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3)

多年你都幹什麽去了?你拿鎖鏈拴我心口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是你弟弟!”

他話裏藏了刀子,一刀一刀的去捅沈君亦心底最深處的傷口。這些話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将一切美好的外表撕扯的支離破碎。沈君亦深深的吐了口氣,漆黑的眸色裏閃出點點愧意。

這些年來,是他這個做兄長的沒有盡到責任,也是他這個做兄長的糊塗,居然誤傷了親弟弟。

蘇遇趁着沈君亦晃神之際,飛快的掙脫束縛往門外跑。只可惜他打錯了算盤,沈君亦到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沈君亦拽着蘇遇的衣領,将他拖至櫃前,從裏頭找出兩條腰帶。一條将蘇遇的兩只手腕都捆在一起。另一條則是穿過束縛将他綁在了床邊的柱子上。

蘇遇深知自己逃不出去,悶悶道:“你又綁我。”

沈君亦垂眸,入眼可見蘇遇的臉頰上還殘餘着片片青紫——這是上回他打的,直到現在還沒有好。

他忍不住擡手,用兩指輕輕的觸了觸蘇遇的側臉,蘇遇沉默着,扭過頭不去看沈君亦。

如此,沈君亦威脅道:“我告訴你,我現在要出去一趟,如果我回來之前看到你掙斷了束縛,我一定将你打的半個月下不了床!!”

蘇遇梗着脖子,無聲的抗議。直到聽見門板再度關上,這才松了口氣。

他動了動手腕,卻驚訝的發現沈君亦綁的并不是很緊,也許沈君亦知道,一條腰帶根本不足以困住蘇遇。只要他想跑,努力一下總能掙脫開來。

而沈君亦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想看蘇遇到底有多大的膽子。

一想起那日懸崖邊上的耳光,蘇遇忍不住腿腳發軟,他是很怕疼的,前世今生都怕的很,偏生沈君亦治人的手段數不甚數。他并不怕死,但卻畏懼再也見不到許錦言了。

蘇遇舔了舔唇,這連日來舟車勞頓,他又因為思念許錦言,不曾吃過多少東西。如今又饑又渴,到真是一副可憐巴巴,沒人要的哈巴狗。

☆、兄弟阋牆

他眼睛一亮, 忽見桌上擺了兩盤點心。點心做的精巧極了,蘇遇嘴裏開始分泌唾液, 探過身子, 虎視眈眈的盯着點心直瞧。

蘇遇想了想, 還是決定放棄。他如今還想多活兩年,能不觸沈君亦的黴頭就不觸。可事與願違, 他站了太久, 渾身像是散架一樣難受,突然就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而手上本就綁的不緊的帶子, 一下子就松了開來。

蘇遇呆呆的盯着松來的帶子, 身子開始哆嗦。恰好被推門而入的沈君亦看個正着。

沈君亦将手裏提着的食盒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指着蘇遇冷聲道:“你果真是半點都不肯乖順!”

說罷, 沈君亦冷着臉大步走至櫃前,再回身時手裏握着一把竹板,唰的一板劈頭蓋臉的往蘇遇身上打去。

蘇遇慌忙擡胳膊擋了一下,恰好是他曾經替許錦言擋刀的右臂。他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連忙抱着手臂往邊上躲。

無論他躲到哪裏, 沈君亦都能一板不落的打到他身上去。蘇遇痛的滿地打滾,沈君亦卻全然不顧, 冷眼旁觀。

沈君亦拿竹板的一端,點了點蘇遇的胳膊,冷聲道:“你就這麽不聽我話?”

蘇遇這才有空稍作喘息,他往牆角裏縮去, 眼淚成串的砸在地上,他大哭道:“我沒有!是你自己綁的太松,關我什麽事?你是不是有病!”

聞言,沈君亦濃眉一皺,快步走至柱前,彎腰撿起腰帶細看。半晌兒才将竹板放下,起身要去扶蘇遇。

蘇遇往後一躲,驚悚道:“你走開!不要你碰我!”

沈君亦舉起的手狠狠一頓,問他:“那你要不要吃飯?”

蘇遇擦了擦眼淚,又聽沈君亦重複一遍,“你要不要吃飯?”

