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付聆從床上跳了起來, 急促地掀開毯子翻找, 甚至把外套直接倒過來抖。
沒有,還是沒有!
“聆哥,你在找什麽?”付大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 心裏燃起了強烈的不安。
“我的小傳放在U盤裏了,你看到了嗎?就是那個銀色的, 上面還刻了我的名字。”
付大想了想, 隐約猜到昨晚錢佳禾臨走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有備份嗎?如果有的話, 可以直接發給章老師。”
這話倒是提醒付聆了,“有有有,在平板裏。”他跑到昨天讨論的桌上,把平板打開, 但是無論怎麽翻,還是沒有那個文檔。
“不應該啊......難道是我删了嗎?”
他點開回收站,裏面空空如也。這很不對勁, 付聆平時沒有清空回收站的習慣, 裏面就算沒有那篇小傳, 也會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垃圾,怎麽會一下子全空了呢?
嗡......
他腦袋裏仿佛有蜜蜂在飛,覺得手邊的東西一下子都空了, 整個身體飄在一團虛無的空氣裏, 連風都沒有。
正當他錯愕時,手機突然響了,是章書平的電話。
“付聆, 小傳別忘了。”
簡單的寒暄之後,章書平直接問了最要命的那一句。
“我,我......”
付聆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像被人掏空了似的,留下一灘泥濘的污泥。
“怎麽了?”章書平察覺到他似乎有點不對勁,“沒寫好?”
付聆開始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章書平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提醒他:“付聆,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但是現在每個人都會有壓力,我最後做的選擇,是看誰能夠交出完美的東西,即便是在高壓之下。今天一大早,另一個競争阿水的演員已經把小傳給我了,還是親自登門給我的。我不喜歡形式主義,但是他有這份心,我是看得到的。”
是啊,一直都有另一個競争阿水的演員,但章書平一直沒有透露他的名字,以免合作不成日後尴尬。但現在,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那個人,是錢佳禾嗎?”
章書平那邊頓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付聆兩腿一軟,靠着牆壁就癱了下去,呼吸就像被沉重的鐵錘打碎了似的,氣體不斷從喉嚨裏進出,毫無規律。
“章老師,我,和錢佳禾,我們是大學的師兄弟,他利用我對他的信任,昨晚,偷走了我的小傳。我知道這麽說您不會相信,但是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您解釋,那篇小傳,真的是我寫的,我沒有騙你!”
“付聆,你冷靜一下。”
“他利用我對他的信任!他利用我!”
付聆信任的人不多,正因為不多,所以才那樣彌足珍貴。
“這件事我自有判斷,付聆,你先平複一下你的情緒。”章書平拿起手裏那幾頁錢佳禾剛交給他的手寫的小傳,一時覺得為難。
說實話,兩個都是優秀的演員,如果沒有付聆,他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也是會選擇錢佳禾的。但,自從那天付聆找他深刻剖析過阿水這個角色之後,他才覺得,一個演員對角色的理解程度,跟他與角色的匹配度,同樣重要。
然而,如今這兩個演員中間出了問題。要麽,是錢佳禾居心叵測設計了一個局,要麽,就是付聆臨時寫不出小傳,栽贓競争對手。
這兩個,無論是誰出了問題,都是不能再出現在他的電影裏的。
但,是誰呢?
沒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手機裏就傳來了嘟嘟的忙音聲。
他無力地癱在牆邊,像一個破爛的布娃娃。
“聆哥?”
往常能把哄付聆的方案寫出一百條的付大也沒了辦法,他爬過去,挨着付聆坐下。覺得現在不管說什麽或許都是多餘,所以,只輕輕喚着他。
付聆的眼睛動了一動,目光飄到了窗外的耀眼的陽光裏,只覺得好諷刺。
所以,錢佳禾的出現并非偶然,是精心的籌劃,是算計。
就是了,人家那麽忙的人,為什麽會不偏不倚出現在A市,又不偏不倚跟他撞上呢?
昨晚要訂咖啡廳,也沒有問他的意見,仿佛一切都設計好了,就等着他跳進去。
可笑他還一口一個“師兄”地叫着,以為人家顧念舊情,肯擠時間出來跟他讨論小傳。殊不知一開始就是騙局。人家拿着刀擺明了要殺他,他還乖乖把脖子伸過去。
他一直尊敬且信任的人,居然在算計着喝他的血,吃他的骨頭......
“付大,我覺得,天好像要塌了......”
