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北境開始飄雪,大梁的軍隊行軍很快,北魏卻意外地在占領了七城之後停下了攻勢,駐守石城。

祁越拉住缰繩,擡起手,身後的數萬精兵立即得令停下。李光耀輕輕踢了踢馬腹,緩行到他身邊。

李光耀:“大帥?”

祁越遠眺,前方天地一線,黑壓壓的烏雲給人一種無比沉重之感,徒然在心口上壓了塊磚似的。

祁越淡淡道:“原地休整。”

李光耀愣了一下,遲疑道:“……大帥,現在不是等的時候啊……”

祁越沒有看他,也不再多做解釋,李光耀明白此時本不該質疑,悶聲不吭地閉了嘴,将指令傳了下去。

夜間氣溫驟降,軍帳內,祁越紋絲不動地站在地圖前像是想站成個石像,直到陸衡再也忍不住,湊上前問:“你擔心前方有什麽?”

祁越指了指到達石城前的地形,說道:“北魏停在這裏不是巧合,此處地勢稍低,再往前,敵方在高處,我軍在低處,從上俯沖下來,很容易就能沖破陣型。”

陸衡皺了皺眉,他不懂帶兵打仗,但祁越說的十分淺顯直白,令他馬上領悟了這步困境。世上有些難題不怕複雜,只要找到關鍵處,輕輕一挑就能解扣,而有些難題則一目了然,可是再怎麽抓耳撓腮,都難以攻克。

陸衡知道祁越既然将這個問題指出來,必然心裏已經淘汰了許多種不可行的方法,但還是不由問了句:“沒有辦法從側方繞過去嗎?”

祁越将指關節抵在唇上,搖了搖頭,說:“地勢開闊,無遮無掩,不管從哪一方繞過去都會被發現,到時候都将是一樣的局面。”

“……繞不過去,倒是可以誘一誘敵軍。”

祁越言語頓了一下,陸衡心中立馬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本能地意識到自己要聽到什麽馊主意。

祁越目光躲閃地瞥了他一眼,語調平平道:“我先帶一部分人先行,等敵軍開始發動攻勢後……”

“不行。”陸衡直接打斷,心想果然不出所料,怕什麽來什麽,王八蛋想拿自己當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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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兩人大眼瞪小眼時,帳外傳來李光耀生怕全營聽不到的聲音,只要陸衡在祁越的賬內,李光耀進去前恨不得經過層層通傳。

祁越咳了一下,讓李光耀進帳。

李光耀一進來就接到了陸衡兩道壓着怒火的視線,馬上明白來得不是時候,祁越對他笑了一下,這下李光耀更加後悔了,但來都來了,只好硬着頭皮上前。

祁越簡單對李光耀闡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李光耀兩撇眉毛快擰巴到了一起,聽完之後同樣來了句“不行”。

祁越一時被兩人氣笑了,心想這兩人是沒明白這軍中到底誰說了算嗎?

李光耀心裏明白此時兵馬都很疲憊,不可能再長途繞道,在此處也不可能休整太久,北魏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而硬碰硬上前确實不可行,祁越的戰法實在話是可以一試的,但不是這個試法。

李光耀:“您是一軍主帥,不是前鋒,如此以身涉險不妥,倒不如讓我來作餌,你們來收網。”

陸衡聽完直接想把這老大爺給踢出去,本以為他要站在自己這條戰線,沒想到他還想身先士卒,冷冷道:“:李大爺,你這把身子骨,是去作餌還是去送死?”

分明是要關心,偏偏被這混小子說得這樣難聽,李光耀鼻子一出氣,反擊道:“大梁将士,死在戰場上,有何不可!”