他當然是很想吃飯,可又不想開口說。沈君亦似乎意識到方才屈打了蘇遇,這時到有了許多耐心。他将食盒裏的飯菜,一一擺放在蘇遇面前。這才擡眼看他,“你吃不吃?不吃我就拿走了。”

這些飯菜香極了,香味直往鼻孔裏鑽,蘇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被飯菜撩撥的心癢難耐。

沈君亦不動聲色的将蘇遇的表情盡收眼底,他打蛇随棒上,“你要吃飯,那麽我是誰?”

蘇遇想吃飯,遂學乖了,很是老實聽話,道:“你是我的兄長。”他為了一頓飯折了腰。

沈君亦似乎被取悅到了,将筷子往蘇遇面前一遞,溫和道:“快吃吧,等下涼了就不好吃了。”

蘇遇從善如流的接過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沈君亦沒吃一口,可卻也沒閑着,他不知從哪裏找來了金瘡藥,趁着蘇遇吃飯的空檔,笨手笨腳的給他抹藥。

蘇遇被他弄的煩了,大聲罵道:“你煩不煩?你能不能讓我好好吃個飯!”

沈君亦連眼皮都不擡一下,淡淡道:“我沒有攔你手。”

“…………”蘇遇道:“你真的好煩……飯好好吃。”

也許是覺得蘇遇賊心不死,一着不慎就會僵蛇回暖,沈君亦便費了許多心思,寸步不離的将蘇遇看在眼皮子底下。蘇遇并不老實乖巧,更多的時候是梗着脖子,跟個炸毛的小刺猬一樣,沈君亦說一句,他能頂三句。初時,沈君亦還蠻有耐心,後來見蘇遇得寸進尺,說一句頂十句,便漸漸又冷下臉來,輕則訓斥,重則……其實,也沒有再“重”的時候。沈君亦并不喜歡打他。

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恰至年關,今年又格外冷些,一連下了好幾場大雪。青州與青離山的水土民情不大相同,今年下的雪已經是這十多年來最厚的一次了。道路兩旁早被積雪覆蓋,當地的縣令老早派了差役,組成隊的滿大街掃雪開路。可這一場大雪壓倒了許多戶農家,雖有當地官員上報給了朝廷,可山高路遠,又時維年關,朝廷哪有心情管這個。

蘇遇前世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今世經歷了許多苦難,到又尋思着給自己積一點福報。遂同沈君亦道:“你那麽有錢,不如出人出力出錢,給那些災民修繕房屋,就當是做好人好事,他們會感激你的。”

當時沈君亦恰好在看書,他模樣極佳,就連一雙手都十分修長好看,他拿着書撥輕輕翻開了下一頁,這書撥是用極好的白玉制成,握在手裏就像是掬着一汪溫水。聞言,他眼皮都不擡一下,淡淡道:“我可不是什麽朝廷父母官,也沒拿朝廷俸祿,為什麽要做好人好事?你以為我很閑麽。”

蘇遇皺眉,指責道:“你這人真的很沒有同情心,活該你……”

他說的話戛然而止,後半句“活該你死弟弟”怎麽也不說出口。他也不知心底是何等滋味,卻見沈君亦将書一合,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活該什麽?怎麽不說了?”

“沒什麽。”蘇遇昂頭,認真道:“我只是覺得你不如我師兄,如果是我師兄,我說什麽他都肯聽我的,縱是我無理取鬧,他也從不像你一樣。”

沈君亦一巴掌拍在書上,冷笑道:“我不如許錦言?笑話!許錦言能有多好,事到臨頭還不是像縮頭烏龜一樣!你真以為他能護你周全?他若是真有那個本事護着你,他又怎會将你推出來?”

蘇遇握拳,瞬間拉下臉來,他上前一步,大聲道:“呸!我師兄哪裏都比你好!他俠肝義膽,是正人君子,你就是比不過他!”

“你!”沈君亦一手高高揚起,吓的蘇遇連忙閉上眼睛,哪知沈君亦并沒有一耳光抽下來,而是狠狠的甩下手,道:“好!果真是許錦言教出來的好師弟!你今日哪裏都不許去,就在屋裏閉門思過,我若是知道你踏出房門一步,你打廢你兩只爪子!”

