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賀毓發現柳詞又不說話了。

她吃了餅,好像那點氣也消下去了,伸手要去拉柳詞的手,結果被揮開。

“太油了。”

賀毓癟嘴:“你又嫌棄我。”

這個又字簡直無中生有,柳詞再一次被賀毓的厚顏無恥驚到,最後站起來,拿走了賀毓手上的盤子:“我回去洗碗了。”

賀毓看着柳詞上樓,自己看了看樓上,還是不太想回去,正在猶豫,一個胖子提着一塑料袋的桃子經過,嘿了一聲。

“申胖啊,你怎麽往這走了。”

打招呼胖子個子跟賀毓差不多高,就是整個人拉寬了,還好長的不黑,不然看着還有點油。

胖子叫申友乾,從名字上就能窺見他爸媽的愛財,可惜理發店開了十幾年,飛機頭的老板十年如一日地買彩票,也沒中什麽大獎,還是不鹹不淡地過着。

“這不是吃完晚飯散散步麽,我、我媽說我又胖了。”

申胖長得白胖,看上去怪好欺負的,講話有一點的結巴。

“……是有點,”賀毓又看了他好幾眼,“悠着點啊,少吃點。”

申友乾手上還拿着一個桃子,眯着眼哦了一聲,問了句:“你幹嘛坐、坐你家樓下啊,吵、吵了?”

“屁咧!”

賀毓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我是下來吹吹風。”

申胖哦了一聲,掏出個桃遞給賀毓:“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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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毓說了聲謝,想起這人跟她一學校,“你哪個班?”

“六班。”

“隔壁班啊。”

賀毓又唠上了,她站在臺階上和申友乾說話,那點在家裏的不愉快慢慢消失,在別人眼裏又是一副燦爛的模樣。

廉曉禮提着一碗打包的面走回來看到的就是賀毓在和一個黑衣服的胖子說話。

她往這邊走,自然也可以看到二樓的柳詞靠窗的身影,捧着一本書,兩個人隔了有些遠,卻詭異地對視了幾秒。

廉曉禮突然覺得毛骨悚然。

柳詞和賀毓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女孩,賀毓是陽光,柳詞就是積雪,偏偏這倆人好得肉眼可見,太匪夷所思了。

賀毓和申友乾聊新學校,聊新班級,她本來就話多,很少有人能切斷她的話,除非她自己結束。

這會兒和胖子交換學校的八卦,明明還沒正式開學,就已經聽了很多小道消息。

“你班班主任可、可兇了,我和你說,她、她以前……”

賀毓覺得她這麽一溜嘴皮的和一小結巴說話特別費勁,她都快急死了,而講八卦的人還不急不慢。

聽了老師的八卦申友乾還沒完了,“據說我們這屆有個很漂、漂亮的女孩的在你班啊?”

賀毓從褲兜裏掏了張紙擦了擦自己的手,“怎麽,你喜歡上了還?”

申胖:“你、你不要亂講!”

賀毓敷衍地嗯了一聲,“叫啥啊?”

“廉、廉什麽?”

賀毓打了個哈欠,正好瞧見廉曉禮往這邊走,“是不是她。”

胖子轉頭看過去,點了點頭。

“我說申小錢,還是算了,都是街坊就別內部消化了,況且人漂亮姑娘肯定追她的一大堆,你先兌現你過年發的那個誓。”

申友乾從小就圓滾滾的,好在不會讓人讨厭,跟胖女孩向往變成白富美一樣,申友乾也向往自己有天變成一個帥哥。

之前煙行籠巷的巷草劉聞聲就是他青春期的一個噩夢。

除了身體,其他都完美了,完美到他爸成天數落他一無是處。

“看老劉家那大兒子,起碼長得俊俏。”

親爸也就算了,親媽還符合讓申友乾覺得氣不過,磕磕絆絆地杠:“你俊俏我、我才俊俏。”

