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洗臉水去了。

因為井也不遠,檀兒很快又折回身來,拿着方帕子沾了水就要給蘇遇擦臉。

蘇遇猛一偏過小臉,在檀兒錯愕的目光下,自己拿了帕子,囫囵的洗了把臉,就蹭蹭蹭的跑去吃飯了。

早上的夥食向來是以清淡為主的,蘇遇随意瞟了一眼,見桌上擺着一碗白粥,一碟小菜還有一塊巴掌大的雞蛋餅,頓時覺得食欲範範。随意吃了幾口便囔囔着吃不下了。

檀兒見桌上還剩下許多,丢了也實在浪費,于是便收拾收拾要拿到後山喂野貓吃。

這飯也吃了,眼瞧着時間也不早了,蘇遇伸了伸懶腰,揣着許錦言送他的小彈弓便出門玩耍去了。

☆、偶遇師姐

前一世蘇遇就總在想,像青離山這樣的深山老林,鳥都不拉屎犄角旮旯,哪裏配他這樣的青年才俊委身于此呢?重活一世,蘇遇如今也并不覺得深山有什麽不好,這參天的古樹,這雄偉的院落,就連聒噪的蟬鳴都來的十分親切。最起碼比那種看起來富麗堂皇,實際上肮髒不堪的候門要來的好吧?有句話怎麽說的來着,一入侯門深似海,這話一點不假。

邁着小短腿,叼着根狗尾草,蘇遇悠哉悠哉的穿過一條陰涼的青黛小道,又踏過稠密的花溪,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許錦言的十裏攬月。

青離門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大,從這個山頭到那個山頭都歸青離門所有。許錦言又是門派大師兄,當然會有自己的住所。而且也不止是許錦言有,但凡親傳弟子都有,就連小十二蘇遇都有。不過蘇遇那裏就比許錦言的十裏攬月差的遠了,且沒個文雅的名字。大家也就幹脆的稱呼那裏為梅窩。說是因為蘇遇所住院落裏頭梅樹多。

蘇遇不止一次的想,這怕不是“梅窩”,而是“黴窩”。他真的很倒黴。

前世,蘇遇最喜歡來的便是許錦言的十裏攬月。許錦言喜歡養花,尤其愛養蘭草,于是十裏攬月便種滿了蘭草。每到蘭草發季,蘇遇總愛過來拔着玩,起初許錦言也是大為心疼的緊皺眉頭,後來也漸漸的任由着蘇遇拔了。反正蘇遇前腳拔,許錦言後腳種嘛。

此時再次站在十裏攬月前,蘇遇卻覺得仿若隔世,有多久不曾來過了?

我……有多久不曾來過了?

蘇遇吐了嘴裏的狗尾巴草,四處瞧了瞧見沒有旁人,于是便蹑手蹑腳的進了十裏攬月。

一如記憶裏的模樣,整個院落種滿了蘭草,屋前一張石桌,旁邊還放着幾個小石凳。蘇遇還記得自己也曾趴在上面死不起來,只因為那是青石砌的,夏日尤其涼爽。

想再往裏走走,蘇遇剛一上臺階,迎面便走過來一個白衣冷面女子。這女子同樣穿了身簇新的弟子服,衣袂飄飄,身形曼妙,可因繃着俏臉,憑空出現。蘇遇觸不及防,着實吓了一大跳,腳下一個不穩,斜着身子從臺階上滾了下去。他人小,臺階又有點高,摔的很是狼狽。

蘇遇抽抽鼻子,緩緩坐起身來,眼見着白嫩的小手上赫然一片血印,他疼的龇牙咧嘴,感覺額頭上一陣溫熱,觸手一摸,竟擦了一大片血跡。

“誰讓你進來的?大師兄不在時,誰也不能擅自進來!你眼裏還有沒有點規矩?!”

白衣女子冷聲道,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蘇遇的狼狽模樣,半點也沒有要扶他起來的意思。

呸!

