水池裏的碗筷,擦了擦手準備出門。
邬雲雲趁他出門之前:“我想先回趟家。”
陳越扶牆換鞋:“等我回來再說。”
邬雲雲把手背在身後:“總得回家拿點東西吧?”
意思是同意跟他一起住?陳越站在玄關,瞥了眼時間,現在是下午一點半,醫院的事很難确定,如果患者情況嚴重,他可能要留很久,點頭:“好。”
患者情況不太樂觀,當時的情況,他打電話請示過主任醫生,手術沒有問題,只是她年齡偏大,體質弱,肺挫傷嚴重,并發感染,現在已經用上呼吸機維持體征,用上抗生素控制感染,觀察能否有所好轉。
患者家屬急得團團轉,差點沒在門外跪下求他們。
在醫院一待就是六個小時,每隔個小時去查看情況,患者情況并沒有變壞,有輕微好轉,需要更多時間。
晚上八點,陳越再次回到住處。
昨晚沒睡,白天也沒時間補覺,太陽穴突突地疼,簡直有些精疲力盡,用鑰匙打開房門,屋內一片漆黑。他按下開關,燈亮了,邬雲雲并不在。
她沒有回來。
陳越拿起手機,撥通她的語音通話,很快,邬雲雲接通,陳越問:“你在哪?”
“我在家裏啊。”
“怎麽沒回來?”
“我媽不讓我跟你一起住。”邬雲雲說。
陳越頓時火氣降下許多,回來時望見她不在,他差點、差點以為她在騙他,心裏立即升起了一股自己也無法壓抑住的怒氣。
是自己太過着急,忽略了這一層,他語氣緩和下來:“我去找你。”
邬雲雲在聽筒裏問:“你剛剛是不是生氣了?兇巴巴的。”
陳越沒正面回答:“你在家裏等我。”
“好。”
十分鐘就到了邬雲雲家裏。
陳越來到邬雲雲家,跟林悅梅打完招呼,第一件事便是推開邬雲雲的小房間門。
邬雲雲見有人來擡起頭。
她正坐在那裏挖冰淇淋吃,還有點惬意。
這一秒,陳越的心才徹底塵埃落定下來,即便剛跟她打過電話,他也懷疑過,她是不是再次遠走高飛,是在路上哄騙自己。
“阿姨。”陳越這才回過頭去跟林悅梅說話。
林悅梅有點懵。說真的,她對陳越做她女婿這件事已經絕望了,誰知道今天下午邬雲雲突然回來,說陳越想跟她一起住,還讓她晚上搬過去。
林悅梅第一反應就是女兒在開玩笑;第二反應是邬雲雲要當小三。
“我對雲雲是真心的。”陳越單刀直入,“我上周已經跟前女友分手了。如果您允許的話,我随時可以跟雲雲結婚,把一半房産過戶給她。”
“……”
林悅梅沒想到是這種情況,她下意識望了眼坐在房裏面的邬雲雲。
邬雲雲在吃冰淇淋,還用眼神示意:看,我說的是真的。
“可是,你這……”林悅梅道德上有點接受不了,“你之前還剛跟我說要結婚?”
“有結婚的想法,并沒有實施。”陳越說,“我喜歡雲雲,真心喜歡她,想跟她在一起。”
“你這對人家多不好啊?!”林悅梅第一個想到的是陳越女朋友,總覺得自己女兒是在破壞人家感情當第三者,“而且就算、就算你們談戀愛,也得慢慢來,不能這麽快就住在一起!”
“我怕她逃跑。”陳越直接說,“我必須看着她。”
“……”這都是造了什麽孽?!