門“嘭”的一聲關上了,随即又是一聲清脆的落鎖聲。

蘇遇晃了晃腦袋,抻抻胳膊抻抻腿,舒展了幾下肩背又坐回了桌案旁。是他把沈君亦想的太簡單了,事實證明,無論他如何同沈君亦嗆聲,或者是無理取鬧。沈君亦都不為所動,甚至有時候還能溫和的同他講道理。可每每這種時候,蘇遇總能把他氣的拂袖而去。

沈君亦這人心眼又忒壞,手段更是層出不窮,他是不會将蘇遇打死,可卻會用蘇遇身邊人的命,作為逼迫蘇遇乖順的籌碼。

蘇遇把臉貼在書上,靜靜的聽了一會兒。雖還未到除夕,可新年的氣息非常濃厚了,窗外的爆竹聲此起彼伏沒有停歇,或遠或近的傳到蘇遇耳朵裏。蘇遇眨巴眨巴眼睛,又想起了從前同許錦言在一起過年的光景。

許錦言非常寵他,在蘇遇眼裏許錦言非常好說話,他說什麽,許錦言句句肯聽。前世,他們之間有過很多很美好的回憶,也并不完全是後來的互相試探,猜疑利用。一個人只要嘗過甜頭,就再也吃不了苦了。他從前恨許錦言娶妻恨的肝膽俱裂,如今再回想起前世,居然好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蘇遇苦笑,伸手擦了擦眼睛,哪知越擦越紅,硬是淌下幾滴熱淚。眼前的熱鬧不是他的,幸福也不是他的,縱是兄長他也是不敢認的。

不知過了多久,蘇遇是被一陣香甜勾了起來,他茫然的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還以為自己是在青離山,他小聲嘟囔,“大師兄,是什麽好吃的,快給阿遇嘗一嘗。”

沈君亦原本含笑的臉瞬間冷了下來,蘇遇這才清醒,臉上不由一陣失望。

他垂眸不言不語,沈君亦卻見不慣他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冷眼看來,“一副欠打的樣子,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蘇遇立馬回嘴,“那也是你自己犯賤,明知我是這種樣子,還非得把我往家帶!”

沈君亦當真想一巴掌将眼前的孩子拍到地底下,他忍了又忍,暗暗告誡自己過年前後不能打孩子。他真的沒有打,只是用腰帶将蘇遇兩只手腕都捆了起來,吓唬道:“敢松開,你就試一試,打廢你兩只爪子!”

蘇遇抿唇,并不理他。可鼻尖的清香越來越濃,他忍不住聳了聳鼻子,暗暗疑惑:“好像烤紅薯的味道。”

他這邊想着,餘光見沈君亦不知打哪變出了兩只表皮烤得焦黃的紅薯。這紅薯應該是在儲藏室放了一個冬天,糖分已經很足了。沈君亦修長白皙的十指輕輕揭開紅薯表皮,露出了裏面黃澄澄的紅薯瓤,一股子香甜直沖蘇遇的鼻尖。

蘇遇偏了偏臉,假裝什麽也沒看見。

沈君亦二話不說,一手扳正蘇遇的臉,一手将紅薯瓤硬塞到蘇遇嘴裏。

蘇遇下意識的要吐出來,可入嘴的紅薯香甜可口,十分松軟,他竟然可恥的覺得特別好吃。這邊才猶豫了一下,嘴已經張開了。

沈君亦笑,“聽話的孩子才有東西吃,你若早點聽話,為兄怎麽舍得打我們家小幺。”

蘇遇一口一口的将紅薯吞在肚子裏,并不接沈君亦的話。他吃着吃着,突然吃出了眼淚,他想起來了,前世許錦言也喂過他吃烤紅薯。那時蘇遇在京城捅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簍子。太子殿下為了撇清關系,竟是半點不問蘇遇的死活,直接讓他在外頭逃竄。

那是前世蘇遇最落魄的一段時間,他身無分文,又提心吊膽,生怕朝廷将他抓住。也不知許錦言從哪裏得的消息,竟然找到了他。

蘇遇記得清清楚楚,許錦言當時看起來很生氣,也很痛心,可并沒有如何發難,将他一路帶回了王府。路遇街頭時,蘇遇見街頭有賣紅薯的,便怎麽也不肯走了。許錦言便讓人買了烤紅薯來,親手喂他吃下。

那是蘇遇吃過的最好吃的烤紅薯,前世在地牢裏受刑時,他餓了幾天幾夜,雙唇幹裂出了好幾道血痕,他那時特別想再吃一次烤紅薯。只可惜,待他再見到許錦言時,卻讓他們雙雙殒命岐連山。

蘇遇的眼淚啪嗒啪嗒的砸在沈君亦的手背上,他哭的泣不成聲,可還是大口大口的吃着烤紅薯,眼淚是苦的,他吃了幾口再也嘗不出甜味了。

☆、窮兇極惡

沈君亦皺眉, “不想吃就不要吃了,你到底在哭什麽?”

