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太子聯姻(2)
沉胥不懂怎麽會有人這麽不會說話?他簡直不想跟景轅說話。
他不說話,景轅也不說,就在那裏看書,頭也不擡,看得十分入迷。他一個大活人坐這,還不如一本書?
他盯着景轅看,景轅換個更舒服的姿勢,目光還是沒有離開書。
沉胥心說你那麽愛書不如你和書過一輩子去吧。
景轅像是心有感應似的擡起頭,正好與他目光對上。景轅把書合上,背靠在椅子靠背上,一條腿放在另一條腿上,眸中含笑。
“我怎麽感覺有人在背後罵我?胥兒,是不是你?”
沉胥停止內心的诽謗,一臉正經:“當然不是,我剛才是在想事情。對了你剛才說,什麽開玩笑?你不娶那什麽公主?”
問到這個問題,景轅理虧,也就不計較剛才的事。他把書放桌子上,款款說來。
“嘉禾公主是與太子聯姻。皇上本來是讓我納嘉禾公主為側妃,我拒絕了,畢竟家裏已經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夫人,而且這夫人還很兇……”說到這景轅故意頓了頓,面含微笑,在沉胥臉色變之前,景轅又快速說道:“更何況,難說那嘉禾公主是西遼派來的細作,放在身邊,不等于放一把刀在枕頭下?”
“可你居然把她放在太子身邊?萬一她對太子不利……”
沉胥心裏一驚沒再說下去,不能再說!萬不能讓景轅知道他在意太子安危。
他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太子乃儲君,朝堂之根基,國之未來,萬一出點事,不正是給其他國家可乘之機?”
景轅笑着說:“胥兒多慮了,太子不過是個空殼太子,有他沒他,并無多大區別。相比沒了太子,沒了晉将軍,北商才會有唇亡齒寒的危機。”
沉胥沒有說話,但心裏像被千斤重的石頭壓着,喘不過氣來。
太子哥哥成了傀儡太子,他不僅沒有幫助到太子哥哥,反而為虎作伥,甚至……愛上那只老虎。
他愧對北商,愧對母後,愧對太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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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景轅并不是衆人眼中的十惡不赦,要是母後和太子哥哥能改善對景轅的看法,要是可以換一種辦法……
嗯,一定可以的,母後向來疼他,太子哥哥也信任他,他一定能改善景轅在他們心中的印象。
沉胥說:“景轅你剛才說的對,西遼這次突然示好意圖不軌,嘉禾公主,有很大可能是細作。與其留一個細作在身邊,不如直接拒絕聯姻,也省了很多麻煩。”
景轅看出他是認真的,沒有很快回他,想了一下,對他說了一句詩。
“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旁,蟲來齧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身相代,兄弟還相忘?胥兒可聽過這句詩?”
“李子樹木根系多而細,桃子的根系相對少但非常粗壯,如果兩種樹木在一起種植,李子樹為了吸收養分和水分,而不得不與桃樹産生競争的态勢。在大旱天氣,病蟲害盛行,桃樹因為根深而充滿活力,但李子根系因為養分不足,則會成為蟲子飽餐的對象,時間久了,李子樹就死了。意思是,兄弟要象桃李共患難一樣相互幫助,相互友愛。”
“沒錯,但此計用在軍事上,指在敵我雙方勢均力敵的情況下,用小的代價,換取大的勝利的謀略。正如棋術中的舍車保帥。嘉禾公主與太子聯姻,若是誠意,那彼此相安無事。若那嘉禾公主真是細作,他們利用聯姻盜取情報,我們也将計就計。利用太子,試探出他們的真正目的。此舉動與我們并無害處。”
舍車保帥,景轅的意思,是要舍棄太子。
站在景轅的角度,犧牲一個空殼太子,換來攻打西遼的成功率。這确實是一個好辦法。可是他不是景轅,太子是他最親密的哥哥,景轅可以不管,他不能。
“雖說如此,但是如果為了獲取情報,就犧牲掉北商的太子,未免太讓人寒心。”
“胥兒心善,我是知道的。話是這麽說,不過,這是在我北商都城,東宮禁衛森嚴,一個小小的公主,能掀起什麽波瀾?太子是不會有危險的,聯姻只是委屈了太子不能娶自己喜歡的女子。”
聽到此處沉胥懸着的心才徹底放下來。
“對了,胥兒怎突然如此關心太子?”