然後被他揍得跑了倆條路,賀毓趴在窗臺上看熱鬧,笑得快岔氣。

要減肥成為一個帥哥的夢想一年年許,從沒實現過,想到這個,申友乾突然有些傷感,怏怏地低了低頭。

賀毓欸了一聲,拍了拍對方的肩,“這有什麽的,指不定過個二十年,你是型男,聞聲哥就成了地中海啤酒肚呢。”

賀毓一邊說一邊沖一臉好奇的廉曉禮笑了笑,“給你介紹一下,也是我們巷的,就那頭理發店申叔的兒子,友乾。”

廉曉禮:“有錢?”

賀毓诶了一聲,“也對。”

申友乾急忙揮手,“友、友愛的友,乾坤的、乾。”

賀毓:“是很有錢。”

她那點促狹實在招人煩,廉曉禮也感受到了這位的窘迫,她沖對方笑了笑,說了聲你好。

申友乾自慚形穢地低下頭,覺得他跟漂亮姑娘天涯海角。他臉圓圓的,頭發顏色有點淺,其實還蠻可愛的,只不過和他的肌肉型男親爹相比實在不是一個風格,從小被數落慣了。

賀毓拍了拍申友乾的肩,“我們有新朋友啦,以後可以一塊上學,”賀毓跟個頭頭一樣開始安排,“小錢是六班的,其實以後可以讓他載你去學校,幫他減減肥也行的。”

她的周到讓有點社恐的申友乾更害怕了。

申友乾同學對帥哥深惡痛絕,向往裏摻雜着嫉妒和自卑,但沒想到在漂亮姑娘面前一樣,賀毓的話認識太多年,已經處于忽視相貌和性別的狀态,但廉曉禮不一樣,看着就一家教良好還長得美麗,于是他只能低着頭。

而廉曉禮看對方不肯擡眼,覺得煙行籠巷的同齡人大概只有賀毓不讨厭她。

他們三個站在路邊唠了幾句,柳詞坐在樓上看着,她手上拿着新的課本,上面的必備古詩文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她發現自己好像開始讨厭賀毓了。

讨厭她無論如何都很快恢複的心情。

讨厭她沒有來的熟稔,讨厭她那種總讓人親近的氣息。

她是賀毓的反面,賀毓是火,她就是水。

她們注定不相容,卻因為這條外七錯八的巷子而撞上,因為這殘破不堪的握手樓而交纏。

那麽多年過去,火還是火,水還是水,泾渭分明。

最後申友乾轉身回家去了,賀毓揮了揮手,而廉曉禮轉身的時候沒忍住往上看了一眼。

柳詞的身影不見了。

她覺得這條巷子的同齡人除了賀毓都很奇怪,想起柳詞那厚厚的眼鏡片,和隐藏在眼鏡後的眼睛,霧沉沉,不太像一樣大的。

希望新的環境可以好一些吧,她這樣想。

但賀毓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新的學校,新的校服,新的同學,新的老師,賀毓對一切都很新鮮,上課的時候活像屁股有人紮針,坐也坐不住,老師在上面講話,她就在下面講。

班上男女比例偏差值不高,賀毓的前桌是個有點胖的女生,紮着魚骨辮,耳朵上還打了個耳洞,插了根塑料的管子,賀毓有點好奇,對方還摘下來給她看過。

新的班主任是一個瘦高的女人,教英語的,上課帶點口音,從報道那天就讓人感覺她的強勢。

短短幾天就有了外號。

何仙姑。

何仙姑不姓何,姓郭,叫郭仙彩。

外號具體出自誰不可考,但短短一周,賀毓就基本跟全班的人混熟了,每天一走進教室就是嗨,熟稔的聊天,說早上吃了什麽。柳詞早晨起床坐賀毓的自行車過來,兩個人一起走進教室,可是沒人跟柳詞打招呼,她們在講臺分開,走向各自的位置。

