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蘇小曼的信分明是在十分倉促的情況下寫的,祁越一目十行地看下來,原本淡淡的神色一掃而光,眉頭越皺越緊,看得陸衡也湊了過來。
她言簡意赅地交代了幾件事,有些他們已經多少有些揣測,而有些則是深藏了多年。
祁越知道蘇小曼在這一路上有意指引他們得到這幾塊令牌,但沒想到此事從始至終其實都關乎燕王。
燕王案從一開始的目的便是他,五個身手詭谲的刺客在可以得手的情況下放棄了刺殺先帝,卻主導了一場對燕王的懷疑。
當年的太子有所有的理由這麽做,可是恐怕連他都沒有想到先帝會如此果斷地踏入他設的局,幹淨利落地殺了燕王。
看到這裏,祁越想将信收起來,陸衡卻阻止了他,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蘇小曼的話點到為止,話中的意思卻是不言自明,那場謀逆根本就是個笑話,心懷鬼胎的人卻是喊捉賊的一方。那對父子抱着不同的目的一同促成了對燕王的誅殺,從之後先帝肅清朝野的情況來看,燕王所得的所有倚重和寵愛可能都是鏡花水月。
朝中權貴與江湖幫派交往過甚,說好聽了,是結交,說難聽了,誰能分得清是不是養私兵。燕王被人稱道豁達疏闊,朝中有多少大臣青睐,江湖朋友滿天下,又有多少願意為他兩肋插刀的?到底存了什麽心思,他自己說了不管用,還得看君心要往哪邊靠。
江湖廟堂,哪裏能一刀兩斷分個清清楚楚,縱然有陸子岈這種兩袖清風無牽無挂的,可也有那不甘于做閑雲野鶴的,何況權勢拿捏到了一定程度,誅心而論,誰還能止步于那個界線。
到先帝手裏,朝廷各股勢力明裏暗裏對江湖那一攤渾水趟得更深了些。先帝表面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恐怕早就對這股風氣上了心。
他偏愛燕王偏愛地毫不隐晦,人盡皆知,偏偏燕王又不是太子,有多少人會想将賭注押在燕王身上,這個兒子是否會恃寵而驕,想争一争這近在眼前的帝位,故而派出了這一幫訓練有素的殺手,在防備有疏漏的獵期下手弑君?
先帝在經歷了一場有驚無險之後,暴怒之下自然要徹查,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卻先行扣住了燕王。
這樁劈頭蓋臉欲要砸向燕王的謀逆之罪,對上先帝這片随時想要拔去的逆鱗,定然是無法善了。要給燕王定罪實在太簡單不過了,只需一個死士,一句證詞。這涼薄的皇族之間的父子情,在猜忌之下,早就已經分崩離析,燕王甚至不是錯在他真的有心謀逆,而是他若有心,便真能做到。
如今先帝早已駕崩多年,再去揣測他到底是什麽心思已經失去了全部意義,蘇小曼并未多言,而是筆鋒一轉,道出那五個刺客便是後來手持五塊令牌的人。
目前,金令牌在陸衡手上,木令牌在祁越手上,而水令牌則在寧王手上,剩下的還有兩塊,蘇小曼在這一路上給了他們那麽多指引,仿佛她早就知道這五個行蹤神秘的刺客的真實身份,可寫到這裏,她的字跡徒然潦草了起來,筆跡甚至有些顫抖。
祁越皺了皺眉,翻過一頁信紙,可第二頁只寫了一行字,“寧王意欲奪取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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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完信都沉默了一會兒,陸衡遲疑了一下,先開了口:“你不覺得,蘇小曼知道得太多了嗎?”
燕王案的一系列推斷都合情合理,太子有陷害燕王的動機,先帝的後續動作确實說明他的意圖,可那五個刺客在行刺之後全部都銷聲匿跡了,蘇小曼從何而知他們便是手持令牌的人,她似乎刻意漏掉了一些很關鍵的問題。
祁越點了點頭,判斷道:“她不是局外人。”
如若她不是局外人,那她到底是站哪一方的人,憑她處心積慮地一個個除掉那幾個人,看起來似乎是站在他們一方,可她如果與那個刺客組織一點關系都沒有,又怎能查到這些藏得如此隐蔽的人。
祁越:“還有一點,如果這五個刺客當年真的是受了太子的指使,那他們這些年來各居一方,培養着自己的勢力……”
陸衡回想了一下這些人做的勾當,只覺得有些惡心,說:“難不成還是皇帝監守自盜,在自己的地面上搜刮民脂民膏?”
祁越搖搖頭:“金令在民間放貸他或許知道一些,得來的銀子也确實送去了皇城,可能有一部分運進了國庫,但肯定不是全部,木令旨在得到大梁邊關的天塹,而水令在往大梁腹地運送火/藥,就算再昏庸,也幹不出這種事。”
陸衡:“所以,這件事的源頭怕是在境外?”
祁越:“皇帝本來只是圖得到這麽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沒想到事情早就脫離了他的控制,作繭自縛。”他頓了一下,說:“有人這麽早就開始布局,想一口氣吃下大梁這麽大一塊餅,現在這個局在一點點被人破壞,你說後面的人要是知道了,現在會怎麽做。”
陸衡一驚,道:“提前動手?”
祁越看着信的最後一行字,說:“寧王這時機挑的可真不怎麽樣。”
陸衡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祁越被看得一頭霧水,問道:“怎麽了?”
陸衡不冷不熱道:“你想插手這件事?”
祁越一愣,不知該怎麽回答,他已經不是在想,而是早就身陷其中。
陸衡冷哼了一聲,繼續道:“哦,我說李大爺怎麽消失地沒影了,原來是得了軍令,沒想到祁少爺早就選了寧王。”
祁越無奈地笑了一下,什麽叫選了寧王,聽着怪不是滋味的,半是開玩笑地問:“寧王不好嗎?”
陸衡聽着有點上火,擺了擺手,這人心裏棋局都擺好了,還在這兒跟他假客氣,問好不好的好像想征求意見似的。
陸衡:“我一個江湖人,不懂這些。”
陸衡說完便想往外走,被祁越一把拉住帶了回來。祁越雙手環着他,将臉埋在他頸間輕輕親着,這親法又癢又酥,陸衡忍不住笑着來回躲,心裏暗罵這家夥還真是會順杆爬,一攤牌怎麽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祁越沒松手,低聲說:“除掉那個人是必須要做的事,現在看來,讓寧王代替他也是最合适的,只是如今邊境之外有人虎視眈眈,事情稍微複雜了些而已。”
陸衡微微皺了皺眉,何止是稍微複雜了一些,單是要對付那一個敵人,已經無比兇險,何況還要應對另一個藏在暗處的,可是他知道祁越心意已定,甚至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經決定要走這一步,此時多說也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