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肖與凡恩

肖分得很清楚。稱自己為肖鴻岳的人,稱自己為肖雲的人,還有,稱自己為肖的人。雖然只是簡簡單單一個稱謂上的區別,其中蘊含的意義卻千差萬別。

他所仇恨的人。

路人。

他所愛的人。

所以,當凡恩開玩笑地叫他“肖鴻岳”的時候,他會覺得無法忍受。要說他脆弱也好,要說他大驚小怪也罷——那種感覺就仿佛被一個親密的人背叛了一般。

次日。肖一家如期乘飛機前往南洋。接近目的地時肖從飛機上向下看,底下是碧藍而平整的海面。

微風吹過時,海面就像麥浪一般。碧藍的、閃爍着陽光。……不,不像是麥浪,人工修整不可能做到這樣完美。

“喜歡海嗎?”坐在肖身旁的凡恩的聲音裏盛着笑意。

“非常漂亮。雖然嘗起來不怎麽樣。”

肖聽見了凡恩明朗的笑聲。肖身側靠在窗邊,悄無聲息地望着窗外。

“對了,肖——”

“什麽事?”

肖轉頭看向凡恩。飛機上的人大多在睡覺,其中就包括雷蒙德和格瑞塔。“什麽事?”見凡恩欲言又止,肖又問了一句。

“不……呃,現在先不說吧。”

肖的目光變得有些疑惑。

馬爾代夫。椰林樹影,水清沙幼。迷人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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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已經學會游泳了。他換上泳褲,身上罩着外套,在沙灘上奔跑,呼吸海風。腳趾間進了沙子,他就跑到海邊去,讓海水漫上來将沙子沖走。

“肖。”

有人從肖的身後叫住他。是凡恩。

“什麽事。”

“今晚早點睡,明天早上——我們去看海上日出吧。”

“和父親母親一起去嗎?”

“我問過他們,他們說想要去當地的夜場玩,明天早上起不來。”

“那好吧。”

夜深,凡恩牽着肖的手。兩人腳上撒着涼拖往海的方向走。視野開闊,視線所及之處一個人也沒有。兩人并排坐在沙灘上,距離海岸線只有不到一米。夜色沉沉,肖雙手環過膝蓋,靜靜注視着月光浸染的流雲。

“……有點冷。”肖小聲說。

“什麽?”

“我的褲子褲筒很寬,”肖用手将右腳褲筒向右拉平,“你看,很容易灌風。”

“需要我借你一件衣服嗎?我有外套。”

“我又不是風随便吹兩下就感冒的人,沒什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我有些困,可能是起得太早了。可以借你肩膀靠一下嗎,凡恩?”

“沒問題。”

肖将頭稍稍側着靠在凡恩肩上。凡恩的頭發絨絨地掃過肖的額頭。海面靜谧,月光如游魚,在水面上靜靜回旋游動。時間過去了不知多久。

肖想起自己小時候——同樣是在海邊,巴厘島的夏日。自己帶着浮板往海裏沖,喝了一口海水,眼睛也被迷得不知道是海水更多還是淚水更多。凡恩就拿出毛巾來擦自己的臉。肖拉着凡恩,趁其沒有反應過來就将他壓進水裏。凡恩嗆了水,又報複似的半蹲着用手撩起水潑向肖。那時真是開心,不知道還看不看得到那麽漂亮的海洋。

估摸着大概就快天亮了,肖想要睜開眼睛。沒想到這時突然有人說了一句:

“肖,肖?我喜歡你。肖。”

肖吓了一跳。他被凡恩突然說的話震驚得不行,腦中的思緒瞬間短路,并且燒得滾燙,就像長期運作的線圈。

怎麽辦?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麽?——不如說,自己應該有所表現嗎?凡恩喜歡……我?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劇本?

“肖?”

沒有回應。

“肖?……睡着了嗎。嘛,那就……嗯,或許還不是時候。”

——其實并沒有。肖的腦中一團亂麻,只知道死死閉上眼睛。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臉頰也漸漸熱和起來。開始因穿着褲管寬松的長褲丢失的溫度正以十倍的速度産出。

海的聲音。視野中一片漆黑,只能聽見面前這片海的歌聲。夜中的海水比海風更暖,像是被海螺捂住一般——肖稍稍眯起眼,雖然遠方還沒有太陽的影子,天空卻已經沒有剛到這裏時那麽黑暗了。

肖知道的。至少他對此模模糊糊地有些預感。他輕輕握着左手手腕,下面是今年生日時凡恩送給他的手表。肖突然很想哭,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肖覺得自己的意識中有一層膜,并不厚,仿佛能被風吹破一般。那層膜後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本來應該是堅實的于他而言卻脆弱得好像禁不住風吹。

想要理解愛,想要感受到愛。如琉璃般的愛情。如泡沫般的愛情。

——我是個,重度殘疾的人。

“肖,肖。醒醒。”凡恩抖了抖肩膀。肖裝作還在睡着似的,沒有什麽動靜。

眯起的眼中,肖看見遠方的天空開始映出金色。他在書裏看見過鳳凰浴火的描述。一只通體漆黑的、失去光彩的鳳鳥,在過度明亮的火焰中漸漸抓住生的繩索。金色。赤紅的。近乎于白的燒灼的大火。大火之中,鳳凰睜開眼,眼眶裏映射出明亮的白光。鳳凰張開鳥喙,嗓子裏的聲音漸漸不複嘶啞——

太陽升起來了。

我想要抓住一根繩索。我不理解愛情,缺乏安全感,但是我希望這顆瀕死的心活過來——大火也好,與海相隔的長長的距離也好。請至少讓我明白這種被人數十年數百年數千年歌頌的東西是什麽。請讓我明白,求求你了,請至少讓我,能夠明白——

金紅色,玫紅的,洋紅色,暖金色……層層疊疊燦爛的雲,裹挾着溫度與情感向高空蔓去。

肖頭靠在凡恩的肩上,眼中幾要滾落出灼人的淚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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