他望着半空,覺得那裏好危險,仿佛馬上就要裂開一道口子,大批大批的黑色羅剎就要沖殺下來。
付大聽他這麽說,立即站起身,把手高高舉過頭頂,眼神無比真摯:
“我幫你撐着天,不怕。”
他站在付聆和窗戶之間,手掌努力往上伸着,剛好擋住了付聆想象中的裂谷的位置。
須臾間,春風萬裏,雖不能消滅天災之後的滿目瘡痍,卻帶給這傷痛幾絲暖意。
“你的血液裏的确檢查出了安眠藥的成分,我已經給報告單簽字了。”
蕭博衍把那張沉甸甸的A4紙遞給付聆,随後又道:
“為防萬一,我還找了我們醫院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醫師。他可以作證,這份報告是屬實的。”
付聆死死抿着嘴唇,臉色是熬夜和精神大受打擊的憔悴。他沒有接那張紙,而是往前一撲,用力抱住了蕭博衍。
“他利用我的信任......”
“是,我知道,我知道。”蕭博衍也抱住他。
“殺人都不用刀啊......”
他的聲音沉得不行,像剛從水裏救起來的險些溺死的人。蕭博衍只覺得心口一陷,連忙把報告單扔到桌上,用同樣大的力道擁住他。
“沒關系!沒關系的!”蕭博衍像安慰貓一般用力地撫摸他的背,“我會幫你的,我會一直在啊。還有付大,付大也會一直陪着你的,我們都會支持你。”
“聽我說,聆聆,聽我說。就算咖啡廳是他自己開的,監控已經删除了。但是我們還有路上的監控啊,大街上都可以拍到你們一起進入了那家咖啡館。還有這份報告,足以證實他在你身上動過手腳。還有,那份人物小傳,即便他把它偷走了,但那好歹是你自己寫的,不是嗎?我知道,寫過的東西,要想一字不漏地複制出來很難。但你憑記憶,把最關鍵的幾個點寫出來,交給章書平,一樣可以證明,那份小傳,就是你寫的,不是嗎?”
付聆從他懷裏擡頭,眼神渙散,分明是年輕活力的生命,卻讓人看出了暮年的滄桑:
“但是他會倒打一耙,反過來說,是我偷了他的東西。他已經先一步交給章老師了,所以,我說再多都沒用。”
“會有辦法的,聆聆,我們總要去試一試,對嗎?不可以什麽都不做就放棄掉,便宜那種衣冠禽獸,振作起來,我們都會支持你!”
付聆的眼神仍舊很迷離,“是嗎......”
“當然!”蕭博衍極少用這麽激勵人心的語氣說話,他拍着付聆因為太瘦而從蝴蝶骨中間陷下去的脊背,卻從單薄的上衣感受到了他不正常的體溫。
“聆聆,你發燒了?!”
他把雲裏霧裏的人帶到沙發上坐着,從桌上的瓶子裏取出電子體溫計,測出數字的那一下,他的眉毛皺的更緊了。
“39度1,你怎麽燒這麽嚴重?”蕭博衍一邊握着他滾燙的手,一邊打電話叫護士。
付聆毫無生機地靠在沙發上,“你說的對,我應該把小傳回憶出來,交給章老師。這樣他可能會多相信我一點。但是,我現在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蕭博衍飛速地安排了進一步檢查的項目,然後把付聆那只軟綿綿的手握進掌心。
“你現在生病了,想不起來是正常的,沒關系,這沒有關系。”
蕭博衍不斷安慰着他,然後看到伫立在門口的付大,想着多一個人安慰也多一分力,于是揮手讓他進來。
“付大,平時你不最心疼你聆哥了嗎?今天怎麽不說話?”
付大卻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大狗似的抱着付聆,一邊說着我會一直支持你一邊還要抱着人搖。
相反,付大一句話也沒說,只深深地看着病恹恹的付聆,不知在思索什麽。
二十分鐘後,付聆挂上了點滴。看着床上昏昏欲睡的人,他終于決定了一件事。
他一步一步走進病房,腳步極輕,但卻異常穩重,透着某種不可違逆的決斷——這不是付大該有的腳步。
“好困......”病起來的付聆說話軟乎乎的。
“睡吧。”許冠容替他掖好被子,一字一句道,“欺負你的人,都會付出代價的。”
說完,他擡手摘下口罩,徐徐低身,在付聆的眼皮上落下了一個吻,棉花糖一般。
“趁我生病,敢親我,混蛋......”付聆有氣無力地控訴。
許冠容勾唇: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