邬雲雲見他們聊不下去了,終于放下冰淇淋盒子過來道:“媽,我跟你說。”
她把林悅梅拉進小房間,關上門,坐在床邊,嘆了口氣:“這就是我要跟他住在一起的原因。”
“什麽意思?”現在林悅梅腦袋都是懵的。
“陳越就像一個以前很喜歡吃糖的小孩,好久沒吃糖了,現在他面前擺了一顆,你說他會不會想吃?”邬雲雲說,“你越阻止他,他越渴望。剛剛還說結婚,連房産都打算轉一半給我。他現在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林悅梅回想起當時陳越的眼神,異常執着,終歸是從小看着長大的,知道他不是說謊,而且他的确有魄力,說分手就分手。
“可是……”
“你不是挺想他當你女婿的嗎?”邬雲雲端起冰淇淋盒子繼續吃。
“我總覺得不太好啊。”林悅梅很是苦惱,“他會不會就是一時沖動……”
很多男人都是這樣,跟女朋友談了幾年,熟悉、厭倦,前女友出現,心癢癢,沖動之下分手,可相處一段時間,總會發現還是之前那個女朋友好。
“也有可能。”邬雲雲笑,“但也沒辦法,不讓他得到,他是不會死心的。最喜歡的糖,吃到嘴裏,可能也就會發現跟其他糖沒有什麽區別。”
林悅梅沒想到邬雲雲是這麽想的,為什麽要把自己比作一顆糖?
“那你呢?”
“我本來回來就是想穩定下來,找個人過日子。如果他對我是真心的,那就皆大歡喜。如果他只是沖動,那這也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邬雲雲低頭說。
林悅梅皺起眉頭:“……”
總覺得她從回來起就有種放任自流的态度。
邬雲雲上前安慰她:“媽,沒事的。他離你這裏就十幾分鐘,你還擔心什麽?相處不來,我随時回來就行了。我這麽大人,能照顧好自己。”
邬雲雲決定的事很難更改,就譬如她當年也是說走就走。林悅梅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她,就算想說她同居這件事會在這個小城市裏流傳開,萬一沒處成,會對以後相親造成影響,剛張嘴,就知道,她也不會在意。
之前邬雲雲相親那個矮子沒成,林悅梅悄悄去問媒人男方什麽想法,媒人就支支吾吾地說,男方嫌棄邬雲雲有過男朋友,不是很純潔。
當時說得林悅梅一陣尴尬。
但問題是,這件事是邬雲雲主動說出來的,她從來都不會擔心這個。
林悅梅勉強地點點頭,算是同意。
邬雲雲回來沒多久,也沒帶多少東西,行李還放在房間裏沒收拾,搬起來異常簡單,行李箱裝點衣服,再拿點洗漱用品就可以了,陳越替她把東西搬上車。
林悅梅一直站在門口望着他們,憂心忡忡。
冰淇淋沒吃完,邬雲雲坐在副駕駛位低頭吃冰淇淋,倒是陳越,離開前,特意在林媽媽面前說了很久。
不是邬雲雲絕情,也不是她不體諒自己媽媽,而是林悅梅應該要逐漸接受,自己女兒可能不會得到幸福這件事。
在相親市場上,她的條件不算太好,再過幾年,估計都會有人給她介紹離異的,最重要的是,她跟誰都談不來,她對誰都沒有興趣,想起未來無比漫長的人生,她恐懼得發慌。
至少陳越還可以。
他們有過去,有回憶,陳越很堅定,堅定到讓她相處起來舒服,她喜歡感情濃郁的人。
至于結果,只能順其自然。
陳越坐回車位上,發動汽車。
這是邬雲雲回來後頭次晚上出門,夜風習習,有些涼意。
“我媽一直擔心你把我接回去,是想虐待我。”邬雲雲說。
“我不會虐待你。”頓了頓,他補充,“除非在床上。”
啧啧,年輕人。
“你是不是開始變壞了啊?”邬雲雲低頭開玩笑,“早知道你這麽喜歡我,還會做飯,還有錢,我當初就不走了。”
“你現在不走也來得及。”陳越說,扯開領帶,緊繃的心情終于放松下來,“我不變壞一點,怎麽留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