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大漢掀了,一些繩結還落了地,沾了不少的灰塵。蘇遇瞧了兩眼,搖了搖頭。
☆、清閑(抓蟲)
眼瞅着中午了,想來也賣不到幾個錢了,于是就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去了。
因着許錦言救了二白一次,二白為了報答,非拉着許錦言和蘇遇二人去家裏吃頓便飯。
二白盛情難卻又兼有蘇遇的慫恿,許錦言雖無奈,也只好點頭同意了。
這地方方圓幾裏都是些小村莊,二白的家就在集市的附近,平日裏就靠着打點絡子,花結子賣點錢貼補家用。
“公子,到了,這裏就是我家了,家裏簡陋,還望公子不要嫌棄才好。”二白有些羞澀的說道,一面将肩上背着的竹筐放了下來。
許錦言點了頭點,拉着蘇遇往院子裏走了走。蘇遇卻把目光投向了二白家牆上挂着的幾串紅辣椒上。
啧啧啧,二白家日子過的真寡淡啊。
蘇遇心裏暗道,上一世他也時常去些農家小院,偷着果子吃吃,偶爾也偷只肥碩的母雞,挖個坑做個叫花雞什麽的。這二白家,一沒種果樹,二沒養雞鴨,就靠門前挂兩串紅辣椒,那他們中午吃什麽?
二白好似也注意到了這點,臉蛋騰的燒了起來,結結巴巴的對着屋裏喊,“娘,娘,我回來了,家裏來客人了,快出來啊!”
二白的娘很快出來了,見到許錦言先是一驚而後大喜,滿臉堆笑的道,“哎呀,公子是不是看上我家二白了?這就到家裏提親來了!”
“娘!不是你想的那樣!”
二白跺了跺腳,連忙的把她娘往邊上拽了拽,小聲的解釋了一遍。
“那二白呀,你沒事吧?快讓娘看看,有沒有事!”二白娘聞言立馬擔心起來,上下打量了二白一遭,見二白真的沒什麽事後,又連忙對着許錦言道謝道,“謝謝公子,謝謝公子,多虧了公子,要不然我家二白還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虧!可惜啊,公子瞧不上我家二白,要不然還能以身相許也說不定。”
“娘,你又說什麽呢!”二白眉頭皺了皺,“像公子這樣的人,我哪裏配的上了,娘不要再說胡話了!”
二白娘見二白如此說,也就不再說什麽了。只是眼裏滿滿的失落。看來二白娘當真怕二白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了。
二白家當真窮的響叮當,即使竭盡所能想做頓像樣的飯菜款待客人,可結果也很差強人意。
蘇遇擡眼瞧了瞧,見桌上只有三菜一湯,湯是素湯,貌似是白蘿蔔加野蘑菇煮的,唯一的葷菜是炒雞蛋。
伸手夾了塊雞蛋放嘴裏,味道還算不錯,蘇遇本也不餓,随意吃了幾口就開始東張西望起來。見許錦言臉色如常,夾了根青菜吃了,不覺有些詫異。
在蘇遇心裏,許錦言習慣了錦衣玉食,旁的俗物自然不放在眼裏。即使是到了青離山上,吃的用的雖不如在王府裏精致,可也算的上是不錯。
如今看來,許錦言當真拿得起放得下,享得了福,吃的了苦。說起來,前世蘇遇也曾落魄過一段時間,那時許錦言不計前嫌,連夜出門尋他。卻只被蘇遇當成是過來看笑話的,二人那次鬧的很不愉快。
如今回想起來,前世自己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他每一次闖禍,都得扯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将身邊的人一一拉下水,幫他背鍋,替他受過。其中許錦言算是最大的冤大頭,幾乎蘇遇每次出事,釀成的苦果都由許錦言承擔了。
重活一世,如若可以,蘇遇願意擋在許錦言身前,管什麽江湖恩怨,皇子奪嫡,他今生今世只想同許錦言長相厮守,僅此而已。
二白見許錦言神色自若,不安的心也稍稍放下,一頓飯下來,硬是吃着白菜幫子,白米飯吃了個大飽。
“飯食簡陋,多謝兩位公子不嫌棄。”
聞言,許錦言淡淡笑了笑,滿臉溫和道,“家常便飯已經很好,二白姑娘不必多想。”
如此,二白總算是松了口氣。
許錦言和蘇遇又在二白家坐了會兒,見天色不早了,于是就起身告辭。二白将二人送至村外,邀着他們時常過來做客。
許錦言沒說什麽,蘇遇卻大搖着手,滿口答應了下來。
等到二白再次回到家時,才走到家門口就聽後面有人喊她,一回頭手裏就被人塞了一個紙包。
二白一愣,擡眼去瞧時,人已經跑遠了。
“傻子!”二白低聲笑罵道,打開紙包見裏面包着幾粒澄黃的梅子,當下笑眯了眼睛。又把紙包收了起來,唱着小曲往院裏走了。
人才一到院子裏,二白娘就連忙跑了出來,滿臉歡喜道,“二白,二白!銀子,好多的銀子!”
