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情到刻骨(5)

營帳四周有士兵巡邏,每一個時辰輪換一次,共有四支軍隊,每支軍隊二十六人,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一支軍隊。三更十分的時候,東面和北面的軍隊會巡邏到東北角方向,也就是這個時候正東面,和正北面是松懈的。

說起來這個巡邏方法還是他和景轅一起制定的。

三更十分,沉胥從正北面離開。

離開的時候營帳四周是寂靜的,只有巡邏士兵的铠甲聲和腳步聲。

東方泛白的時候,他已經走了七公裏地。回頭看看,入目只有灰白的天空和綠色的草原。

再往前走三公裏,有一個驿站,驿站四周有官兵把守,裏面坐着一個人。藍衣黑發,雍容高貴,那個人背對着他,但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太子哥哥。

“什麽人?”

官兵在他前面架起大刀。

“太子哥哥……”沉胥喊出聲。

慕容淩回頭,手中的茶水灑出來,他丢下茶杯大步走過來,一邊示意官兵退下。

慕容淩展開雙臂與他相擁,嘴裏不停重複:“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親人重複,令兩人都紅了眼眶。

擁抱過後,慕容淩看着沉胥,激動中有着心疼:“胥兒,這段日子苦了你了。”

“我不苦,太子哥哥,反到是你,你又瘦了,怎麽這麽不注意身體?”沉胥抓着慕容淩皮包骨頭的手,滿是心疼。

慕容淩露出一個笑:“你太子哥哥身體很好,你放心,這次來我帶了四千精兵來協助你。對了,你跑到這裏來和我們彙合不會被景轅發現嗎?”

沉胥避開慕容淩目光,吞吐一會兒才道:“其實我是從軍營裏悄悄跑出來的,我也不打算回去了。”頓了頓,他擡起頭:“太子哥哥,從小你就教我君子坦蕩蕩,我不想做背後害人的小人,我想在戰場上與景轅公平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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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慕容淩,他相信太子哥哥會懂他的。

許久,慕容淩嘆一口氣:“胥兒,你公平與他對決,你又怎會是他的對手?為兄教你為君子之道,是讓你修養身心。對待君子,才須君子之道,對待小人,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如果別人以奸計害我,我也用奸計對付他,那我與他有何區別?”

“你呀,就是鑽牛角尖。”慕容淩望着遠處,悠悠開口:“關于父皇,母後,以及景轅父親景心的故事,母後想必已經告訴過你。”

“嗯,我都知道。”

“你知道這些,就應該知道,這些年母後的煎熬。父皇不愛母後,不愛我們,他現在已經完全把景轅當成他的親生兒子,要什麽給什麽,就差個皇位了。一旦景轅成為皇帝,會發生什麽?你想過嗎?景轅六親不認,他是一個沒有心的人。你覺得他當了皇帝,母後和我們會有好下場?”

“父皇因為一個男人糊塗,我不希望你也這樣,你明白嗎?你需要清楚知道,你和景轅,只可能是敵人。不管他對你說過多少甜言蜜語,哪怕你們舉行過婚禮,這些都不重要。胥兒,只要扳倒攝政王,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你可以娶妻生子,母後不會再整天愁眉苦臉,她能挽回父皇的心,北商還是二十年前的北商國。”

太子哥哥說的話不無道理的。可是沉胥聽不下去,腦子裏一直重複着一句話。

你和景轅,只可能是敵人……

只可能是敵人……

……敵人。

他與景轅本就是敵人。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是心裏卻很難受。

“太子哥哥,是不是只要景轅死了,一切就可以恢複成從前那樣?”

沉胥聽見自己的聲音。

慕容淩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目光落在他臉上:“胥兒,我們慕容家原本父嚴母慈,兄友弟恭,可是景轅的出現,把一切都打破了。父皇把景轅當成死掉的那個人,三倍,十倍的寵着他,憑什麽?我們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他景轅憑什麽?父皇已經瘋了,父皇甚至想把北商的天下送給那個人。”

慕容淩說着:“北商姓慕容,他日登基的,可以是我,可以是你,絕對,不可能是姓景的!”

“胥兒,我一年前勸過你,可是你沒聽。現在的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景轅的貼身侍衛木離,已經查到斷月樓頭上,他查到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對你,總會是有懷疑了。”

“現在我們只有兩條路,第一條,事情敗露,我和你,母後,涉及到這件事的所有人都死,第二條,殺了景轅,恢複從前的北商江山。”

沉胥連連搖頭:“不會的,事情敗露,我會攬下一切罪責,太子哥哥,你,和所有無辜的人都不會有事,死的人只是我一個。”

慕容淩認真望了他片刻,笑了一聲:“胥兒,到現在你還在犯傻嗎?你們朝夕相處這麽長時間,景轅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南照滅國那日,一夜之間血流成河,做這件事的不是景轅嗎?連無辜的婦孺小孩都可以眼睛都不眨地殺害,這樣的人可能會放過我們嗎?”