祁越按住陸衡的肩,阻止一見面就要吵的兩人繼續掐下去,對李光耀說:“他說得沒錯,此番雖然是作餌,但不是為了去送死,我去更有把握。”

李光耀還想反駁,祁越擡手止住了他的話,繼續道:“兄弟們走到此處,已經疲憊不堪,需要提一提士氣,何況主帥先行……才值得他們全力擒拿。”

祁越是主帥,軍令一下,沒有餘地,他其實也已經做了決定,并非是跟他們兩人商量,陸衡咬了咬牙,起身快步走出了軍帳。

李光耀看了眼祁越,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并未說什麽。

第二天布兵時,他們沒看到那個不太合群總是抱着劍長身玉立的青年戳在一旁,主帥好像都沒有發現,祁越清晰地将部署事無巨細,一應安排,然後按照計劃立即出發。

李光耀翻遍了整個軍營都沒有找到陸衡,最後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湖邊抓到這小子一個人在往湖裏扔石頭。

他松了口氣,又有點奇怪,湊上去喃喃道:“我還以為你混進隊中跟過去了。”

陸衡懶懶道:“啊,是混進去了,又被揪出來了。”

李光耀:“……”

他實在不想知道祁越到底是憑借怎樣的第六感在那麽多人中把這小子給找出來的。

陸衡将雙臂枕在後腦勺,皺着眉道:“李大爺,你有沒有覺得怪怪的?”

李光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哪裏怪?”

陸衡:“說不上來,好像……沒那麽簡單。”

他猛然想起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曾經也出現過,一下攥緊了手裏的劍,突然站起來,把身邊的李光耀吓了一跳。

這時一個小兵急急忙忙趕來,将一塊木牌遞上來,道:“将軍,有一個人要見大帥,說是一見這塊令牌他就明白了。”

兩人一眼看清那塊令牌上刻了個“火”字,對視了一眼,幾乎用跑的速度回了軍營。

軍帳中,那人身披輕裘,背對着他們,身形纖細。

陸衡光一眼就把這背影給認了出來,李光耀見了也是一愣。

陸衡心中亂糟糟的猜測都過了一遍,不知道該問什麽,到了嘴邊,只問了句:“曼……姨,你怎麽來了?”

蘇小曼轉過身,杏眼一挑,見到陸衡,“咦”了一聲,反問道:“祁越那小子呢?”

李光耀剛想告知,陸衡瞪了他一眼,讓他把話憋回去,拿着火令牌問:“你怎麽會有這塊令牌?”

蘇小曼妩媚地笑了一下,說:“因為我就是這塊令牌的主人。”

陸衡的劍眨眼間架上了蘇小曼的脖子,黑白分明的眼眸瞬時侵上寒意,道:“你最好能解釋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m....其實快寫完了....大概就。。。1、2章??我實在還是扣不準。。。這篇文也是腳踩西瓜皮寫到哪算哪,加上加班。。老斷更。。。不過這周!這周我一定要完結!

btw 上一章無意中祁少爺的話好像在立flag。。 其實是he啦

☆、終章

京都将軍府。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溜煙從前院屁颠屁颠地跑進了正堂,一頭紮進一個身形健壯,長着一張忠厚黑臉的男人懷裏。

男人一口酒差點給他撞噴出來,小心翼翼地想将小團子推遠一點,結果那撒潑打滾的小東西就不肯了,一口一個“爹”地往他懷裏窩,抱着胳膊不撒手。

李光耀無奈地将他拎起來,這團子才剛滿五歲,濃眉大眼,粉嘟嘟地做着鬼臉煞是可愛,若不是眉眼間與自己有幾分相似,李光耀真要懷疑這團軟軟糯糯的小東西不是自己親生的。

小團子是李光耀的第二個兒子,小名起得實在随便,叫小二,被他娘嫌棄了很久,不管李光耀是個如何粗糙的沙場漢子,畢竟梁魏一戰後,他在朝上的官職就跳級似的往上跳,身份也算貴重了,瞧着小二如今的模樣,長大了必然也是個風流倜傥的,在今後被人津津樂道的貴公子中也能占一個位置,被安了這個小名不就風流變風趣了嗎?

只是李光耀渾不在意,反而覺得小二叫起來既親昵又喜慶,怎麽都不肯改,這小兒子被小二小二地叫着長大,真就格外機靈,撒嬌讨好很是有一手。

小二被拎着也不掙紮,擡着頭沖李光耀眨巴眼睛:“爹,你昨天說到哪了?不是說等我一覺睡醒繼續講嗎,我可等了一天呢。”

李光耀昨晚被不肯好好入睡的五歲稚子鬧着講故事,半睡不醒地把舊事翻出來催眠,沒想到李将軍真有點講故事的天分,把兒子講得眼睛瞪得銅鈴大,自己一頭栽倒昏睡過去,臨睡了經不住鬧瞎承諾道早上起來接着講,可李将軍是朝廷重臣,自然一大早就偷偷摸摸溜去上朝了,哪裏能料到這小兔崽子居然過了一整天還能記得這回事,這個做爹的是怎麽都想不起來講到哪了。

李光耀正兒八經道:“後來大梁全面獲勝,一舉平定了四境。”

小二:“……講完了?”

