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陳進獻的馬車在一個建在犄角旮旯的宅院前停下了,裏面走出一個裹着寬大衣袍的“孩子”,帽沿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只露出一個尖刻的下巴,他走得很慢,形單影只地背對着整個幽暗的宅院。

不知道是他本身的動作帶着一種古怪的僵硬,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還是宅院過于陰森,陸衡驟然從背後升上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陳進獻從馬車上下來,并沒有走進宅院,只站在外面與那“孩子”說了幾句,他帶的幾個人便急匆匆地開始給宅子點火!

陸衡一驚,下意識想沖出去,祁越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對他搖了搖頭。

陳進獻像是一刻也不想在原地待着,給了一個吩咐就頭也不回地匆匆進了馬車,那個“孩子”站在原地,不可抑制地顫了顫肩膀,似乎是在笑,回頭帶着眷戀般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宅院開始慢慢被火吞噬,戀戀不舍地跨進了馬車。

天氣有些幹燥,火勢幾乎是一點就蔓延開來,馬車背着火光徐徐離開。

陸衡兩人耐着性子,一等馬車駛離視線,就竄了出去,火勢已然成型,将宅院的大門燒地不成形,撲面而來的熱氣灼人,帶着具有生命力一樣的攻擊性。

兩人輕身翻上一旁的牆面,陸衡一句話都沒說,急切地四處搜尋,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祁越一言不發地跟着他,宅院已經開始崩塌,火光跳動在少年的眼眸裏,既美且妖,帶着瘋狂絢爛的顏色。

然後,他們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人,倒在火海中,纏繞着火蛇的柱子已經開始往下砸,祁越立即反應過來,伸手去拉定在原地的陸衡,可是那人似乎已無知無感,一眨不眨地盯着陸子岈,一把推開拉着他的人。

祁越被推得一個踉跄,眼睜睜看着他往火海裏沖,霎時有種從高處墜落毫無所依的感覺,嘴巴張了張,發現自己什麽都喊不出來,慌忙追了上去。

陸子岈胸口是一把亮得晃眼的匕首,眼睛空洞,已經沒有氣息,陸衡像斷了線的木偶,無力跪下,面無表情,眼神幾乎與已無活着跡象的陸子岈一般無二,執拗地與他對視,像在希冀能從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看到什麽。

火勢若有所感般猛地揚起,更加張揚地襲來,祁越用力推了推陸衡:“陸衡!”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少年什麽都沒聽到,祁越有些慌了,周身已經能感受到火勢帶來的灼熱感,管不了那麽多,就算拖也要先把人給拖出去。

他扯住陸衡的手腕,那人終于有了點反應,可卻不是回神,他瘋了般一把抱住陸子岈,一根梁柱砸下來……

黑煙讓人看不清眼前,祁越覺得自己喉嚨要燒起來了,他不知道陸衡到底是否還清醒着,只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有點模糊,腳下一晃,摔倒在地,一瞬間他第一次腦子裏閃過可能會死的念頭,還來不及體會到諸如絕望的情緒,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一個白影從火海中穿過,徑直走向他們,抱起身邊的少年,他扯住那人的衣角,那人低頭看向他,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睛,居高臨下,冰冷無欲。

你是誰?你想帶他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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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嚨痛得厲害,頭痛得厲害,四肢都在隐隐作痛,陸衡醒過來,麻木地睜開眼,紅色的火焰,陸子岈在火光中蒼白的臉,一一回到他腦海裏。

他在一個黑暗的山洞裏,有點冷,也許是病了,也許只是一場逼真的夢。

“醒了就起來。”

不是陸子岈的聲音,陸衡渾身被冷地哆嗦了一下,一動不動,茫然地看着上方。

下一刻,便聽到走動時衣料摩擦的聲音,腳步卻輕到他聽不見,腰間猛然一痛,他直接從石床上被踹了下去。

陸衡被踹得在地上滾了幾圈,乏力地慢慢撐起自己,控制不住地咳了起來,他憤怒地擡頭,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站在面前,幾乎帶着睥睨的眼神低頭看着他,手裏拿着無邪。

他憑什麽拿着無邪!

血氣頓時沖上腦子,他只感覺懵了一下,想也不想,還沒站穩就朝那人撲了過去,卻只聽到一聲輕笑,那人只是一個毫不費力地側身,他甚至連他的衣服都沒碰到!

“想要劍?”

陸衡一愣,無邪已經被那人甩了過來,他連忙接住。

可下一刻,他眼前一閃,劍鋒竟能成形!他本能地擡起無邪,只堪堪擋住,朝他劈下來的不過是根極細的木棍。

那人氣定神閑地站着,好像剛剛使出那淩厲劍鋒的不是他,細微地歪了歪頭,手下緩緩開始加重力道,面不改色。

“為何要自不量力?”像在對他說話,又不像在對他說話。

他在胡說八道什麽?是個瘋子嗎?陸衡頓時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壓下,雙手握住劍柄,可那股子力道好像透過劍,甚至透過他的手臂,直達四肢百骸,他抵抗不住,被逼得跪下,手掌虎口已血肉模糊,整條手臂顫抖不停,不由自主地松了劍,壓力消失那刻內息翻湧而上,一股甜腥味湧上來,他控制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劍都拿不穩,你也配持無邪?”

陸衡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地面,是啊,他在幹什麽?他是陸子岈的徒弟,他卻連劍都拿不穩,還差點讓自己死,他配什麽?在做什麽!

下巴被一只冰冷的手輕輕擡起,那人已半跪在他面前,陸衡望進他冰潭似的眼底,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你想報仇嗎?”

瞳孔猛地放大,陸衡覺得嘴角血液的味道變得明晰起來,他聽到自己因為極度幹渴而沙啞的聲音:“你要幫我報仇?”

那人笑了起來,卻依舊沒什麽人的溫度,“不是幫。”

陸衡看着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眼神必定是迷茫又無助極了,所以他才會露出一點點如同陸子岈般的表情,某種不知為何的傷感,和對親人才會有的疼惜。

“手持一把好劍,有些仇,也不是非放下不可。”冷淡又溫柔的蠱惑。

無邪被重新遞到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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