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賀毓回去洗了個澡,躺在床上聽了會歌又坐起來畫畫。

她的窗戶大開着,方便柳詞進來,但夏天開着燈又不關紗窗很容易進蚊子,她幹脆把燈都關了。

就這麽躺在床上。

窗外有月光,柳詞在月色下跳進賀毓的窗戶,腳剛踩在賀毓事先墊好的報紙上,就聽到哇的一聲。

她被吓了一跳,差點整個人栽倒在地上,賀毓沖過來把她撈起,嗚嗚嗷嗷了好幾聲,“有沒有吓到呀!”

柳詞踩了賀毓一角。

紗窗被關上,臺燈打開,昏黃的燈光亮了室內,柳詞看到賀毓正在拉蚊帳。

賀毓的頭發還沒全幹,看上去一縷縷的,柳詞走過去摸了摸,被賀毓拉住手,這人掐着嗓子說:“幹嘛啊,非禮呢,真變态。”

柳詞:“……”

她穿着一套舊的夏衣,款式看上去很寬松,賀毓又換上了她的老頭背心,胸罩也沒穿,側身的時候胸都讓人看光了,柳詞拉起床邊的小毯子,給賀毓蓋上。

賀毓正在勾蚊帳,冷不防被一拉,唉了一聲,沒勾上,鈎子在床沿晃晃悠悠,她伸腿踢了柳詞一腳,嗳了一聲,“幹嘛呢你。”

柳詞沒說話,她過去把蚊帳拉了。

賀毓躺在床沿,一半的頭發落在窗外邊,蚊子很有可能從那條縫隙裏鑽上來,她翻來又覆去,想起了什麽,滾到柳詞那邊,“你不是說要做考卷?”

柳詞摘了眼鏡閉着眼,一只手放在眼上,她骨架小,窩在床上占不了多大的位置,手腕細瘦,賀毓的手掌能圈住還空出一點兒。

“來你這做得成麽?”柳詞的聲音從手與嘴唇的擠壓裏冒出來,含糊中帶着朦胧的睡意,“我洗澡先寫完了。”

“這麽用功幹什麽,高考還遠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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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毓嘟囔了一聲,屋裏能聽到窗外的蟲鳴,也不知道哪來的□□,吵得要死,賀毓曾經怒氣沖沖地去地毯式搜索,一條腿都沒找着。

“很快的。”

柳詞翻了個身,賀毓床上只有一條小毯子,晚上不熱,她沒開空調。

老舊的電風扇聲音很大,呼啦呼啦地吹,偶爾扇葉擦上扇罩,發出铛的一聲。

賀毓嘆了口氣,“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呗。”

她總是這樣,一點也不會去想未來,柳詞背對着賀毓,突然問她:“你以後要學文還是學理?”

賀毓踢了踢腿,“理啊,文科多難背,累死了。”

柳詞哦了一聲,賀毓挪了過來,“你呢,你這小酒瓶肯定學文吧?”

她和柳詞不一樣,柳詞成績好,也很平均,看不出來什麽起伏,而賀毓一貫會偷懶,之前中考前測試都能因為懶得寫社會的大題而被老師擰耳朵。

“學理。”

賀毓喔了一聲,“那我們還可以繼續同班哦。”

柳詞小聲地哼了一聲。

“那可不一定。”

說完她閉上眼,在心裏想:我努力一下。

賀毓又往柳詞邊上滾了滾,帶着熱氣,柳詞不太自在,越往床頭縮,差點要掉了下去。

“你幹嘛?”

柳詞轉頭,額頭差點撞上賀毓的頭,結果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

“你是不是超想和我一個班?”

柳詞:“我們本來就是一個班。”

賀毓:“以後啦。”

柳詞別過臉,“沒有。”

賀毓的腿放到啦她的身上,柳詞扭了扭,讓她放下去。

“哎呀那我可想跟小酒瓶一個班了,咱倆從小都一塊,怎麽也不能分開吧?”

柳詞哦了一聲,“快睡覺吧,我明天還得早起煮粥。”

賀毓伸手去關了燈。

電風扇吹得蚊帳都擺動,柳詞在黑暗中睜眼,看着室內如舊的陳設,心裏卻堵着。

怎麽可能不分開呢?