李光耀清了清嗓子,道:“講完了。”

小二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搶走了李光耀手裏的酒杯,瞪眼道:“爹你騙人!”

李光耀本想佯裝生氣可中途看着這張圓臉,不自覺地就沒兇起來,聽起來反而在對五歲幼童好言相勸:“爹怎麽會騙你……小孩子家家拿什麽酒杯!”

小二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娘出門的時候可說了,不準你再喝了!”

李光耀一愣,混小子這是在威脅我嗎?一邊心想着真是被他娘寵得要上天,一邊看着這粉嫩嫩的臉又覺得可愛得很,于是就坡下驢娓娓道來。

祁越當年為了引蛇出洞,帶了一批精兵先行,可是他們沒想到,北魏的優勢并不單單在于地勢,還在于他們精于布陣。

當祁越一踏入陣中,立即發現了不對勁,可是為時已晚,北魏的軍隊并沒有想象中的從高處俯沖,而是選擇了埋伏于石陣之中偷襲,祁越帶的雖是數一數二的精兵,但是已經經過了東線的一場惡戰,沒喘口氣就行兵至北境,早已疲憊,那時敵在暗,我在明,打得更是焦頭爛額……

小二眼中放光,搶道:“我知道!是不是那個大梁第一殺手帶兵解圍,跟祁帥一起打敗了北魏?”

李光耀從小兒子口中聽到“大梁第一殺手”,眼角抽了抽,沒回答,就當是默認了。

北魏當時領兵的是精通于陣法的鬼才秦遠,也就是那個從大梁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手持土令牌的人。簡簡單單的幾塊石頭被這王八羔子一擺,竟能将大梁頂尖的将士困于其中……

小二見他爹講着講着酒勁上來了,不自覺地帶入了個人情緒,聽得更加有滋有味起來。

北魏二十年幾年前用一行刺客誣陷了燕王,後用了十幾年的光景蟄伏在大梁,五個手持令牌的內線在江湖廟堂暗中集結勢力,蠶食大梁的國力,等北魏有一戰之力時,一舉攻陷了大梁北境七城。當年的驚險萬分的危局如今已經在茶肆酒樓內被改編成無數的英雄話本,就連黃口小兒,都多少知道一點,可再多的說書先生也不及自己家裏的老父親,小二心說自己的老爹可是當年随着祁帥奮勇殺敵的将軍呢,還有比他這兒更真的內幕嗎?

那個……大梁第一殺手,李光耀說到這兒,不自在地頓了一下,然後道,當時的戰況跟預演的不同,不過出現了一出意外,火令牌的主人來到了我方軍營,将破陣之法交給了我們……

李光耀說到這兒,老管家進來笑盈盈地對這父子倆通傳了一聲:“老爺,祁公子和陸公子來了。”

老管家話音剛落,兩個颀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小二兔子似地從李光耀膝蓋上跳下來,歡快喊道:“衡哥!”

來的兩個公子都如玉般好看,只不過風格迥異,一個溫文爾雅,另一個嘴角挑着,仿佛天生帶了股不正經的邪氣,小二直直地撲進了後者懷裏。

陸衡樂呵呵地接住了這個小肉團,捏着他的臉頰道:“在聽李大爺說書呢?”

小二眨巴着眼睛點了點頭,這小東西陸衡看着都實在喜歡,不知道李大爺到底是積了哪輩子的福,能如此神奇地生個既像自己又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兒子出來。

陸衡坐到一邊,将小二放在膝蓋上,一本正經道:“戰場上的事差一絲一毫都關乎千軍萬馬,祁帥那時不小心馬前失蹄着了敵人的道,多虧了大梁第一殺手趕去救場……”

李光耀:“……”

祁越笑得一臉縱容,李光耀咳了一下,說:“少當家,你們這是從霁雲山過來?”

