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夫唱夫随(6)

城外茅草屋。

半空中烏雲密集,昏暗,陽光透不進來。慕容淩的臉色比天空還陰沉,他朝沉胥走過來。

“太子哥哥?你現在喊我太子哥哥,不覺得諷刺嗎?”慕容淩又往前一步,語氣幾乎是咬牙切齒:“我早就不是什麽太子了,也更不是你哥哥!”

“胥兒,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他的臉映在慕容淩猙獰的瞳孔裏。

“本來,我對景轅的恨也就是希望他死而已。可是,對你,我卻希望你死無全屍!”

沉胥被這句話震得差點從門框上滑下去,他死死抓着門框才站穩,眼睛盯着慕容淩。

“我們是親兄弟啊,你卻這麽對我,背叛我,一次次幫着敵人來對付我……你知道付出半生心血最後全部毀于一旦的感受嗎?你知道我在牢裏的日子是怎麽過的嗎?我絕望啊……幾乎心死如灰。這一切因為什麽?因為景轅?對,景轅難逃其咎。但是真正導致這一切的,是你!那個時候我就在心裏發誓,我要是能出來,我不找景轅報仇了。我要好好報答一下你,我的親弟弟。”

慕容淩的眼睛裏沒有了從前沉胥熟悉的任何一絲情緒。

以前,沉胥定會勸一勸他,可是現在的慕容淩,已經六親不認。

“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慕容淩勾着唇角笑,從懷裏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在他面前晃晃:“這個是摧心散,吃下這個□□。你全身的皮膚,會從裏到外,開始腐爛。你一下子死不了,你會慢慢地,慢慢的,在痛苦中死去!”

“好弟弟,你是自己吃,還是要我幫你?”

沉胥看着那個小瓷瓶握緊手,手心被門框上的倒刺刺破,有更多的小刺刺進皮膚,可是他不能松手,一松手身體就會倒下去。那樣他就更沒有優勢,任人宰割。

“有一件事我很奇怪,天牢防守嚴密,你是怎麽逃出來的?”他輕松地笑笑。

離鶴去跟景轅争皇位,景轅會知道他被關起來了,景轅一定會想辦法來救他的。這個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力氣又沒有恢複,打不過慕容淩。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時間,等景轅來。

“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我不灌你,你自己吃。你吃下藥,我就告訴你。”慕容淩把藥倒出來,黑黑的藥丸放在他嘴邊。

慕容淩知道他在拖延,他臉上的笑挂不住了,他看着那顆藥丸,渾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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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他不怕死,覺得死有什麽可怕的?活着才痛苦。可是現在他怕了,他要是死了,景轅怎麽辦?他不怕景轅娶別人,不怕景轅愛上別人。他怕景轅在他死後誰也不愛,誰也不娶,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活着。光是想想,他心裏就會揪疼。

他在死之前還沒能和景轅把話說清楚,他還沒有得到景轅的原諒,他還沒有跟景轅說夠一輩子的我愛你。如果他今天死了,那他一定會死不瞑目。

慕容淩說:“你放心,我都說了,吃了這藥你不會馬上死。會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足夠聽我講完了。”

沉胥偏頭躲過藥丸,仰起頭看着慕容淩,換了一種口氣:“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我不怕死。只是,太子哥哥,你就不怕我死了,景轅不會放過你嗎?”

“景轅?哈哈哈哈。”慕容淩笑起來,是勝券在握的笑:“他現在都自身難保,你還想等他來救你?別做夢了!”

慕容淩笑得越猖狂,他的心越虛。若是他們光明正大鬥,離鶴和慕容淩必定不是景轅的對手。可是現在,景轅在明處,離鶴和慕容淩在暗處,景轅什麽都不知道,而離鶴已經計劃多年。他真的不敢确定了。

景轅,你千萬別有事啊。

“是離鶴救了你?然後你跟離鶴合作,對不對?”沉胥問。

“你也不算太笨,怎麽以前就不會學聰明一點呢?要是你早早助我殺了景轅,現在我就是北商的皇帝,你是我的親王,我們兄弟倆一同治理江山,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可惜啊,你在該聰明的時候糊塗,該糊塗的時候聰明。”

“我還是不知道,天牢防守嚴密,探望的人都進不去。你是怎麽和離鶴取得聯系的?又是怎麽讓他相信你?跟你合作的?”

“看在你活不過今天的份上,我就告訴你。”慕容淩盤腿坐在地上,“不是我去找離鶴,是離鶴來找我,希望跟我合作。本來我已經萬念俱灰,可是離鶴的出現給了我希望,我答應跟他合作。離鶴把我救出天牢,我們一起來了西遼。我們想到一個辦法,既不用費吹灰之力,又能坐收漁人之利。西遼的太子對他弟弟耶律極甚是疼愛,我便讓離鶴唆使那太子把你給騙來,陪耶律極解悶,然後封鎖西遼消息,向景轅散播你被西遼囚禁的消息。景轅果然沖冠一怒為紅顏,僅僅一個月時間,就攻下西遼,沒有令我失望。”

沉胥身體顫抖着盯着慕容淩:“你想東山再起,但是最後還不是離鶴登基,你不過又為人做了一次嫁衣而已。”

慕容淩突然站起來掐住他的脖子:“那有什麽關系?我現在對皇位已經沒有執念。我現在,只想要你和景轅死!我要你們死!”

