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敵我周旋(5)

審訊結束兩人被轉入另一個牢房。這個牢房比普通牢房嚴密,銅牆鐵壁,前方鐵門上開着一個窗口,用于送飯進來。後方人夠不到的地方有一個小窗戶,傍晚和清晨牢房裏都是黑暗的,只有中午太陽最炎熱的時候才會透出一小束光進來。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借着光束,離鶴還有興致擦拭他的笛子,一邊漫不經心說着。

沉胥饒有興致地看他一眼:“離鶴公子不也一樣?”

“我孑然一身,沒什麽牽挂,生與死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

沉胥不算一個樂觀的人,卻很珍惜生命,看見別人這麽對待生死,忍不住多說幾句。

“你就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沒有。”

“你就沒有在意的人?”

“如果胥公子答應與我好,那也許有。”

“……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讓你留戀的東西?”

離鶴似乎并不想與他談心,轉移話題道:“你覺得你家王爺會來救你嗎?”

“不會。”

“為什麽?”

沉胥看着頭頂上的光束,臉上沒有表情變化:“他是一個非常會權衡利弊的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決定,都一定是有目的的。只身入敵國救一枚棋子,不劃算,也毫無勝算。這種沒有利益,并且會以性命為代價的事,北商的攝政王不會做。”

“既然你知道他不會來救你,你還這麽樂觀?”

“不管景轅來不來,南照皇帝都不會殺我的。現在南照岌岌可危,南照皇帝最大的威脅就是景轅,我是景轅的王妃,用我牽制景轅,是現在最好的辦法。就算最後城破,景轅大軍攻進城,我也是個很好的擋箭牌。現在殺我,沒有任何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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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這麽分析,那你遲早也是要死,你不怕?”

“怕呀!”沉胥語氣變得很讨打:“我這個人膽子小,最怕死了,可是怕有用嗎?如果注定我将死在南照,掙紮不過是徒勞。”

“可是為什麽我覺得,景轅會來救你。”離鶴把玉笛放回腰間,用審視的眼神看着沉胥。

沉胥收回目光:“說起來,怎麽不見離鶴公子被提出去審問?”

離鶴幹笑兩聲:“我怎麽知道?你得問審訊官去。”

問了這話的第二天,離鶴就被獄卒帶走,不知道是帶去審訊,還是換牢房,之後沒有回來過。

在這裏分不清日夜,除了吃飯時間,沉胥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過了幾天,或許是十幾天,牢房門被打開,他被獄卒帶出去。

帶到一棟很大的宮殿裏,宮殿四周是包間,座椅和壁畫,像一個戲臺,但此刻四周都站滿侍衛。大殿正中有一個邢臺,獄卒把沉胥帶上邢臺,手腳鎖上鐵鏈。

憑感知,沉胥知道這個宮殿裏除了眼睛看得見的侍衛,還埋伏着不下千人。其中二樓藏滿弓箭手,每個人的箭頭都對準邢臺這個位置。

南照皇帝坐在他正前方的主位上,他四周都是裝甲兵護衛,他與身旁太監說了幾句話,然後在侍衛的保護下走到邢臺這裏來。

“等會兒景轅到的時候,說幾句求他救你的話,朕答應,保你個全屍。”

“他不會來。”沉胥說。

“他昨天派人送來信,今日午時會到,攝政王不像是會言而無信的人。”

“信肯定是別人模仿的,你被騙了。”

“你猜他在信裏說什麽?他說,我會親自接我的王妃回家。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他自己都自身難保,還敢說大話,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都說是別人仿寫的,皇帝陛下,你怎麽這麽好騙?我告訴你,景轅是不會來的,你別白費心思了。”

南照皇帝笑容收住,面目猙獰:“他要是不來,今日死的人就是你,你最好祈禱他快點來!”

說罷甩袖回到座位上。

香壇四周煙霧袅袅,一柱香的時間并不長,然後加上等待卻是煎熬的。

沉胥明白,景轅與他不過是相互利用,即使兩個人相處時間長了有了感情,但那種感情也是非常淡的。他斷不可能異想天開希望景轅來救他。他不會這麽想,景轅也不會這麽做。而南照皇帝恨他們入骨,想來今天,是難逃一死了。

香已經燃了一半,午時三刻,快到了。

他小時候喜歡鬼鬼怪怪的東西,對死也有一種敬畏之心。後來經歷了很多事,對死也看淡了。他提出潛入敵國的時候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這輩子,除了小時候不懂事做了一些錯事,後來他做的每一件事,無愧于天地,無愧于北商,就算到了地下,慕容家的列祖列宗也是能理解他的。

他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很希望在臨死前能看景轅一眼。

當最後一點香燃盡,三人高的鐵門被緩緩打開,四周的侍衛包圍過去,把那裏堵得水洩不通。

門外只有一個人。

他穿着一身淡紫色華衣,黑發束起,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一步步往前,圍着他的侍衛一步步後退。他身上沒有半點殺氣。他朝邢臺正中走來,白紗随着步伐漫舞,像是九天谪仙。

他在沉胥面前站定,用一種愛到極致的目光望着他。

士兵不複存在,圈套不複存在,敵人不複存在。

這一刻,天地間只有彼此。

他伸出手,撫上他的臉。

他說:“胥兒,我來接你回家。”

手持兵器的侍衛将他們團團圍住,二樓的弓箭手蓄意待發。

南照皇帝發出肆意的大笑。

“姓景的,今天的這裏,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景轅沒理他,自顧幫沉胥把臉擦幹淨,與他額頭相觸,鼻尖相碰,耳鬓厮磨。

“胥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攝政王果真是個情種!今日,朕就讓你們到黃泉雙宿雙飛。”南照皇帝擡手,讓弓箭手準備。

“等一下。”景轅轉過身。

“怎麽?害怕了?”

