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

那個少年小陳再也沒有出現,陳青森在客廳中坐了一晚,直到次日清晨,老人從屋子裏出來,他才拖着有些疲憊的身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個晚上,他想到了很多事情。

很多過去的事情,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清醒的,但覺得自己又是睡着了。

躺在房間裏的床上,陳青森又看見了那張照片,他想着,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見過這個少年的……?

好像是某年暑假?

放暑假的陳青森,一個人待在這間宅子裏,梅姨回老家了,陳先生也不回來。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躁動。

青春期的少年總是不安分的,陳青森想出去。但是青幫那段時間有些事情需要處理,為了他的安全,陳先生讓他不要外出。

就是那個時候,他看見了宅子裏的那個小孩。

他待在三樓的閣樓裏,看見陳青森也不害怕,“你是誰?”他問他。

陳青森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家裏會有個陌生人,但他想到了陳先生神神秘秘的舉動,只當又是幫派裏的事情,“我是這個家的主人……的兒子。”他對小孩說,“陳先生帶你來的?”

小孩思考了下,點點頭。

他抱着膝蓋,坐在閣樓的地毯上,看上去就像個小動物一樣。

“你一個人在這裏?”

小孩又點了下頭。他也不理會陳青森,似乎意識到這個人對自己沒有惡意之後,他就又坐在地上發呆了。

“你在幹什麽?”

小孩搖頭,“等人。”

“誰?”

“不關你的事。”他轉頭,不理陳青森。

陳青森那會兒也是個半個少年,本來就對小孩子沒有什麽耐心,這會兒聽他這麽說,頓時火冒三丈,他想着陳先生也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小孩,怎麽這樣沒有禮貌。

“……你要走了?”似乎察覺到了陳青森的情緒,小孩轉過頭問。

“嗯。”陳青森哼了聲,“我還有很多事情呢。”

“噢。”小孩又哦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這倒是把陳青森憋壞了,他又回來,坐在了小孩面前。

“你不走了?”

“我樂意。”陳青森沒好氣地說,他看着閣樓,這裏空曠都出奇,除了地毯和一些雜物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沒有玩具,沒有連環畫,連個電視都沒有。

他待在這裏不無聊嗎?

陳青森忍不住想,他看着小孩,“你在這裏待多久了。”

“我一直在這裏。”小孩說,他看着陳青森,倒是有點少年老成的意味,“你是才來的?”

“我一直住在這裏。”陳青森沒好氣地說,他怎麽覺得這小孩一股子鸠占鵲巢的意思呢。

小孩又噢了一聲,不說話了,他像是天生不愛說話一樣,只有在別人對他說話的時候,才有一點反應。

這讓陳青森有些不适應,他見過的小孩子,都是叽叽喳喳,恨不得一刻都不停,要這要那,這麽安靜的小孩倒是沒見過。

他看着小孩有些單薄的衣服,雖然是夏天,但是這個小孩的衣服也未免太破舊了吧。

“你就穿這些?”陳青森看着小孩松垮的上衣和長褲,像是粗布做的,磨損得挺厲害。

“嗯。”

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陳青森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覺得這麽個小孩有些可憐,就對小孩說了一聲,“你等一下。”

然後飛快跑出了閣樓,在自己的房間裏翻箱倒櫃,最後找到了幾件自己年幼時一直閑置的衣服,然後又跑到三樓。

或許是覺得自己有些過于急切了,在快到閣樓的時候,他又放慢了腳步,做出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然後打開門,看着坐在地毯上,沒有變化的小孩。

“給你。”陳青森蹲下來說。

小孩擡頭看了他一眼。

“給你的。”陳青森見小孩不接,就把衣服塞到他手裏,“這些我都沒穿過。”

小孩接着衣服,然後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這些衣服太好了。”他對陳青森說,“真的要送給我?”

“就是給你的。”陳青森說,他看着小孩的臉,“你換上試試?”