蘇遇不言, 突然靠前張嘴狠狠的咬住沈君亦的手腕。他咬的十分用力, 牙齒像鐵鉗子一般深深的嵌在了肉裏。直到嘴裏嘗到了鐵鏽味, 蘇遇才松了口。

沈君亦到沒多大反應,将蘇遇未吃完的紅薯放下以後, 這才随意瞥了一眼手腕, 卻見咬到之處一片血肉模糊,可見蘇遇使了多大的力氣。

沈君亦平靜道:“你是屬小狗的麽?居然還會咬人?”

蘇遇滿臉是淚,哭着大喊, “你現在知道了吧, 我就是一只養不熟的白眼狼,不管你對我有多好, 我都記不住的。我只要逮到機會,我就會反撲一口!”

沈君亦點頭,“嗯,我知道。”他用手輕輕拍了拍蘇遇的臉頰,笑了笑, “尖牙利齒,跟你二哥小時候一樣。”

蘇遇啞然, 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一直到了傍晚,煙凝從外面回來,這才替蘇遇松了綁,她一邊埋怨沈君亦對蘇遇太過苛責, 一邊又将今日府裏發生的事說給蘇遇聽。

“小公子,你可是不知道,今年雪大,災民是往年的好幾倍,就是街上讨飯的都比去年多了一半。大公子可真是好人,不僅設了粥棚,還撥了好多銀子給那些災民修繕房子呢!”

蘇遇吃了一驚,“真的假的?”

煙凝嗔怪道:“那還能有假?現在滿青州的老百姓都把咱們公子當活菩薩呢!公子可是對外說了,日行一善替小公子積福呢!”

蘇遇抿唇,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年關之後,蘇遇又長了一歲。這是他第一次在青州過年,很不适應。沈君亦卻看起來很高興,隔日就帶着蘇遇開了祠堂,認了祖宗歸了宗,還命人在祖譜上添了名字,拟為沈君晗,對外宣稱是沈家小公子。

沈君亦平生最是憎恨許錦言,原先蘇遇不知身世,名字是許錦言取的。如今卻是說什麽也不讓用了。蘇遇哪裏願意,就是認祖歸宗這事,都是沈君亦硬按着他的頭認的,他心裏有苦說不出,總覺得進了狼窩。

也許沈君亦是誠心想對蘇遇好,又天南地北的搜刮了許多驚奇的小玩意兒送與蘇遇。

蘇遇一概不要,有時候還刻意同沈君亦嗆聲頂嘴,可得到的效果微乎其微。沈君亦很顯然是軟硬不吃,說不讓他去見許錦言,就是不讓。

一直到了來年三月,蘇遇逮到機會,又一次的逃跑了。

他這次比上次逃跑的手法高明許多,銀錢和幹糧準備的也很充足。他是騙沈君亦說是要出門踏青。沈君亦見蘇遇近段時間很老實,也沒有什麽不同意的。可他剛好有正事要辦,于只派了幾個随從貼身跟着。

到了那日,蘇遇使計讓幾個随從分散開來,這才伸手揚鞭,往南疾行。他一路心驚肉跳,上半身伏在馬背上,被颠的險些吐血。

突然,馬蹄不知道絆到了什麽東西,蘇遇大驚失色連忙拽緊了缰繩,可還是晚了一步。受驚的馬根本不聽使喚,發了瘋一樣往前竄,硬是将蘇遇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蘇遇摔下了馬,好巧不巧被缰繩挂住了腿。就這樣硬生生的被馬拖行。這片地勢土丘連綿,沙石遍地,蘇遇被拖拽的遍體淩傷。他拼命掙紮着想要掙脫,突然迎面撞上了一塊大石頭。他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待他醒來時,第一眼見到的仍然是沈君亦。沈君亦臉色極差,渾身的戾氣毫不掩飾,他牙齒咬的咯噔咯噔的響,冷冷的斥他,“你簡直是個混賬!我真想把你吊起來,活活将你打死!”