祁越:“也不是,去洛城祭拜了先輩,然後又繞道了西邊,嘗了嘗寒城的寒關酒,銀子花的也差不多了,回來再跟趙倓要點兒。”

李光耀嘴角抽了一下,當今皇帝那鐵公雞前幾年一個子兒都花的龇牙咧嘴,大梁如今總算緩過勁來,也不見他出手有多闊綽,大概是省習慣了。這倆公子哥整天游山玩水,将他當成了冤大頭,不要官職只要銀子,其實他們倆根本不缺銀子,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非要時不時地進宮刺那厮一下,好像把這慣例也當成了另一種樂趣。

陸衡:“……然後殺手一劍擋在了一臉佩服的祁帥眼前,将毒箭擋了下來,帶領着我軍破了北魏的狗屁陣法,從此戰局逆轉……”

小二睜大了眼睛,他可從來沒有聽過哪個說書先生說祁帥出現過一臉佩服的表情,說:“衡哥,然後逆轉成什麽樣了?不是說祁帥一箭射殺了北魏的主帥嗎?是不是真的?”

陸衡一連被問了三個問題,正想喝口水繼續吹,祁越冷不丁接過了話頭,道:“沒那麽神,戰場混亂,擒賊先擒王是最快的解決辦法,但距離太遠,當時的那支箭其實把握沒那麽大,好在……”祁越有意無意地瞄了一眼陸衡,繼續道:“大梁第一殺手當機立斷,從馬上一躍而起,人與箭同出,輕功出神入化,中途借力于箭,然後直達敵心,一劍殺了北魏主帥。”

小二聽得呆了,他的衡哥油嘴滑舌一句真一句假,可是祁哥哥從來說一不二,原來說書先生沒有誇大,大梁第一殺手的輕功果真有如此厲害!

陸衡聽得背後直冒冷汗,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時自作主張直沖敵軍中心的後果,倒不是北魏有多可怕……

此時聽祁越輕聲慢語地描述,只覺得頭皮發麻,猜測此人在翻舊賬,立即結束了話題,拍了拍小二的屁股,翻臉道:“你一個小屁孩問那麽多幹什麽!有空不如多讀點書來得有用!”

小二莫名其妙地看着這個反複無常的小人,滾下他的膝蓋,轉身又黏上了祁越。

李光耀為兩人滿上了酒,祁越在大梁境內各處都經營酒樓,前幾年将臨江客棧也接手了過來,他沒問,不過多少能猜到臨江背後的人大概是姓蘇的那位。他們雖不常回京,但每次回來,都會選擇來他這兒待上幾天,所以也不會有久別之感,就連小二每次看到他們,都不會生分,倒是像天天見面的一樣。

等祁越和陸衡回了為他們準備的廂房,小二湊到李光耀耳邊,悄聲問:“爹,衡哥剛剛吹的是不是他自己啊?”

李光耀一下沒注意,被一口酒嗆的咳了起來,揮揮手示意小屁孩滾回自己的屋子。

祁越回手把門一關,一手抵在陸衡耳邊,就這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陸衡被看得心虛,扯了個溫順的笑容,捏着祁越的一簇頭發,好聲好氣地說:“都過去這麽久了,祁帥還要跟我置氣嗎?”

祁越笑了一下,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輕蹭過,既像親又不像親的,弄得陸衡心裏有點發癢,環上祁越的腰,将人帶得更近了些,沉聲道:“玄璟……你這是在勾我嗎?”

祁越:“你沖過去的時候可有想到我?”

陸衡一僵,怎麽這茬還沒過去嗎?于是大義凜然地準備犧牲色相,一邊慢條斯理地扯祁越的腰帶,一邊道:“怎麽沒想過,想到都是你,想早點結束那倒黴戰,然後帶你走……”

話未說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完啦~ 真正第一部完結并且有點短的小說。。有點小感慨~

總之非常非常非常感謝耐着性子看完的小天使們!

接下來要調整改寫鎖着的那部鹹蛋的大綱 然後解鎖 這回一定要有個大綱!計劃能在這個月就開始更那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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