小孩點點頭,然後在陳青森面前脫下了上衣……陳青森這才發現,這個小孩簡直瘦得可憐,皮膚有些不健康的蒼白,還有些都快消失的疤痕。

“怎麽回事?”陳青森皺眉,他把小孩拉到自己面前,看着他身上一些細小的疤痕,像是被什麽東西打的。

“沒什麽。”小孩說,他把衣服套了上去,“被打的。”

“誰?”

小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是誰有用嗎?跟你有什麽關系。”他說話的語氣說不出的老成,也不管這邊陳青森被他的語氣氣得夠嗆,就又坐在地毯上,專心致志當個雕像了。

陳青森被他氣了幾次,脾氣也起來了,重重摔門,離開了閣樓。

等晚上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想,那個小孩現在怎麽樣了?

陳先生總是說他做事優柔寡斷,不大氣,還有些同情心過剩,這點陳青森自己也知道,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那個小孩怎麽了?

晚上的時候,陳先生回來了,梅姨這幾天不在,菜都是陳先生自己做的。

陳先生其實不太會做菜,能吃的只有一個西紅柿炒雞蛋,于是父子倆只能吃這個。

吃了一會兒,陳青森覺得食不下咽,陳先生的手藝是真不怎麽樣,于是他放下碗,“家裏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陳先生說,他也放下了碗,顯然是覺得自己的菜确實做得不怎麽樣。

“我今天看見了一個小孩。”陳青森試探地說,他想從陳先生冷漠的臉上找到一些端倪。

但是陳先生姣好的面容上,依舊是那麽一副陶瓷娃娃的面無表情,聽見陳青森的話,也不擡頭,“那你是見鬼了吧。”他說,“陳家的老宅子,總是有些奇怪的事情。”他看着被他的話吓得毛骨悚然的陳青森,“你小心些,別去不該去的地方。”

晚上,陳先生又出去了,被陳先生的話吓的,陳青森不敢再去樓上了。他忍不住想着下午的小孩,思考對方是鬼魂的可能性。

畢竟陳先生說自己不知道家裏有個小孩。

而且目前好像也确實只有自己見到了。

難道真的是鬼……?陳青森被自己的念頭吓得手腳冰涼,他縮在被子裏,開始上網搜索起來。

陳家的宅子,也是青梅市比較出名的地标了。

陳青森在網上搜索起來,只是剛剛打出陳家老宅的名字,後面的關聯詞頓時冒了出來——

鬧鬼。

再一看搜索頁面上無數的傳聞,陳青森連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畢竟此時此刻,整個陳家老宅,可能只有他一個人,還有那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小孩。

次日一早,陳青森決定中午再去那個閣樓上看一眼。

然後等他鼓足勇氣打開閣樓大門的時候,卻發現閣樓裏已經沒有人了。

正待他呼了口氣的時候,卻突然聽見了槍響,然後就是大門打開的聲音。

陳青森下意識地回到了閣樓中,然後打開了一條門縫。

槍聲不斷響起,陳青森躲在門後,不知道是多久,或許是一分鐘,也或許是十分鐘,甚至是一個小時。

槍聲終于停止了。

外面又回歸了一片死寂。

閣樓裏沒有開燈,這會兒正是下午,按理說也該是陽光明媚,但是卻說不出的陰冷潮濕,空氣裏有一股清新劑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這裏的。

陳青森蹲在地上,他的背後都是冷汗,這是他第一次聽見槍聲,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真的是陳實的兒子。