蘇遇聽的渾身一顫,牽動了腿上的傷,又是一陣哆嗦。沈君亦冷眼旁觀,沒有絲毫憐惜。忽然擡手喚來手下,厲聲吩咐道:“去,将那幾個随從亂棍打死!”

“不要!”蘇遇猛一擡頭,一手死死的拽住沈君亦的衣袖。

沈君亦冷笑,“不要什麽?連小公子都保護不好,我要他們有何用?帶下去,打!”

蘇遇咬牙:“你不就是氣我跟你撒謊逃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何必每次都拿別人的命來要挾我!我跟你說,沒有用的!你要殺他們關我屁事!他們的命,我根本毫不在意!”

沈君亦道:“那最好不過,仁慈是最愚蠢的,你能不學許錦言那一套,為兄很欣慰。”

蘇遇啞言,唇微張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沈君亦又道:“你放心,待你傷養好了,一頓好打少不了你的。為兄跟你說過的,你自己不聽話,怪得了誰。”

他又伸手狠狠一戳蘇遇的腦門,恨恨道:“小幺,你怎麽就是學不乖,弄得這麽一副難看樣子!居然還對哥哥撒謊?你是不是覺得就你這點道行能逃得出為兄的手掌心?簡直可笑!”

蘇遇微微一動唇角,立馬扯得臉頰生疼。他伸手摸了摸包的挺嚴實的臉,失魂落魄的想:這要是毀容了,許錦言肯定就不會喜歡他了。

沈君亦眉心一蹙,道:“你又喪着臉做什麽?為兄又不會嫌你醜。”

蘇遇道:“你滾開!”

沈君亦冷笑,忽然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紙包,裏面包着圓溜溜,黃澄澄的糖球。他二話不說,直接拿出一個塞到了蘇遇的嘴裏。

蘇遇很生氣,剛要吐,可卻發現這糖球居然有點好吃,他猶豫了一下就沒有往外吐。垂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君亦将糖球連同着紙包通通塞到蘇遇手裏,這才冷哼一聲,道:“成日裏作死,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好好的沈少爺不當,非得低三下四的去給許錦言上杆子獻殷勤!”他越說越氣,總結了一句,“丢人現眼!”

蘇遇聽不下去,将糖球往沈君亦臉上砸,怒道:“那也跟你沒關系!”

沈君亦拿袖子輕輕一擋,盡數躲過,糖球表面的糖粉沾卻到了衣袖上,他沉着臉,道:“沈君晗,你到底有沒有點規矩?”

蘇遇梗着脖子,冷言冷語,“那是誰?我不認識。”

如此,沈君亦臉色又冷下幾分,他道:“我看你早晚得死在許錦言手裏!”

“不關你事!”

沈君亦氣的險些拂袖而去,眼前這個孩子,他也是想捧在手心裏百般疼寵。可哪知這孩子固執、倔犟,一心全撲在了許錦言身上。他道:“不關我事,那好,我便告訴你罷,你知道上次傷你手臂的那夥人是誰派來的麽?”

聞言,蘇遇眉頭一皺,略遲疑道:“是誰?”

沈君亦一字一頓,擲地有聲,“許文,許錦言嫡親的弟弟許文!”

蘇遇如受雷擊,他腦中一片空白,唇哆嗦着說不出話來。卻聽沈君亦接着道:“你猜,這事許錦言到底知不知道?”

也不待蘇遇答話,沈君亦又自顧自道:“我猜,應該是知道的吧?青離門首徒,堂堂一個世子,真要調查什麽事情,怎麽會半點頭緒都沒有呢?這事我能調查出來,許錦言……自然也能。”

他兩眼盯着蘇遇的臉不放,似笑非笑的問他,“小幺,你說,許錦言會不會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蘇遇愣愣的搖了搖頭,“不會的,師兄他很寵我,就是他弟弟傷了我,他也不會……不會……”

——不會坐視不理?

這句話蘇遇無論如何也說不了口了,許錦言若真的不會坐視不理,那他前世被許文關在王府地牢中百般折磨,許錦言難道真的一點也不知情?

