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衡給人的感覺很矛盾,看着清秀安靜極了,可一接觸馬上會發現這孩子皮得不行,像無害的小貓,不會心生厭惡,只覺得生機勃勃,但陸衡其實從小并沒接觸過什麽同年紀的孩子,偶爾去村裏也只是不被發現地逗一下孩子群,如小貓般,只是伸一下爪子,就跑遠了,既渴望又保持距離。

祁越卻老持地像個大人,待誰都溫文爾雅,給天真的孩子甚至成人一種和風細雨的錯覺,可是一經細想,他的喜怒哀樂,都不曾明顯表露,用一層周到的禮節隔絕了他人。

祁瑜簡單地給兩個孩子做了個介紹,玩味地看了看他們,哭笑不得地發現,陸子岈也好,他也好,似乎都沒有在性格上帶給他們什麽影響,還是各照各的天性長大了。

陸衡兩眼放光地瞥了一眼祁越的窄刀,這麽明顯的做作法,對付陸子岈是不管用的,畢竟是磕磕碰碰親手帶大的,基本上能用一撅屁股就知道拉什麽屎來形容他對這小子的了解。

可是祁瑜對他很心軟,心軟到問了一句:“想跟他比試比試嗎?”

陸衡把眼睛彎成了月牙:“嗯。”求之不得。

祁越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自己父親,他倒不介意跟人比試,只是祁瑜從來沒主動提過這種建議,一來有些欺負別人,二來小孩子切磋确實也沒什麽意思。

陸衡到一旁挑挑揀揀拿了一把木劍,祁越還刀入鞘,收起刀鋒。

祁瑜好整以暇地抱着胸站在一旁,而陸子岈……陸子岈躲在一旁的百年大樹上,有點緊張。

陸衡所有的招式劍法都是陸子岈教的,走的是靈動詭谲的路數,并不适合硬碰硬,碰上祁家的刀,目的若是單純為了比試,而非克敵制勝,就非常被動,何況陸衡還小,更加力有不逮。

但是他根本不在意,木劍出招十分挑釁,刻意刁鑽,意圖引祁越反擊,他想親身體會一下那招的刀鋒,也想看看這個斯文的小公子會不會生氣炸毛。

祁越專注地避開糾纏不休的木劍,幾乎有點縮手縮腳,将目光從劍上移到眼前少年暗藏笑意的臉上,真是……會胡鬧,他拿捏着分寸卡着木劍一挑,陸衡右手一松,劍落到了左手上。

祁越偏了偏頭,心道:“左手劍?”

練武之人有自己慣用的手,但到一定程度,雙手使招都不會太弱,大多高手還會刻意練一練左手持兵器,但一般不會是他們這個年紀就開始,他們連右手都還沒練利索。

陸衡朝他邪氣一笑,一劍直擊刀鞘,小貓露出了爪子。

不,他本來就是個左撇子,祁越回了神,被激起了一股隐約的好勝心,眼前這個少年似乎并不需要他顧着分寸,實在有趣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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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的刀快了,但卻并不犀利,同他與自己父親比試的毫無顧忌還是不同。陸衡毛毛躁躁地還想試探,木劍直指對方咽喉,然而被輕巧躲開,還是不肯出招嗎?

不料那刀猛地下沉橫掃,陸衡一躍而起,腳尖輕點刀鞘,翻了個身往祁越身後落去。

陸子岈被這奇臭無比的一招一驚吓,差點捏斷手裏的小樹枝,立刻升起了一種被私塾先生告了一狀的惱羞成怒,簡直想親自給假兒子補一刀,這麽華而不實的招式,完全将自己的漏洞暴露給對方,虧他使得出來!

少年翩若驚鴻般落地時,那刀鞘也同時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再近一點,便能碰到他細長的脖頸。

陸衡一頓,伸出兩根手指将刀捏起往外漫不經心地一推,咧着嘴朝祁越笑:“投降投降,好弟弟,我投降!”

祁越:“……”

突如其來的一聲“好弟弟”把祁公子給喊懵了,忘了自己已經贏了,直到聽到祁瑜在一旁憋得笑出了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被占了便宜……

陸衡邊賣師父邊撒糖:“我爹說,名門正派多餘沒用的花招奇多,祁家的刀卻是不同凡響。”

祁越沒聽到他怎麽誇的,只是默默比了比兩人間的身高,兩人的差距很小,但陸衡稍稍比他矮一點,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不認為自己能比這個嘴上抹蜜的小子年紀要小。

陸衡這邊的馬屁還沒拍完,一個大白饅頭就精準地投擲到口蜜腹劍的陸小爺腦門上,然後可愛地一彈,在地上滾了幾圈……

陸衡摸着腦袋轉身,沒看清來人就喊道:“師父!”

陸子岈莫名其妙,這欠揍的小兔崽子本來還爹來爹去的,怎麽這會兒又改口喊“師父”了?他随即接到了祁瑜耐人尋味的一道視線……恍然大悟,挨了個饅頭就要以下犯上兜底嗎!

