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陰之行(1)
這個冬天,在梅花開滿枝頭前,悄無聲息地來臨。
皚皚白雪覆蓋整個昱城,南照國再次突襲,此次主将是有“戰神”稱號的軒轅凜大将軍,北商國連失三座城池。
晉骁在大雪紛飛的冬日,奉皇命,率領大軍前往郯城守城。
南照氣勢洶洶,五十萬大軍日夜進攻,北商大軍折損大半,十五日後郯城失守。晉骁率領活下來五萬殘軍退至魯城。
魯城是最後一道防線,一旦被攻破,敵軍直搗黃龍,北商國也将不複存在。皇帝派去五萬大軍增援,同時下令,命晉骁誓死守住魯城。
沉胥和景轅在書房看地勢圖,讨論退敵之策,已經三天三夜未合眼。
在第四天早上,景轅令人快馬加鞭送信到魯城,命晉骁夜裏帶所有大軍棄城,退至魯城二十裏外的山陰關。
山陰關地處山林,易守難攻,特別是大雪天。
等雪融化,至少要一個月,我軍在山陰關紮營,只守不攻。
先上演一出空城計,激怒敵人。再使用拖延之術,消磨敵人意志。南照遠征,終有彈盡糧絕的一天。
熬了四天,将對策商議好,沉胥就倒在書桌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在床上。
而景轅,趴在書桌上睡着了。
沉胥輕手輕腳從床上下來,走過去,試探地喊了喊,确認景轅真的睡着了。他拔下景轅腰間的匕首,舉起手,對準他後心。
現在的攝政王沒有任何攻擊性,乖得像個孩子。
沉胥手舉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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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這樣一刀下去,就不會再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說法,不會再有傀儡太子。只要這樣,北商國就會迎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時代,那是他向往的時代,是沒有攝政王的時代。
可是,他最後也只是把外衣脫下來給景轅披上。
他不是下不了手,他是不屑做背後暗算的小人。
總有一天,他會光明正大在戰場上拿下景轅的人頭。
在他把匕首插回景轅腰間的時候,景轅醒了,疑惑道。
“胥兒拿我的匕首做什麽?”
“王爺的匕首跟普通的匕首不一樣,看着很特別。”他拿着匕首對着窗外的日光眯眼看着刀鋒。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胥兒要謀殺我。”
沉胥手指顫了顫,他加大力氣拿穩匕首,轉過頭來笑着:“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害王爺。”
“嗯,我也不相信胥兒會害我。”他起身,又把沉胥的外袍脫下來披到沉胥肩上,手把着他的手說:“這把匕首名為彼岸,它的手柄裏有暗槽,裏面有毒液浸泡的銀針,開關在這裏,可兩面殺人。胥兒若喜歡,便送你了。”
景轅拿出刀鞘,把匕首插進去,再把匕首別再沉胥腰間。
問道:“胥兒這一覺睡得怎麽樣?”
“很好。”
“睡飽了嗎?”
“嗯。”
“那麽,胥兒得陪我去一個地方,過幾天苦日子。”
“如今南方戰事方起,王爺要去哪?”
景轅說:“山陰關。”
“雖說有了應敵之策,但是晉骁終歸年幼,有戰鬥經驗,沒有揣敵經驗,我怕他被軒轅凜算計。所以,胥兒要與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王爺,其實我一個人去就行了,王爺還是留在昱城,我怕昱城有異動。”
“胥兒是擔心趙王?放心,木離會留在王府,除了胥兒和木離外,沒人知道本王離京的事。”
“王爺,我們何時走?”
“現在。”
沉胥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把目光移到景轅臉上。
“我記得王爺說過,冬天陪我賞梅,梅園的梅花,想必開了。”
“好,如胥兒所願,我們先去賞梅。”
梅園。
亭子裏,放着炭火,沉胥說:“賞梅當配好茶,王爺,稍等片刻,我去煮一壺茶。”
沉胥回到房間,掀開畫像,對止硯道:“攝政王要離京,是我們動手的好機會。馬上回斷月樓,通知吳長老,原計劃提前。”
“是。”
“這幾天我不在,我會沿途留下記號,方便的時候聯系。對了,攝政王的貼身侍衛在昱城,小心行事。”
“止硯明白。”
沉胥煮好茶提出去。
景轅說:“胥兒煮茶這般慢,莫要忘了晉将軍還在前線等我們支援呢。”
“我只想着把茶煮到香醇,卻忘了時間,是我沒考慮好。要不我們現在上路吧。”
“不賞梅了?”
“回來再賞,希望到時梅花還沒有凋謝。”沉胥回頭看着白雪中的紅色。
景轅說:“嗯,不會凋謝的。”
他們此次前往陰山輕衣簡行,侍衛一個都沒有帶。兩人,兩匹馬,兩個包袱,就上路了。
沉胥開玩笑:“王爺不帶侍衛,不怕半路遇到刺客嗎?”