有些事情的真相一旦被捅出來就是致命的傷痛,蘇遇很難想象,自己前世到底是怎麽樣糊裏糊塗、受盡傷痛,最後居然還落得一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突然,蘇遇毫無征兆的嚎啕大哭起來,他滿臉是淚,淚水将臉上包的白布盡數打濕,看起來可憐極了。他不論前世今生,總是在許錦言身上一敗再敗。

沈君亦眉尖狠狠一皺,薄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直線,方才的話只是他的猜測。同蘇遇說,也未曾期盼他能聽懂。可如今看來……蘇遇是真的聽懂了。

他伸臂将蘇遇一把拽進了自己懷裏,大手略生澀的拍了拍他的後背,低聲安撫道:“好了,別哭了,你到底再哭些什麽?有哥哥在,沒人再敢傷害你。許錦言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好,你還是忘了他吧。”

蘇遇沒有推開,而是将臉埋在沈君亦的懷裏,他邊哭邊說:“我不信的,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信的!我不相信大師兄會這樣對我!明明他跟我有那麽多年的感情,他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沈君亦長嘆口氣,“小幺,你真傻,真的。你怎麽就是不願意信為兄一次?”

蘇遇沉默不語。

沈君亦勾唇冷笑,“怎麽辦?就像你說的,我這個人窮兇極惡,睚眦必報啊,這仇我記下了,你曾經廢了一條胳膊,許文也得廢條胳膊才行。”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蘇遇的後背,像是哄孩子那樣,溫和的,緩緩道:“因為,我的弟弟也很金貴啊。”

聞言,蘇遇悶悶道:“我有點喜歡你記仇。”

☆、鮮衣怒馬

流光易逝, 雁過無痕,轉瞬之間已經是兩年後。

青州沈府。

遠遠的只見一個小少年正手腳并用的往樹上爬, 動作和架勢怎麽看都是個老手。

“小公子, 你快下來吧!爬樹上多危險啊!”

一個模樣嬌俏的丫鬟在樹上站着, 滿臉憂色,生怕樹上的小少年摔下來似的, 一連聲的催促着他快點下來。

“煙凝姐姐, 你也小點聲,你聲音這麽大,等下再把府裏的人都引來了!”樹上的小少年小聲道, 又對着樹下的丫鬟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這個小少年正是蘇遇了。相比兩年前, 蘇遇無疑長高了許多。原本稚嫩的臉龐也逐漸長開,顯得更為俊俏。一身淡紫色的衣裳更襯的他皮膚白皙, 身姿挺拔,竟不知何時有了幾分鮮衣怒馬。

聞言煙凝苦笑,精致眉微微皺起更顯得容顏嬌好,“要是小公子怕被人發現,就快點下來吧, 這萬一要是摔着該如何是好?”

“煙凝姐姐放心,我有分寸。”

蘇遇滿不在乎的說道, 懶懶的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縷長發。随後找了個地方,就這麽往上一躺,看的樹下的煙凝連連驚叫了幾聲。

“小公子,你小心點!你快告訴煙凝, 這又是怎麽了?有什麽事下來再說啊?!”煙凝苦着臉,她家的小公子每每心裏不痛快的時候就喜歡上樹,經常是一連幾個時辰都不下來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的了,竟又爬樹上去了。

煙凝在底下看的幹着急,可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蘇遇嘴甜,一口一個“煙凝姐姐”,讓她怎麽好去跟大公子打小報告。

樹下半天也沒個動靜,蘇遇還以為煙凝走了,于是更加有恃無恐,眯着眼睛躺在樹上打盹。

“小幺。”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蘇遇一跳,緊貼着樹杆的脊背随即一僵。

蘇遇嘴角微微抽搐,假裝沒聽見的将頭往一處偏去。

身邊的樹杆驀然一沉,蘇遇暗叫一聲不好,方一睜眼就瞧見沈君亦不知何時坐了過來。

“怪不得總也見不着你,原來躲到這裏來了。”沈君亦眯着眼睛笑,“這到是好地方啊。”

蘇遇吞了吞口水,默默的坐起身來,哪知動作一大,險些摔到樹下去,還好沈君亦手快及時把他攔腰抱了下來。

沈君亦長長的嘆了口氣,将懷裏的孩子放了下來。語氣含着幾絲無奈,“小幺,你這又是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蘇遇不語,可生氣的神色分明。将頭一偏,這時才瞧見煙凝還在一旁站着。

“煙凝姐姐,你怎麽不出聲提醒我一下?”

