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別跟他們廢話!既然人在這裏了,省得到處找,殺了便是!”不知是洛南幫一群人堆裏的哪個開了口,頓時引得其餘的人附和起來,熱鬧得像是在喊架。

蘇小曼坐着,用一只手撐着下巴,擡眼看着南幫,不知是看着南幫一群臉紅脖子粗的手下,還是看着面沉似水的葛秋海,這時候她的伶牙俐齒反而安靜了下來,神情竟有些天真。

祁瑜往前走了一步,看似無意地擋在了陸子岈之前。

祁瑜:“各位,如今沒有證據能證明馮幫主是陸子岈殺的,還請先稍安勿躁。”

葛秋海擡起手,後面一幫人立刻識相地閉了嘴,他提了提嘴角,做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說:“祁将軍,在下敬重您是保家衛國血戰沙場的人物,朝廷一向自矜,不願攪到江湖這趟渾水裏,還沒問問,您怎麽來了?還站在陸子岈的這邊,他恐怕連個名門正派都算不上吧?”

陸子岈視線被祁瑜擋住,不識相地往旁邊挪了一步,辜負了祁大将軍的好意,聽到葛秋海把自己從名門正派裏剔除了,反而覺得是句好話,好笑不笑地看着他。

祁瑜沒有就着他的問題接話,說:“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也有江湖的規矩,從來沒有不查清楚先動手的道理,更何況,即使是要報仇,諸位也應當去尋雇主。”

葛秋海微笑了一下:“祁将軍說的是,不過馮幫主就算不是陸子岈殺的,他手上也沾了數不清的人命,就算真的在這兒折了,也不能算冤枉了他。”

陸衡聽得直皺眉,這老頭聽着滿嘴都是理,可繞來繞去說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是想來為那個馮什麽的報仇還是要來找陸子岈的茬,他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麽拐彎抹角地刁難,一聽就來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祁越就拉住了他的手腕,輕輕捏了一下,朝他搖了搖頭。

祁瑜不溫不火道:“這恐怕不容易。”

陸子岈笑了,多年不見祁将軍,這有話好好說,沒話好好打的性格還是非常對他的胃口,随即将無邪劍輕輕一推,露出了一點劍鋒。

“喲,這就準備要打了?”蘇小曼回魂似地坐直了,嬌媚地往陸子岈方向抛了個媚眼,直把陸爺看得轉過頭去,接着說:“洛北閣雖是小門小派,不過諸位別忘了這是誰的地盤。”

葛秋海這才将目光轉向蘇小曼,說道:“閣主請了大家過來,戲可看夠了?”

蘇小曼:“馮幫主早年間也算是洛北閣的人,阿谀奉承,端茶倒水的事也沒少幹……”

“閉嘴!”那年輕後生忍無可忍地打斷了蘇小曼嬌嬌滴滴的回憶,馮元皓曾在洛北閣的事并不是秘密,兩派之間心知肚明,南幫從不提這回事,而北閣手底下的人卻常将此事翻出來取笑嘲弄,僅因為這種口角就小規模掐過幾次。

蘇小曼瞥了他一眼,笑着說:“火氣還挺大。”

Advertisement

葛秋海:“幫主與貴閣是好聚好散,自立門戶,也沒什麽難以啓齒的,何必舊事重提,有什麽話閣主請直言。”

這話是一道雷,劈得祁瑜和陸子岈呆立在原地,繼續假裝面無表情……別真的是這妖孽搞的事。

蘇小曼:“葛大哥說笑了,我的意思是,既然馮幫主曾經在北閣待過,怎麽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無論如何也要查個清楚吧?還是說,葛大哥非要把這件事賴在北閣頭上,不想查了?”

蘇小曼突然把矛頭指向了葛秋海,把南幫一杆子人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幹瞪眼。

葛秋海心平氣和道:“既然閣主坦言幫主的事與北閣無關,這件事自然要查清楚。”

蘇小曼:“十天為期。”

葛秋海笑了笑:“好,若到時交不出一個結果,北閣南幫從此就是死敵。”說完他便不再耽擱,痛快地将洛南幫一夥人帶走了。

這邊幾人對洛南幫虎頭蛇尾的做法也看得有點莫名其妙,陸子岈瞥了一眼蘇小曼,沒好氣地問:“你這是唱得哪出?”

