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詞也說不上來自己怎麽了,就是一種很沒頭沒尾的情緒。

可賀毓好像還挺好奇的,回去的路上一直在說:“剛才那女孩長得還挺好看的,不過這條巷子最漂亮的還是思君姐了,啊當然最靓仔的是聞聲哥啦。”

賀毓口中的聞聲哥是東巷口老劉家面館的兒子,劉聞聲。

劉聞聲已經是個大人了,但從娘胎裏出來就身體不好,總是病怏怏的,好像是心髒有點問題,今年大三,學校離家很近,每天都回家住。

劉家還有一個兒子,劉遠生,倒是和賀毓他們差不多大,只不過從小不對付,賀毓跟他從小打到大,好在不是一個高中,但在對面高中也不太好。

柳詞發現賀毓特喜歡看臉,好看的東西總能第一時間吸引她的注意力,比如電視裏漂亮的演員,比如誰漂亮的手,或者臉。

“那女孩看着好像和我們差不多大,也不知道……”

她說得頭頭是道,柳詞一點兒也不想聽,賀毓單口相聲了那麽久得不到回應,低頭湊過去喊了聲小酒瓶,柳詞不搭理她,正好到了她們家樓下,柳詞就上去了,留下賀毓站在樓下拉着自行車一臉茫然。

“又生氣了?為什麽啊?”

賀毓回去的時候煮上了飯,還是沒明白柳詞怎麽了,晚上的時候她媽回來,在油煙機裏的轟鳴裏和賀毓唠嗑,“隔壁新搬來的你瞧見沒?”

賀毓倚着門框咬着蘋果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她穿了一件牛仔短褲,一雙腿倒是又長又直,就是上面挺多疤的。

“他們家店應該就開在柳家隔壁,是家衣服店吧。”

賀毓哦了一聲,“那條街衣服店還真沒幾家。”

柳詞家是開電器修理的,柳叔叔的店就開在煙行籠巷最中心的巷口,包括老劉家的面館,那條街吃的比較多,還有幾個小賣部,賣衣服的和賣鞋的相比之下倒是算少了。

“賣的是男裝還是女裝啊?”

賀毓的媽在炒菜,賀毓覺得她媽炒菜都能炒出挖掘機的氣質也挺厲害,辣椒炒肉嗆得她咳嗽,最後先進屋盛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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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麽知道男裝女裝,人店都沒開呢,”洪蘭紋端着菜進來,她也咳嗽,一遍沖賀毓說:“嗆死我了,有喝的沒?”

洪蘭紋在超市當售貨員,今年剛四十人就已經跟氣球似地開始發福,一張臉看着倒是格外慈眉善目,賀毓覺得那是托她媽眉間那顆痣的原因,菩薩似得。

“奶啤你又不喝,冰箱裏有冰紅茶。”

賀毓指了指,自己倒是先吃起飯來了,她對辣椒炒肉情有獨鐘,她媽也是,只有她爸不在家的才可以如此爽快,因為她爸不吃辣。

“哪呢冰紅茶,”冰箱很小,還是從柳詞爸那買的,“沒見着啊?”

“就那個礦泉水瓶裏,”賀毓咬着肉,眯着眼,“您以為什麽冰紅茶呢,就冰的紅茶,我泡的。”

洪蘭紋哎了一聲,“哪來的紅茶渣子?”

賀毓擡了擡下巴,“樓上拉二胡那老頭給的。”

樓上住的是一個獨居老人,唯一的愛好就是拉二胡,早上五點就開始拉,驚奇的是居然還有人願意跟他學,賀毓覺得二胡實在太悲怆了,不适合她這麽快樂的人,這話給柳詞聽到,說那她應該去學快板,相聲倒是挺樂呵的。

賀毓懶得理她。

她家租了倆房間,廚房算是半公共,因為拼租的是一對小情侶,在工地上班的,很少回來,基本碰不着。她媽和賀毓都愛極了這樣的生活,小方桌一撐開,就着夕陽吃飯,下班的點來回叮叮當當的自行車聲,偶爾有人開着摩托車經過。

買小糍粑的是個外地人,大喇叭放大了他惹人發笑的口音,惹得不少小孩探頭出來看。

賀毓突然想起自己昨天買的糍粑還沒吃完,從冰箱裏拿了出來,洪蘭紋見了,喲了一聲,“知道給媽留點?”