“咳咳咳……”他呼吸困難,艱難的看着慕容淩,露出示弱的表情:“我也曾經為你求過情,也救過你的命,這一次,你就不能放我一次?”

“放你?”慕容淩加大手上力道,沉胥幾乎暈過去,慕容淩血紅的瞳孔異常清晰:“你以為我出來是為了什麽?你以為我今天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胥兒,你今天,必須死!”

慕容淩把藥丸喂過來,沉胥咬着嘴唇,死死閉着嘴。

“你不吃是吧?不吃□□,那就換一種死法。”慕容淩将他懷裏的匕首奪過去,他伸手搶,沒搶到,重重摔在地上。慕容淩拿着匕首在他臉上晃着:“給你個選擇,想從哪裏開始下刀的機會。選吧。”

“你不選,那我幫你選好了。”

第一刀,小腿上,衣服瞬間被浸成紅色。

“還不選?”

第二刀,手臂上,他捂着手臂,徹底失去力氣。

“你說,我是劃多少刀,你才會斷氣?”慕容淩盯着他的臉:“景轅明知你是細作,還被你迷得七葷八素,不就是因為這張臉。你說我要是把你臉劃花了,景轅還會喜歡你嗎?”

他閉上眼睛,預想中的疼痛沒有襲來。

睜開眼睛,視線裏是猩紅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澆灌在地上的枯草裏。視線上移,一只手以掌心握着匕首的刀刃,以自殘的方式阻止刀落下來。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從四國之王登基大典上離開的景轅。

“離鶴已經登基,你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在跟個人質糾纏什麽?放開他。”

“哈哈哈哈,景轅,你終于還是來了!”慕容淩放下匕首,擦了擦手,看着景轅:“你以為我的目的是天下嗎?我現在對天下沒有興趣了,我要你們死,你,沉胥,你們今天誰也別想活着離開這裏。”

說着他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火折子,“這個房屋四周我都澆了酒,只要我一點,方圓一百米會竄起三米高的火苗。現在站的這個地方是正中,我們,誰也別想活!”

景轅沒有絲毫猶豫,把匕首放到自己的脖子上:“你不是要我死嗎,我答應你。我死後,求你放過胥兒。”

“好啊,你死啊。”

“不要!”沉胥驚叫一聲,爬過去死死抓着景轅褲腳:“不要!他騙你的,就算你死了,他也會殺了我。他要我們所有人都陪他一起死,你不要聽他的,不要相信他,他瘋了,他已經瘋了!”

“今天,誰也別想離開這裏,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癫狂的大笑中,慕容淩欲點火折子。

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瞬間停止所有動作。

“嗯,沒錯,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

秦煙羅出現在門口,身穿着一件水藍色長裙,頭上只戴了一朵珠花,清淡而素雅。

她的聲音和她的表情一樣淡然:“是,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

“煙籮,你來幹什麽?你快走!”慕容淩終于露出緊張的表情。

秦煙蘿不走,反而拿出一把匕首放在自己脖子上,目光直直看着慕容淩:“你放他們走,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

慕容淩的火折子立刻掉在地上,手指抖了抖,沉胥手疾眼快把火折子撿起藏起來。

“煙蘿,放下劍,有話好好說,你放下劍。”慕容淩嘗試往前。

“你別過來!”秦煙蘿一吼,他立即停下腳步:“我不過去,煙蘿,你把劍扔到地上,聽話。”

“你讓他們走。”秦煙蘿又把劍往自己脖子逼近一分。

慕容淩手足無措,剛才的氣勢全沒了,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小狗,“好,好,我不動他們,我讓他們走,煙蘿,你放下劍,你先放下劍好不好?求你了……”

“你先讓他們走!”

慕容淩對着他們吼:“走!”

景轅扶起他,走了兩步,衣服被染紅的更多。景轅扶他靠在門框上,撕下一塊布條幫他包紮。

慕容淩完全沒有注意他們,整個心思全部放在秦煙蘿身上,一點點試探往前:“我放了他們了,煙蘿,把匕首給我,好不好?”

“我說了別過來!”秦煙蘿吼。

“好,好,我不過去。”慕容淩舉起雙手,不停搖頭,表情快要哭出來。

“我不過去,你把劍放下,好不好?我不要皇位了,我不争權奪利了,我不跟離鶴合作了,我什麽都不要了,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只要你……就好了……”

“慕容淩,你出爾反爾,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放我走,不然,我就割下去。”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要了,我真的什麽都不要了……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我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煙蘿,我們現在去你喜歡的江南隐居,好不好?”

“你不要過來。”

“我發誓,我再也不會騙你了,煙蘿,你把劍扔了,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好,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沉胥的錯覺,慕容淩眼眶裏好像有淚水。他愛秦煙蘿,竟愛得這般深了嗎?

秦煙蘿脖子上慢慢滲透出血絲:“不要動!”

“煙蘿,你到底要我怎麽樣?我都說了我什麽都不要了,你要什麽我都滿足你?”慕容淩聲嘶力竭,秦煙蘿不為所動,最後,慕容淩表情如死灰:“你是不是要我死你才滿意?”

秦煙蘿臉上沒有表情,任由脖子上的血沿着刀刃流下來,她說:“是。”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

慕容淩突然瘋癫地笑了起來,笑着,看看天,看看他,又看看秦煙蘿。

“哈哈哈哈哈,是報應,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報應來了哈哈哈哈哈——”

報随着這個笑聲,“砰”的一聲,鮮血在牆上綻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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