蘇小曼走着舞步似地飄到他身旁,卻先擡手拂了一下陸衡的下巴,袖口間的香氣随着這動作若有若無地彌漫開來,陸衡一愣,蘇小曼對他彎了彎眼睛,笑得很甜,答非所問道:“這孩子的模樣很好。”

雖對着陸子岈說話,眼睛卻仍看着陸衡。

陸子岈眼皮跳了跳,指使道:“叫婆婆。”

陸衡:“……”

陸爺成功引來了刀刮般的眼神。

祁瑜忙打岔:“咳,你剛剛說這話的意思,馮元皓的死可能是他們幫內的人下得手?”

蘇小曼:“猜測,你們昨晚偷偷摸摸去祭拜的時候不是也發現馮元皓死得很寂寞嗎?”

昨晚?她還有臉明着提?陸子岈擡眼瞥她,說:“你摻和了多少事?”

蘇小曼:“唔……就給你們送了一波人祭祭無邪。”

陸子岈額角青筋跳了跳,氣得轉身就走,被蘇小曼一把扯住袖子,陸爺不尴不尬地杵着,眼裏直冒火。

蘇小曼輕聲道:“你查了這麽多年,如果我說,洛南幫中出現了蛛絲馬跡的線索呢?”

陸子岈一僵,轉過來,一身冷意,不必多言,他知道蘇小曼指的是什麽事,說:“所以那銀票也是你派人送的,就為了引我繼續查洛南幫?你若想除了這個幫派,何須借我的手?”

蘇小曼無奈一笑:“馮元皓死不死我不關心,洛南幫如何氣焰嚣張我也不關心,我支使不了整個北閣自損八百地去除一個洛南幫,如今真正想知道當年真相的恐怕也就我們三人,我若不引你,你怎會露面?”

陸子岈抽回袖子,說:“你想說什麽?”

蘇小曼:“當時出手行刺的幾個刺客武功路數皆不相同,看不出出自何源,配合又極默契,還能全身而退,你應該比誰都明白,如果能辦到這一點,怎麽會失敗,連景元帝一根寒毛都沒碰到?”

祁瑜:“你是說,他們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構陷……燕王?”

祁越看了一眼陸衡,後者正津津有味地聽書。當年這樁舊事發生時,他還小,還是後來才聽說這回事的,燕王謀逆案發生時,邊關戰事紛擾,幾個小國糾纏不休,戰事雖不激烈,但将祁瑜陷在邊關,寸步難離,等到一切平息回朝時,燕王滿門已經盡數被斬,再想翻案,一切都已塵埃落定,證據确鑿,就算祁瑜再不肯相信,也無濟于事。燕王成了不能再提的人,一切與之相關的官員幾乎全部落馬,就連祁瑜,也被調往邊關守了幾年。

蘇小曼:“當時只留下了一個死士,帶着與燕王勾結的佐證,随後又從燕王府中查到書信,只差放龍袍了,但是看着蹩腳的招數,卻是怎麽也推翻不了……難道祁将軍真的相信燕王會謀逆?”

祁瑜當然不相信,就連陸子岈也不相信那個人會做出這種事,以那人的智謀,若是有心,何愁會失敗,可是無心,卻被栽了髒。

陸子岈:“當年只留下了一個死士,處理得幹幹淨淨,與洛南幫有什麽關系?”

蘇小曼:“一個死了,還有其餘七個呢?洛南幫的壯大太迅速了,并非是馮元皓一人招了幾個蝦兵蟹将就能成事的,這麽多年來,洛南幫收留了江湖上,乃至朝廷出身的各路人馬,一派正氣的表面之下皆是些蛇蟲鼠蟻,正是一個絕佳的庇護。”

陸子岈低頭看了陸衡一眼,這小子眼睛正好奇地發亮,他頓了一下,說:“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

祁瑜與蘇小曼對視了一眼,一時幾人都說不出話來。

蘇小曼今天的局并不是為了洛南幫而設,而是為了祁瑜和陸子岈,要查的也并非是馮元皓的死因,而是塵封了多年的舊案,陸子岈在顧忌什麽祁瑜心知肚明。

出了蘇小曼的私宅,陸子岈和祁瑜還是一言不發,快把陸衡給憋死了,直朝祁越擠眉弄眼:這怎麽回事?怎麽話又說到一半?

祁越無奈對他笑了一下,陸衡成長在霁雲山,并不知道燕王謀逆案即使過了十年仍然是大梁上下的禁忌,當年燕王有多受寵,如今這個名號就有多忌諱,想要翻案談何容易,接近皇位的人出了事,原因不可能出在江湖,必定是涉及了權力中心的人。

而對于祁瑜和陸子岈來說,那樁案子可能不單單是禁忌,還是隐痛。祁瑜從未對他提過燕王,但祁越可以肯定,這兩個人恐怕不會就此罷休,剛剛又是在顧忌什麽呢?

祁越朝陸衡眨了眨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