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調戲柳詞這件事上賀毓毫不生疏。
柳詞後知後覺, 覺得這人在不要臉上的造詣早已爐火純青。
而賀毓早在柳詞發愣的時候就去廚房給洪蘭紋端菜了。
賀毓家的餐桌也小,洪蘭紋做了七八個菜就已經滿滿當當了, 大人總是喜歡那種大圓桌, 賀毓在自己親媽嘀嘀咕咕的時候給對方倒了一杯紅酒,“別叨叨叨了, 也只有林叔叔不會嫌棄你煩。”
賀毓又被罵了。
她依舊笑嘻嘻的,“也就你來我才買這麽大的,不然我就買那種單人的就行了。”
“你這跟單人有差別嗎?手都伸不開。”
賀毓也而給柳詞倒了半杯,也就兩口, “媽咱們現在仨人不是也坐得下嗎,別嫌棄了,我之前有人朋友來聚會都直接坐地上的, 規矩那麽多幹嘛。”
一桌子的菜,還有賀毓最喜歡的辣椒炒肉,洪蘭紋知道柳詞也愛吃,特地換到了柳詞面前。
賀毓:“換什麽啊,她又不是伸不到。”
洪蘭紋拍開賀毓的筷子, “有你什麽事。”
賀毓:“我看柳詞才是你女兒。”
洪蘭紋點頭,理所當然:“是就好了。”
賀毓唉了一聲,抿了一口酒, 她的餐具都很特別,上面的花紋并不統一,有些盤子還奇形怪狀的,得虧站得住。
大概是柳詞看得認真, 洪蘭紋說:“是不是覺得奇奇怪怪的這些碗啊盤的,還有這勺,豬尾巴一樣。”
洪蘭紋手上拿着的那個勺子勺柄饒了好幾圈,還真的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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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毓托着臉哎了一聲,“幹什麽啊,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手藝不好看久了也好玩啊。”
柳詞:“自己做的?”
賀毓點頭,“是啊,有個老師的做陶的,之前我做了一套,交房的時候正好可以出窯了。”
柳詞又看了幾眼,覺得真不愧是賀毓的風格,古裏古怪,跟她這套房子一樣,充滿奇異的幻想。
“她就瞎整這些,沒救了。”
洪蘭紋指了指蒜蓉粉絲蝦,“小詞吃吧,你今天住哪啊?”
賀毓:“她住酒店。”
洪蘭紋噢喲了一聲,“住什麽酒店啊,多貴啊,跟賀毓住一塊就好,她反正一個人住。”
賀毓:“媽,你胳膊肘怎麽老往外拐呢。”
洪蘭紋:“柳詞是外人麽?”
賀毓:“唉那也不是內人啊。”
她一張嘴叭叭的,十幾年了也沒什麽長進嗎,依舊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自己說完也笑了,“開玩笑啊。”
洪蘭紋看着柳詞,只覺得這孩子十年如一日地瘦弱,大人們都喜歡乖孩子,跟賀毓相比,柳詞的确又乖又懂事,安安靜靜,聲音好聽,一聲阿姨脆生生,從小就讓人疼。
只不過家裏不好,很多事情旁人也幫不上忙。
“聽賀毓說你之前本來打算結婚的?”
柳詞看向賀毓,賀毓假裝沒注意,低頭專注剝蝦。
柳詞桌下的腳踩了她一腳,心想這個大嘴巴。
賀毓被踩也神色如常,還給柳詞剝了一個蝦。
“嗯……不過因為有點事,就算了。”
柳詞不知道怎麽回答。
但洪蘭紋的表情明顯是我什麽都知道的樣子,鬼知道賀毓到底添油加醋說了什麽,這種眼神看得柳詞發毛。
“唉沒事,是那男的沒眼光,下次阿姨給你介紹哈。”
柳詞:“不……不用了。”
賀毓努力憋笑,筷子戳在青椒上,捅出了一個非常正規的洞來。
“客氣啥,反正賀毓也一天到晚這幅死樣子,你倆一樣大,一起介紹也好。這丫頭小時候嚷嚷着長大也要和你做鄰居,現在和好了,做鄰居也挺好的,以後結婚啊也可以住對門。”
“唉房子太小了……”
洪蘭紋從當年那個粗眉毛的中年婦女進化成了巷口煩人的操辦婚姻的大媽,賀毓聽她又要一套套的,急忙打斷,“行了行了以後再說,你急什麽啊你前兩天還說以後不給介紹了呢。”
“這不是你态度差嗎?”
賀毓:“別拿我照片發朋友圈啊。”
以前是介紹男的,現在連女的都介紹了,簡直是饑不擇食。
“不發大家怎麽知道我有個女兒啊。”
賀毓:“……”
洪蘭紋其實有點急,賀毓現在一副對情情愛愛沒興趣的要出家的樣子,再這樣下去可能真的要孤獨終老。
哪怕賀毓說了多少次她真的沒什麽,長輩們還是覺得不行。
柳詞看着賀毓,這些年社會上的話題熱議的都是這種,父母催婚之類的,柳詞都私信收到過這方面的煩惱。
而賀毓雖然在跟洪蘭紋杠,但好像也沒什麽好反感的。
是不在意?還是她也想找個對象?