賀毓扒了口飯,“本來是要給柳詞的,柳詞說太甜不吃。”

“合着你媽還是順帶的?”

洪蘭紋的眉毛是年輕的時候紋的,她愛美,但人也節儉,沒再去補,每天自己畫,可惜手藝不太好,畫起來實在濃得過分,不過賀毓也懶得說,還覺得她媽這樣挺可愛的。

“怎麽就順帶了?我這是對你好不是嗎?”

賀毓一張嘴叭叭的,煙行籠巷沒幾個人能說得過她,洪蘭紋嘆了口氣,“你怎麽就跟柳詞那麽好呢?那丫頭見着我都沒帶笑的。”

“她天生一張吊喪臉你又不是不知道?”

賀毓從罐子裏挑了一塊黴豆腐,拌在飯裏,紅了飯粒,總覺得聽到了柳詞的聲音。

她的耳朵卻是不太好使,但也就是一只耳朵弱聽,看着都特正常。

“柳詞來了啊?”

洪蘭紋看着走過來的小姑娘。

柳詞喊了聲阿姨,把手上捧着的一盤西瓜放到桌上。

“買西瓜啦?”

“爸爸回來的時候買的,說是今天四毛一斤,便宜。”

“那還真是便宜。”

柳詞戴着一副看着就很重的黑框眼鏡,頭發剪得也很短,賀毓說她跟個民國女學生似的,再穿個長衫,迂腐氣息就能四面八方地發散。

賀毓轉頭,柳詞已經放下了西瓜,她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短袖,上面的英文字母都褪色了,賀毓沖她眨眨眼,柳詞沖她扯了扯嘴角,做了個口型——

“吊喪臉?”

賀毓急忙轉移話題,“吃飯沒?我媽做的辣椒炒肉一絕你要不要試試?”

柳詞搖頭,“吃過了,碗還沒洗,我先回去了。”

她走得很快,洞洞鞋踩在地上唧唧咕咕的,活像穿了個一雙會說話的涼鞋。

賀毓嘆了口氣,“柳詞好苦啊。”

被她媽敲了一下額頭,“關你什麽事。”

賀毓伸手拿了一塊西瓜,“還好你跟爸沒再生,像柳詞那樣有三個弟弟妹妹的我可能要跳樓。”

賀毓這一代獨生子女居多,也有有兄弟姐妹的,但通常也是一個,柳詞這個一家六口的實在是罕見。

誰讓最後一胎是雙胞胎呢?

賀毓其實不太願意去柳詞的家,太吵了,還有一股小孩的味兒,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反正她不喜歡,都讓柳詞來她這邊,清淨一點。

“那是因為我不願意生!”

洪蘭紋一拍桌子,一副豪氣沖天的樣子,賀毓急忙抓住筷子,省得掉了等會還得多洗一雙。

“是是是,謝謝媽給我省事。”

賀毓覺得這樣也挺好,反正她從來沒操心過自己會沒伴這件事,畢竟她在煙行籠巷長大,柳詞和她一起長大,她們一個小學,一個初中,即将一個高中,大學最好也考到一起,以後都要一直一起的那種一起。

“哎真的,我是一點兒也不想生,為什麽一定要個兒子呢你說是吧?”