蘇遇暗暗啐了一口,忍着疼站起身來。眼前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山上的三師姐念燭,人送外號,冷面美人。

“見過三師姐。”蘇遇喚了一聲,念燭冷哼一聲,精致的臉色蒙着一層寒霜。蘇遇見怪不怪,然後話風一轉又道,“三師姐,我來十裏攬月從不需要挑時候,大師兄在也好,不在也好,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這可是大師哥準的。”

蘇遇這一番話既點明了自己此番并不是擅入,又暗示了自己同許錦言的關系不一般。旁人不能亂進,可他蘇遇可以進啊。

念燭臉色更冷了,冷哼一聲道,“十二師弟慣會耍嘴皮子,怎知這次不是在撒謊?以後這十裏攬月,沒有本師姐的允許,你再不得過來。”

蘇遇果真是大開眼界了,這十裏攬月又不是三師姐你的,憑什麽你說讓來就讓來,說不讓來就不讓來?許錦言都沒說什麽,你算老幾?

“三師姐,你若是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你若實在不信,不如親自去問一問大師兄,反正我是不怕的。”蘇遇大眼睛轉了轉又接着道,“到是三師姐你啊,怎的這時候過來了?大師兄可曾知道你背着他來十裏攬月?哦,對了,師姐來這裏做什麽?”

念燭被蘇遇怼的沒有話說,冷冷一甩袖子厲聲道,“我來自然是有事,大師兄那裏也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解釋!”她又冷冷掃過來一眼,眼中的厭惡和嫌棄毫不掩飾,“哼,野娃子到底是野娃子,果然是愛多管閑事!”

活了兩世,蘇遇最痛恨的無非兩件事,一是旁人傷害許錦言,二是被人稱作為野娃子。自己的确是在大雪天被人丢棄,縱然有千般可憐萬般悲慘也由不得旁人指手畫腳。

蘇遇的臉色一沉,到嘴的話還沒說的出口就被遠處的來人打斷了。

“三師姐這可就說錯了,自古以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如今只是閉關修煉,并不是駕鶴西去,十二師弟怎麽就是野娃子了?三師姐說的這話大師兄可曾知曉?”

沐川搖着折扇,翩翩走到了蘇遇的身前,如畫般俊美的臉上挂着些許笑意。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念燭驀然白了臉,慌忙開口解釋道。

“哦……”沐川拖着長音又道,“那就是師弟理解錯了。大師兄向來把十二師弟當成親弟弟,長兄如父,難道三師姐竟然巴望着大師兄早死?”

“你!”念燭臉色又驀然由白變紅,最後猛一跺腳氣急敗壞的走了。

見此情景,蘇遇還不忘痛打落水狗,對着念燭的背影狠狠的吐了一通口水。

“咦,你這小子。”沐川拿着折扇在蘇遇的腦袋上敲了敲,教訓道,“那可是你三師姐,怎的這麽沒規矩?”

蘇遇“嘶”了一聲,微偏轉過頭來,額頭上的血跡透過指縫流下,四師兄也算是幫了自己的忙,雖然蘇遇并沒有打算讓旁人相幫,畢竟回怼這種事情還是自己做着比較爽。

他方要開口致謝,卻見沐川低呼一聲,“你這又是在哪摔的?”

蘇遇頭昏眼花,随意擺了擺手,“沒什麽事——四師兄,你怎的來了?”

“哼。”沐川冷哼一聲,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似的咬牙道,“還不是因為你?你九師兄說了,讓你來上早課,一直等到現在都沒見你的半個影子。于是便托我出來尋你,誰知道你不在梅窩好好待着,居然跑大師兄的十裏攬月來了。回頭得告訴大師兄去,看他怎麽罰你!”

沐川嘴上雖然這麽說,可卻已經掏出了手帕,緊緊的貼在了蘇遇的傷口上。

蘇遇疼的直抽氣,可嘴上任然不依不饒,“大師兄又沒吩咐我做早課,這都是九師兄自己瞎猜的,不信你去問大師兄去?”

沐川樂了,這個蘇遇別看年紀小小,心思缜密的很呢。方才三師姐和蘇遇的對話他都聽到了,這個孩子真是半點也不吃虧!這大師兄都回家省親去了,如何去問?等到許錦言回來,蘇遇還不得玩野了?

“那大師兄準你出去玩了?”

“那……他應該會準的。”

沐川眉尖一皺,斥道,“不許撒謊,走。”正說着,就伸手提溜着蘇遇的衣領。

“嘶。”

蘇遇呼痛。

沐川心疑,半蹲下來卷起蘇遇的衣袖和褲腿,這才瞧見好幾處淤青,有的已經破皮流了血。他忍不住直皺眉頭,“這怎麽弄的?”

蘇遇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麽,又聽沐川道,“讓你亂跑,傷着了也活該!”

“我沒有亂跑!”