文理分科只是第一步,就算都學一樣,也有那麽多班,再以後,大學也不一樣。

再再以後…

她越想越心慌,而一邊的賀毓卻關了燈就睡,呼吸沉沉,一點負擔都沒。

第二天賀毓醒過來柳詞已經不在了,賀毓坐起身,打開窗拿竹竿敲了敲對面的窗戶。

柳語從裏面探出個頭腦袋,喊了聲脆生生的毓姐姐。

“你姐呢?”

賀毓揉着自己的頭發打了個哈欠,餘光瞄到時間,才六點十幾分。

“姐姐去買油條了。”

賀毓喔了一聲,“她走路的去的啊?”

油條鋪子煙行籠巷好幾家,柳家小孩最喜歡吃的倒不是最近的,還是需要繞一條街才是。

“是啊。”

賀毓:“走多久了?”

“我想一想!”

柳語看了眼自己手腕的青蛙手表,“六……七分鐘啦!”

賀毓:“謝謝小語。”

柳語看着賀毓關上窗,心想毓姐姐又要去找自己姐姐了。

賀毓迅速洗了個臉,下樓開了車鎖就往油條鋪子騎,她騎車總是喜歡助跑,然後竄上去,這樣看上去很危險,但她覺得酷。

這個點的小巷子老人最多,賀毓按着車鈴,叮叮當當地穿過半條街,看到柳詞一個人往前走,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

柳詞轉頭,賀毓已經停下了。

“上來吧,我送你去。”

柳詞坐上車,聽賀毓說:“不是說熬粥麽?怎麽又去買油條了。”

“小語說想吃。”

“她也不小了,讓她自己出去買,慣的她,唉。”

賀毓蹬着自行車,她随便往身上套了件T恤,晨風從衣領灌進去,她打了個哈欠。

油條鋪子不少人,賀毓一眼就瞧見了廉曉禮,她停下車,嗨了一聲。

柳詞瞄了一眼,進去付錢了,炸油條的是一個二十五六的女人,看見柳詞笑了笑,“又和小賀一起來啊?”

賀毓在和廉曉禮說話,廉曉禮今天穿了一件藍色的裙子,棉麻的料子,看着很清爽,不知道賀毓說什麽,她笑出了聲,兩個人看着倒是聊得開心。

柳詞收回目光,嗯了一聲。

“給我也要一根啊小酒瓶!”

賀毓喊道。

“小酒瓶?”

廉曉禮問了一遍,有些好奇。

廉曉禮的頭發很長,劉海很薄,空氣似的,五官看上去格外秀氣,賀毓看着在和炸油條的姐姐說話的柳詞,笑眯眯地說:“因為她的眼鏡片跟酒瓶底似的。”

廉曉禮看了一眼柳詞,只覺得對方看着就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樣,哦了一聲。

賀毓:“你好像會和我們一個班。”

廉曉禮有些驚訝,“真的嗎?”

賀毓點頭,“我昨天和柳詞去看了,你的姓有點特別啊,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姓。”

廉曉禮笑了笑,她一笑就露出虎牙,歪着頭咦了一聲,“有可能你以後也還認識我這麽一個姓廉的哦?”

賀毓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欸了一聲,“那就是你啊,我們是七班。”

“什麽叫就你一個哦?還要終結我?”賀毓笑了笑,“你爸爸難道不姓廉啊?”

廉曉禮搖頭,她的睫毛很長,側着臉說話的時候晨光灑下,眼下的陰影也跟着眨眼翩跹,“是哦,我跟媽媽姓。”

賀毓哇了一聲。

柳詞看着油鍋裏逐漸炸成形的油條,耳朵像是過濾篩選,聽到的是賀毓的笑聲,還有廉曉禮的聲音。

廉曉禮是從另一個城市轉學過來的,她爸媽原本就喜歡天南地北跑,不知怎麽的又把店開在了這邊,也讓女兒轉到這邊念書了。

“沒事啊,報道我們仨一塊去就好了。”

柳詞抱着熱騰騰的油條跨過門檻,就聽到賀毓的這句話。

“你買輛自行車呗,二手的也行,這樣上學比較快,還可以偷懶多睡幾分鐘。”