柳詞覺得自己也看不懂賀毓。
她們又陌生又熟悉,倒是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這頓飯從洪蘭紋企圖介紹對象開始,到賀毓以她媽為反例論證結婚也不一定能找找好的,最後翻來覆去,也沒得出個結果來。
“小詞你看看她,油鹽不進。”
賀毓躺平任嘲,“媽你看看柳詞不也沒對象嗎,你去煩她吧,給她找點事做,不然一天到晚宅着,那張臉都跟死人一樣。”
柳詞:“……”
最後洪蘭紋酒喝多了,賀毓珍藏的葡萄酒被她媽洗劫一空,洗碗的時候還在唱歌,賀毓拿着手機錄音,笑得快岔氣。
柳詞坐在沙發上,看着賀毓掃地。
賀毓說擡腿她就擡腿,來回好多遍,最後賀毓把吸塵器給柳詞,“你來吧,我歇會。”
廚房裏的女高音還在青藏高原,賀毓把錄音發給了她媽的現任丈夫,得到一個老年人表情包的贊,她覺得更好笑了。
柳詞看她笑翻在沙發上,也覺得開心。
賀毓家就是這樣,雖然很多不開心,但總能找出點樂子,以前的陰霾都驅散了,現在好像只剩下純粹的快樂了。
本來賀毓打算送柳詞回酒店的,因為她一居室,洪蘭紋睡她房間,她自己睡客廳,柳詞就沒地兒睡了。
結果洪蘭紋不讓柳詞走,她就是覺得柳詞這麽點個子,一小團,長大也不容易,還一個人住酒店,多不好,把人留下了。
賀毓:“……行吧,那我把我的帳篷拿出來搭上。”
後來帳篷還沒拿出來,她同事一個電話把她叫走了,說是有點什麽事。
就剩下柳詞跟洪蘭紋。
喝酒喝的有點多的洪蘭紋看着臉有點紅,她跟柳詞一塊搭帳篷一邊聊天。
賀毓的家随處可見的地毯,扯過來坐下都行,柳詞沒搭過帳篷,半天不知道怎麽弄,洪蘭紋也不會,就慢慢折騰。
“小詞啊,你倆和好了就成,阿姨開心。”
柳詞嘆了口氣,“阿姨,我沒跟賀毓吵架。”
洪蘭紋唉了一聲,“我知道,小女孩有點矛盾,你突然走,賀毓還不開心了很長一段時間。”
賀毓的不開心其實都很短,洪蘭紋說的很長時間,可能真的是很長很長的時間了。
“是我對不起她。”
柳詞這麽說,洪蘭紋擺擺手,“這有什麽對錯的,這些年你也過得不容易,很辛苦吧?”
洪蘭紋臉上的皺紋比以前更多了,頭發倒是烏黑,估計是染的。
柳詞低下頭,她想到很多,走馬燈一樣閃過的無數夜晚,她搖搖頭,“反正都過來了,您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洪蘭紋點頭,“挺好的,賀毓幫了我不少忙。”
她一直是一個膽小的媽媽,為了孩子以為忍耐就是勇敢,發現錯了,結果糾正需要付出太大代價。
共同債務,老上門找事的前夫。
那段日子兵荒馬亂,賀毓上學都上得不安生,可能是以前看孩子吊兒郎當慣了,也沒想到賀毓真的能一口氣考上想考的學校。
學費是借的,上學的時候忙得不見蹤影,周末也找不到人。
女兒再像個男孩,也是女兒,大人總想自己幫上忙,也得找個能照顧她的。
可能賀毓天生沒這個福分,碰上的也不是什麽好事,一個廉曉禮就消耗了她大多數的耐心。
“那曉禮呢,我聽說她去很遠的地方了,出國了嗎?”
柳詞實在沒勇氣問賀毓,因為每次開頭都以一種很奇怪的氛圍結尾。
賀毓并不想多談,她可能都不知道提起廉曉禮她的表情有多難看。
申友乾也沒說,柳詞覺得賀毓可能跟他打過招呼了。
柳詞能知道的,就是賀毓知道廉曉禮的感情。
回應沒有,她也不知道。
有時候下定決心要怎樣,可能真的太難了,第一步就特別難邁出來。
她怕,骨子裏就是怯懦的,患得患失跟癌細胞一樣擴散,讓她茍延殘喘。
“她啊。”
洪蘭紋的臉還很紅,只是這個瞬間好像連眼神都冷了。
一方面又很無奈,拿着帳篷的杆子,捏了又捏。
“這孩子,太讨喜也太厚臉皮了。”
洪蘭紋很少說孩子不少,她是煙行籠巷少有的會很誇孩子的家長,每個小孩的優點她都能說出來。
其實賀毓這樣的性格,也大部分受洪蘭紋的影響。
“曉禮太執着了,賀毓也是狠不下心。”
賀毓的心很軟,可她并不是沒有底線的,如果她沒有底線倒好,可能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面。
但凡她松口,但凡她說一句我愛你,可能廉曉禮也不會走到那樣一個地步。
可偏偏賀毓乍看柔軟,實則太過頑固。
溫柔和鋒利矛盾地在她身上融合,讓愛她的人越來越愛,愛而不得,就會失控。
“賀毓,她知道廉曉禮喜歡她。”
柳詞低頭,這麽說。
“我并不反對這種感情,”洪蘭紋嘆氣,她自己的婚姻一開始一塌糊塗,也沒資格跟賀毓說感情的正确與否,也不會去糾正廉曉禮的喜歡。
“只是有時候放不下,就會傷害自己,何必呢,別讓自己看不起自己,緣分這種東西,不是強求就能續住的。”
大人永遠是大人,某些苦難已經跟□□融為一體,出口的滄桑真實得恐怖。
“廉曉禮怎麽了?”
柳詞有了不好的猜測。
“賀毓沒接受曉禮,所以……曉禮她想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