沐川冷眼看他,也不說話,把腰一彎,兩手一托,便将蘇遇抱了起來。

蘇遇愣了足有一刻鐘,這才緩過來神。他有些不自在,将頭臉都偏往別處。他真的老實下來了,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窩在沐川懷裏。

這傷勢雖然并不厲害,可走路的時候也會痛啊,蘇遇又向來是個十分怕疼的人,眼下有免費的勞動力幹嘛不用,自己又不傻。

…………………………………………

………………………………………………………………………………………………………………………………

……………………………………

沐川抱着蘇遇才一進門,呂昭就沖了過來,滿臉驚疑的圍着二人轉了幾圈,嘴裏啧啧稱奇道,“這是怎麽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想了無數種可能,單單沒想到四師兄抱着小師弟過來。”

“那九師兄你是怎麽想的?”

蘇遇窩在沐川懷裏,只露出一張水潤的小臉問道。

“哦,我還以為四師兄會把你綁過來,像你這般的潑皮猴子也就大師兄,四師兄治的住!”

呂昭搖頭晃腦道,完全沒注意到蘇遇鄙夷的眼神。

“九師兄,請你好生的滾下去吧。”蘇遇撇了撇嘴回道。前一世四師兄的确那麽幹過,是因着什麽事,蘇遇倒是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事後,自己滿臉委屈,可憐兮兮的去許錦言那裏告了四師兄一狀,後來……後來……大抵也就是四師兄去了一趟後山思過崖罷了。

這樣想着,蘇遇突然覺得前一世自己仿佛也沒給過四師兄什麽好臉色。可這也不能怪他啊,四師兄向來愛教訓他,又總是揭他短。就憑蘇遇上一世的脾氣來講,能給四師兄好臉色,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

以至于到了最後,那時京城已經被幾個皇子攪成一潭深水,蘇遇被卷在其中無處可逃,乍一聽聞,四師兄同六師姐成親,當時的心情又豈是五味雜陳能形容的?

☆、打草驚鳥

“好了,不要鬧了。”沐川開口阻止了戰火,又偏過頭對着呂昭道,“小九,勞煩你去取傷藥來。”

“啊?四師兄你這是受傷了?”呂昭面上擔憂,又轉過臉對蘇遇道,“小師弟,你還不快下來,四師兄都受傷了,你也不知道心疼一下師兄。”

蘇遇翻了翻白眼,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瞅着呂昭道,“九師兄,我頭上那麽一大灘血跡,你沒看見?還不趕緊去拿藥,等着疼死我呢?”

聞言,呂昭又是一瞪眼,“你……你……”

沐川,“快去。”

等呂昭将傷藥拿來時,蘇遇已經被沐川抱到了軟墊上坐着。輕輕的将蘇遇的褲腿掀開,沐川和呂昭在看到傷勢時同時臉色一沉。

呂昭在旁邊瞅了兩眼,小聲道,“我還以為小師弟又到後山打野兔子了,原來真的是受傷了啊。”

蘇遇偏過臉道,“九師兄,你功課都是怎麽學的?兔子血跟人血能一樣麽?我要告訴師父!”

呂昭,“……”

沐川,“……”

這兩人不知道事情的經過,見蘇遇傷的不輕,心裏心裏着實心疼,呂昭還當是四師兄沐川下的黑手,于是便有些抱怨的對着沐川道,“四師兄,這……這大師兄臨走前托我照看好小師弟的。大師兄這一剛走,怎的就讓他傷着了?就是師弟再淘氣也到底是個奶娃子,四師兄你……你……”

呂昭“你”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麽好詞來形容,于是便長長的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蘇遇毛茸茸的小腦袋,“小師弟,你乖,回頭九師兄帶你下山聽戲文啊。”

沐川沒言語,只細細的給蘇遇上藥。蘇遇這傷大約是從臺階上摔下來的吧,當時晚到了那麽一小會兒,要不怎會讓他在眼皮子底下受傷?

“不是的,九師兄。”蘇遇見沐川沒有解釋,便開口道,“是我不小心從臺階上摔了下來擦傷的,跟四師兄不相幹!”

