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心悅君兮(2)

12歲以前,慕容胥的生活可以說是無憂無慮。雖生在帝王家,卻父善母慈,哥哥疼愛。将來繼位是太子哥哥的事,他不用被太傅盯着看典故背書習武,他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練字,作畫,閑游浪蕩,反正闖禍了有太子哥哥和小六幫他背鍋。

沒有勾心鬥角,沒有陰謀算計。

他的命運在12歲發生巨大的變故。

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母後嫁給父皇是父母之命,為父皇生下三個兒子是為鞏固地位,他們舉案齊眉只是做戲。父皇從來沒有愛過母後,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

年少的慕容胥,接受不了這種打擊,一度認為是那個女人的出現,讓父皇母後關系變淡,他拿着刀,在深夜潛進那個女人房裏,想把她殺了。他沒有練過武,力氣不如那個女人,她抓着他的手,大聲呼救。父皇趕來,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第二日,他一直以為愛他的父皇下令:三皇子慕容胥,欲意弑母,剝削皇子身份,驅逐出宮。而那個女人,被冊封為貴妃。

沒過幾個月,皇帝從宮外帶來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稱是他的救命恩人,将少年封為禦王爺。

那個少年,也就是後來的攝政王。

少年跟成貴妃一樣長着一張狐媚臉,那時的慕容胥認定少年就是成貴妃跟別人的野種,父皇不認他,卻又為了撫慰成貴妃封他為王爺。

一直到幾年後,他完全淡忘了慕容胥這個名字,完完全全成為斷月樓樓主沉胥。與母後的一次見面,他才知道,父皇不愛母後,同樣不愛成貴妃,對成貴妃百般寵愛,只是因為她長得像父皇的心上人。

父皇對景轅百般縱容,是因為父皇真正愛的人,就是景轅的父親。

那一刻他才知道,真正導致他失去親情的,失去家庭溫暖的,是景轅!這麽多年,他都恨錯了人。

而那個時候的景轅已經成為攝政王。

母後對他說,你父皇對他百般嬌慣,他毫不領情。你父皇養了他這麽多年,卻仿佛養了一條白眼狼。他在你父皇身邊,不是為了報恩,是一心,想奪走我慕容家的江山啊!這個景轅,他是來複仇的。孩子,淩兒已經被他控制,母後唯一的希望只有你,你斷不可,讓北商的江山,斷送來姓景的人手裏。

那一刻他知道,他背負不再是個人私仇,而是江山重擔。他向母後發誓,必定,會讓太子哥哥重掌政權,讓奸人,不得好死。

他創斷月樓,以青樓做掩護,其實每一個地方,都是情報站。這幾年,他一直在籌謀,要如何開展計劃,如何接近攝政王。

Advertisement

他被驅逐出宮的時候景轅還沒有出現,那個時候還小,再加上已經過了這麽多年,現在已經沒有官員認得出他就是當年的三皇子。所以,他決定以身犯險,讓景轅注意到他,設法住進攝政王府。

12歲以前不懂愛情,後來青春懵懂,卻又親眼見證父皇母後的表面恩愛,同床異夢。後來的沉胥對愛情敬而遠之,他所背負的沉重,也讓他認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觸碰愛情。

他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心,所以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

可是當景轅用那樣一種眼神望着他,對他說出,“你會是我景轅,共度餘生的那個人”的時候,他的大腦有一瞬間是靜止的。

黑色的湖水中有星光在流淌,腳下的鵝卵石被光芒映得圓潤白皙似明珠。

這一刻沒有家國恩怨,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仇恨,沒有陰謀,沒有攝政王。只有漫天星光下目光對視的兩個相愛的人。

這一瞬間并沒有持續太久,沉胥的腦子很快清醒過來,他意識到這是攝政王又一次的試探。

斷月樓已經暴露,雖然他向景轅解釋了,景轅看似也信了。但是無憑無據,在一天沒有查到真相前,景轅終歸還是會懷疑。

景轅現在突然對他告白,不過是為了松懈他的心理防線,好讓他再露出破綻。景轅不愛他,他亦然,如果他現在還像平時一樣裝傻點頭,說王爺我也愛你,我要跟你一生一世在一起這樣假得不能再假的話。那就是等于承認這件事他心裏有鬼,急于快速擺脫嫌疑人的身份。

這種情況下,不能當真,也不能裝傻。

“王爺,我現在是你的謀士,餘生,也是你的謀士。”

這句話說得很清楚,其實也很含糊。清楚在他說出“餘生也是你的謀士”,就說明他不會背叛他,以澆滅景轅起的殺心。含糊在他婉拒景轅,這樣話題就算結束,兩人都不會尴尬,往後就當景轅從未說過這句話,他從未聽過這句話。

“胥兒,似乎沒有明白本王的意思。”

景轅擡起他的下巴,手指在他唇上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按壓着。

“胥兒是本王共度餘生的人,不是以謀士身份,也不是男寵,而是……”他一字一頓:“攝政王妃!”

