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冬天來得很很快, 學期末的時候下了場雪,化雪的時候賊冷, 連一向及其讨厭穿高領毛衣的賀毓都不得不換個裝備。她早上起得很早, 去看自己昨天晚上回來堆的雪人是不是還在。
柳詞依舊不和她一起去上學,賀毓也沒辦法, 柳詞就是頭牛,天生帶犟,她是鐵了心地想考進重點班,賀毓再怎麽說也無動于衷, 照樣一個人風裏來雨裏去的,在班上也沒能說上幾句話。
只有每個月賀毓把人叫起來一起去吃飯的時候才肯點頭,在賀毓跟申友乾大吹自己新認識的畫室同學有多牛逼的時候也沉默不語, 然後給賀毓再開了一罐芬達。
一個學期換了三個座位,在期末考的前一次月考前賀毓難得沒吊車尾,反而考進了中上,告別了獨自流淚的邵倩,又恰好跟廉曉禮做了同桌。
“唉曉禮以後是不是要當舞蹈老師啊?我上回等你, 發現那麽多人,你跳的最好诶。”
賀毓很喜歡喝汽水,顧着腮幫子眯着眼, 結果申友乾插了一嘴:“你看、看得懂嗎?”
被賀毓一個肘擊差點打翻自己的面碗,“幹、幹什麽!”
“我怎麽就欣賞不來了。”
賀毓點的大排面,在老劉面館的角落裏發揮她的叭叭叭,“我覺得我們以後應該都挺有出息的, 柳詞——肯定是高材生,不愁找工作,曉禮——長的美,跳舞也厲害,唉申胖——我覺得你很适合做個老板。”
申友乾笑了一聲,“得、得了吧,哪有、有結巴的老板。”
賀毓:“你改改啊,你比小時候好多了,唉就是多說話,完整地練練,你罵我的時候不都不結巴麽?”
這話真欠揍。
申友乾給賀毓的碗裏加了一勺幹辣椒,賀毓嗷了一聲。
“我不做老師。”
廉曉禮戳着魚丸,“我不喜歡老師。”
賀毓馬上就懂了,比了個ok的手勢,“別的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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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詞看着賀毓,沒說話,她其實想反駁的,但又覺得沒必要。
她像一個沉默的背景板,每次都以一種幽深的目光看向賀毓。
廉曉禮跟賀毓越來越好,她們同桌,晚自修把耳機藏在校服裏,一人一只,像極了之前柳詞跟賀毓同桌的時候,柳詞每發現一種,都覺得痛,但久了又覺得沒什麽,她太懂得讓自己忙起來了。
做一個合格的長女,做一個讓媽媽不失望的女兒,做一個讓自己滿意的,成績好的柳詞。
而不是賀毓最好的朋友,那個柳詞。
冬天好冷,她一個人早早地起床,去學校,背書,然後看着同學一個個來,上課,下課,午休,上課,下課,晚修,一天結束,看同學一個個走掉,再走。
雪夜很冷,她的手套有些舊,前幾天漏出來的棉絮被她媽重新補了一下,那一塊縫上了小的布貼,是一個星星的圖案,手套有一根繩子,挂在脖子上,坐在公交車上的時候她會摘下來,手摩挲着那塊布貼星星,有點粗糙,像她媽的手。
她答應過她媽的,會考進重點班。
這和她跟賀毓說的不太一樣,其實一半一半吧,雖然在別人眼裏她爸媽都不太管孩子的事,但柳家做主的一直是她媽。她媽并不像賀毓媽媽那樣和氣,因為身體不好,臉上也沒什麽血色,人又很瘦,柳詞印象裏的媽媽,都是埋頭在縫紉機前的模樣。
有一對不愛說話的父母,小孩也很難活潑。
但出乎意料的是,家裏最小的一對雙胞胎還挺活潑,柳語比柳詞稍微好點,她周末老愛出去玩。
偶爾柳詞要檢查她的作業她舊會跑到賀毓那邊去。
好像賀毓才是她姐姐一樣。
柳詞的媽媽姓楊,叫楊綽,開家長會的時候會很認真地自我介紹,比其他家長随随便便地介紹看起來正經很多。那種場合她也會很認真地打扮,好像這樣才不會丢臉。
初中的家長會,柳詞的媽媽和賀毓的媽媽一起去的,兩位家長一個是第一名的家長,一個是最後一名的家長,站在一起就能讓人得出孩子果然像媽。
柳詞媽和賀毓媽也不會講很多話,一般人跟柳詞的媽都沒話講,這個女人向來不愛說話,和她丈夫一樣自己一個人一個世界,雖然說大部分人都是為了過日子才湊合,但總有點感情,但柳家的夫妻,看上去沒半點夫妻的味道。
柳詞之所以羨慕賀毓,大部分還是因為羨慕賀毓有洪蘭紋這樣的媽媽,開明,能開玩笑,對賀毓有種發自內心的好。
不像楊綽那樣,每天的話都像是例行詢問,一雙眼死氣沉沉,唯有柳詞說自己考了幾名的時候才會有點反應。
希望分到重點班,媽媽能開心點。
柳詞這樣想,也是順勢而為,反正賀毓也不需要她這樣的朋友了。
她總有新朋友,畫室認識的,在外吃飯認識的,外校的朋友……
這個人像風,根本沒辦法捕獲。