抽了抽鼻子,蘇遇的眼眶紅紅,是給疼的。剛摔那會兒真沒覺得厲害,現在一看才知道傷的嚴重。許是年紀小,這細皮嫩肉的當真不經摔。從膝蓋到小腿一大片的淤青,傷勢厲害之處還隐隐冒着血珠。

蘇遇怕疼,又深覺自己吃了悶虧,于是又可憐兮兮的對呂昭道,“當時三師姐也在場呢,都不知道扶一扶我。”

“三師姐……這……這也太過分了!”呂昭皺着濃眉忿忿道,“這算哪門子師姐?小師弟都這樣了也不扶上一扶?不行!我要去告訴大師兄!”說着,呂昭就怒氣沖沖的要去找許錦言,可還沒走幾步就恍然想起許錦言不在山上。

蔫蔫的又走到蘇遇身前,呂昭蹲下來對着蘇遇道,“咱們以後不跟三師姐玩好不好?等下九師兄帶你去捕鳥,大師兄不是送了你一個彈弓麽?正好派的上用場!”

“好吧。”蘇遇揉了揉眼睛看似勉強的應了,實際上心裏別提多高興了。九師兄為人正直,又有些差心眼,自己這樣說本也沒指望九師兄能去幫他報仇,而是盼着能免去早課晚課。果不其然,九師兄當真沒有讓蘇遇失望。

很快,沐川便将蘇遇身上的傷全部都上了傷藥,此時聽聞呂昭要帶他去捕鳥,不覺有些好笑。小九果然單純,蘇遇一面告了三師姐的狀,一面又替自己争取了福利。

等大師兄一回來,都不消蘇遇自己開口,呂昭都會把三師姐告上一狀。按照許錦言對蘇遇的偏寵,到時蘇遇還指不定要怎麽撒嬌賣癡,山上怕又是好一出鬧騰。再者,呂昭心疼蘇遇受傷,許錦言這不在的幾日,就憑着蘇遇的小聰明估計這青離門的規矩也形同虛設了。

這樣想着,沐川多看了蘇遇幾眼,只覺得眼前這個胖嘟嘟的奶娃子着實機靈聰穎,也的确有些頑劣。

才吃過午膳,蘇遇便拉着呂昭去了後山,那裏地勢最為陡峭,參天的大樹遮天蔽日,也是野獸鳥兒時常栖息的地方。

也因為這原因,呂昭本也不同意來後山捕鳥。這捕不捕鳥都是其次,萬一遇到了什麽猛獸那怎麽得了?自己雖然身懷武藝不假,但也并不是多高強。況且還有小師弟蘇遇在跟前,萬一傷着了,許錦言從京城回來,還不得把他抽筋拔骨?

只是呂昭的反對并無卵用。對于蘇遇來說,旁人有什麽意見可以說啊,但聽不聽他說的算。

于是乎,二人還是來到了後山。

“哎,阿遇。”呂昭拉着蘇遇的小手有些忐忑道,“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萬一被大師兄知道了,你倒是沒什麽事,可九師兄我可就慘了。”

蘇遇鄙夷的瞅了瞅九師兄,然後滿不在乎的說道,“好了好了,有甚可擔心的?九師兄你不說,我也不說,大師哥又沒有千裏眼順風耳,哪裏又會知道咱們來後山玩?”

“可是……”呂昭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皺着眉頭又道,“我總覺得這後山怪怪的,反正還是先回去的好。阿遇你乖,回去九師兄拿蓮子糖給你吃,好不好?”

呸,誰要吃什麽蓮子糖?老子是那種用糖能哄好的人呢?老子要捕鳥!

蘇遇心裏暗罵呂昭膽子小,于是頭也不回的繼續往林子深處走,一面又涼飕飕的留下一句,“吶,九師兄要是害怕,那我可就自己去了啊。”

“唉,小十二!”呂昭氣的跺了跺腳,最後還是咬着牙跟了上去。心裏又暗暗的打起警惕,萬一有什麽危險,定要先保小師弟的安全才是。可話又說回來,這蘇遇早上才受了傷,疼的撇着小嘴哭,這時候要來後山捕鳥了,怎的傷又不疼了?呵呵,傷好的委實快啊!