陸子岈權當看不懂這眼神,說道:“祁家的刀法集百家之長,又在戰場上反複磨砺,摒除破綻,一招一式都精簡到了極致,自然不會有什麽耍花槍的招式。”

祁瑜笑道:“過獎,殺手榜第一陸子岈的劍法才堪稱一絕。”

陸衡在兩人之間來回瞄了幾眼,覺得互吹得差不多了,橫插一句:“那祁家的刀對上陸家的劍呢?”

陸子岈真的很後悔從小到大沒揍過這小子,現在只想回爐重造一番,但也來不及了,沉着臉不惜把自己也給損了:“你說呢,你剛剛不是比過了嗎?”

陸衡雖想看他們正正式式比一場,不過也知道憑他一句話不太可能,沒達到目的也無所謂,自己輸了也沒放心上,用食指抓了抓臉頰,毫無愧色。

祁越堪稱溫柔地看了一眼這位自來熟的“兄長”,覺得紙上所說的惹是生非這個詞終于找到了歸宿,挑了挑眼,默不作聲看着陸子岈,陸子岈的名聲他早有耳聞,即使銷聲匿跡了十年,也未在江湖上褪色。少年何等聰明,一來二去,馬上明白那天在客棧他們遇到的便是眼前的這位,而昨晚祁瑜三更半夜出去必然也是為了去查這位的蹤跡。

祁瑜一身武功授于幾大名門,其實與這江湖也有脫不開的淵源,但不管是先帝還是當今都對朝廷大臣與江湖人士關系過密十分芥蒂,再加上祁瑜常年都在邊境,祁家與江湖其實也并無太多關聯。

而陸子岈不僅是一個純粹的江湖中人,而且是不見光的殺手,以祁瑜的性格作風,本不應該會是與他相識,如今看來,竟是舊識好友,還非常欣賞。

祁瑜笑笑,打斷了陸子岈,說:“客棧派人給你送來了一封請帖。”

陸子岈一皺眉:“誰送的請帖?”

祁瑜:“洛北閣閣主。”

陸子岈:“蘇小曼?”

祁瑜點頭,道:“而且……給我也送了一份。”

陸子岈失笑:“這到底是我沾了你的光還是你沾了我的光?以什麽名義送的請帖?”

祁瑜嘴角抽了抽,頗有些艱難地開口道:“閣主壽宴。”

陸子岈奇道:“蘇小曼的壽宴?她還沒成精嗎?”

祁瑜咳了一聲,阻止陸子岈繼續口下失德:“這個暫且不論,她在洛南幫幫主屍骨未寒時大擺壽宴,在外人看來頗為挑釁,不知是何目的。近幾年洛南洛北兩派針尖對麥芒,暗地裏交火了不知多少次,馮元皓一死,還把你的名字往這事裏一帶,更加引人注目,自然許多人先入為主,懷疑你的雇主是洛北閣。”

陸子岈:“蘇小曼慣會攪渾水,不惹得雞飛狗跳她活不下去,不是看來,而是十拿九穩的故意挑釁,不過馮元皓是暗中被殺,這似乎并不是她的做派,以她的性格,不太願意給死敵一個痛快的。”

洛北閣與洛南幫同屬于洛城地頭蛇,洛北閣早就存在近乎百年,當年并非是因處洛城北部而名,而是因為洛城處于大梁北部,近幾年南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發展起來,在勢頭上竟能與北閣齊頭并進。

但洛北閣的閣主卻沒幾個人見過,姓甚名誰,是老是少,通通是迷,倒非刻意隐瞞,只是此人從不露面,北閣看起來幾乎在自行運作,在南幫發展起來的同時,北閣做事似乎更加低調了些,陸子岈與祁瑜算是為數不多知道閣主是誰的幾人之一。

洛北閣不像根基深厚的名門正派,但混沌于世,四通八達的耳目衆多,實力難測,外人自然而然地以為閣主要麽是鐵腕強權的高手,要麽是世外高人,沒料到閣主居然會是個柔弱女人,而且是個地地道道難纏至極的女人。

陸子岈與祁瑜無奈對視一眼,他們一想起要面對蘇小曼就覺得有些頭疼,但昨夜剛解決了一批黑衣人,今天蘇小曼就把請帖送上門來,而且拐彎抹角送到将軍府,分明是從頭到尾看着戲,要說她沒摻一腳根本不可能,問題在于她參與了多少,為何牽扯陸子岈,現在又想幹什麽。

四周突然安靜,眼見陸子岈和祁瑜在聊了幾句猛料之後,便要開始用眼神默契地無聲交流起來,陸衡往他倆身邊一湊,說:“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呢?”

啪的一下,陸衡後腦勺挨了陸子岈一巴掌。

陸子岈:“什麽我們?有你什麽事?”

陸衡驚訝:“師父,您放心留我一個人?”

陸子岈:“……”他确實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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