是青幫老大陳實的兒子。

他手心裏都是汗水,腿也有些發軟,他甚至不敢出去,他害怕看見屍體……更害怕那個屍體是陳先生。

陳青森就這麽待在閣樓裏,直至窗外從陽光明媚,變成了月明星稀,他才踏着發軟的腳步,走出了閣樓。

他探着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客廳。

沒有血跡,沒有屍體,除了大門和四周的擺設有些損壞之外,幾乎看不出下午這裏發生了什麽。

他松了口氣,慢慢地下樓,往日裏嘎吱作響的木質樓梯,在剛剛發生過槍戰的大宅裏,顯得更加刺耳了些。

他下意識地停止了步伐,又看了眼客廳,還有其他地方。依舊是沒有其他人的蹤跡。

一個下午都沒有發現閣樓,那這裏應該是沒人了。陳青森想着,他腦袋裏突然出現了陳先生冷漠的側臉,如果是陳先生在這兒,看見了他不成器的樣子,恐怕又是要冷哼一聲了。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陳先生,陳青森身體裏頓時來了些莫名的勇氣,他快速走了幾層樓梯,然後下到了一樓客廳裏。

空氣裏還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想來已經是清理過了,只是不徹底……不對,陳青森想,血腥味就在他身邊。

他急忙回頭——

“父親?”

他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陳先生。他穿着一件鐵灰色的襯衫,襯衫的袖子被剪掉了,露出了他的胳膊,上面新鮮包紮的繃帶上,已經出現了血跡。

“叫什麽。”陳先生睜開眼睛,只是語氣有些虛弱無力,他看了陳青森一眼,“過來。”

陳青森連忙走到父親的身邊,他看着他的傷口,“傷口裂開了?”

“嗯。”陳先生說,他示意陳青森去拿藥箱。

“不用找醫生?”陳青森問,他說的自然是陳家的家庭醫生。

“不用。”陳先生說,他似乎很虛弱,說完這些,已經閉上了眼睛。

陳青森不敢再耽擱,連忙找到了家裏的醫藥箱,然後打開,接着就是茫然。

“拆開我的繃帶。”陳先生說,他閉着眼睛,指揮着陳青森的動作,興許是年少時遇過許多這樣的事情,陳先生在處理傷口這件事上,可以說是駕輕就熟。

陳青森不熟練的動作,肯定扯開了他的傷口,但是他還是閉着眼睛,偶爾才睜開一下,指揮着陳青森下一步的動作。

“好了。”看着雖然歪七扭八,但總算是包紮好的傷口,陳青森松了口氣。

陳先生沒有說話。

陳青森這才發現,他似乎是睡着了。

睡着時候的陳先生比以往看上去要年輕很多,頭發垂在額前,他皮膚本來就白皙,這會兒失血過多,看上去更是蒼白。

說來陳先生今年已經快40歲了,但是看上去卻意外的年輕。

月像是一直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一樣。陳青森邊想邊收拾了醫藥箱,他思考了下,還是跑回樓上,拿了一件自己平時穿的外套,蓋在陳先生的身上。

卻沒想到陳先生醒了。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後才看着陳青森,“我睡着了?”

陳青森點點頭。

陳先生看了下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我回房間。”他說着站了起來,只是動作有些慢,“今天的事……放心,以後不會發生了。”

陳青森沒問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知道陳先生是不會對他說的。

他看着陳先生慢慢走回房間的背影,然後把醫藥箱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之後幾天,他都沒有見過陳先生,他後來也去了閣樓,卻沒有發現那個小孩。這讓陳青森懷疑,這個小孩是不是存在着的。

暑假對于陳青森來說,應該是最無聊的時候。陳先生雖然不是經常限制他外出,但是每次外出的時候,身後總是跟着幾個人。

這讓陳青森覺得不習慣,他寧願在家裏上網。然後不免搜到了關于青幫的東西。

對于這個本地幫派,青梅市的讨論不多,更多的是關于神秘的青幫老大,說他好像有個兒子。

有個兒子有什麽稀奇的?陳青森想,然後又繼續看了下去。

裏面提到陳家的老宅前段時間被偷襲了,好像是個青幫的秘密清洗有關系,有人想一舉殺回陳家,一槍斃了陳實的兒子。

只是被陳先生發現了。

至于更多的,就沒人知道了。

作為事件的主人公,陳青森想到那天的槍響,還是心有餘悸,他忍不住想,如果陳先生晚發現一點,自己是不是就不在了。

後來很多年,直到陳青森離開陳家,他都沒有再聽過槍響,他想起了陳先生的話,“以後不會發生了。”