前一世,即使是在許錦言的高壓政策管教下,蘇遇仍是有些小脾氣,小性子的。這青離山上到處都是懸崖峭壁,要不就是灌木叢林,飛鳥走獸到是不少,可卻沒有什麽人煙。因着上輩子蘇遇行事乖張,也便很少同師兄們在一處玩耍。許錦言又是門派大師兄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是蘇遇便在山上到處亂跑,這偌大的青離山也就沒有蘇遇沒去過的地兒。

因此,眼下蘇遇見呂昭畏畏縮縮,瞻前顧後,擔心這擔心那的便覺得腦仁疼。

“哎,小師弟,你走慢一點!”呂昭幾步趕上了蘇遇,清秀的小臉上還挂着薄薄的一層汗。

酷暑難耐啊,深山老林也扛不住夏日炎炎。

蘇遇擡起小臉,四下看了看,周圍寧靜安逸,隐隐綽綽能聽見鳥兒振翅的聲音。于是蘇遇便從懷裏掏出了小彈弓,又半蹲下來,從地上撿了幾塊小石子備用。

“哎,小師弟,那邊!”呂昭猛一碰蘇遇的手臂,指着不遠處的樹梢道。

蘇遇定眼一看,見果然有一只肥碩的小鳥栖在樹葉繁密的枝桠上,頓時心裏一樂。捏了塊小石頭,使勁一拉彈弓,石頭便利剪一般飛了出去。

只可惜沒射中,鳥兒撲棱着翅膀飛了。

“哎,你行不行?九師兄幫你吧?”呂昭好意提議道。

蘇遇翻了翻白眼,有些不滿的對着呂昭道,“嘁,九師兄怎麽好意思說的?剛才要不是你叫了一聲,那鳥會飛走?打草驚鳥了你懂不懂?”

呂昭,“是打草驚蛇吧?”

蘇遇伸手一指樹桠,“你看它是鳥是蛇?”

“………………”

“得,當我沒說。”呂昭也不想惹蘇遇不痛快,于是用手比劃了一個閉嘴狀。

這下沒人亂喊了,蘇遇哼哼兩聲,拿着小彈弓又往裏走了走,尋思着再找下一個目标。身後緊随着呂昭。

可事情證明,蘇遇的打鳥技術的确是不怎麽樣的,一個下午打下來,呂昭連根鳥毛都沒看見。不僅如此,兩人還累的滿頭是汗。

呂昭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蘇遇的臉色,斟酌着說道,“那個,小師弟啊。這山上的鳥兒太精了,打不到沒有關系的,九師兄不會同旁人說的,又不會有人笑話你。咱們一會兒便回去吧,等下再誤了用晚膳的時辰,到時候四師兄定會出來找咱們的。”

聞言,蘇遇撇了撇嘴,心裏有些氣惱,自己這六歲孩子的身子果然是不大中用,要是換了上一世自己那人高馬大,玉樹臨風,武功蓋世的模樣,別說是只鳥兒了,就是頭老虎也給打下來了。

“九師兄,你就知道吃!”蘇遇打不到鳥兒的怒氣沒處發洩,只好沖着呂昭洩洩火,“是吃飯重要還是我重要?九師兄難道為了區區一頓飯就不顧自己的小師弟了?四師兄,四師兄,你就知道四師兄,到時候四師兄問起來,就說是阿遇帶的頭,定不會罰在九師兄頭上!”

蘇遇巴拉巴拉說了一大通,可呂昭只是傻笑着不語,不但如此,還用衣袖細細的給蘇遇擦了擦汗。

“好了,別生氣了,回頭你想要幾只,九師兄給你弄幾只來。”

蘇遇心裏咯噔一聲,嘴巴張了張到底也沒再說了。九師兄,這人……怎麽這麽傻!

☆、相思鳥

哎,你說說九師兄怎麽這麽傻,這麽傻,這麽傻?我這般無理取鬧居然也忍的下來?蘇遇心裏暗道,九師兄太傻,驀然又想起前一世九師兄也是這般傻裏傻氣的,一腔熱血最後還不是落得一個雙腿殘廢,葬身護城河的悲慘下場。

心裏又難過起來,蘇遇暗罵自己是個小白眼狼,九師兄都對自己這般好了,怎的還去難為九師兄。

前世,前世他真的對不住九師兄。

小腦袋垂了垂,蘇遇像洩了氣的皮球,黯然神傷道,“九師兄,對不起,都是阿遇不好,是阿遇說錯話了……”

呂昭本也沒生氣,此時見蘇遇低垂着小腦袋,悶悶不樂,也覺得很是心疼,于是便伸手揉了揉蘇遇毛茸茸的小腦袋道,“沒生氣呢,九師兄哪裏會生阿遇的氣?”