景轅的眸子看過來,沉胥看了他一眼,快速離開,看着屋頂。
“有嗎?我只是比較關心嘉禾公主最後與誰聯姻罷了。要不是你剛剛騙我說與你聯姻,我才懶得關心。”
景轅聽後并未放松,神色更加深沉。
“若嘉禾公主真的是與我聯姻,胥兒你會如何?”
“我會離開,從此以後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再無瓜葛。”
“嗯,那我這輩子都不納妾,胥兒也就一輩子不離開我,是嗎?”
“看我心情吧。”
“不管你從前如何,也不管以後如何,這輩子你只能是我景轅的夫人。”
“哦。”
“你跑了我會把你抓回來。”
“幼稚。”
當日景轅的話沉胥全當玩笑,卻不知多年後會真的上演。
太子慕容淩今年二十五歲,他有三個妾室,未立正妃。北商為表達誠意,嘉禾公主嫁過來便是太子正妃。
西遼的聯姻大軍已經出發,短則七天,長則半個月能抵達北商。
嘉禾公主抵達北商之時,便是太子大婚之日。
時間已迫在眉睫,景轅進宮的次數更頻繁。沉胥雖每日閑着,心裏卻閑不下來。聯姻若真是西遼的陰謀,太子哥哥是最危險的人。在嘉禾公主抵達北商之前,他一定要見太子哥哥一面。
“我想回斷月樓。”他對景轅說。
景轅放下手裏的筆,揉了揉太陽穴,眉宇中透着疲憊,他笑問。
“怎麽突然想回娘家了?怪為夫這幾日不在府中陪你?”
沉胥表現出賢內助的樣子,過去幫景轅揉肩捶背:“當然不是,嘉禾公主的聯姻大軍已經出發,不日将抵達昱城,太子的婚事迫在眉睫。皇上必定有很多事要與你商量,我理解。”
“是嗎?我怎麽覺得,胥兒心口不一。”景轅轉過頭來看着他:“無事獻殷勤,說吧,有什麽事?”
“沒有事就不能給你按摩嗎?”沉胥看着景轅頭頂的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道:“你看你這幾天天天操勞朝事,頭頂都禿了……”
景轅的目光看過來。
沉胥偷笑着說:“我的意思是你要多注意身體,按時吃飯,多休息,身體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
“行了,別廢話,說正事。”
沉胥頓了頓:“嗯,是這樣的,從南照回來後,我還沒有回過斷月樓,給他們報平安。我想着,反正這幾日也沒什麽事,我想回去一趟,看看樓裏的兄弟們,看看吳長老,也順便看看這段時間樓裏的生意怎麽樣。等到嘉禾公主到,太子大婚,肯定忙得不可開交,到時我就是想回去都回不了了。”
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深刻地突出他是多麽地思鄉心切。對景轅又是哄又是騙,說了一大堆違心的話,費了半天口舌,景轅才總算勉強同意。
“好吧,再過兩天,等我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掉,我陪胥兒回斷月樓。”
沉胥忙揮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處理你的事情,不用管我。”
“我與胥兒成親這麽久,還沒有正式去過胥兒的娘家呢,正好可以趁這次機會去看看胥兒的斷月樓是怎麽樣的。”
他是要“私會”太子,你去還得了?