“吓,哪裏來的那麽多銀子?!”二白也被她娘手上的銀裸子吓了一愣,連忙開口問道。
“你說會不會是方才那兩個小公子留下來的?!”二白娘猜測道。
二白咬了咬唇,眼裏漸漸出了水霧。
“公子,真是個好人!”
………………………………
待到許錦言二人回到青離山,天色已經大晚了。山上燈火闌珊,寂靜的很。蘇遇仍就沉浸在下山游玩的喜悅裏,抱着今個買來的吃食高高興興的回了梅窩。
許錦言有些無奈,搖了搖頭,待到蘇遇的小身形隐在了夜色裏,才擡腳回到他的十裏攬月。
左右無事,許錦言換了身家常的衣裳,踱步至桌案前,随手拿起先前觀閱到一半的《淮南子》。
他一身蔥青色裏衣,外面随意套了件水墨青藍的外裳。袖口處用最細的銀絲摻了珠子,精巧的繡成了成片的蓮花。一頭濃密的青絲随意散着,寬大的領口處若隐若現的精致鎖骨,平添了幾分柔美。仿若刀削般的側臉輪廓分明,星子一般澄澈的眸子,此時正目不轉睛的盯着手上的《淮南子》。細長如白玉的手指翻着書頁,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尤其響亮。
檀香爐裏點着的蘇合香不知何時被風吹了一下,青煙袅袅的上升,不消片刻,屋內就滿是清新淡雅的百合香氣。
古文有雲,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意思是說,山鬼身上佩帶着石蘭、杜蘅等香草,折下香花送給所思慕的人。
許錦言換了個姿勢,忽而嗅到了一抹蘇百合的香氣,驀然想起了蘇遇身上若有若無的清新氣味,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而後暗自搖了搖頭,有些惱怒自己看書的不專心。
又過了幾日,秋日午後的暖意更濃了,蘇遇翹着個二郎腿躲在廚房後面的草墩子上偷閑。
近幾日許錦言也不知忙些什麽,整日整日的不見蹤影,可謂是忙的腳不連地,自然沒有閑功夫陪着蘇遇玩耍。
對此,蘇遇心裏早就有些小意見了,不滿的情緒在臉上挂了好幾天,就連不會看人臉色的呂昭都大致知曉了幾分。本來蘇遇是打算鬧些小脾氣的,誰知許錦言今個一天都不在十裏攬月。
蘇遇很詫異,連忙跑去問了幾個師兄,這才知道許錦言是奉命随師父下山去了,好似是去哪個門派赴宴。
赴宴?赴什麽宴?師弟在山上呢,你說你去赴什麽宴?
一想到此處,蘇遇就火大,出去赴宴怎的就不帶他呢?怎麽說,他也是青離山的門面啊!
這事不能忍!
于是,蘇遇氣的連早課也不去上了,偷摸着出了梅窩,尋了個好地方躺着曬起了太陽。
草墩子軟軟的,經過陽光一暴曬,青草的清新香甜的味兒很是好聞。蘇遇雙手撐在腦袋後面,嘴裏叼着根青草,細細的吮吸着裏面甜絲絲的汁液。
秋日的陽光暖暖,透過斑駁的樹葉,細碎的撒在蘇遇水潤的臉上,還微微有些發燙。不知不覺竟然有了些綿綿的睡意。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秋困吧。
蘇遇這樣想着,翻了個身想要補個覺,誰知卻瞧見了四師兄。
只見沐川躲在廚房窗子外,拿着扇子擋臉,偷摸着往廚房裏面瞧着,鬼鬼祟祟,形跡十分可疑。
蘇遇皺了皺鼻子,從他這個方向剛好瞧見了廚房裏的全景。六師姐檀兒側着身子,正挽起袖子,在竈前忙着什麽,那手裏捏的仿佛是面團?