“九師兄……”蘇遇抽了抽鼻子,兩只小爪子拽着呂昭的衣角搖了搖拍馬屁道,“師兄果然是師兄,果真大人有大量!”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蘇遇這麽一賣萌,一拍馬屁,立馬又将呂昭拿下了。于是乎,二人又接着捕鳥了。

遠處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因着蘇遇和呂昭都習武,所以耳朵又比旁人靈敏一些。

“九師兄。”蘇遇睜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遠處草叢,壓低聲音道,“好像有什麽聲音,我們去看一看吧?”

“不行!”呂昭一口回絕道,“萬一有什麽危險怎麽辦?我看還是先回去吧!”

“這能有什麽危險啊?”蘇遇小聲的回了一句,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不遠處的一簇灌木叢。聲音就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啾……啾……啾……”聲音又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蘇遇豎起耳朵一聽,忙對着呂昭道,“好像是小鳥,去看一看吧?”

呂昭也聽出來了,于是便同蘇遇一道過去找小鳥。

輕輕的拔開灌木叢,蘇遇便看見了嘶啞鳴叫的小鳥。這鳥兒只有蘇遇的巴掌那麽大,通身嫩綠色,頭頂上顏色尤為深些。腹部的毛色為橙黃色,周圍有一小片偏白。兩個小翅膀的尾翼偏淺黃色,看着十分的小巧可愛。

蘇遇很喜歡這只鳥,兩手捧着看個不停,一面還問呂昭,道,“九師兄,這是什麽鳥啊?好可愛啊,軟軟的,小小的。”

“大約是相思鳥吧。”呂昭沉思片刻道,“看這羽毛的顏色,應當是相思鳥了。只是這鳥看起來應該是只幼鳥,許是還不會飛,便從樹上掉了下來。你若是喜歡的話,何不帶回去養着?”

呂昭的話正中蘇遇下懷,本也就有此意。于是乎,蘇遇便捧着他的相思鳥乖乖的同呂昭回去了。

這二人走到半路又恰好遇到了冷面美人念燭。

蘇遇撇了撇嘴,斜了一眼念燭,心裏十萬個不想搭理她,早上在十裏攬月的仇,他可還記着呢!

“三師姐好。”呂昭恭敬的向念燭行了一禮,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将蘇遇擋在了身後。

蘇遇撇了撇嘴,懶懶道,“三師姐好。”随後就拉着呂昭的衣袖,昂着小腦袋捧着相思鳥大搖大擺的從念燭身邊走過,可這走了還沒幾步就被念燭給攔下了。

“三師姐,可是還有什麽事吩咐?”呂昭也停了下來,有些為難的皺眉看了一眼蘇遇。

見狀,念燭擰着細眉冷聲道,“九師弟,這裏沒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三師姐。”呂昭皺眉,偏過頭看了眼身後的蘇遇,又繼續說道,“可是找小師弟有什麽事?大師兄說了,小師弟這幾日便由我照看着,有什麽事情問我便好,阿遇……他還小。”

“哼。”念燭輕蔑的冷哼一聲道,“大師兄不在,難不成山上就沒有規矩了?讓你走就走,難不成我會刻意針對一個孩子?”

聞言,蘇遇撇了撇嘴,十分看不上念燭,心道:你還就會針對我這樣的孩子。前一世蘇遇只知三師姐是個冷面美人,平日總對他冷眼相待。現如今才發覺這個冷面美人刁鑽刻薄。哼,還不是趁着許錦言不在,便欺負于他,等許錦言回來了,定要好好告上一狀!

這樣想着,蘇遇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猛一想起他這個三師姐是怕鳥的。前一世蘇遇要是沒有記錯的話,三師姐曾因不小心碰了七師兄房裏的鹦鹉,渾身都起了紅腫,疼癢了幾日才消。眼下自己手上不正有一只相思鳥?真是天助我也。

“三師姐找阿遇有什麽事?”蘇遇小腳一擡,從呂昭的身後鑽了出來,兩只小爪子似有意似無意般偷摸着往身後藏。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左右躲閃。

念燭看的心疑,柳葉般細細的眉狠狠一擰,便張口嘲諷道,“呦,十二師弟手裏藏着什麽呢?賊頭賊腦也不怕旁人笑話!大師兄親自教導出來的師弟,怎可像你這般任性妄為,當真丢了大師兄的臉!還不趕緊把手裏的東西拿出來,莫不是還等着本師姐親自去搜!”

