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臨江客棧。

“你聽說洛南幫那事了嗎?”

“呵,就是足不出戶的婦人,都知道這檔子事了,也不知道洛南幫招惹了多大的仇家,能在一夜之間被滅個幹淨!”

“莫不是洛北閣下得毒手?”

“不可能,洛北閣要動手,早幾年都動手了,會等到被擠壓成如今這個地步才反擊嗎?再說兩個幫派針對了這麽多年,定是互相都拿捏着點把柄,而且這個手法……倒像是有什麽私人恩怨的。”

“哦?我只聽說是一把熊熊大火把洛南幫燒光了,還有什麽不得了的手法?”

“那把火燒的不過是屍體,人早就在裏面死了個幹幹淨淨……”

客棧內熱火朝天的話題将幾桌客人引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争論起來,好像每個人都是親眼所見,旁邊一桌上端坐的一個青年,背對着他們,手裏一杯酒已經端着許久,一口都未往嘴裏送,同桌的一個長相老實的中年男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青年背面看着甚是挺拔,骨骼極端正,正面看,一張臉長得更是俊美,穿着不顯富貴,周身卻又一股清貴氣質,一眼就讓人覺得應是哪家身份高貴的公子。

那中年男人壓低了聲音,輕身詢問:“少當家,你這是怎麽了?”

青年放下酒杯,淡淡道:“無事。”

“既然人不是燒死的,那他娘的放這把火燒的是什麽?是要毀屍滅跡?”

“怪就怪在這兒,放火的人只管點了火,根本沒管那火有沒有把屍體給燒光了,很多都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難道是為財?據說這邪門幫派表面光明磊落,私底下實則賭莊、暗娼無所不為,收斂了數不盡的金銀財寶。”

“啧,何止,洛南幫能這麽財大氣粗,還不是背後有靠山?不過動手的人顯然也不是為了財,一場火過後,什麽東西都沒丢,而且還被翻出了許多洛南幫勾結地方官的證物,官府現在已經介入調查了……”

“噓,這可不能胡亂說,殺頭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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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胡說,大家不都這麽猜?這地頭蛇在洛城耀武揚威了這麽些年,還不都是那姓呂的狗官包庇?”

“甭說這些說不得的,你剛提到的那些沒被燒毀的屍體,他們是怎麽死的?”

“你猜怎麽着?一劍穿喉,豁口整齊,劍身略窄。”

“無邪劍!難道是陸子岈?可陸子岈早就十年都未曾在江湖上有任何動作,也沒人再見過他。”

“你們該不會是忘了?據說陸子岈消失之前殺的最後一個人是洛南幫的前一任幫主馮元皓,他跟這個幫派可不是沒有牽扯。”

“陸子岈瘋了嗎?動手滅一個幫派,這與他有何益處?”

怎麽可能是陸子岈……

中年男人看着青年驟然握緊的拳頭,皺了皺眉,怎麽正好是十年,這十年來,他從未見他們年輕的少主流露出任何明顯的情緒波動,為何因着旁邊幾個陌生人寥寥幾句議論而有所波動?

細看青年的眉眼,正是當年祁家的小公子祁越,十年來,他已褪去了少年時期的青澀,平添了一份內斂沉靜,可跟在一旁的李光耀心知肚明,他們少主的內斂并非是因為年歲的增長,而是境遇造就,或者說他這根本不能叫做內斂,而更應該叫做城府。

祁越已經回到客房內,沉默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拇指輕輕摩挲着杯子上的紋路。

李光耀一見他這個樣子腿就有點顫,他是多年跟着祁瑜在戰場上厮殺過的老将,血戰沙場這種事多來幾次也就麻木了,但這個年紀輕輕的少主……當然他從未像粗野軍人那般一怒就喊打喊殺,也并非是他父親那種積威深重的類型,在平時反而給人一種斯文儒雅的印象,卻是真正能讓他感到由心底産生寒意的。

祁越挑了挑眉,打破了沉靜:“查得怎麽樣?”

李光耀突然有點想跪下,這該死的洛南幫怎麽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們查得正熱鬧的時候就這麽完蛋了,他拿捏着字句答道:“洛南幫确實如傳說一樣,與官府勾結,乃至這個幫派剛起來的時候,其實……是朝廷中的勢力扶起來的。”

祁越看起來并不怎麽意外,繼續問:“何以見得?”

李光耀:“從一開始洛南幫放出去收利的銀子……就是官銀。”

祁越:“能确定不止到地方官這一層?”

李光耀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說:“洛城的地方官反而沒占到什麽便宜,單純是給人當了遮羞布,搜刮來的銀子,經過暗道,被運回了京城。洛南幫一開始确實是仰仗呂顯程,可近些年來,漸有失控的趨勢,倒不見得是呂顯程包庇他們,很可能是他們實際掌控着洛城的官府……”

祁越:“那麽人呢?”本就沒什麽情緒的聲音好像更冷了點。

李光耀:“……那些姑娘有些被賣了,而有些,是被用來……”

祁越冷笑了一下,接上李光耀說不出口的話:“用來收服籠絡他們覺得有用的人。”

李光耀往後退了一小步,越肮髒的事越不難猜,他們盯上這個幫派的時日不短,這陰溝裏的龃龉并非只是獨自飄的浮萍,下面的根枝錯綜複雜,牽連甚廣。怎麽這麽巧,在他們想要動手的時候,就被人給解決了?是同樣在查他們的人幹的倒還好說,若是有人想毀屍滅跡,斷了這條線……

祁越看出了他在想什麽,說道:“不會,既然屍首都沒燒幹淨,財物也沒被清理,不會是他們自己人做的。”

那……會不會是他呢?

祁越眯了眯眼,像是很感興趣,慢條斯理地開口:“洛南幫這麽有本事,那麽把他們連鍋端了的人必也費了不少心思。”

李光耀一陣頭疼,這祖宗似乎沒抓住他這從頭到尾的話裏的重點,既然洛南幫跟官府勾結不清,他們不方便露面,他本就不贊成管這件事,現在幫派倒了一了百了,省了他們自己動手,怎麽看着事好像還沒完?

祁越:“去會會呂顯程。”

李光耀絕望地閉了閉眼睛,沒錯,他們少主一點都沒體會到他的良苦用心,不死心地開口:“少當家,我們不可……”

祁越擡了擡手,做了個阻止的動作,說:“李叔,十年了,”他低頭嘲諷一笑,“你們救下我,可不是為了讓我一輩子躲躲藏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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