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夜,洛城熱鬧似都城,不夜城的喧嚣像一首不願停下的歌,流光溢彩的燈火閃亂了人的眼。
南升賭場內,人聲鼎沸,被過分激動的情緒渲染。場內,一個身穿白衫的清俊公子乍一走進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正是陸子岈。
陸子岈手持一折扇,并未帶劍,往賭池內掃了一眼,人人沉靜在未知得失的刺激當中,沒有人的眼睛願意離開賭桌。
陸子岈側身擠進挨得很近的賭徒裏,賭桌上姹紫嫣紅,擺着籌碼,他随手往中間一扔,整桌的吆喝聲瞬間停頓了一下,他下的注太高,而且,陸爺這一扔确實是随便,像是閉着眼投的,根本不在意自己壓在哪一方。
莊家一下子不知道該吆喝什麽,見慣了待宰的羔羊,但沒見過這麽“視死如歸”的,整桌人的目光全部落在陸子岈身上。
陸爺松了一口氣,由于這麽惹人眼地來了一下,本來緊挨着他的人驟地往旁邊挪了一下,給他讓出了一點可以喘氣的空間。
陸子岈擡起眼皮,倨傲勁十足地給整張桌的人來了個掃視,獲得了一群了然的鄙視——大概是哪個世家公子嫌錢太多,特地來這給人送錢的。
莊家皮笑肉不笑地起哄:“公子闊氣!來來來!有沒有要跟的?”
場子立馬熱了起來,沒有一個人跟着陸子岈押注。
“開!”
“恭喜這位公子!”
鄙視瞬間變成了仇視,陸子岈面前一時間堆滿了籌碼,那是比一般還算過得去的人家一年所得還要多的銀子,不得不叫人眼紅,他只淺淺地勾了勾嘴角,冷笑了一下,只不過落在別人眼裏,卻是得意。
賭徒的心思,若是贏了,那麽就會害怕失去,若已經輸了,那就不怕輸更多,所有人眼巴巴地盯着陸子岈,怕他就這麽攜帶着所有銀子,拍拍屁股走人。
不過陸爺沒有辜負賭徒的狂歡,将眼前所有贏得的籌碼連帶着本錢,重新推回賭局內,一瞬間點燃了場子。
将軍府。
陸衡在陸子岈房前已經溜達了好幾個來回,裏面燭火明亮,卻沒看見有人影在窗前走動,他覺得這個往日裏活得逍遙自在的師父自來了洛城之後就很不對勁,讓他産生了點不安,不知怎地就覺得應該回霁雲山,可是又舍不得走,這大概是他十幾年來遇到的第一場進退兩難,愁得他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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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陸小爺嘆了口氣,決定相信與洛城來日方長,閉着眼一腳踹開了陸子岈的房門。
預想中的罵聲沒有傳來,陸衡睜了一只眼,往房內探進了個腦袋,找了一圈,“人呢?”
突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陸衡當場蹦了一下,同時驚道:“師父我錯了!”
結果聽到了一聲輕笑,陸衡轉過來一看,發現祁小公子正站在門外,一手握拳擋在嘴前,整個人因為壓着笑而微微發抖。
陸衡先是一愣,然後裝模作樣地鎮定了一下,說:“你怎麽在這兒……多久了?”
祁越歪了歪頭,說:“見你在外面走了大概有十個來回。”
陸衡:“……”
祁越:“你找你師父?他出去了。”
陸衡踩了個空,又被祁小公子看了個笑話,走出去,将陸子岈的門一關,準備擡腿就走。
祁越:“你不問問他去哪兒了?”
陸衡轉過頭朝他眨了眨眼,說:“他要是把我給丢在這兒,就麻煩你們養了。”
祁越頭一回見這種沒皮沒臉的貨色,一下子接不上話來,卻想也不想,跟了上去。
祁越沉吟了一下,帶了幾分認真,說:“你若是願意,可以一直留在這兒。”
陸衡本是開個玩笑,沒想到還能得到這種回應,腳下一頓,正兒八經地觀察了一下祁公子,發現對方并沒有一絲開玩笑的表情,月光下,祁越的眼神澄澈得驚人。
陸衡:“呃……我就是開個玩笑……”
陸衡沒說完,就發現祁越原本還亮得好看的眼睛似乎暗淡了一下,忙伸手攬過他的肩膀,大大咧咧道:“果然是好兄弟,下次……不,每次,每次我出山,一定過來找你!”
陸衡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祁越,發現對方臉色緩了,眼睛因為帶着淺笑,微微彎成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心裏“啧”了一聲,有這麽個公子哥兄弟整天在旁邊,以後的情路怕是要給這小子截胡了。
祁越比陸衡稍稍高了一點,被攬得要稍稍彎下腰來,走路都有些別扭,幹脆停下來,往旁邊一坐,月色灑下來,正好照亮了他半個身子,給少年鍍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祁越:“你要回山裏?你們住在哪座山?”
陸衡沖他神秘一笑,說道:“這可是秘密,師父不讓說,不過你嘛……有機會,你可以來看看。”
祁越不知想到了什麽,笑了,說:“山上有什麽?你的性格在山上能待得住?”
陸衡揣摩了一下祁越說的“你的性格”是什麽性格,撓了撓耳朵,覺得沒什麽立場辯解,說:“山上嘛,有霧的時候,什麽都看不清,但是霧散了,就很幹淨。”
祁越想象了一下所謂的幹淨,那大概就像是此刻少年的眼睛吧,“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賭場,陸子岈毫不意外地将所有贏來的銀子都給賠了進去,一夜之間輸了尋常百姓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他也不惱,打開折扇輕輕擺了擺,看似興盡了,就要離開。
一個中年男子湊到他旁邊,笑着“攔”住了他,陸子岈的一雙常年看不起人的眼睛從頭到腳将對方掃了了一眼,這人看着算得上體面,整個賭場的氣氛似乎沒有渲染到他身上,有個讓人放心的外表。
陸子岈:“有何貴幹?”
那男子沒有因為陸爺的冷淡倨傲表現出什麽不自在,微笑着說:“公子,在下陳進獻,這賭場也有在下的一份,南升開門迎客,就是為了讓大家盡興,今晚看公子興致未盡,這麽走了,就是我們招待不周,不如留下繼續玩,輸了算在下的,贏了,自然算你的,就當是交個朋友。”
陸子岈:“哦?陳老板交朋友的方式倒是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