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賀毓很擅長吹口哨,也不知道從哪學的。柳詞印象中賀毓老喜歡吹,偶爾她媽在,就會數落她,說女孩吹口哨不好。

賀毓這人天生有點叛逆,被擰着耳朵還不服輸,嚷嚷着:“怎麽就不好了,憑什麽就男的就能吹啊?”

洪蘭紋手上更用力了,“流氓哨你懂嗎?你一個姑娘家家。”

賀毓掙開她媽,跑到柳詞邊上挨着,柳詞那會正好來找賀毓,碰到這種場景難免會有點尴尬,喊了聲阿姨。

“柳詞,你覺得我吹口哨流氓嗎?我可純潔了,我就是喜歡。”

柳詞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只能嗯一聲。

落在洪蘭紋眼裏又變成了賀毓欺負柳詞。

也不怪大人這樣想,煙行籠巷這個年紀的小孩不多,賀毓是最跳的那個,讀書不用功,一放學就跑到街口小賣部去看電視,周末帶着一群小孩耍彈弓,暑假直接抓知了去了……男孩都比她端莊,有幾次爬樹,小孩摔了,洪蘭紋還以為賀毓摔傻了,沒想到趕過去,這貨捂着額頭,還要再來。

這種雞飛狗跳的場景柳詞都是第一見證人。

她的性格跟賀毓相反,大人們怎麽也想不到柳詞能跟賀毓玩到一塊,偶爾偷個桃,都是柳詞放哨。

柳詞長得就一副懂事小孩的臉,雖然不愛笑,但很有禮貌,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去。

賀毓就嘿嘿一張傻了吧唧的笑臉。

賀毓吹口哨吹的花樣可多,騎車帶着柳詞出去玩,也能吹個一首流行歌曲。

但這個時候,柳詞終于懂了什麽叫流氓哨。

廉曉禮懵了一下,轉頭就看見一個紮馬尾的姑娘沖她眨眼,旁邊站着一個短發妹妹頭的盯着她,面無表情的。

站在一邊的沈思君反而笑了,“賀毓你搞什麽鬼,別吓到新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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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毓從樓梯上蹦下來,“我知道,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那個。”

她站到廉曉禮面前,上上下下地看了廉曉禮好幾眼,“嗨,我叫賀毓,十四號的。”

廉曉禮後被賀毓的笑搞的有點不好意思,她的手抓着自己垂在胸前的辮子,“你好,我叫廉曉禮,新搬來的,我媽在這條街開衣服店。”

賀毓诶了一聲,“我知道我知道,”說完伸手把後面的柳詞攬了上來,“這個柳詞,我發小,也一條街。”

廉曉禮笑了笑,她長得有點甜,笑起來的時候讓人好感倍增,“你們好。”

沈思君在一邊咳了一聲,“要走就趕緊走吧,等會我還有客人呢。”

賀毓啊了一聲,“這麽晚啊?”

沈思君伸手摸了摸賀毓的頭發,“打麻将啊。”

賀毓抓住沈思君的袖子,“姐……”

被沈思君反手一推,“想都別想。”

出了思凡的門,賀毓還苦着臉,廉曉禮先走了,柳詞看着賀毓拖着自行車的樣子,感覺她突然變成了液體,就這麽趴着。

“你還想打麻将?”

賀毓轉頭,“你不想?”

煙行籠巷打麻将的人不在少數,上至七十歲老頭,下至剛成年的,牌桌上噼裏啪啦,偶爾夜裏還能聽到幾聲。

賀毓從小混跡在這些人堆裏,在小賣部買包辣條都能買上半小時,就是因為蹲在一邊看人打麻将,可惜她年紀太小,巷子裏的人也都認識,哪回讓她上桌。

“小賀你還是長大了再來啰,不然你媽又要來罵我們了咧。”

賀毓嘆了口氣,她看着柳詞,“好想快點長大啊。”

柳詞:“我也想。”

夏天的晚風都是熱的,賀毓突然伸手揉了一下柳詞的頭發,她這種頗為心機的偷襲之後是推着車快速向前跑,柳詞被撸得眼鏡差點掉地上,憤怒地喊了一聲賀毓,然後追了上去。

晚上巷子乘涼的人很多,賀毓一邊哈哈笑一邊跑,柳詞跑步當然跑不過她,八百米都能跑五分鐘的人在這個時候喘着氣,賀毓站在前面扶着車等她,“柳詞,吃甜酒釀嗎?”

柳詞坐上賀毓的車,“不吃,晚上吃得很飽。”

賀毓嘁了一聲,“那我自己吃。”

甜酒釀仙草攤在下坡那邊,賀毓蹬着自行車嗖嗖地穿巷,街道兩旁都是人聲,還有老頭在路邊下象棋,夾雜着方言的調笑。

下坡五十多米,賀毓最喜歡炫技,松開了手,故意讓車晃晃悠悠,等着柳詞抱住她的腰。

柳詞又開始罵她。

賀毓的長發被風吹起,幾縷沒紮進馬尾裏,吹在了柳詞的臉上,幾乎是糊在上面的。

柳詞撥開,喂了一聲,“你怎麽還不去剪頭發啊?”