“其實斷月樓一點都不好看,就是在山上,跟所有的山都一樣,沒什麽好看的,哈哈哈真的不用,我就是想回去看看,你不用陪我的,真的。”
沉胥笑得燦爛,實際上比哭還難看。
景轅摸着下巴,眼睛跟鷹似的盯着他:“胥兒這麽說,我就更想去了。”
“我還是覺得……”
“就這麽決定了”
一天後,兩人前往斷月樓。
為避免人多口雜,他們此行沒有帶侍衛,木離都沒有帶,馬都只帶了一匹。
起先沉胥死活不願意跟景轅騎一匹,因為他覺得和人共乘一騎很慢,而且感覺怪怪的,一個人才能肆意狂奔。誰知道景轅的馬這麽彪悍,坐着兩個人還能跑這麽快,他有幾次差點被颠簸下來,還好景轅坐在他身後扶着他。
那馬兒跟他的主人一樣有毛病,平坦大路不走,它要走坑坑窪窪的小路,還跳得老高,跟瘋狗脫缰了似的。
沉胥每次都被颠的懷疑景轅是故意的。
“胥兒,不要再亂動了。”
隔着衣服,沉胥清晰感覺到抵着自己後腰的……臉頰一熱,大罵“禽獸”。景轅還裝無辜:“要不是胥兒一直蹭上來,我也不會……”
“你還好意思說我?要不是你的馬大路不走走小路,跑了幾十裏地還精力旺盛地跳幾下,我也不會好幾次差點掉下去。”
“好好,怪我,胥兒靠緊我,就不會掉下去了。”
景轅環緊他的腰,拉着缰繩,馬兒速度比剛才平緩了一些。
景轅還算有人性。
可是速度慢了,就意味着他們要在馬上這樣子保持更長時間,最重要的是,這樣坐着他不舒服。
“能不能別抵着我了?”
“胥兒,你也是男子,知道這個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
沉胥只能盡量往前坐,讓兩人之間有一定的間隙。可是他往前挪一點,景轅也跟着他挪。現在他只祈禱快點到斷月樓,兩個人乘一匹馬真是折磨,下次再也不和景轅乘一匹馬了。
快到斷月樓的時候沉胥對景轅說:“等下到斷月樓你不能說你是景轅,你叫沉小五,是我小弟。不然我就不帶你上去。”
景轅臉色一沉:“我回我夫人的娘家,為何不能讓別人知道?”
“斷月樓裏很多兄弟以前做生意的時候被官兵抓過,對朝廷有仇視心理。我怕他們知道你是攝政王會鬧事。”
“他們對朝廷有仇視心理跟我有何關系?”
“愛屋及烏,恨也順帶恨了。”
景轅兩只手都摟在他腰上:“胥兒,你斷月樓裏的人恨朝廷的人,那他們的樓主還跟當朝攝政王成親呢,他們沒意見?”
“有啊!”沉胥一臉愁苦:“所以我這麽久才敢回來一次。”
“胥兒,我若是你,那些有異心的人已經不在斷月樓了。”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殘暴?”
“胥兒又誤會我了,我的意思是把他們逐出斷月樓,而不是殺了他們。”
“那我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喽?行行行,不說這個。說正事,這次回來我就是想看看他們,你不要給我惹麻煩。你聽我的,回去随便你怎麽樣都好。”
“真的随便我怎麽樣,都行?”
景轅臉上那笑一看就沒好事,但是沒辦法,随便吧,景轅總不能吃了他。
沉胥點頭:“是,只要你配合我,在斷月樓不被人識破你是景轅,回去我随便你怎麽樣。”
有了這個誘惑,景轅才終于不廢話。
“樓主,您回來了?這位是?”
一路走來,每個遇見的人都會問這個問題。
“沉小五,我小弟。”
沉胥一路回答着,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樓主,怎麽找個這麽俊的小弟,不怕搶你風頭?”
“怎麽說話的?我才多久沒回斷月樓,就忘了。”他大問一聲:“誰是斷月樓第一美男?”
“樓主!”下人異口同聲。
“這不就對了。”
身後的景轅小聲道:“你可真自戀。”
沉胥回頭:“閉嘴!注意自己身份。”
景轅沒有說話,沉默跟在他後面,眼神仿佛在說“回去你就死定了”!