“三師姐,小師弟手裏沒什麽的。”呂昭皺着眉頭,對着念燭拱手道,“如若三師姐沒什麽事,我還要帶小師弟去四師兄那裏一趟。大師兄不在山上,小師弟又最年幼,只好先帶去四師兄那裏照顧一二。”

“是了,是了,我手裏什麽都沒有!”蘇遇看了念燭一眼,着急的解釋道,兩只小爪子往身後藏的更深了。

見此情形,念燭心裏越發疑慮,更加覺得蘇遇手裏一定是有什麽東西,且是什麽告不得人的東西。于是念燭便上前一步,一把将蘇遇的胳膊抽了出來,厲聲斥責道,“說!你是不是偷了什麽東西!”

蘇遇心裏暗樂,順着念燭拉他胳膊的力道,一把将手裏準備良久的相思鳥往念燭臉上扔,嘴裏還尖叫道,“啊!九師兄救命!三師姐要搶阿遇的相思鳥了!”

嫩黃色的小相思鳥撲騰着臂膀,直直的飛往了念燭的臉上,還因為怕摔下來,便用小爪子緊緊的勾住念燭垂在臉側的頭發。

念燭吓的當場花容失色,一邊尖叫着一邊用兩只手胡亂的往臉上抹去。怎耐越是往臉上摸,臉越是癢,到了最後整張臉都布滿了深一塊淺一塊的紅斑,密密麻麻看着十分可怖。

“三師姐!”呂昭睜大了眼睛,慌忙上前一把抓住念燭的手臂,大喊道,“你這是怎麽了?要不要我去找師父過來?三師姐,你倒是說句話啊!”

而此時,蘇遇得逞後便趁着間隙,一把捧住了受了驚吓的小相思鳥,然後便滿臉無辜和委屈的站在一旁,眼淚巴巴的小聲道,“三師姐這是怎麽了?”

“小師弟乖,快去将四師兄請來,就說三師姐……三師姐犯了病!快去!”呂昭一邊防着念燭亂抓亂摸,一邊偏頭對着蘇遇喊道。

“好嘞!”蘇遇大聲應了,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便捧着小相思鳥去了。不過此去也并非是去找什麽四師兄,而是回他的梅窩,好生安置一下相思鳥。三師姐這一碰羽毛就滿臉紅腫的毛病,前世便有過,根本用不着什麽神藥,頂多就是有些痛癢,過幾天便能好全。再說了,他們的師父老人家如今在閉關修煉,哪有空管這種小事?萬一走火入魔了,你負責?還找什麽四師兄,四師兄那醫術頂多救救小貓小狗,三師姐向來自命清高,四師兄的醫術哪裏能入的了她的法眼?

☆、回府

這樣想着,蘇遇的小腳步更輕松愉快了,一邊哼着小曲,一邊蹦跶着往梅窩跑,心心戀戀的要給相思鳥搭個窩。

另一邊,呂昭左等右等總也不見蘇遇将四師兄請來,而三師姐眼下連脖子都開始紅腫起來,倘若再腫下去,當真也沒個人樣了。

“三師姐,你怎麽樣了?”呂昭抿了抿唇,試探着問了一句。

“啊!癢死我了!快快快,四師弟怎的還沒來?快讓人去叫他過來!”念燭兩只手被呂昭牢牢的控制住,只能大聲的尖叫道。

聞言,呂昭暗嘆一口氣,心裏知曉蘇遇是不會請四師兄過來了,于是便攙扶着念燭往四師兄的住所走去。

……………………

夏日涼風習習,蘇遇盤腿坐在小軟墊上,将一方小帕子鋪在身前的小矮桌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将相思鳥放了下來。

“鳥兒啊,鳥兒,今天你幫我報了個仇,以後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的。”蘇遇笑嘻嘻的對着相思鳥說着小話,一面又不知從哪兒摸出個小鳥籠子,細細将籠子內外擦了又擦,而後才把相思鳥移到鳥籠裏。

因着這只相思鳥年幼,羽毛還未豐滿,飛也飛不起來,蘇遇便沒有将鳥籠子的門關起來。反正鳥兒也飛不走不是?

相思鳥都是成雙成對的,日出而飛,日落而息,而此時鳥籠裏的相思鳥卻只能形單影只的舔了舔自己的羽毛,唉唉的鳥鳴聲聽的蘇遇心裏難受。

——許錦言啊許錦言,你怎的還不回來?