陳先生一向說到做到。

下午的時候,陳青森的那些叔伯前來拜訪。

雖然陳青森本人不想繼承青幫的事物,但是很多東西,他還是要知道的。比如青幫的産業。陳青森聽得認真,又覺得索然無味,他想到陳先生那麽多年,就一直在處理這些事情。

然後看向了光頭老人。

他姓徐,平時戴着一副眼鏡,身材有些瘦削,總是慈眉善目的,但陳青森知道,作為陳先生的左右手之一,和最信任的人,徐老頭肯定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樣簡單。

徐老頭已經有了孫子,現在也幾乎不插手青幫的事物,如果不是陳先生的突然去世,以及擔心內部不穩,陳青森會吃虧,他也不會蹚這趟渾水。

“徐伯。”陳青森坐在陳先生生前辦公最愛的書房裏,看着面前拿着各式文件報表和他說話的老人,“你可以跟我說說,我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徐伯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會兒四周的書架,又看了一眼陳青森,然後才說,“其實你和陳先生不像。”

“你們長得不像。”徐伯說,“你長得英武,更像是陳先生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爺爺。”他露出了點懷念的表情,“陳老其實是個很嚴厲的人,你也可以說他心狠手辣,他以前不滿意陳先生,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陳先生長得太像他母親了,看上去一副優柔寡斷的模樣,不夠狠,但是青幫是需要一個繼承人的,如果只是普通地方,大概陳先生作為個公子哥長大也沒什麽不好,畢竟陳先生也确實英俊。”說到這裏,徐伯樂呵呵地笑了一聲,“但是青幫怎麽需要一個鎮不住人的老大呢。”

“但陳先生是陳老唯一的兒子。”徐伯說,他看着陳青森,“我知道你心裏覺得陳先生對你不管不問,然而陳先生對你已經很溫和了。”

“他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幫派的事情,所以從來不跟你說,也沒有把你培養成繼承人的意思,你想出國,想當個普通人,就讓你去做個普通人。”徐伯沉默了片刻,“但是作為青幫老大的兒子,一個普通人是那麽好做的嗎?”

“你普通的生活,都是陳先生的努力。”徐伯說,他像是注意到了陳青森臉上的表情一樣,又說,“我不是責怪你,畢竟這是陳先生自己的選擇,而且你也确實不适合當個幫派老大。”徐伯說着,他又拿起了面前的那堆資料,“我知道你想回去,但還是等我這個老頭子跟你交代完這些事情再說吧。”

送走了徐伯,陳青森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小陳。

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看來已經站了一會兒了,他看上去有些糾結——

“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了?”

“照片上的是你?”陳青森說,他沒有說哪張照片,因為他覺得,少年肯定知道。

只見少年點點頭,然後走了進來,坐在了桌子前的椅子上。他看着陳青森,“你回來了?”他問。

陳青森已經懶得去思考少年到底是什麽,不管是鬼怪也好,還是其他也罷,“我待不了多久了。”

“為什麽?”

“因為我要回家了。”陳青森說,陳先生不在了,青梅市的一切對他而言,都已經成為了可以抛棄的過去。對于度過了自己全部少年時代的青梅市,他印象最深的,居然是潮濕的下雨天,陳先生沒有外出,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腿上蓋着一層薄毯,懶洋洋看着一本書的樣子。

空氣裏似乎又飄散起了那股潮濕的水汽,仿佛陳先生還在,随時都會從書房裏出來一樣。

陳青森看着面前的少年,“我不會回來了。”

少年的表情很困惑,他像是不明白陳青森的意思一樣,他看着陳青森,最後終于問,“你是誰?”