看樣子她是在做點心了。
那四師兄在那做什麽,莫不是在偷看六師姐?
這樣想着,蘇遇狡黠一笑,看來上一世四師兄早就對六師姐有些意思了,只是不知六師姐可曾知曉。
上一世,蘇遇同四師兄沐川相交甚少,不過這一世看來,四師兄到是個好人。先不說前幾次對他的處處維護,單說昨日沐川特意做了個新鳥籠送過來,也着實讓蘇遇心裏有些感動。
蘇遇真的想當紅娘。
☆、助攻
從草墩子上翻出一粒松子,蘇遇拿手掂了掂,詭笑一聲,猛的沖着沐川的腦袋上砸了過去。
沐川本來正在偷窺着檀兒,此時猛一被松子砸中,當下心裏大駭,身形一慌差點露出馬腳。
眼神一掃,沐川瞧見蘇遇在不遠處的草墩子上,滿臉興奮的搖着手。不知怎的,沐川一見蘇遇那不懷好意的笑,就覺得腦仁有些疼。
沐川偷眼瞧了檀兒一眼,見她仍在揉面,仿佛并不知曉外面的動靜。于是挪了步子,走到草墩子前,眉頭略沉的看着蘇遇道,“小十二,你在此處做什麽?這個時辰不是該在梅窩習字麽?大師兄前腳剛走,你就不老實,皮癢了是不是?”
聞言,蘇遇撇了撇嘴,自動将沐川話裏的警告屏蔽,“四師兄,那你在這裏幹嘛麽?我怎麽瞧着六師姐也在呢!哎,我去看看六師姐在廚房做什麽好吃的去。”
正說着,蘇遇嘿嘿笑了兩聲,順着草墩子滑了下來,随手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草屑就要往廚房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被沐川一把拽了回來。
“哎,你別去!”沐川壓低聲音道,又悄悄往廚房方向望了一眼,随後把蘇遇往草墩子後面拉。
“為什麽不讓我去?四師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說怕我驚了六師姐?”蘇遇偏着臉,滿臉狡黠的望着沐川笑道。
沐川臉上一紅,驀然想起蘇遇可不是普通的奶娃子。可讓他主動開口承認,又……當真羞于啓齒。
猶豫之間,沐川心思已經轉了千百回。
蘇遇皺了皺鼻子,心道四師兄臉皮真薄,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麽不敢說的?自古以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六師姐本就是個美人兒。
“四師兄,我懂,你不就是喜歡六師姐嘛,有什麽不好說的。”蘇遇道,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聽着蘇遇揶揄的語氣,沐川驀然紅了紅臉,随後才反擊一句道,“小十二才多大的奶娃娃,就知道情愛之事了?”
蘇遇眉頭一挑,不可置否的晃了晃腦袋,半晌兒才幽幽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四師兄,你看我這句詩用的對不對?”
這句詩引的不可謂不妙,許是秋日來了,天氣慢慢轉了寒,夜裏也有些涼意,沐川對檀兒的情素漸漸的無法控制。這不,今日瞧見檀兒獨自在廚房裏揉面,沐川就偷摸着過來了。本想站在外面靜靜的看上一會兒便好,哪料偏偏遇到了蘇遇。
聽聞蘇遇這話,沐川覺得有些好笑,“看來小十二近日苦讀了,這些詩句能拿來引用了,大師兄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許錦言作何感想,蘇遇現在一點也不想知道,眼下正是好光景,不如撮合撮合有情人?
來來,當紅娘!
這樣想着,蘇遇來了主意,對着沐川勾了勾手指。
沐川會意,半彎着腰湊了過去。
蘇遇眼睛眯的好似狐貍,附在沐川耳邊小聲的提議道。
說了一會兒,沐川擰着眉搖了幾次頭,最後才狠了狠心似的,重重的點了點頭。
蘇遇見狀,更加歡喜了,沖着沐川欣慰的點了點頭。
“六師姐!”
蘇遇捏着嗓子,從門後探出個腦袋來,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着,十分歡快。
檀兒一吓,待看清來人後,抿了抿唇,笑開了,“你怎的過來了?這時候跑廚房來,難不成是想來偷吃?”