景轅把沉胥護在身後,對南照皇帝說:“百年前,世間曾流傳着一本兵書,傳說得此兵書者可一統天下。可惜這本兵書已經在六十年前失去音訊,沒有人知道兵書的下落。”

“你跟朕說這個做什麽?難不成,你知道兵書的下落?”

“兵書就在我手上。”景轅說。

“不可能!”南照皇帝一口否定:“兵書若真在你手裏,你又何必一直做這個攝政王,自己當皇帝不是很好?”

“兵書确實在我這裏,不過,它被裝在一個盒子裏,盒子上有七巧玲珑鎖,我無能,解不開鎖。皇帝陛下,我知道自己今天是無法活着走出去,但沉胥是無辜的,他不過是被我利用的棋子,你放了他,我任由你處置,兵書也雙手奉上,如何?”

景轅從懷裏拿出一個書本大小的盒子,放在地上。

“景轅你瘋了?你怎麽能把兵書給這種人?”

沉胥控制不住自己情緒。

“你快走,別管我,就算你把兵書給他,他也不會放過我們的。”

景轅握住他的手:“胥兒,我不會與你共死,因為我唯一的願望是你能好好活着。”

他轉頭看向南照皇帝:“陛下,沉胥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殺他與不殺他并無區別。但是饒他一命,就能得到可以一統天下的兵書,相信陛下比我還清楚這是個絕對占便宜的買賣。”

南照皇帝的目光有了動搖,盯着地上的兵書盒子看了半晌:“你放在盒子裏,朕怎麽知道兵書是真是假?”

“陛下大可找個會開鎖的人,把盒子開了一探究竟便是。反正我人都在這裏,周圍都是陛下的人,我也逃不掉。”

南照皇帝跟身邊的人耳語幾句,一個人退出去,沒多會兒帶了一個開鎖師傅過來。

景轅攔住想上前拿盒子的侍衛:“陛下,先把胥兒放了,我就把兵書給你。”

南照皇帝站起身:“你放心,只要朕确定裏面的是兵書,朕就放了你的男寵。朕堂堂一國之君,還會說謊不成?”

“我自然是相信陛下一言九鼎的,那就請陛下快快開鎖鑒定吧。”

開鎖師傅提着工具過來,拿着盒子觀察半天,又拿出工具試了半天,跪地:“此乃七巧玲珑鎖,贖草民無能,無法解開此鎖。不過,草民知道有一個人一定能解開。”

“誰?”

“四國聖女,風飄雪。”

皇帝身邊的大臣們讨論。

“風飄雪不是早就死了?”

“她死了,還有她的後代呢?”

“風飄雪那個□□,還自封四國聖女,誰不知道,四個國家的皇帝誰跟她沒一腿?誰知道她的後代是誰呢?”

“說起來她還被咱們陛下睡過呢哈哈哈!”

“……”

“我就是四國聖女的後代。”

一個響亮的聲音壓過嘈雜,所有人的目光朝這裏看過來。

沉胥無視景轅震驚的目光,自顧說着:“七巧玲珑鎖只有我會開,但是我有個條件,放了景轅。”

“胥兒,你在做什麽?”

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景轅,此刻眼底的怒氣已經很明顯。

“你說你是四國聖女的後代你就是?你拿什麽證明。”

沉胥緩緩說着:“這個盒子的外層是榧木所制,它裏面有一個夾層,夾層裏灌慢水銀,玲珑鎖有一扣開錯,裏面的水銀就會流出來,腐噬兵書,到時你們什麽都拿不到。”

開鎖師傅又看了一番,給出的答案與沉胥一樣。

“你們兩個一唱一和,不過就是想拖延時間,以為朕是傻子,看不出來?”南照皇帝從座位上走下來:“本來,朕想成全你們做一對黃泉夫妻,不過,朕現在改變主意了。與其讓你們一起死,不如讓你們其中一個人看着另一個人死,不是更好玩?”

“來人,端上來。”

太監端着兩杯酒過來。

“這兩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沒有毒。你們各自選一杯,兩杯酒喝下,朕就讓你們離開。”

沉胥扯扯手上的鎖鏈:“皇帝陛下,我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麽選?反正現在你給我雙翅膀,我也逃不了。就不能讓我用我的火眼金睛,給自己選一杯沒毒的?”

侍衛上前解開他的鎖鏈。

景轅一直看着他,他沒看景轅一眼。盯着兩杯酒端詳一會兒,拿起一杯一飲而下,在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又把另一杯也一口飲盡。

身上所有力氣抽空,倒在地上,又好像是景轅的懷裏。有鮮血從唇裏淌出來,腥甜的,他咽了咽,又有更多的血流出來,索性不再管。

他眼睛直直看着南照皇帝,話已經說不連貫。

“陛下,兩杯酒都已經喝完,還望……望陛下金口玉言,讓我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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