沉胥無視他的眼神。
“哎呀吳長老,許久不見,您老還是一樣的精神,一點都沒有老!哦,他呀,沉小五,我路上收的小弟,哈哈哈哈,俊吧?雖然比你英俊潇灑的樓主還差那麽一點。”
吳長老看了景轅一眼,景轅雖然一直沉默跟在沉胥後面,好像真的是個下人。但是他身上沒有半點下人的氣息,全身上下都散發着高傲冷冽的氣息。
“樓主,老夫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吳長老請說,我今日來,便是來聽大家建議的。”
“樓主既已成親,還望樓主勿朝三暮四。”說着在沉胥的注視下,毫不掩飾看了景轅一眼。
“吳長老說的哪裏的話,他就是我的小弟,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我們是清白的。”
吳長老摸着胡子:“老夫不多說,樓主自己心裏明白。”
說着就往遠處走。
沉胥對景轅道:“吳長老誤會了,我得去跟他解釋,你在這等我,別亂跑。”
說罷就追着過去。
“吳長老你等等我,你聽我解釋!吳長老你誤會我了,他真的只是我路上撿的小弟,雖然我承認他長得俊,但我也不是見一個愛一個對吧,我……”
門關上,沉胥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全部消失。
吳長老也收起剛才的表情:“樓主,到底怎麽回事?您怎麽把攝政王帶來了?”
“此事說來話長,我時間不多,吳長老,我除了今天,可能最近沒有機會出來。我無法與太子見面,與太子交接的事只能交給你們。”
之後的一柱香時間裏,沉胥把與西遼,嘉禾公主有關的所有事,以及自己要和太子交接的事宜全部與吳長老說了。
“事情就是這些,我先出去了,免得景轅起疑。”
“樓主且慢。”吳長老神色凝重:“樓主的吩咐我都記下了。樓主請跟我來。”
吳長老把他帶到機關室。
這是斷月樓所有機關的控制基地。
“樓主走了以後,我又命人增加了一些機關。現在這個地方,四面牆上,增加了百支有毒的箭。”
吳長老指着的那個地方,正是景轅此刻所呆的房間,那個房間裏只有兩個侍女。
吳長老神色變得凝重:“按下開關,百箭齊發。即便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很難在一瞬間躲開上百支箭。樓主,這是我們鏟除攝政王,最好的時機。”
像是北風過境,身體一瞬間被凍僵。
他剛才沒有注意,他竟然讓景轅呆在斷月樓機關最多的宮殿。
景轅剛才還開玩笑說陪他回娘家,他還答應景轅,他做一次自己的小弟,回去随便他怎麽樣。
景轅要是知道這一次有去無回,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沉胥說:“吳長老,不管攝政王在衆人眼中如何殘暴,他是攝政王,他是朝廷命官,他死在斷月樓,這個罪名我們斷月樓擔當不起。”
“樓主,攝政王一死,太子殿下得權,到時是活着的人說的算,太子殿下如何會怪罪您?到時您可以恢複三皇子的身份,以皇子身份鏟除奸佞,乃替天行道。”
“他現在還不能死。”沉胥說:“南照一役後,東苑,西遼虎視眈眈,他們現在不敢貿然進犯,是因為北商有攝政王。攝政王若死,北商便等同于失去心髒,無力回天。”
“可是有太子殿下的聖威。”
“可太子殿下終歸不會讓敵國忌憚。在國家面前,我們當把私情放下,為了北商百姓不經歷戰争的苦痛,為了北商不落入他人口中。景轅,現在還不能死。”
“樓主,您怎會變得這般畏手畏腳?您不是這樣的人啊。”
吳長老突然跪在他面前。
“殿下,您斷不可對攝政王動情啊!”自從他改名沉胥,吳長老已經很久沒有叫他殿下,他叫他殿下,便是相當于求他。
吳長老于他亦師亦父,他受不起。
沉胥也跪下。
“吳長老,等四國統一,我會親手了結他。”
他聽見自己說。
機關房裏只有一扇小窗戶,窗戶下的一小片空間是明亮的,其他地方皆是昏暗,需要燭光才能照亮。
沉胥離開後,吳長老走向機關。
他看着幽幽黑暗。
“殿下,您下不了決定,老臣必須幫您選擇。不管最後能不能得到您的原諒,您以後會知道,老臣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北商的未來。”
他将開關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