“嘿嘿。”蘇遇眯着眼睛笑,一溜煙的溜到檀兒身前,“六師姐在做什麽好吃的呢?給我也看一看。”
聞言,檀兒笑的更歡了,拿過手上正捏着的面團給蘇遇看。那面團小小軟軟的一團,在檀兒手裏很快就捏出了雛形。
“六師姐這是做的什麽糕點?我以前怎麽沒見過?”蘇遇沒話找話,趁檀兒沒注意,伸手戳了戳面團。
“這個啊,是我前幾日同幾個師姐學的,好像是江南的特色糕點,名喚豌豆黃。我就想着閑來無事,做上一做,只當是個樂子了。”檀兒道,手上動作并不停,很快又捏出了幾個別的形狀。
“這豌豆黃啊,要做成五瓣梅花狀,上面再放些碎花瓣才好看。不過我想着,總做一個形狀也無趣,不如試試再捏幾個新花樣。”
蘇遇看着覺得新奇,眼瞅着四季相應的花兒都被檀兒捏了出來,随即央求檀兒也給他捏個別的形狀。
檀兒凝着細眉想了會兒,半晌兒才一抿唇,對着蘇遇笑道,“那捏個兔子怎麽樣?別的我就當真不會了。”
“好,就要兔子!”
待到豌豆黃做出來後,顏色呈淺黃色,糕點的清香撲鼻而來,又因花樣不同,多了幾分樂趣。蘇遇饞的口水流了又流,上手捏了一小塊含在嘴裏,直燙的吐了吐舌。
檀兒見狀,笑罵道,“慢點吃,沒人同你搶!”
這樣蘇遇也學了乖,先将糕點吹涼再往嘴裏送。吃了幾塊後,蘇遇摸了摸圓鼓鼓的肚皮,覺得也差不多了。要不然四師兄在外頭再等急了,于是擦了擦嘴角的碎屑,仰頭對着檀兒道,“六師姐手藝當真不錯,不知道幾個師兄有沒有口福吃到六師姐親手做的豌豆黃。”
檀兒面上一紅,有些羞澀道,“第一次做,總覺得做的不好,哪裏敢送給師兄們品嘗?那不如就都給你吧,你不是向來喜歡吃點零嘴麽?你放心,我不告訴大師兄。”
“六師姐太謙虛了!”蘇遇笑道,他早就料到檀兒會如此推脫,前一世便是如此,每每檀兒做了什麽吃食,總是第一個找蘇遇試吃。因着面皮薄,又覺得自己做的“粗俗”,以至于青離山上無人知曉檀兒還有這麽好的手藝。
想到此處,蘇遇暗自得意,又接着引誘檀兒道,“我就是喜歡吃,可這些也太多了。不如這樣,四師兄像來喜好美食,對于糕點這方面想來有些研究的,六師姐不防去找四師兄去?”
“四師兄不是喜好研究古醫書麽?何時對做糕點感興趣了?阿遇,你不會又在說假話哄我吧?”檀兒面露不信,将蒸籠裏的豌豆黃一一放在食盒裏,就這麽提着往蘇遇手裏一塞,就要走。
蘇遇哪裏就能讓她這樣走了,連忙提着食盒追了上去,“師姐就信我一回!我若是扯謊,回頭讓大師兄打我!”
檀兒停下腳步,蘇遇繼續誘惑道,“師姐,你想啊,青離山上誰人不知四師兄嘴最嚴了,你就是同他背地裏商讨廚藝,旁人也不會知曉的!”
檀兒有些意動,可還是猶豫不覺,“那……旁人萬一知道了要怎麽說?我……雖想習的一手好廚藝,可幾個師姐都覺得青離山的弟子不該荒廢學業,學些旁門左道。”
“你聽她們幾個胡說,廚藝哪裏就是旁門左道了?她們難道不食人間煙火,就靠一口仙氣吊着?”蘇遇不以為意,一手拉過檀兒的手就往四師兄的住所拉。
門前藥草蔥茏處,就是沐川所居之處了。
蘇遇很不給沐川面子,前腳剛進院子,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沐川平日裏沒有旁的嗜好,獨愛研究醫術,看些古書,院前院後也種了不少藥草。氣味濃郁時,就連山上的小獸都常常在沐川的門前蹲點。他這種召喚神獸的本事,蘇遇前一世別提有多羨慕了。
只是藥草種的多了,雜七雜八的味道也就濃了。蘇遇天生對氣味更為敏感些,每每到了沐川這裏,人還未進,噴嚏先來。着實有些傷顏面啊!