洪蘭紋和賀毓的關系倒不像尋常的母女,洪蘭紋沒什麽文化,但在養賀毓上卻思想超前,放養和柳家的放養倒是完全不一樣。她知道賀毓喜歡畫畫,自己就那麽幾個錢的工資也要供賀毓去學,買畫材,暑假班。賀毓的性格也像她,率真又坦誠,母女倆一塊跟朋友一樣。

“是啊,我也可以是個兒子。”

西瓜很甜,賀毓也不知道柳詞吃過沒,就柳家那個條件,買倆西瓜是極限了,下面嗷嗷待哺的一群小的,柳詞是最大的,才十五歲就是上有老下有小,指不定自己不吃省着給弟弟妹妹吃呢。

賀毓突然覺得沒滋味起來,剩下的三塊給撿了兩塊給她媽,剩下的放到了一邊。

“兒子啊,”洪蘭紋有點傷感起來,看着自己傻不拉幾的女兒,覺得是個男的準娶不到老婆。

“你這樣是兒子媽以後還要為你結婚頭疼。”

賀毓唉了一聲,“我要是個男的我就娶了柳詞,知根知底,門當戶對。”

還真的門當戶對,字面意思上的。

洪蘭紋沒把賀毓的玩笑話放在心上,這個時候還瞎附和,“柳詞就算了吧,她家那情況。”

賀毓這個年紀還不懂結婚裏的彎彎繞人,“什麽情況,我們家也沒好到哪裏去。”

被洪蘭紋瞪了一眼。

賀毓摸了摸鼻子,“算啦,反正我也不是男的,娶不了柳詞,以後她結婚,我肯定要包個大紅包。”

這個年紀的賀毓對結婚的概念僅僅停留在幾次跟着爸媽參加婚宴的印象裏,只覺得穿着婚紗在門口迎客怪傻的,換成柳詞更奇怪了。

誰能娶到柳詞啊,那男的肯定心理素質很好。

“你想想自己吧,上高中不準談戀愛啊,你這成績本來就差得可以了,雖然說學美術……”

“打住,夠了,就這樣。”

賀毓急忙暫停,“真正讀書好的談戀愛也沒影響啦,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我肯定努力學習,好好畫畫,考上美院。”

洪蘭紋哦了一聲,夾了一塊最肥的肉給自己女兒,“那加油,媽努力賺錢給你攢學費。”

賀毓洗了碗上樓,照例用竹竿挑開了柳詞的窗簾,柳詞不在房間裏,賀毓趴在桌上,和柳語大眼瞪小眼,“你姐呢?”

柳語這時候剛小學畢業,小孩一張鼓鼓的臉,頭發倒是比柳詞長,老老實實地說:“給弟弟妹妹洗澡去了。”

賀毓哦了一聲,“你怎麽不去幫幫你姐姐啊?”

柳家最小的雙胞胎今年也才四歲,正是最煩人的時候,賀毓見過柳詞給倆小的喂飯,簡直跟臺風過境一樣。

“姐姐說她可以。”

“你姐吃過西瓜沒?”

賀毓問。

柳語想了想,搖頭,“姐姐說她不喜歡吃。”

賀毓心想自己留了一塊果然是對的,她伸手把那個盤子遞了過去,叮囑了一句:“你不許偷吃啊,我給你姐留的。”

說完她自己跳了進來,知道這個柳家大人要晚上很晚才回來,柳詞給小孩洗完澡估計把他倆帶去柳叔叔店裏。

柳語對賀毓三天兩頭的串門早就習慣了,賀毓在她心裏是一個很酷的大姐姐,雖然她和自己親姐一樣大。可賀毓看上去更好玩,偶爾帶着一幫小的打彈珠,要麽就是跳格子,要麽就是翻花繩,她會的花樣太多,小孩都喜歡她。

柳詞給弟弟妹妹洗完澡已經累得不行,在爸媽房間裏給小孩換上衣服,想讓柳語看一下,自己換身衣服,結果一推開門,發現賀毓坐在她床上,柳語正開心地和她說話。

柳詞:“你怎麽來了。”

賀毓笑出了一口大白牙,“等會我送你去你爸那啊。”

說完她獻寶似得把西瓜送上來,“給你留的,知道我對你多好了吧?”

柳詞扯出一個笑臉,“要點臉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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