煙凝面色囧紅,結結巴巴的道,“是……是大……大公子……”

“是我不讓她出聲的。”

沈君亦道,随後對着煙凝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

煙凝輕咬下唇,看了蘇遇一眼就下去了。

“好了,不要不高興了。”

沈君亦聲音柔了下來,輕輕的摸了摸蘇遇的腦袋道,“說吧,你想要什麽?只要是哥哥能辦到的,不管是什麽哥哥都替你尋來,可好?”

聞言,蘇遇撇了撇嘴,自己就要許錦言,你能把他帶來麽?

“我悶的慌,就想出去轉一轉,可你總是派那麽多人跟着我,大街上的人看到我就跟看見瘟神似的!這次我要自己出去!”

“不行。”沈君亦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了。眼睛微眯,手裏的折扇輕輕的點了點蘇遇的額頭,“小幺,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我可不希望你又一次對我撒謊逃跑。你自己斟酌斟酌,你哪一次逃跑跑掉了,還不是被我抓回來打一頓關起來。”

蘇遇正色道:“我真的不敢逃的,我只是想出去轉一轉,府裏太悶了。”

沈君亦略一思忖,作了讓步,“你要是真覺得悶,讓星宇過來陪你如何?”

“不好。”蘇遇皺着鼻子搖頭道,“跟他在一起只會更悶,還不如我自己待着呢。”

沈君亦笑了,他竟忘了小幺向來是不大喜歡同星宇在一處玩耍的。

“橫豎無事,今日哥哥就陪你出去逛一逛,如何?”

蘇遇苦着臉,既不敢拒絕,又不是十分的情願。

無奈之下只好同沈君亦一同出府。

青州是個風景秀麗的繁華之地,沈君亦又是一州首富,手裏頭的錢財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一路走過來,滿大街的鋪子就沒有幾家不姓沈。

蘇遇“啧啧”幾聲,這才發現自己如今的身價不同以往了。

就憑着沈君亦幺弟的身份,他在青州當真可以橫着走。

這樣想着,蘇遇默默算了算日子,按照前世來說,平陽王妃這幾日就該生了重病,而許錦言也該是時候返京了。

其實就前世來說,蘇遇一度認為平陽王妃突如其來的重病是裝的。

前世,許錦言因母妃重病回京侍奉,蘇遇因舍不得跟他分開,于是也跟了過去。

那時平陽王妃借機讓許錦言奉旨娶了早已經和他定過親的林淺語,好讓許錦言留在京城。

那時許錦言不忍違背母妃之意,可因為蘇遇從中用了些手段。于是這婚事也就一拖再拖,一年之後恰巧又趕上了國喪,婚事一拖就是三年。再後來許錦言到底還是娶了林淺語。那時蘇遇也已經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對許錦言情深缱绻心裏也愈發不能容忍許錦言娶別的女人為妻。

之後皇子們的奪嫡之争越演越烈,蘇遇前世驕縱乖張,誤入漩渦還不自知。許錦言為了他殚精竭慮,直至最後慘死于懸崖下。

每每想到此處,蘇遇就越發憎恨自己前世的混賬,好在今世林淺語已經順利的嫁給了七皇子。許錦言再也不必被人強逼着娶親。

蘇遇想的入神,一時間到也忽略了身邊的沈君亦。待想起他來時,只見沈君亦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串糖葫蘆。

沈君亦一邊笑着,将手裏的糖葫蘆遞了過去,“我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只是聽說你從前在青離山喜歡吃這個。為兄別的沒有,錢到是不缺,你若是喜歡吃,整個青州的糖葫蘆都是你的。”

聞言,蘇遇抿了抿唇,他是喜歡吃糖葫蘆不假,可是糖吃多了也蛀牙不是麽?從前許錦言總也不許他多吃糖,如今來了青州,沈君亦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送到他面前。

伸手将糖葫蘆接了過來,蘇遇這才瞧見沈君亦手指尖上沾了些糖。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眉尖一蹙。

沈君亦模樣生的極好,一雙手也是如玉骨一般白皙好看,此時驀然多了些紅豔豔的糖,到讓蘇遇覺得有些礙眼。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那年的地牢裏,沈君亦就曾因為他的血染髒了折扇而惱恨過。