………………
“四師兄,快出來,六師姐過來了!”蘇遇站在院子中央一聲嚎叫,很快将在屋內躲着的沐川引了出來。
一見到檀兒的面,沐川的心跳驀然加快了幾分,連忙上前,沐川還未開口,懷裏就被塞進來一個丹朱色,外鑲邊的大食盒。
“這是?”
“哦,六師姐親手做的豌豆黃,特意拿過來給四師兄嘗嘗鮮!”
蘇遇搶先回道,特意說了個模棱兩可。
檀兒一愣,覺得蘇遇這話裏有些不妥,這樣一說可不就成了是她特意給四師兄做的了?
抿了抿唇,檀兒面露羞澀,手指着食盒裏的豌豆黃對着沐川道,“聽阿遇說,四師兄對廚藝有些研究,所以……今日來想同四師兄讨教讨教。”
聞言,沐川一愣,他什麽時候對廚藝頗有研究了?
“咳。”沐川清咳一聲,道,“略知一二罷了。”
随後從食盒裏捏了一塊豌豆黃,哪知手還沒碰到糕點,蘇遇就指着旁邊的一個糕點道,“吶,四師兄吃那只兔子形狀的,六師姐特意做的哦!”
☆、似此星辰非昨夜
沐川心神一亂,心思瞬間活躍起來,難不成檀兒對他也有意思,還特意做了個兔子給他?
這樣想着,沐川嘴角勾起,深深望了檀兒一眼。
“清香撲鼻,入口即化,甜耳不膩,色澤也晶瑩剔透。師妹的手藝當真不錯!”沐川拿捏的用詞,想着方才在食譜裏看的糕點制作大法,又接着開口道,“只是……”
檀兒受了誇獎,面上紅潤起來,此時一聽沐川話風一轉,連忙上前一小步,疑問道,“只是什麽?師兄但說無妨。”
沐川心裏拿捏着分寸,按着方才看到的內容侃侃而談道,“這豌豆黃色澤鮮亮,口感也是極佳。不過古書曾記載,糕點蒸前先用新鮮采摘的芭蕉葉将糕點裹了,待糕點出籠後,非但不會影響色澤,反而氣味更加濃郁香醇。師妹做的已然很好。”
聞言,檀兒點了點頭,凝眉思索片刻,忽而莞爾一笑對着沐川道,“師兄的方法很好,下次我便再試一試。”
如此,二人又接着廚藝探讨起來,沐川本就是聽了蘇遇的話,大致記得一些皮毛,如果要深入談起,很容易就露餡。
蘇遇也知道這一點,故意上前岔開話題,沐川這才暗自松了口氣,下決心回頭要好好惡補一下關于廚藝方面的知識。
自從那日沐川和檀兒探讨廚藝後,同檀兒的關系近了一步。一連幾日蘇遇都沒瞧見他的影兒,據從辛追那裏得來的小道消息,這些日子沐川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裏,連藥草也不種了,偷偷的研究着廚藝。
蘇遇啧啧兩聲,感概了一番。因着許錦言還沒有回山,呂昭又成日裏忙着練習他那幾套劍法,蘇遇在青離山上待的委實無聊了些。
相思鳥近來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成日裏懶懶散散的窩在鳥籠子裏。原本嫩黃色的羽毛漸漸的褪了層絨毛,新長出來的羽毛看着比原來的更加鮮亮。蘇遇閑來無事就喂喂鳥,這幾日不見,鳥兒又肥了一圈。前幾日檀兒過來給蘇遇送衣裳,還指着鳥兒笑道,肥鴨子。
是不是肥鴨子,蘇遇不想深入了解,上手摸了一把新衣裳,對着檀兒道了聲謝。
檀兒送過衣裳就回去了,臨走前還囑托着蘇遇好生在梅窩玩。
玩?玩什麽?
蘇遇百無聊賴的托着腮,思念着遠方的許錦言。
也不知道大師兄到哪個門派赴哪門子宴去了,肯定有許多新奇好玩的吧?會不會被哪個女弟子看上,然後強搶?又或者是在外頭呆個十天半月,抱着個嬌媚的小美人回來?