而廉曉禮會跟在她們的後面,賀毓叫她,就會乖乖地跟上來。

新的環境總有很多值得讨論的,哪個班美女多,哪個班帥哥多,交換喜歡的明星,愛看的電視劇,賀毓的消息來自四面八方,大概是她一開學就高調地跟柳詞除座位外形影不離,所以還有人問她關于柳詞的事,什麽愛好啦,有沒有談戀愛啦之類的。

她說哪能啊,柳詞眼光很高的。

話是這麽說,她以前自認為柳詞熟悉得很,柳詞喜歡吃什麽,柳詞不愛吃什麽,柳詞怕什麽……

可柳詞喜歡誰,這個她從來沒問過。

她們會讨論哪個明星好看,哪個明星很酷,可是這種場合柳詞都是淡淡地看一眼,似乎沒興趣的樣子。

賀毓覺得對方只是為了自己附和。

那柳詞會喜歡什麽樣的男孩呢,賀毓在上課的時候走了神。

她想起洪蘭紋說的,柳詞以後會結婚,有丈夫有小孩,就不能和她一塊了。

三口之家,全家福,她無論怎麽想,都想不出照片裏空缺的那兩個人該是什麽樣兒。

她的走神實在太過明顯,數學老師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媽,最喜歡穿碎花的短裙,給第一排講臺邊上的男生造成了極大的視覺沖擊,特指風扇大開的時候。

“賀毓!”

賀毓沒聽見。

所有人都看向她,廉曉禮伸手戳了戳賀毓的胳膊,賀毓茫然地轉頭。

“這題答案是什麽?”

新課,還在講書上的例題,賀毓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低頭看書,廉曉禮在自己的書上畫了個圈。

賀毓:“選A!”

數學老師哼了一聲,“解題思路呢?”

賀毓迅速掃了一眼,結合廉曉禮的提示囫囵說了幾句,八九不離十但還是沒逃過懲罰,到後面罰站去了。她被罰站還沒有半點慚愧,還笑嘻嘻地拎着書一路招搖得過去,惹得同學吃吃地笑。

數學老師臭着一張臉,顯然拿她沒辦法。

而柳詞從最初那一眼之後再沒轉頭,認認真真地聽課。

課間賀毓被前桌邵倩拉着玩五子棋,擡眼的時候正好看到柳詞接水回來,喊了一聲——

“柳詞,你給我倒點呗。”

柳詞轉頭,“你不會自己倒啊?”

賀毓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說:“你幹嘛這麽兇啦。”

她還嗲起來了,柳詞晃了晃自己的杯子,就巴掌大,賀毓三口就喝完了的類型。

賀毓喔了一聲,又低下頭,柳詞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一起玩五子棋的同學問她:“聽說你跟柳詞是鄰居?”

賀毓點頭:“我倆是發小。”

邵倩看了眼坐在位置上跟別人壓根沒點互動的柳詞,“她都不太理人,我都沒看她跟誰說過話。”

旁邊吃零食的接了句嘴:“我聽說柳詞有個校外男朋友?”

賀毓還在塗自己的子,聽到這句手一滑,溜出長長的黑線。

“不可能。”

邵倩:“怎麽不可能了?這事我覺得不是空穴來風哈,前幾天中午我去拿外賣還看到柳詞在欄杆那邊和人說話呢。”

賀毓:“人柳詞拿外賣怎麽搞對象了還?”

有手機的人不少,賀毓和柳詞都沒有,偶爾定個校外的炒面都是一起張羅,湊個數,上次正好上柳詞拿的。

邵倩:“屁咧,那人穿着對面學校的校服,你當我瞎啊,還伸手進來要拉柳詞。”

賀毓:“你不要造謠!”

邵倩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拿了隔壁看戲的一顆□□糖,上上下下看了賀毓好半天,把賀毓盯得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才說——

“你好可怕。”

賀毓不明所以,“我怎麽了?”

“你這個樣子像極了我在電視上看的老婆出軌老公死鴨子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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