沉胥想說景轅殺這麽多人是因為自己喝了毒酒快要死了,可是他最後還是沒說。

說了太子哥哥必然要追問他為何要喝毒酒?

為何要為了那個人喝毒酒?

這個問題他自己都不知道。

“太子哥哥,我做不來背後害人的事,我還是想在戰場上公平對他對決,我會告訴他一切,我會讓他不傷及無辜。”

“我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還是說,你已經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知道外界對他的評價不好,但是太子哥哥你相信我,冤有頭債有主,這一切是我做的,我會跟他解釋,相信他不會為難你們。”

“與景轅公平對決,你毫無勝算。胥兒,你……是決定放棄了嗎?”慕容淩聲音變得沙啞。

“與景轅在一起這麽長時間,他并不是大衆眼中的冷血殘暴的攝政王,他也有血有肉,要讓我背地裏下手殺他,我做不到。”

沉胥說完這句話兩人很久沒有說話,慕容淩眼中的火苗一點點退散,陷入一片漆黑和頹然。

“你果然愛上他了……”慕容淩失魂落魄朝後退:“我千算萬算,算不到你會對他動心……”

“太子哥哥!”

沉胥跑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慕容淩。慕容淩說:“這個計劃從開始執行的那日起便沒有退路,胥兒,我理解你的心情,既然你下不去手,以後的事情你便不要再參與。”

“太子哥哥,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說服景轅。我會勸他,勸他放棄。北商,依舊是姓慕容,不會變。”

慕容淩搖頭:“既然我讓你退出計劃,你,和整個斷月樓都不要再管這件事情。從此以後世界上沒有三皇子慕容胥,只有斷月樓樓主沉胥。”

“我如何,能讓你們替我承擔這些?太子哥哥,我求你,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一定能勸動他的,我一定可以……”

“胥兒!”慕容淩加重語氣:“我不知道你是被景轅灌了什麽迷魂湯,但是我告訴你,不管他做過什麽事,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你對他下不了手,你只能選擇退出。否則一旦他知道你是慕容胥,你活不了的。”

“可是,我也不能讓你們陷入危險。”沉胥說。

太陽已在東方高高升起,現在景轅應該已經醒了,發現自己不在了,他會有什麽反應?會着急嗎?會擔心嗎?會四處找他嗎?

如果找不到他,景轅會怎麽樣?會不會又亂殺人?不過他的離開與別人無關,應該不會。景轅會不會以為他被人抓了?或者,景轅早就料到他會離開,所以昨天才對他說了那麽多話。也或許,其實景轅已經知道一切,只是裝作不知,想讓他自己承認。

當霞光穿破雲層,灑到兩人衣裳上,沉胥開口。

“太子哥哥,跟我說一下你們的計劃。”

慕容淩灰暗的眸中有了光彩:“胥兒你……”

“太子哥哥,你說的對,人的本性變不了,不管他做了什麽,他始終是攝政王。而攝政王的存在,便是對北商最大的威脅。我剛才不應該動搖,太子哥哥,對不起。”

“你能想明白為兄太開心了!”

兩人在驿站茶桌上,展開地圖,開始探讨對策。之前的計劃,是他刺殺成功景轅,慕容淩帶人接應他。這是損失最小,且成功率最高的辦法。如今他離開了景轅身邊,無法用這個辦法。

慕容淩提出在出草原的山中埋伏,沉胥覺得不妥,景轅身邊有十萬大軍,根本不知道景轅在哪個位置,即便知道他的位置,刺殺成功的幾率也是很低。慕容淩又提出夜裏偷襲軍營,沉胥把營帳的情況和巡邏士兵防守士兵給慕容淩說了一遍,這個方法也不可行。

兩人又想了兩三個辦法,毫無疑問都是成功率不高,風險極大的。

最後沉胥說:“我還是回去吧,我們要是一起出現,大家都活不了。我一個人回去,要是他懷疑我,我死不承認就是。”

“可是,你不是下不去手嗎?”慕容淩問他。

“為了北商,我會,盡量。”他長長吸一口氣。

與慕容淩分手,沉胥沒有立即回去。相反,他繼續往北方走,只是放慢了腳步,保證景轅的人可以追上來。

這樣景轅便不會懷疑。

草原裏行走沒有遮蔽物,正午的時候陽光很大。沉胥覺得自己是個傻子,居然忘了帶水,路邊泥潭裏的水又喝不了。只能在心裏想着景轅快點來。

可是景轅不知道是找錯方向還是根本沒有找他,從正午到傍晚,他已經渴到嘴唇幹裂,景轅還沒有找到他。

草原無邊無際,傍晚的雲霞很美,但他此刻只想大吼一聲,“景轅你再不來你的王妃就要渴死了!”

“是麽?我看他挺生龍活虎的。”

沉胥猛得轉頭,景轅負手立在他身後三米處,臉色冷得掉冰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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