搖了搖頭,蘇遇趕緊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
橫豎無事,不如下山去找二白玩吧。
主意已定,蘇遇見外面沒人,偷溜着下了山去,憑着記憶很快便找到了二白家。
二白正攥着把粗谷子,在院子裏喂雞。透過矮矮的竹籬笆,二白圓潤白淨的臉頰上微微起了一層細汗,穿了身嫩黃色的衣裙,腰間系着的絲帶,勾勒出少女豐滿圓潤的身形。才幾日不見,二白竟然瘦了些,眼瞧着纖腰細腿,別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滋味。
蘇遇兩手扒着竹籬笆,笑嘻嘻的沖着二白搖手喊道,“二白!”
二白一愣,順着聲音來源,一眼就瞅見了躲在外頭的蘇遇。
“哎,小公子!”二白看起來很高興,一把将手上的谷子撒了,幾步走了上前,“幾日不見,小公子又長高了!”
哦,是嗎?
蘇遇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低頭瞧了兩眼細腿,心裏并不十分滿意。想他上一世,雖說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蛋,可好歹模樣是沒得說的,京城多少水蔥似的美人為他争風吃醋。只是可惜,後來死的早,到底沒能同許錦言有個好的結局。重來一世,竟然回到了六歲,這小胳膊小腿的,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長成翩翩佳公子。他……他還想同許錦言在一起,怎麽可以一直是個孩子模樣?
“就你一個人來?許公子呢?”
二白攏了攏耳邊的碎發,招呼着蘇遇過來坐坐。
“我師兄不在山上,閑來無事,我便下山來找你玩。怎的,二白你不歡迎我?”蘇遇佯裝生氣,皺起鼻子望着二白道。
“自然是歡迎的。”二白連忙解釋道,忽而面上帶了幾分羞澀,語氣卻十分誠懇道,“那日還沒有好好答謝許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二白就是死了也不會忘的!以後但凡有用的上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聞言,蘇遇随意擺了擺手,示意着二白不要放在心上。在蘇遇心裏,許言不僅是大師哥,也是錢袋,抱着大佬的腿,吃穿不愁。那日許錦言留下的銀子也只能幫她一時,以後還是得靠她自己發家致富才是。餘光一掃,忽見籬笆外的一角青衫,蘇遇眉頭一挑,還道是什麽人賊人。于是沖着二白使了個眼色。
二白微微一愣,當下警惕起來,随手拿過大掃帚,貓着腰往籬笆邊上靠近。誰知人還未到邊上,那衣角的主人就自發的跳了出來。
蘇遇本想跳在二白身前保護她,誰料二白一見來人,張口就道,“哎,你怎麽在這兒?”
衣角的主人是個二十歲上下的男子,穿着一身青色衣裳,質地看着到像是錦緞,腰間還挂着玉佩。身形颀長,模樣清秀,隐隐還有股子書卷氣。
“你們兩個認識?”
蘇遇擡臉問道。
二白抿了抿唇,忽而笑開了,斜了男子一眼,對着蘇遇道,“是了,他叫懷庭,從前是我家鄰居。”
蘇遇了然的點了點頭,才一轉臉就見懷庭沖着他友好的笑了笑。
二白将手裏握着的掃帚放好。又起身回屋,再從屋裏折身回來時,手上提了茶壺。
于是三人就坐在院子裏,一面閑聊,一面曬起了太陽。
今個二白娘不在家,蘇遇覺得耳根子清靜不少,閑聊的也更加開懷了,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二白見時辰差不多了,就圍起了圍裙,一頭拱進了廚房裏忙活起來。
懷庭見二白做飯去了,一開始還能按耐着性子同蘇遇閑聊幾句,可還沒過多久眼神就開始飄了,以至于到了後來就直接抛下蘇遇,去給二白打下手了。
二白本來是不同意懷庭進來幫忙的,後來見勸不動,也就随了他去。誰知進去沒多久,就聽見碗碟摔碎,以及二白的驚呼聲。
随即懷庭就被二白轟了出來。
懷庭摸了摸鼻子,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到底也沒說什麽,只是默默的回到蘇遇身邊坐好,眼神仍就往廚房裏頭飄。
蘇遇對天翻了翻白眼,其實他早就看出懷庭對二白有意思,也不想去做多事的小鬼,只當偷個閑在外頭悠閑的曬曬太陽,時不時的從旁邊的簸箕裏抓幾把粗谷子喂雞。
上回來時,二白家還沒有養雞,大抵是這些日子才買來的。小雞仔一個個黃嫩嫩的,窩在地上跟小蘑菇似的。一見有谷子可以吃,立馬扇着小翅膀,屁颠屁颠的拱過來争搶。
二白從廚房裏探出身來,身上裹了塊灰布圍裙,額間微微有些細汗,連同着鬓角都濕潤潤的,更顯的發如潑墨,膚若凝雪。
懷庭看的有些癡了,不由自主的紅了紅臉。二白卻仿佛并沒有注意到,只是對着蘇遇開了口。
“小公子。”二白用衣袖擦了擦汗,抿着紅唇笑道,“飯菜很快就好。”
蘇遇沖着二白一咧嘴,“我不着急。”晃了晃腦袋,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又接着說道,“二白,你就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小公子,小公子叫着怪別扭的。”
“好!”