景轅笑道:“有斷月樓樓主在側,本王還怕什麽?”
話是這麽說,但是真的遇到黑衣人,景轅卻讓他呆在原地,自己上去解決。
景轅的武功比他想象的高。即便是他加上止硯,也未必是景轅的對手。而且看他對付黑衣人的招式,還有所保留。
除了遇上黑衣人,一路上還算順利。三日後抵達山陰關邊境。
山路崎岖,加上大雪,路更不好走。到處都被雪掩埋,有時根本分不出哪裏是路哪裏是懸崖。
沉胥的馬在懸崖邊跌落山崖,他只好跟景轅同騎一匹。
馬墜崖的時候頓了一下,沉胥也反應過來跳馬,去抓懸崖邊的稻草。可是這種天氣崖邊哪有稻草,他抓了一手白雪。在他以為自己要同馬一樣掉下去的時候,景轅抓住了他的手。
雪地濕滑,這一拉,景轅也随着他一起滑下來。滑了一路,景轅另一只手抓住一根懸崖邊長出的樹枝,兩人暫時止住下落。
可是被大雪凍死的樹枝,怎麽可能承受得了兩個人的重量。沉胥已經聽到樹枝緩緩斷裂的聲音,景轅卻一直沒有放手。
“胥兒,抓緊我,不要放手。”
抓緊我,不要放手。
他重複着這兩句話。
樹枝斷裂的聲音更大,景轅的手開始發紫。沉胥已經不再用力,景轅卻抓得更緊,他的眸子裏沒有任何表情,卻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他問:“胥兒,你爬過樹嗎?”
沉胥點頭。
“嗯,你現在用另一只手,去夠那塊凸出的石頭,對,就是那塊,抓緊,很好。然後腳去踩那兩塊石頭,把自己的重心放在身前。嗯,很好,我數一二三,我放手,你這只手立馬扶住那塊石頭,一,二,三……然後用爬樹的姿勢,慢慢往上爬,對,就這樣。懸崖很滑,踩穩再爬,慢點,對,往這邊……”
景轅就在他身後,只要他一腳踢下去,那個人就會粉身碎骨。
“小心。”
他出神的時候,腳滑了一下,景轅立刻扶住他。原來他在他身後是為了防止他掉下去,是為了保護他。
身體裏某個地方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怦怦亂動。
沉胥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費了半天時間,才終于爬上來。口幹舌燥,沉胥找包袱拿水,才想起包袱在馬身上,已經随着馬一起掉進懸崖了。
他捧了一捧白雪止渴,手被按住,一瓶水遞到他面前。
“喝我的吧。”
沉胥喝下兩口,想着路還遠,就遞了回去。景轅就着也喝了一口,擰上瓶蓋放進包袱裏。
沉胥本來不想跟景轅共騎一匹,提議步行。景轅說路還遠,走着去不到那裏腳就會凍木。景轅說的也對,他走到馬旁邊,想坐景轅身後。景轅卻伸手将他拉上去,坐在前面。景轅拉着缰繩,全程是環抱着他的姿勢。但想到現在情況并不樂觀,也就不介意這麽多了。
又走了兩天,翻過一個山頭,幹糧已經快沒了,水也見底。還有兩日的路程,景轅不再吃東西,也不說餓,最後半個饅頭和水留給沉胥吃。
景轅的馬也精疲力盡,倒地不起。
兩人只能步行。夜裏寒冷,卻一直找不到山洞,也沒有取火的幹柴,幹糧和水已經吃完。
“夜裏大雪的深山是最危險的,如果一直找不到山洞,也許我們會被凍死。”景轅抓着他的手,吹口氣,再幫他搓搓,奢望能暖一點。他問:“胥兒,你怕嗎?”
沉胥笑了笑:“有王爺為我陪葬,我有什麽怕的?”
“嗯,胥兒在我身邊,我也不怕。”
“嗷嗚——”
黑白交替的夜色中,有一雙綠色的眼睛,就在他們不遠處。
“有狼。”沉胥把手從景轅手裏抽出來,拿出匕首,一臉警惕。
景轅卻笑了笑:“看來我們今夜是不會凍死了。”
“匕首給我,站這等我,別亂動。”
沉胥點頭。
須臾,景轅拿着一塊狼皮過來。
“我剛才用雪把上面的鮮血洗了,狼雖壞,但狼皮是好東西。”
然後那塊狼皮披到了沉胥身上。
“我們繼續趕路,這裏有狼,說明不遠處就會有山洞。”
景轅縮手的時候沉胥看到他手臂上被狼咬出來的血痕,血已經凍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