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衡花了一天時間把将軍府兜了個遍,天一黑就熟門熟路地摸到了祁小公子的住處。
祁越一進門就發現來了個不速之客,也不作聲,猶自揚了揚嘴角,同往常一樣,慢條斯理地點燈。
一轉身,一只陸衡從房梁上倒挂下來,朝他又鬥雞眼又吐舌頭,自以為做了一個很可怕的鬼臉……
祁公子頓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衡沒料到他這個反應,一愣,表情都收了回去,翻個身落了地,大概也覺得自己有些胡鬧,抓抓臉,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時才吝啬地展露了那張臉原本的斯文氣。
祁越笑着揚了揚下巴,詢問他有什麽事。屋內光線柔和,給小公子染上了一層光暈,下巴也沒那麽尖了,眉眼還彎着,不像白天那樣笑得不近人情,終于顯出了一點孩子氣,某人手賤地直想掐着他的臉頰好好捏一捏。
陸衡忍了忍,大刺刺往一旁的椅子上一癱,歪着頭問他:“你不好奇我們昨晚去哪兒了嗎?”
祁越:“估計是跟一夥人幹了一架。”
陸衡驚訝:“你怎麽知道?”
祁越笑了:“猜的。”
陸衡白天想逼他使的招式大概是“破萬軍”,應是從他父親那看到的,而“破萬軍”其實是在戰場上無往不利的一招,勝在以一敵多,若他父親使了這招,想必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面對很多敵手。
陸衡撇了撇嘴,表示不信,不過陸小爺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注意力轉移地奇快,在椅子上一彈,坐正了,往前傾了傾上半身,神神秘秘地問:“那下一次,你想不想參與?”
祁越心裏已經被他逗樂了,表面上還維持着一副有點困惑的表情,微微皺了皺眉,問道:“下一次?怎麽參與?”
陸衡的眼睛在晚上看上去很亮,這會兒覺得小魚苗上鈎了,更是有要放光的意思,說:“你聽到了,他們白天說的那個什麽閣什麽曼……”
祁越貼心補充道:“洛北閣,蘇小曼。”
陸衡:“對對對,我跟你說,江湖可複雜有趣了。”陸小爺将自己剛出山沒幾天的事實揭過,像模像樣地給祁家小公子虛構了一番。“這事兒一聽就要九拐十八彎地發展,怎麽樣,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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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面露難色”:“可是他們不打算帶着我們啊。”
陸衡一聽就開始啧,覺得世家小公子實在是養在深閨,太乖了,随手往祁越肩上一搭接着一攬,豪氣沖天地大放厥詞:“不怕,有我在,跟着哥走!”
祁越被搭得一個趔趄,低頭藏住了眼角笑意,适時将只要自己開口祁瑜也會同意這件事給咽了,順從地回了一個“嗯”。
蘇小曼的這場壽宴注定是要百轉千回的,剛出門沒多久,就有了個前奏,陸子岈和祁瑜将雙雙跟着他們的兩個小子給揪了出來。
這場跟蹤實力懸殊太大,陸衡被逮住也完全不感到驚訝,他原本的策略就是死皮賴臉糾纏不休,一被發現就開始扒着陸子岈耍無賴,弄得陸子岈喊“滾”都喊得沒有底氣。
祁瑜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祁越的性格過于內斂,這個年紀已經不太像孩子,他有時候覺得可能是孩子母親早逝的緣故,可看陸衡根本就沒這個毛病,大概也是自己過于古板了,難得見他還能被撺掇着活潑一次。
祁瑜:“你也想跟着一起來麽?”
祁越點點頭。
陸氏冒牌父子直愣愣地看着他們。
陸子岈想道:“他拎着拖油瓶過去幹什麽?”
陸衡想道:“事情好像哪裏不對勁。”
于是這場赴宴就多了兩個累贅。
陸衡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祁越,低聲問:“怎麽回事?有招怎麽不早點說?”
祁越一臉茫然,無辜地回視。
陸衡:“你!”
陸小爺自問捉弄起孩子來有一手,這會兒本能地覺得不對,你又你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忍了,憋着一股懷疑跟到了蘇小曼的私宅。
宅院比較偏遠,看起來頗有點人跡罕至的味道,從外看并無甚特別,進去後才發現,宅院大得出奇,他們由一個下人打扮的小厮領着,那人看起來有點唯唯諾諾,也不正眼看他們,只不作聲地領路。院內的景色其實布置地十分精巧,移步換景,可不知為何,陸衡總覺得陰森森的,有種進了妖精洞的感覺,最奇怪的是,越走他越覺得暈頭轉向,找不着北。
陸子岈:“蘇小曼武功盡失,但頗通陣法,這宅子大概是由她親自布置的。”
陸子岈這句解釋反而帶出了更多問題,陸衡剛想問個清楚這閣主為何會武功盡失時,他們便到了。
陸子岈和祁瑜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他的不對勁全能歸功于蘇小曼是個妖孽,可這偌大的廳堂裏,只有他們四人和那一堆幹瞪眼的某個門派是怎麽回事?這場所謂的壽宴只請了這麽幾個人?