又過了一會兒,飯也就做好了。上回就說過,二白的廚藝不錯。農家百姓都喜歡春天挖些春筍,洗幹淨切片曬幹,留着冬日裏吃。今個蘇遇來了,二白特意将家裏備着過冬的筍幹拿了出來,又配了幾樣時令蔬菜,炒了一道“群英荟萃”。
還有一大盆魚湯,聽說是昨晚二白親自下河去捕的魚。
聞言,蘇遇心裏默默有些心疼二白,如今已經深秋,即使白天暖和些,到了晚間河水也是冷的。二白一個姑娘家,當真是不容易啊。
二白顯然并沒覺得有什麽,招呼着蘇遇和懷庭嘗嘗,一面又拿碗去給二人盛湯。
于是三人就吃了起來,雖是粗茶淡飯,但也別有一番滋味在。談笑間,蘇遇也才知原來懷庭家住京城,也是前兩日才剛回到鄉下省親的。大概過上幾天就要回去了。
一提到這個,二白的眼神忽而暗淡下來,很快又笑着給蘇遇夾菜。
之後懷庭就沒再說話,氣氛莫名的低沉下來。
☆、昨夜星辰昨夜風
飯後,蘇遇提議幾人去河邊走一走。二白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聞言很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懷庭也點了頭,于是三人結伴,順着二白家的茅草屋走到村那頭的小河邊。
這條河蜿蜒曲折,不寬,水流有些急,但好在河水很清澈。站在橋頭能望見水下隐隐綽綽的魚。
“真的有魚!”
蘇遇眼睛一亮,小跑着往河邊走去。再靠近河水的石頭上,快手快腳的将鞋襪脫了,歡快的往河裏蹦跶。
兩只袖子挽的高高的,興致勃勃的摸起魚來。
二白是姑娘家,不好在男子面前脫鞋露腳,于是只在河邊上看着,時不時的說聲,“小心點。”
懷庭也沒有下河的意思,站在二白身旁,默默的給她擋起了太陽。
“二白,我們坐下休息一下吧。”懷庭提議道,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幾塊石頭旁。
二白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踩着河邊的碎石往懷庭手指的地方走去。
一不小心,腳下一滑,身形不穩就要往下跌,懷庭本就走在二白身後,随即一把扶住了二白。
“你沒事吧?”懷庭滿臉關心道。
“沒……沒事。”
不知怎的,二白猛的紅了紅臉,腰間的那只手也很快收了回去。
………………
“聽說你過幾天就要回去了?”二白抿了抿唇,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氣氛。
懷庭一愣,半晌兒才低低的應了一聲。
二白眨巴眨巴眼睛,心裏驀然有些傷感,可也知懷庭只是來村裏小住幾日,早晚要回家去的。再者,自己又有什麽立場去央求他不要走呢!
“二白,我……”懷庭好似有些難為情,拳頭攥了又攥,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銀镯子。
“你這是?”二白一驚,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
“二白,我喜歡你。”懷庭定定的望着二白認真道,手上拿着的镯子仿佛有些燙手似的,急急的想要往二白手腕上套。
二白羞紅了臉,心裏有些小歡喜。
“二白,這是我娘給我的,說這是給未來兒媳婦的。我想來想去,覺得你戴着一定很好看。”懷庭撓了撓頭,又接着道,“二白,你……願不願意一直戴着呢?”
