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明在暗,有時候只不過是相對而言。

陸子岈如同一條黑影,貼着牆面滑下,與前面站着的守衛只有一尺距離,而那人卻絲毫沒有感覺到身後多了個不速之客,百無聊賴地觀察着院中的動靜。

平湖似的眼睛在夜色裏波瀾不驚,陸子岈一劍從那守衛的後頸貫入,那人全身震了一下,如同兔子抽了一筋,然後緩緩倒下,陸子岈一把扯住屍首,輕拿輕放,未發出一點聲響。

宅院內零散的守衛來來去去,在黑暗中一個個倒下,正因為夜色掩蓋,血色也沒有那麽觸目驚心,殺戮悄聲無息。

陸子岈三兩下收拾了院中似乎有點過于單薄的戒備,閃身到那間可疑的房前,如果沒猜錯,那麽裏面正關着那些被賣到賭場的女兒家,他維持着推門的動作,僵在門口,突然心底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不安,他雖然從來沒相信過什麽所謂的預感,但此刻他多年內化于心的那種掌控感卻徒然有些失控,心跳不明所以地重了,感覺有點像第一次要去殺人的那種無措。

他皺了皺眉,強自壓下這種沒道理的情緒,輕輕推開門,屋子內一片漆黑,透進了一片月光,看着再正常不過的屋子,竟一個人都沒有。

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他跨過門檻,迅速把房裏的東西翻了一遍,難道他剛剛在解決掉外面那批人的時候有疏漏?在這個間隙之間,又有人把這些女孩子轉移了?

他煩躁地來回踱了幾步,猛地一頓,整個人定在原地。

陸子岈彎下腰,伸出手輕輕拂過地面,這裏似乎無人打掃,灰塵厚得要是萬一來個得哮喘的能當場發病,而這一塊地面,似乎經常被人踏足。

他不怕髒地用手抹開地面的灰塵,很快發現了縫隙,确切地說,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縫隙,一個正好足夠一個人穿過的通道,那麽下面,是一個地窖?

他用指尖劃過縫隙,嚴絲合縫,沒有着力點可以打開這堵石門,那麽機關必然在附近。

直到陸子岈打開這個不易察覺的機關,看到不大的地窖中密密麻麻仰着臉的年輕甚至是年幼的女孩子,他還是感覺一切太過簡單順利了一點,簡單到他有點忐忑。

但那一張張有點髒兮兮的稚嫩的臉擡頭看着他,寫滿了茫然驚恐怯懦,他只好暫放下心中的猶疑,将手伸向他們,想在她們爬上木梯時拉他們一把,可在他出手的方向,所有人退開了一步,沒有人敢上來。

陸子岈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這些女孩子被至親賣給南升賭場,再被馬車運送到這個看起來有些陰森恐怖的地方,密集地關在地窖,期間不知道受了多少打罵呵斥,甚至更糟的事,無怪乎如此膽怯,也不知對這個世間還能留下幾分信任。

他的手在空中僵持了一會兒,無人上來,只好自己跳進地窖,他剛一下去,所有女孩子迅速地以他為中心,驟地散開。

陸子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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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爺憑着一張好皮囊,幾乎習慣了姑娘們的愛戴,還以為自己對此不勝其煩,沒想到有生還能受到如此退避三舍的禮遇,尴尬與感慨在心裏交織并行,費了點力讓自己原本冷冰冰的表情看起來稍微溫和一些。

陸子岈輕咳了一下,這種場合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好道:“你們……可以走了。”

幾個女孩子疑惑地看着他,然後相互對視了幾眼,仿佛聽不懂他這句話說的是什麽意思。

陸子岈無奈,說:“你們自由了,那些買你們的人已經……不存在了。”陸爺卡了個殼,決定在這一群幼女前還是委婉一點。

可能是陸子岈的語氣行為與将他們綁來的人完全不同,雖然沒人敢與他說什麽,終于還是有個女孩子動了,她小心翼翼地攀着木梯,慢慢爬上去,群體之中,只要有一個人敢勇敢行動,其他人也就慢慢跟上了。陸子岈站在一旁,看着一個個女孩子慢慢爬出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窖。

終于人都出去了,他四下掃了一眼,卻發現暗處背對着他躺着一個十分瘦弱的小人,被一件大衣袍整個兒裹着,陸子岈心裏“咯噔”了一下,是受傷了嗎?

他走過去,蹲下,探了探頸間,脈象有些微弱,小女孩不知是因為怕極還是生病了發冷,整個人都在顫抖,把自己裹得一絲不漏,他看着都有些不忍。

陸子岈輕輕将人抱起,很輕,而且瘦的有些僵硬,骨頭幾乎有些膈着他,他稍一借力,躍出了地窖,所有女孩子都在一出地窖就跑沒了,沒有人會在離開地獄之時還回頭看一眼,甚至在得救時往往還會帶着某種恐慌,怕再被抓回去。

陸子岈邁開步伐,心不在焉地想,今晚的救人實屬意料之外,并沒有考慮到她們逃出這裏之後的去處,如今人已出虎口,可是那個賣了她們的家,還回得去嗎?

突然,陸子岈感到胸口一涼,耳中仿佛聽到了自己沉重的心跳,他麻木地低頭,看到心口上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懷裏是空的,那“小女孩”已經站在他面前,哪裏是什麽小女孩呢,眼前分明是個面容枯槁,骨骼怪異瘦小的男人,正裂着一張嘴笑着看他,露出一口參差不齊帶着黑斑的牙。

他眼中閃爍着某種嗜血的光彩,逆着月光像一只瘋狂的獸類,聲音沙啞得如同生了鏽,既得意又惋惜道:“玉郎啊玉郎,你為何要多管閑事呢?”

陸子岈說不出什麽話來,腦子一瞬間一片空白,來不及感到疼,四肢就被抽去了力氣般緩緩跪下,視線裏那男人詭異的笑容慢慢開始模糊,他有些慌亂地想:“唐螢……那孩子一個人怎麽辦呢?”

陸衡與祁越跟着陳進獻的馬車入小樹林時,陸陸續續有些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姑娘朝着他們跑來,個個神色慌張,像是在逃命。

陳進獻伸出頭去看了一眼,然後那馬車便加快了速度。

兩人在樹木頂穿梭,陸衡側過臉,聲音很輕,但借着風,祁越還是聽清楚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祁越想開口安撫一句,可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眉頭微蹙,這種無來由的感覺,沒有具體事作依托,反而更讓人無所适從,他腳下加了力道,緊緊跟上夜色中匆匆忙忙趕路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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