景轅的唇即将壓下來,沉胥慌亂推開他。如果說剛才尚能鎮定,現在,就是徹底亂了。

心亂了。

“王爺,我……我沉家十代單傳,我不能……不能讓我們家絕後,王爺,您別拿我取笑了。”

“我當攝政王十年,說過的假話不少,但是我景轅向你保證,從此刻起,不再對你說一句假話。”

“王……王爺……為什麽這樣?我……我不明白。”沉胥渾身發抖。

身體被擁進一個寬闊溫暖的懷裏,景轅輕拍着他的後背:“怎麽怕成這樣?我只是……喜歡你。”

“王爺,不要開玩笑了,真的一點都不好笑。”

“沒有開玩笑,胥兒,你看天空。”

空中的螢火在湧動,最後變成一排字:景轅喜歡沉胥。

這一天,沉胥靠在景轅懷裏,兩人坐在歸心湖邊,坐到很晚。

夜空中,螢火保持着“景轅喜歡沉胥”。湖水中,那行字是“沉胥歡喜景轅”。

兩行字,一直到百年後,都沒有再變過。

“對了,你是怎麽操縱螢火的?”沉胥問。

“這是景家獨門絕技,胥兒想知道,得先成為景夫人。”

“那我還是不學了。”

“胥兒不願意跟我成親?”

“只是覺得,景夫人,好像沒有攝政王妃的權利大。王爺,我是不是很貪心?”

“本王就喜歡胥兒這種沒有自知之明的樣子。”

攝政王即将大婚,舉國震驚!

王妃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飛上枝頭的男寵,還是皇帝親自下旨賜婚。可謂前所未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張皇後大病,攝政王攜準王妃入宮探病。

景轅與張皇後素來關系冷淡,不好也不壞,兩人寒暄一番,景轅讓張皇後好好養病,便要退下。

張皇後道:“攝政王乃我北商的頂梁柱,所選的王妃想必也不差。只是外面有些風言風語,說什麽飛上枝頭變鳳凰,本宮也只是聽聽而已。這位公子,既是即将要成為攝政王妃,本宮有幾句宮訓,想單獨與他說說。”

景轅道:“能得皇後娘娘的教導,是胥兒的榮幸。臣就先告退了。”

景轅行禮退下,路過沉胥,對他小聲說:“不管皇後說什麽,你聽了就罷,不必放在心上。我在宮外等你。”

沉胥點頭,景轅走出去,張皇後眼圈就紅了,從病床上爬起來:“孩子,快過來,母後看看你。”

沉胥走到床邊,把張皇後扶坐下,輕輕喊了一聲,“母後”。張皇後把他抱住,淚流滿面:“孩子,委屈你了,這些年委屈你了。”

張皇後臉上多了皺紋,發間多了白發。沉胥搖頭,眼眶也紅了:“母後,我不委屈,我一點都不委屈。母後,我讓您好好照顧自己,您怎麽不聽呢?”

“母後有好好照顧自己,只是母後老了。孩子,你長大了,我的胥兒,長大了,該成家了……”說到這,眼淚流得更兇猛,張皇後捂着臉,痛心疾首:“等殺了攝政王,母後一定好好給你指派個親事,一定給你好好找個皇妃,我的孩子啊,為什麽你要承受這麽多別人想都想不到的痛苦……”

“母後,其實攝政王待我不錯。”

張皇後撫着他的臉:“孩子,你不用安慰母後,母後都懂,都明白。母後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母後發誓,以後一定會幫你把所受的苦都補回來。”她擦擦眼淚,推了沉胥一把:“快離開吧,攝政王多疑,再呆下去他就要懷疑了。”

“嗯。”沉胥緊緊握了握張皇後的手:“母後,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出去後景轅問他皇後對他說了什麽。

沉胥:“她讓我背女戒給她聽。”

景轅“噗”地笑了,問:“那你背了嗎?”

“背了呀!”沉胥神秘地看着景轅,然後突然大笑起來:“不過我背的是金瓶梅哈哈哈哈!”眼眶都笑紅了。

“你是不知道,皇後被我氣得,臉色那叫一個難看……”

這時,太監尖着嗓子大叫:“快喊太醫,皇後娘娘暈倒了!”

景轅說:“看來,你把她氣得不輕啊,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胥兒,下次氣輕點。”

沉胥笑着說是,長袖裏,指甲深陷入掌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