聞言,二白抿唇一笑,點了點頭,心道,這個傻子,她……自然是願意的。
摸了摸手上的銀镯子,二白眼裏的歡喜都快要溢了出來。一顆心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胸膛裏蹦出來。
懷庭見二白點頭,當下喜上眉梢,跳起來一把抱住二白,原地轉了幾圈。
“快……快放下!”二白輕捶着懷庭的肩膀,臉色紅暈,眉眼帶笑。
另一邊,蘇遇再試了幾次,也沒抓到魚的情況下,有些悶悶不樂的上了岸。遠遠就瞧見二白被懷庭抱着轉圈。
眉頭一挑,蘇遇心裏明白了幾分,嬉笑着找了個涼快地方待着去了。這點眼色,蘇遇還是有的。
到了晚間,懷庭幫着忙,好歹也抓到幾條手掌大小的魚。因着魚是野生的,肉質更為肥美。二白就将魚肉切了下來,先剁成魚肉丁,再配上面粉,加上二白特質的調料,團成圓圓的小丸子狀。最後下鍋,等水沸了三回,魚肉丸子就可以出鍋了。
奶白色的湯汁,圓潤的魚肉丸子,輕輕的咬上一口,細膩的口感,清香四溢,滿屋子都是熱氣騰騰的香味。
蘇遇也是頭一回吃到魚肉丸子,捧着碗一連吃了三大碗。直撐的打了幾個響亮的飽嗝。
二白和懷庭都笑了,對視間脈脈含情。
等蘇遇回到青離山,時候已經不早了。
蹑手蹑腳的進了院子,蘇遇前腳才進屋,屋子就忽的一下亮了起來。沐川正環抱着胳膊,坐在桌前,面無表情的盯着蘇遇。
眯了眯眼睛,蘇遇被瞬間的光亮吓了一跳,半晌兒才看清屋裏是誰。搓了搓手,蘇遇偷偷望了沐川一眼,見他面沉如水,心裏頓時有些慌了。以他多年的經驗來看,只要四師兄如此,那必定是發怒的前兆。
如今大師哥不在山上,真要是被四師兄教訓了,旁人也攔不住啊。怎麽辦啊?
這樣想着,蘇遇偷偷的往牆角挪了挪,沖着沐川友好的笑了笑,道,“哎呀,四師兄來了啊,方才……方才我出去上了個茅房,嗝……”
聞言,沐川的臉色更沉了,皺着眉望了蘇遇一眼,冷聲道,“哦,是嗎?上個茅房而已,小師弟這是吃撐了?”
蘇遇真想打自己嘴巴一下,沒事打什麽嗝?早知如此,晚上就不該吃第三碗魚丸!方才也不該說什麽上茅房!
“嘿嘿,四師兄~”
“別跟我嬉皮笑臉,說人話!”
“額…………”蘇遇眉毛糾結的擰在一起,心裏琢磨着要不要說實話。雖然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可是萬一四師兄只是吓唬自己一下呢?他要是把什麽都招了,那不是傻嘛?
沐川仿佛看透蘇遇心裏所想,涼飕飕的甩了一記眼神過來。別看沐川平日裏文質彬彬,看着人畜無害,可一但發起火來,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蘇遇都小怯三分。
蘇遇一縮脖子,橫豎都是死,大不了就是被四師兄罵上一通,反正前世早就聽慣了的。這樣想着,蘇遇挺起胸脯,英勇就義般開口道,“是了,我就是偷溜着下山玩了,我早課晚課都沒做,我也沒跟九師兄找招呼!四師兄也不必吓我,想怎麽樣就直說好了!”
說罷,蘇遇腰挺的更直了,高高的昂起下巴,一副小天鵝的傲嬌樣,滿臉寫着,我不怕。
沐川:“你到是很誠實,那你過來。”
他輕輕一抖衣袖,露出裏頭藏着的烏木戒尺。這戒尺打磨的光亮,泛起絲絲冷光。前世許錦言氣的狠了,也曾用過這種東西。蘇遇很怕疼,前世更疼的時候也有過,比如,許錦言提劍廢他武功,再比如許文用鐵鏈穿他琵琶骨,用燒紅的烙鐵毀他臉,甚至是最後的萬箭穿心,沒有一次是不痛的,可如果皮肉可以不受苦,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蘇遇吞了吞口氣,往後挪了幾步。
沐川用戒尺的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