末班公交車開得很快,因為車上沒幾個人,煙行籠巷是倒數第二站。
這雪總是晚上下,柳詞下車的時候雪花點點的,一落地就化,她懶得撐傘,校服裏是一件連帽衛衣,她蓋上了。
明天晚上晚自習取消,是元旦晚會,但學生必須參加,她有點像請病假。
聖誕晚會讓賀毓足足興奮了半個月,幾乎是她在期末的盼頭。
每個年級都要選出五個節目,所以每天下午的課結束就是海選,賀毓陪着廉曉禮去,到處給人介紹這是我朋友,可會跳舞了,她在年級本來就因為個高人爽快而混了個臉熟,誰見着都會打個招呼。
所以誰都知道廉曉禮跟賀毓最好。
廉曉禮是跳民族舞的,之前還有老師專門教她孔雀舞。這些年也沒落下,周末也在練,被選上也很正常,賀毓期待了好久。
廉曉禮倒覺得賀毓期待的不是她跳舞,而是期待不用晚自習。
當天下午操場上就搭起了舞臺,賀毓就心不在焉,被老師點名了還無所謂,最後外面罰站還特別合她意,開開心心地出去了。
柳詞看了一眼,就低下了頭,她的請假條早就寫好了,等着下課找老師簽字。
晚上吃晚飯,柳詞特意等一堆人下去之後才背上書包,結果被最早走卻忘了帶零食了的賀毓抓了個正着——
“你上哪去啊。”
柳詞掀了掀眼皮,“回家啊。”
賀毓撓了撓頭,“你不看啊。”
柳詞嗯了一聲。
賀毓走了過來,“為什麽啊,我覺得挺熱鬧的。”
柳詞:“很浪費時間。”
“屁咧,”賀毓把塞進衣服裏的零食拽了一包出來,是一包蝦片,從柳詞的領口塞了進去,“喏,分你一包,等會坐我邊上看呗。”
柳詞及其無語地把這包零食掏出來,“你旁邊不是廉曉禮嗎?”
按早操隊伍排的,賀毓前面就是廉曉禮,也不知道廉曉禮什麽時候換的,反正柳詞是不可能跟賀毓站到一起的,她倆差太多。
有時候個頭差太多也不好,就好像很多機會都因為這點差距兒徹底被別人乘虛而入。
“那怎麽了,她不是要上場嗎?那大裙子拖來拖去的,怎麽也得跳完了再吧。”
“那她來了怎麽辦?”
“那你坐我腿上呗。”
柳詞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回去吧,她也不和賀毓啰嗦,拎起書包就要走,被賀毓拽住書包,“別急啊,我也得提前走,我晚上要跟我媽去我外婆那。”
賀毓外婆家在十裏八鄉的村裏,開摩托車過去四十多分鐘,也算個城中村吧。
柳詞:“什麽時候走?”
“看完曉禮的節目就走。”
“她第幾個?”
柳詞又動搖了,她總是受不了賀毓這樣看她。
這人太懂她的七寸在哪裏,這樣的軟肋對于柳詞來說很難割舍,每次下定決心,可轉眼又搖搖欲墜。
“第五個啊,總共十五個呢。”
賀毓嘴裏還含着一顆糖,湊過來對柳詞說:“一起嘛。”
柳詞就這麽坐到了賀毓的邊上,忘了自己的個頭坐那麽後面,根本看不到什麽。
賀毓給柳詞塞了好幾顆糖,彩色塑料紙那種,一毛錢一顆,十塊錢小一桶,賀毓喜歡收糖紙,然後跟小孩幼稚地比多少。
開場詞就花了很久,賀毓打着哈欠,在第一個節目的酷炫街舞裏稍微精神了點。
柳詞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也看不到,等到第三個節目的時候賀毓終于發現了不對勁,柳詞坐在後面的大高個群體裏簡直弱小可憐,她唉了一聲,喊了聲柳詞。
柳詞轉頭,在掃射的燈光裏看向賀毓。
舞臺下昏暗無比,有偷摸帶手機的校服蓋着在玩手機。
賀毓拍了拍自己的腿,“你坐我腿上?”
柳詞:“你腦子進水了嗎?”
隔壁六班坐着的還有申友乾,笑的反而是欠揍的孟濤。
他哎了一聲,轉過來,看着賀毓,問道——
“你是不是喜歡女的啊,男人婆。”
正好臺上唱歌的正好高音,前面的半句賀毓沒聽見,最後伴奏聲裏她只聽到了那句男人婆。柳詞的心裏咯噔一下。
她太清楚賀毓的怒點了,這個人很少生氣,涉及的都是別人。
比如申友乾被欺負,比如她被人欺負,很少人能欺負賀毓,嘴賤的除外。
這句話一出,賀毓本來拍腿的手頓住了。
“你說什麽?”
她看向孟濤。
操場上雖然昏暗,但也能看到對方臉上的譏笑,賀毓對這種嘲諷太清楚了,這些年她都控制得很好,讓自己不要因為別人的言辭而激動。
但男人婆這三個字牽扯到小時候她跟別人不愉快的記憶,也是這種口吻。
講話就很能聽出惡意。
“我說你是男人婆啊,沒男的喜歡就喜歡女……”
孟濤還沒說完,就被一拳揍在臉上,猝不及防倒在地上,旁邊的人吓了一跳,一陣驚呼,緊接着是騷動。
申友乾把還愣着的柳詞拉過來,“我、我操啊,為、為什麽你總能碰、碰上賀、賀毓打架啊……”
作者有話要說:待高審了一天,頭禿
我是壞貓貓,我又喝奶茶了)抹眼淚
——
唉看到有人說柳詞不好還有歪cp的……我好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