柳詞自己頭發很短,齊劉海,黑色的眼睛框,光看臉就能看出大部分人心中好學生的刻板模樣,而賀毓頭發很長,從初中開始堅持早上洗頭,有時候來不及,在柳詞催促之後頭發也沒幹就一塊去學校,到校門口應付文明崗随便一紮進去了。

柳詞覺得她純屬沒事找事,幹脆剪短得了。

“我剪短了就沒帥哥什麽事兒了。”

賀毓停下車,一邊說一邊沖那阿婆打了聲招呼,“要甜酒釀,小份的。”

路邊擺着低矮的小桌子,塑料凳是藍色的,賀毓拉了一張給柳詞,“我剪短才不剪你這樣的,蘑菇一樣。”

柳詞沒理她。

她連坐都跟賀毓這種攤不一樣,坐凳子從來只坐半只,看上去像是被什麽吊着一樣。

“把你給臭美的。”

賀毓沖她眨眨眼。

甜酒釀很快端上來了,柳詞看着賀毓,看着她吃了一口又舀了一勺遞過來。

“我不吃。”

柳詞扭頭,賀毓欸了一聲,“得了啊在我這邊不用裝了,喜歡吃甜的就吃嘛,我還是有私房錢的,夠咱倆吃了。”

她對柳詞的喜好一清二楚,可以說雙方父母很多不知道的她們的喜好她們彼此都一清二楚。

柳詞喜歡吃甜,只不過她家小孩太多,甜的要等分,大的還自帶長輩賜予的懂事光環,總是要大方一些,裝作自己不喜歡的樣子。

賀毓覺得虛僞死了,像極了小學作文上面涕淚橫流的“我才知道媽媽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吃肥肉,只是讓給我吃”句式。

其實肥肉也好吃啊,賀毓翻到這種範文都會撇撇嘴。

柳詞也不是大人啊,她和我一樣是小孩啊。

雖然很想變成大人,但賀毓還是給自己定位小孩,她是猴的話,柳詞就是一只小貓,很難養熟,但半夜會翻牆過來,用尾巴蹭蹭你的手指。

柳詞看着賀毓,不說話。

賀毓不耐煩地遞過去,啊了一聲。

柳詞張開嘴,接受了發小的這種體貼。

賀毓咧嘴笑,活像中了五百萬,轉身跟那阿婆說:“再要一碗涼粉。”

柳詞:“你怎麽這麽會吃。”

賀毓把甜酒釀推過去,“因為你喜歡吃甜啊,我還好啦其實,我喜歡吃鹹的。”

“下次請我吃鹹蛋黃粽子。”

她毫不客氣,柳詞嗯了一聲。

酒釀丸子圓滾滾的,湯都是甜的,賀毓一邊說話,一邊往剛端上來的涼粉裏加薄荷,柳詞看她加了一次又一次,沒忍住說:“你不怕涼死。”

賀毓搖頭,“可爽了,”說完她咦了一聲,問柳詞:“我怎麽覺得那個叫廉曉禮的名字那麽耳熟。”

柳詞哦了一聲,“同班的啊,名字就在你後面。”

賀毓喔了一聲,“這麽巧,看來我們街坊果然都有聚在一起的神奇磁場。”

她還挺高興,勺子碰着瓷碗舀着仙草的時候碎碎念:“那以後也可以一起上學呀,高中晚自習到十點,那邊過來到點沒路燈,多個人壯膽。”

柳詞其實有點不高興,她想了想那個場面,總覺得難受,她從小到大都和賀毓形影不離,多一個人活像被擠了出去一樣,像是鞋裏進了沙子。

“我怎麽不知道你膽子這麽小。”

她這麽說,口氣有點冷。

賀毓完全沒察覺到,反而欸了一聲,用勺子舀走了柳詞碗裏的一顆丸子,“還不是因為某人怕黑。”

柳詞不說話了。

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她是柳家的第一個小孩,因為一個又一個小的,以至于寵愛被一份再分,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注意,什麽時候添衣,什麽時候換季,和賀毓不同,柳詞自己都能做一桌菜,賀毓的話洪蘭紋會回來做飯,除非有事,她是不會自己動手的。

兩個人第一次做飯,賀毓還在油裏倒了水,噼裏啪啦差點沒把廚房給炸了。

所以賀毓對廚房敬而遠之,哪怕她特別愛吃辣椒炒肉。

洪蘭紋說她懶,自己不做等着誰做啊,賀毓碰着飯碗漫不經心地說:“等柳詞做啊,我去買菜,她做飯。”

被她媽打了一下,“你們又不能一輩子在一起。”

賀毓還無所謂,“那以後我們搬出去了,住對門,也能經常串門。”

“那柳詞結婚了,有了老公和孩子,誰要給你做飯吃啊,你別那麽懶。”

賀毓被噎到了,怏怏地哦了一聲。

那次開始想要迫切長大的心情暫時被壓下去,只是偶爾才冒出這樣的念頭。

在她心裏柳詞是離不開她的,柳詞很小就近視了,度數很高,摘了眼鏡活像瞎子。又怕黑,沒燈的路老東張西望,而且人太老實,經常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做值日老被安排倒垃圾,她那小胳膊細腿,倒垃圾都很費勁。

而且柳詞還不會騎自行車,出去借個書或者辦什麽公交卡,都要賀毓帶她。

這樣的柳詞,怎麽可以沒有她呢?

喝碗仙草吃一份甜酒釀不需要多長的時間,賀毓付了錢又帶着柳詞去兜了幾圈。

一天結束了,再過兩天就要去學校報道,和從前一樣一起上學的日子又要開始。

賀毓把車停了,對站在一邊等她鎖好車地柳詞說:“你今天和我睡嗎?”

柳詞看了眼自己的家,低頭鞋子踢了踢臺階,“我考慮一下。”

賀毓:“有啥考慮的,想來就來呗。”

柳詞嗯了一聲。

賀毓撓了撓頭,“嗯什麽意思。”

柳詞:“我帶着考卷過來吧,我還有個題沒寫完。”

賀毓吓得後退一步,“你不要過來啊——”

柳詞卻走過來,“一起寫,八篇閱讀理解,開學還要測試,你不要到時候又吊車尾。”

賀毓捂着臉,痛苦地揮手:“你快走。”

柳詞拍了拍她的肩,“等會把窗戶開大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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