兩夥人互相誰也不認識誰,風格又迥然不同,被小厮迎進去之後,就各自分成兩邊,只有一夥人在場還能互相聊幾句疑惑,這會兒不多不少的兩夥人之間升起了一陣尴尬,誰也沒搭話,一口接着一口地呷着茶。
就在那幫看起來有點斯文的江湖武夫開始不耐煩,想站起來拍屁股走人時,傳來了一陣女子的笑聲,雖是清脆好聽,但笑個不停,就顯得有些不懷好意。
這麽多人裏面,陸衡大概算是最耐不住的,伸長了脖子往那笑聲傳來的方向張望,只見一個身着紅衣身段曼妙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她一身顏色雖惹眼,但并沒有任何其他多餘的裝飾,只是一身純粹的紅,長發随意攏在一起紮好,無任何發飾,臉上也是幹幹淨淨的妝容,生得唇紅齒白,美麗又桀骜。
除了陸衡,還有對面的一夥人整齊地一致發呆。
那女子徑直走過,走出了将軍巡視的風度,往那群人先是點了點頭,說道:“洛南幫肯賞臉,實在有幸。”
那夥人像頭頂炸了團煙花,此刻還瞪着這女子,一時對這女子就是洛北閣閣主這件事難以消化,直到其中看似為首的一個中年男子站了出來,有禮有節地話中帶刺道:“閣主有禮,南幫最近不太平,閣主想必早有耳聞,此次宴請實在突然,來得倉促,未備什麽壽禮。”
何止是未備什麽壽禮,恐怕是駕着刀趕來興師問罪的,這頭號有嫌疑的就站在這兒,他們一時被這表象弄得有點不知該如何發作,不然早就開始提刀發問了。
蘇小曼笑了,帶着點少女般的羞澀,說的卻沒一句好話:“馮幫主死得突然,可每天都有人要死,我又管不住我的生辰,怎麽就不能舉辦壽宴了呢?”
“你!”一個年輕後生忍不住往前沖了一步,被那中年男子一手往後一推。
蘇小曼:“這位便是南幫的二當家葛秋海葛大哥吧?有人的喪事,對你我來說,不就是喜事嗎?二把手一夜之間變一把手。”
“胡扯!你到底是誰!洛北閣閣主就是你這麽個小丫頭片子?什麽時候換的人!把你們真正的頭叫出來!”那幫人先是被驚得呆了,又被幾句話氣得跳腳,恨不得馬上打一架,可眼前只有個弱女子,他們一幫人又不能動手倚強淩弱,個個氣得臉紅脖子粗。
陸衡聽得目瞪口呆,這姑娘白瞎了這長相,這張嘴毒得能讓人退避三舍,他掃了一眼陸子岈和祁瑜,發現兩人神色淡漠,一副出家多年的樣子,看起來已經習以為常。
蘇小曼露出了個回憶的表情:“什麽時候換的人?上一個死了好多年了。”
不等洛南幫的人繼續嚷嚷,她将頭轉向這邊,輕聲細語道:“難得祁将軍也來了,還有……玉郎,多年不見了。”
陸衡哆嗦了一下,蘇閣主這幾句溫聲細語感覺殺傷力更大。
果然洛南幫的人齊齊站了起來,有人連帶把刀都拔了出來。
葛秋海眯了眯眼:“玉郎陸子岈?閣主這是什麽意思?”
陸子岈一陣頭疼,這麽快就要把他架火上烤了嗎,能不能讓人喘口氣。
陸子岈這外號實在連本人都不想提,哪個殺手想頂着什麽玉郎情郎的名頭,只不過現在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什麽癖好,似乎對這個面如冠玉的沾血殺手沒什麽恐懼,反而有很多好感,敢情他不殺女人。不知何時開始,這個玉郎的稱號便不再落在他人頭上,單單指他。
既然被蘇小曼點了出來,陸子岈也不做解釋,抱着胸往旁邊一站,臉上寫着“要打要殺請便吧,奉陪”。
蘇小曼點了火,倒是不疾不徐:“葛大哥這句話我就聽不懂了,我是什麽意思?馮幫主怎麽能死得不明不白,這會兒大家湊齊了,把這事給查清楚了不好嗎?”
一邊的兩個孩子都覺得不好,這姑奶奶擺明了是根攪屎棍,根本不關心那姓馮的還是姓葛的死得透不透,也不知道真正目的是什麽,非常有可能是閑慌了鬧出戲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