蘇遇心裏默默思念着許錦言,又将小手伸進鳥籠裏摸了摸相思鳥圓溜溜的小腦袋。相思鳥啾啾的沖着蘇遇叫了幾聲,又偏過小腦袋用粉紅色的鳥嘴輕輕的梳理了一番羽毛。

蘇遇伏在小矮桌上,兩眼定定的望着相思鳥發呆,思緒卻已然飛到了正在平陽王府的許錦言身上。

前一世也是如此,許錦言每每中秋回家省親都勢必會呆上三日。一則是為了緩解路途勞累,二則也是告慰平陽王妃的思子情切。這第三則嘛,自然是為了有時間給蘇遇帶上京城風行的吃食,小玩意兒。不僅蘇遇自己有,到時候山裏的一衆師兄弟們都有一份,也因為如此,前世蘇遇總是巴着盼着望着許錦言回家省親。這樣細細的回想一下,蘇遇自己也覺得前世自己那般喜歡權貴貌似是從小便是,大抵自己骨子裏便是那樣的人吧。

這樣想着,蘇遇又皺了皺小鼻子,唉唉的嘆了口氣,老氣橫秋的望着相思鳥道,“大師兄啊,你這麽好的人,怎的就偏偏遇到了我?”

話說許錦言自那日大清早的便下山回家省親到今個為止,已經過去了兩日了。這兩日來,平陽王妃日日都要許錦言在身前陪同,就連夜間就寝都恨不得許錦言能在外間搭個床去睡。

不過這也就是想一想,就憑着許錦言這平陽王世子的身份,怎麽的也該是獨間獨院的住着。身邊再有幾個靈巧的侍女侍候,外間再配上跑腿的,打雜的,管事嬷嬷之類的,加起來少說也有二十來人。

許錦言身份尊貴,又兼得平陽王妃的疼寵,想服侍他的侍女,估計都從平陽王府門前的石獅子,一直排到了王府後院的下水道了。這其中心思,連吃瓜群衆都看的一清二楚。

對此,平陽王妃身前的管事嬷嬷崔媽媽心裏是有些意見的。于是便在平陽王妃午睡醒時,悄悄的進了裏間,低聲的跟平陽王妃說起了小話。

至于話裏的內容,除了平陽王妃和崔媽媽,誰也不曾知曉。王府裏的下人只知,從那日起,但凡王府之中,有行為舉止不規矩,心思活躍,又好往世子身前湊的大丫鬟,小丫頭片子,一律要趕出王府。

因此,許錦言身邊大抵也就留下了平陽王妃賜的四個大丫鬟,以及常候在青離山下等候許錦言差遣的兩個小厮了。至于旁的打雜丫鬟倒是不值得一提。

說起這留下來的四個大丫鬟以及兩個小厮還是有些緣由的。這四個大丫鬟本是在平陽王妃身邊侍候的,因模樣端正,又沒旁的歪心思,所以深得王妃的器重。于是在許錦言回王府省親時,平陽王妃便将身邊的這四個大丫鬟一起送到了東苑雅居,便于侍候許錦言在東苑的衣食住行。

這四個大丫鬟原先的名字是平陽王妃賜的,剛來東苑雅居時,因不曉得許錦言的喜好,又想讨主子的歡心。于是乎便跪求許錦言賜名。

如此這般許錦言當然沒有什麽好說的,按着詩經裏的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将性子活潑的兩個起名為桃夭和灼華。又因蘇遇時常念着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便将性子娴靜的兩個起名為子衿和悠悠。

四個大丫鬟當即就拜謝許錦言,心裏都十分喜歡這些聽起來很美的名字。其實也并非是丫鬟們嫌棄平陽王妃賜的名,只是整個王府的丫鬟名字裏都是珠呀玉啊的,聽着也膩歪不是?如今跟了世子,身份自然也随着水漲船高,自然是不喜再同旁的丫鬟一般無二。

只是,許錦言并不知曉四個丫鬟心中所想,坐在桌案前提筆練起字來。身邊一左一右站着清風和皓月兩個小厮侍候。

素日在青離山時,許錦言便時常練字,幼時曾拜京中的書法大師門下,後又上了青離山同師父徐揚清學習筆法。徐揚清也曾經對許錦言的字贊不絕口,稱之為飄若浮雲,矯若驚龍。

只是清風和皓月兩個小厮皆是不識字的,只是對着許錦言的墨筆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這紙上龍飛鳳舞的到底是什麽個玩意兒。

雖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