賀毓這人就天生話痨,抓個人都能唠上好一會。而且她的語氣輕快,神色也很放松,總是讓和她一塊的人心情放松,什麽不高興都一掃而空了似的。

廉曉禮搖頭,“我不會騎自行車。”

賀毓撓了撓頭,“你怎麽跟柳詞一樣,自行車這麽難嗎,還是我太厲害……我想想哦,坐公交要去街口,十分鐘一趟,坐十五分鐘差不多,感覺很麻煩诶……”

她嘀咕着:“申胖好像和我們一個學校,我回頭問問……”

廉曉禮笑了笑,“沒關系的啦,我可以早起坐公交的,或者走路過去。”

賀毓:“申胖也是這條巷子的啦,沒事,我到時候給你介紹……欸柳詞你出來啦喔油條好香你等會啊我買杯豆漿。”

她說着說着又跑進去了。

留下柳詞站在外面和廉曉禮一塊。

廉曉禮手裏也拿着油條包子豆漿,她們之間的氣氛就沒賀毓在的時候這麽輕快了。

“你……是叫柳詞嗎?”

廉曉禮先開的口。

柳詞點了點頭,她的頭發并不是賀毓那種一天不洗就可以炒菜的,有點幹,所以劉海都是蓬松的,落在地上的影子仿佛都是毛絨的。

“你和賀毓感情真好。”

廉曉禮說得很真誠,柳詞擡眼看她,廉曉禮逆着光站着,清晨的陽光給她的輪廓描了一層光芒,看上去一點也不像這個巷子小孩的模樣,帶着一股幸福的甜膩,雖然柳詞也沒覺得她自己不幸福,但總是不一樣的。

從外表看就幹淨又嬌軟,很女孩的女孩,讓柳詞覺得燙。

她一向很怕外放的這種生動,賀毓已經是她認識的人最跳脫的人了,這個廉曉禮的到來,給她一種莫名的危機感。

“我和她是好朋友。”

賀毓拎着豆漿出來,正好瞧見柳詞擡眼看着廉曉禮。

陽光正好,柳詞個子不高,廉曉禮也沒高到哪裏去,來人站在一起說話讓她覺得像兩只小動物。

她蹦了過去,“你們在說什麽?”

柳詞退開,“沒說什麽。”

廉曉禮笑着看向賀毓:“我先回去了,我爸媽還等着吃飯呢。”

賀毓哦了一聲,她把那杯豆漿放在車籃裏,回去的路上還問柳詞聊些什麽。

柳詞說她很吵。

“欸我覺得廉曉禮長得好像娃娃啊。”

賀毓這麽說着,她一向自言自語慣了,以為這次柳詞也不會搭理她。

沒想到柳詞居然嗯了一聲。

賀毓哇了一聲,“是吧是吧!”

她不知道哪裏冒出的危機感,“不過就算這樣你也只能和我好!”

柳詞覺得賀毓跟小孩似的,總是亂講話,“誰和你好!”

賀毓伸手抱住柳詞的胳膊,“你啊!”

柳詞:“滾!”

廉曉禮還是沒買自行車,開學第一天她爸開車送她去的,他爸有輛汽車。

新班級大多數的同學賀毓其實見過,以前一個初中,多半相熟,而且按片分學區,除非有考的特好的。

她天生自來熟,發會書的功夫就已經跟人打成一片了。

下午老師給排座位,賀毓愣了好半天,因為她和柳詞以前一直同桌,按成績分簡直要了她的命。

“暫時先按成績排,等第一次月考結束,再給你們選擇的機會。”

一個多月,賀毓快哭了。

她坐在最後一桌,柳詞在另一頭的倒數第二桌,一個班35個人,原本賀毓應該是35號那根獨苗,托廉曉禮的福,有了同桌,倆人一起坐在最後一排。

廉曉禮捧着臉,看着自己的新同桌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好笑地問:“你到底多離不開柳詞啊?”

賀毓唉了一聲,”這是我和柳詞第一次隔着銀河。“

廉曉禮笑出了聲,“你們又不是牛郎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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