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帝王之路(1)

慕容淩說完最後三個字,整個金銮殿陷入長久的寂靜,只有外面的黃鹂鳴啼和枝葉摩擦的“沙沙”之聲。

“宇帝十五年,三皇子因弑母被逐出皇宮。宇帝十七年,他改名沉胥,創立斷月樓。斷月樓表面上是開青樓的,其實是各個地方情報搜集與聯絡的地方。吳長老根本不是什麽教書夫子,他原名張遼,是我與胥兒母後的叔父。”

“宇帝二十二年,昱城傳出,攝政王好斷袖,胥兒投其所好,以斷月樓樓主的身份接近你。表面上做你的‘男寵’,暗地裏與我通信。這一招很險,不過幸好,你被胥兒迷得暈頭轉向,這才讓我們很多計劃順利進行。比如說,山陰關戰役,胥兒随你去戰場,我才有機會活捉木離。你們南照大捷歸途中,我們中途設了埋伏,但胥兒不建議我這麽做,說要放長線,釣大魚……”

大殿裏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豎着耳朵聽着慕容淩說。

“當年胥兒離開時十二歲,見過他的人,後來被母後以各種理由說服父皇貶的貶去邊疆,罷的罷免,現在留在昱城的大臣沒有見過三皇子的真面目,無法給你作證。但是人的字跡不會變。三皇子慕容胥,十二歲一幅左手畫《七景圖》震驚四國。那幅《七景圖》就在本宮府上,你不信,可以拿來,讓胥兒當場以左手作一幅畫來對比鑒定。”

慕容淩朝景轅走過來兩步,眯起眼睛:“他在你身邊這麽多年,難道就沒有過什麽奇怪的舉動?牽強的解釋?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

“對了,梅園的畫像後面,是一個密道,你至今為止,都還不知道吧。”

“雖然我輸了,不過沒關系,北商的江山依舊是慕容家的。”慕容淩把沉胥拉到景轅面前,“他才是北商唯一名正言順的天子!哈哈哈哈哈景轅,你永遠當不了皇帝,永遠!”

那笑聲穿透雲層,到最後只剩下蒼涼。

“你以為你贏了,其實你也是輸家,真正贏的只有一個人,就是我的親弟弟,你的王妃,哈哈哈哈……”

“拉下去!”

景轅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無悲無喜。他用機械的聲音宣布:“登基之事改日再議,都散了吧。”

大殿裏的人終于走完。

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沉胥就知道,他的景轅不會死,一切肯定都是景轅計劃。這幾天,他天天都在等,等景轅回來,喚他一聲“胥兒”,他一定會撲過去,把腦袋靠在景轅懷裏,抱着他的腰,蹭蹭他的胸口。

可是,喜悅還來不及分享,就被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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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景轅就在他面前,不到一尺的距離,他卻沒有勇氣撲到他懷裏,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他看到景轅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他的臉是冷的,景轅的手比他的臉還冰冷。

景轅把他的頭發別到耳後,用曾經流露過無數次的溫柔的目光看着他。

“他就是為了挑撥我們的關系,你不是慕容胥,是不是?”景轅湊過來,臉頰貼在他臉頰上,蹭了蹭,聲音是沙啞的:“胥兒,你說是,我就信。”

他曾在景轅睡着後拿起匕首刺殺他,景轅不信自己會殺他,以為他喜歡,還把匕首送給他。他也曾将景轅送他的那把匕首刺到景轅肩膀上,景轅還是不信。

現在,有人說出所有“他是慕容胥”的證據。

景轅依舊不信。

他說,你不是慕容胥,是不是?你說是,我就信。

連他都覺得景轅太自欺欺人。

“他說的是真的……景轅,我是慕容胥。”

“你接近我,跟我成親,是為了盜取情報?”

“是。”

事到如今,他如何能再說謊話騙他?

“慕容淩說的是真的,那我們之間……我們之間這麽多年的感情,便是假的了,是嗎?”

金銮殿剎那變得很脆弱,仿佛風一吹就倒了。

沉胥說不出話,景轅也沉默了。

過了很久,沉默到沉胥以為時間凝固了,景轅的聲音在金銮殿中幽幽響起。

“我一直派人找的那個人,他原來一直就在我身邊。我們琴瑟和鳴,舉案齊眉,我們并肩沙場,攜手生死。我們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愛他,他說他也愛我。這個人……原來他一直都是我的敵人。”

“景轅,我對不起你。”

最後,沉胥也只說出這句話。

景轅不知道從哪裏拿出兩壇酒,放在沉胥面前的桌子上。

“耶律極說,上次離別匆忙,未有機會請你喝酒,用這兩壇補上。”

景轅放下酒便離開了金銮殿。

沉胥沒有哭,可是視線越來越模糊,有滾燙的液體滴落在掌心。

“殿下,夜已深,可要歇息了?”長公公的聲音讓沉胥回過神,這才反應過來這裏是皇宮,而不是攝政王府。

拿起面前的酒壇子喝下一口,喉嚨裏火辣辣的,大腦清醒了很多,他對太監揮手,“我不困,你下去吧,不用管我。”

“殿下,您明兒要登基,今兒還是早點歇息的好。”

登基?