一想到這裏,蘇遇瞬間沉悶下來,皺着眉頭用衣袖将沈君亦手上的糖漬擦了。

再垂下手時,淡紫色的衣袖上染了些髒。

沈君亦微微愣了愣,道:“你不必跟我講究這個。”

蘇遇:“可我很在意”他頓了頓,又用手指去扣冰糖葫蘆的細杆,悶悶道,“你以前……還用折扇抽我。”

沈君亦嘆了口氣,伸手一拉蘇遇的手,“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蘇遇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君亦拉着沒入了人群之中。

☆、撕扇

蘇遇呆愣的看着眼前滿滿一桌子的名貴折扇, 忽而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方才沈君亦也不知道發了什麽瘋,一路把他帶到了這裏來。

“沈公子, 所有的折扇都在這裏了, 您看您是要哪一把?”店鋪的掌櫃笑呵呵的站在一旁, 對着沈君亦讨好的笑道。

“嗯,這些都要了。”

沈君亦淡淡道, 随手把左手指上的玉石扳指遞了過去, “拿着這個去沈府取銀子吧,這裏有多少折扇算多少,本公子通通都要了。”

“哎呀, 多謝沈公子, 多謝沈公子。”掌櫃喜上眉梢,這沈公子可是青州首富, 出了名的財大氣粗,如今特意來這選折扇,可不讓掌櫃覺得蓬荜生輝。于是雙手捧着扳指笑眯眯的下去了。

掌櫃一走,沈君亦就伸手指了指滿桌子的折扇對着蘇遇道,“撕吧, 想撕多少撕多少,今日讓你撕個夠。”

蘇遇皺了皺眉頭, 擡起俊俏的小臉道,“你要是真想讓我消氣,就該把整個店鋪買下來送我,讓我撕這些折扇做什麽?又不頂飯吃!”

聞言沈君亦笑了, “原來小幺是想要這個,那又有何妨。沈家家大業大,莫說是區區一家古玩鋪子,半個青州的鋪子若是你想要,都送你可好?”

“切,少用這些收買我,我可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蘇遇撇了撇嘴,随意從桌上抽了把扇子出來。

手上這把扇子是上好的紫檀木精細制作而成,扇面上一幅秀麗的山水畫,蘇遇雖不知這畫出至何人之手,可單看這扇子也知值不少銀子。

既然沈君亦讓他撕,那也就不用跟他客氣了。

這般想着,蘇遇反手把手上的扇子撕了,往身後一丢,又拿了一把牡丹花圖案的折扇出來。

“你說這把和方才那把,哪個更貴一些?”

蘇遇突然出聲問道。

沈君亦略擡眼,神色淡淡的繞過蘇遇手上的折扇,指了指藏在最底下的一把。

蘇遇會意,将手上的折扇随手撕了,兩下把沈君亦指的那把掏了出來,反手撕成了兩半。

“讓我猜猜,紫檀木的三十兩銀子,牡丹花圖案的大約五十兩,我手上這把約二百多兩銀子,對不對?”蘇遇興奮道。

“錯了。”沈君亦笑道,“你手上那把值三百兩。”

蘇遇吃了一驚,手上的扇子吧嗒落在地上,他有些痛心的看了看已經“慘遭毒手”的折扇。

想了想蘇遇長長的嘆了口氣,以前的事過都過去了,如今讓他過來撕折扇消氣又有什麽意思?

骨肉至親,乃是今生今世都不能改變的事實。

一屁股坐了下來,蘇遇将兩條腿翹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幽幽道,“累了,不想撕了,你若是覺得對不起我,不如就直接放了我吧。我在青州老老實實的待了兩三年了,也待的夠久了。”

沈君亦眉頭一挑,眼裏含着幾絲無奈,“小幺,你這話說的像為兄關你似的,你摸着良心說說,你何時出府去玩,哥哥有攔過你麽?”

聞言,蘇遇冷哼了一聲,沈君亦是沒攔他,可卻派了五六個人跟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嗯,他的确是跑過,可是沒跑掉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技不如人,有什麽辦法?

誠然,沈君亦确實是擔心又讓蘇遇跑了。他家小幺向來不是個乖巧孩子。

蘇遇心裏暗暗的嘆了口氣,許錦言即将回京,而眼下他又在青州走不了,到底何時他們才能再見呢?七皇子和太子蛇鼠一窩,到時要是欺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