陳青森頓時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他蹲下來,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這裏是我家。”他頓了頓,“你突然出現,然後問我是誰?”他抓着少年的手腕,“難道你不應該解釋一下,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陳家嗎?”

“你聽過一件事嗎?”少年坐在椅子上,他身材瘦弱,看上去倒是有點可憐的感覺,這會兒他低頭看着陳青森,眼睫低垂,倒是和陳青森記憶裏的一個樣子重疊了起來。

“陳家的老宅存在了挺多年,最早不是這樣,現在你看到的樣子,是後來翻新重建的。”他對陳青森說,“所以總有人說,在老宅裏看見了許多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我以前曾經看過一個唱戲的男人,他在房間裏咿咿呀呀地唱着,看見我了,很驚訝。”少年說,“其實我也很驚訝,我以前是聽過這間房子的傳說,但卻從來沒有見過。”

“那會兒我很小,頂多只有五歲。”少年對陳青森說,“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唱戲的男人,直到幾年之後,我在閣樓上看見了你。”他伸出手,摸了下陳青森的頭,語氣裏有點說不出的老成,“我們都長大了。”

“其實那會兒我一直在等你出現,因為你每次出來的時候,都能給我帶好玩的。”他坐在椅子上,語氣很平靜,“那天你跟我說,要和我拍張照片,我從沒有見過那個東西……”他說着沉默了片刻,“然後你就消失了。”

“後來很多年,都沒有出現過。”

“我去過家裏的閣樓,直到陳叔跟我說,很多人,一輩子也只能見一次,我見過一次,又見了一次,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他對陳青森說,然後伸手摸上了陳青森的頭發,“沒想到我們可以再見一次。”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突然問陳青森,“你可以把那張照片給我嗎?”

陳青森這會兒已經被這個事實沖暈了頭腦,雖然他年少的時候,也聽過關于陳家的傳聞,但是他從沒有相信這是真的。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最後說了下,“你等我一下。”然後就走回自己的房間,找到了那張照片,取出來,遞給了少年。

少年東找西找,突然在陳先生的桌子上,找到了一支筆,然後在照片背面寫了起來。

“那天我學了一個詞,Love,你知道什麽意思嗎?”少年邊說邊在照片後面寫了起來,至于究竟寫了什麽,他不給陳青森看。

陳青森沒有回答,他當然知道是什麽意思,但是他不準備回答。

他看着少年寫完了東西,把照片放進了口袋裏,然後對他揮揮手,“再見了。”說完之後,他便離開了書房。

等下一秒陳青森想到了什麽,沖出去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青幫的一切,都在這種有條不紊的情況下進行着,陳青森看着這些年陳先生做的事,簽着文件。

他知道,這些東西全部處理完之後,青幫就跟他沒關系了。

也跟陳家沒關系了。

也不知道陳先生泉下有知會不會怪他。

事情全部處理完之後,又是個下雨天。

陳青森來的時候就沒有帶多少行李,走的時候,也沒有。瘸腿的老人站在門口。

陳青森回頭看了眼陳家的大宅,他的腦袋裏又出現了陳先生坐在沙發上的身影,想到自己這次離開,應該再也不會回來。

便忍不住心底起了諸多想法,他想了一會兒,最後詢問瘸腿老人,“父親有照片嗎?”他知道陳先生不愛拍照,家裏幾乎沒有留存的照片。

瘸腿老人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了什麽,一瘸一拐地走回了房間,然後捧着一個盒子來了。

“陳先生生前說過,他不愛拍照,所以現在留着的照片,只有這張了。”

陳青森從老人手中接過了盒子。

盒子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上的鎖,然後看見了一張熟悉的照片——

經過了無數時間,照片已經泛黃,但是照片上兩人的笑容卻依舊燦爛。

陳青森翻開照片的背面。

“LOVE”

他還想說些什麽,卻看見了老人遞給他的紙巾。

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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