他明日便要登基了,從此他就是北商的新皇……一口一口喝着酒,直到酒壇子空了,他拿起另一個。

若是景轅在,肯定會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喝,他實在要喝,景轅會直接把他抱起,丢在床上,對他進行“懲罰”,一邊懲罰,還會一邊問他,還喝不喝了?

身邊的太監不敢管他,敢管他的人不在身邊。

喝到頭暈目眩,捂着絞疼的胃,卻想笑。

有什麽可怨的?今天的這一切,不都是他一力促使的嗎?

第二日他一覺睡到傍晚,登基大典只能做罷。

胃也不疼了,睡覺果然可以治療一切病痛。

對了,他昨夜是怎麽回到床上的?他記得他在書房喝酒,書房和寝室有點距離,難道他喝醉了還能自己摸着回寝室?

腦海裏隐隐有一些殘像片段,好像景轅來了。

他問長公公:“我昨日是如何回的寝室?”

“殿下,是奴才和一個小太監将您扶進來的。”

沉胥點點頭,看着前方的竈臺發呆,不再說話。

長公公不會告訴他,其實昨夜他喝醉後,攝政王來了,攝政王把他手裏的酒壇子奪走,他不滿嚷嚷了兩句,攝政王沒管,直接攔腰把他抱起放到床上。

吩咐太監熬了藥,攝政王親自一口一口喂他喝下,待他睡熟後,攝政王才離開。

長公公問攝政王要不要留下來?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一對。

攝政王卻搖搖頭,叮囑他不許告訴任何人他來過。

沉胥頹廢了一陣子,母後來見他,母後說,“外有西遼進犯,內國無君主。國家危難前,當放下一切私人感情,以國為重。”

他以為可以逃避,可是,縱然他再想逃避,也不得不承擔起該承擔的責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前總是跪在臺下仰望父皇,現在坐在這個位置,才發現這裏是那麽孤單,那麽冷清,離景轅……那麽遠。

“臣請纓前往荔城,擊退西遼軍,奪回故城。”

沉胥出神很久,不知道大臣說了什麽,景轅突然站出來,說要前往戰場。

一個大臣說:“陛下,敵軍來勢洶洶,此行怕并不是普通的攻打幾個城池,西遼的目的,是吞下我們整個北商啊!老臣覺得,禦王常年征戰,熟悉戰勢變化,是最合适的人選。”

景轅說:“徐大人是覺得本王去就肯定戰敗是嗎?”

“王爺,臣沒有這個意思,臣是根據戰況,形勢,分析得出,禦王乃最合适人選。”

“那徐大人怎麽不分析分析,本王哪裏就不合适了?”

“臣不敢将王爺與禦王比較分析。”

“你不敢,那你又憑什麽說,禦王比本王合适?”

“徐大人!”晉骁走出來:“臣雖打過幾次仗,但是論軍事謀略,卻遠遠不及攝政王。”又對沉胥道:“前往荔城的人選,全憑皇上定奪。”

景轅上前一步,拱手,卻完全沒有看沉胥一眼。

“臣必奪回故城,擊退敵軍,不成,提頭來見。”

沉胥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為了得到景轅的信任,他提出幫景轅拉攏晉骁時,說的一番話。

“這是我為王爺做的第一件事,若失敗,提頭來見。”

最後四個字,都是“提頭來見”。

景轅,是下定決心,要遠離他。

“準奏。”

他成全他。

大軍臨行的前一夜,沉胥聽說攝政王府舉行送別宴,他背着長公公,換了一身便裝,偷偷去了王府。站在圍牆外,便能聽到裏面傳來的絲竹之聲,喝酒聊天的聲音,一片熱鬧之景。

怕被景轅看見,他繞過大門,從梅園的密道裏進去。

他想見見景轅,在他走之前,最後再見見他。

掀開畫像走出去,梅園一片寧靜,與前廳是兩個樣子。

屋子裏外一個下人都沒有。

沉胥走到門口,突然聽到酒瓶子滾地的聲音,乍地一回頭,看見地上躺着一個人。

他整張臉都染上紅暈,眼睛緊閉。他旁邊滾着十多個空酒瓶。嘴裏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說什麽。

“景轅?”沉胥蹲下去拍拍他的臉,他的頭朝這邊倒下來。

看來已經醉死了。

他蹲下去把景轅扶起來,慢慢把他挪到床上,脫去靴子,蓋上被子。拿來濕毛巾,幫景轅擦拭着臉上的汗和酒漬,等到景轅舒服的睡過去,他幫他掖好被角準備離開。

才起身,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抓住,他一時沒站穩,直直朝床上撲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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