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5)
察!”
“父皇!”
“夠了!都給朕閉嘴!”
皇上動了怒,一把将手上的紫檀木香串擲在地上,吓的周圍的宮女,小太監一個個跪在地上高呼,“皇上息怒。”
目光沉了沉,皇上在七皇子和太子之間看了幾眼,随即長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眉間,“想來這事只是民間謠傳,卿潮貴為皇子又怎會殺人呢?”
頓了頓,皇上又對七皇子道,“還有側妃遇害之事,朕已經查明,乃一些暴匪所為。潮兒你也莫要再妄加猜測。”
“是,父皇。”
七皇子拱手道,臉色仍然陰沉。
太子得意的往七皇子身上瞟了一眼,也恭敬道,“父皇教訓的事,兒臣日後定當處事周全,不讓父皇憂心。”
如此,這事也就算過去了,可在七皇子和太子心裏,卻留下了一顆毒瘤。
☆、家法
不同于外頭的風聲鶴唳, 此時平陽王府內氣氛極度沉悶。
平陽王前幾日外出,得知許錦言終于回了京, 于是盡快處理完了手上的事, 大老遠的趕回了王府。
在前腳踏入王府的那一刻, 久積在心裏的怒火再也忍不住,噴發而出。随即吩咐手下的人去将世子綁過來。
許錦言本在東苑雅居教許墨練劍, 得知父王回來後, 先是一愣,随即苦笑着搖了搖頭,該來的躲也躲不掉, 況且他本就不打算躲。
将手上的劍放回架上, 許錦言擡腳就要随下人往前院去。
“大哥!”
許墨突然伸手拽了拽許錦言的衣角,面露憂色道, “你能不能不要去?”
聞言,許錦言笑了笑,他又怎會看不出許墨心裏的擔憂。
可是他身為平陽王府世子,沒能盡到自己應負的責任,反而要勞累弟弟, 為其一。遠出兩年未歸,讓父母擔憂, 乃不孝,為其二。身為兄長未能以身作則,此為三。
可是這次的确是他該罰,不管是出于孝道還是出于責任, 這頓罰也遲來了太久。
對着許墨笑了笑,許錦言安撫道,“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許墨神色黯然,目送着許錦言一步步的走出院子,默默祈禱着許錦言能安然無事。
前院。
平陽王一身玄衣站在廊下,目光嚴厲的看着眼前瘦削的長子,忽而怒呵一聲,“來人,把院門給我關上,今日誰敢去通知王妃,亂棍打死!”
許錦言默默的跪在地上,低頭不語。
“逆子!”平陽王沉聲道,冷冷的一甩衣袖。
寬敞的院子裏很快就有下人将長條春凳和板子拿來上來。
許錦言低頭苦笑,也不用別人來押他,自覺的站起身來,趴在長凳上。瘦削的臉驀然一紅,咬了咬牙,将頭偏向了一邊。
平陽王見狀,先是眉頭一皺,随後大手一揮下令道,“給我打!重重的打!”
兩個拿着板子的小厮互相對望了一眼,随即咬了咬牙,掄圓了手臂,一板子破空打了下去。
王爺有命,他們不敢不打,可眼前正趴在長凳上的是世子,又讓他們不敢真的下重手。
板子一記記的打在許錦言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許錦言咬着牙,雙手緊緊的摳着凳子,硬生生的抗着痛打。可即使是下人手下留了力,可沉重的板子還是生生的将許錦言的臀腿打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逆子,這些年本王可有強制你做任何事?你去青離山拜師學藝,你一待就在那待了多少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世子!是平陽王府的世子!你看看哪家的孩子像你這般放肆!”
平陽王指着許錦言痛罵,一時間怒火中燒,奪了下手手上的板子就往許錦言身上打去。
重重的一記打下來,許錦言忍不住低吼一聲,只覺得身後仿佛正在被淩遲一般,痛楚難耐恨不得立馬昏過去。
嘴角殘破是許錦言硬生生咬出來的,原本一雙白玉般的手指也鮮血淋漓。
身後的板子仿佛要将他整個人碾碎,一記又一記,殷紅的血色染紅了許錦言身上素白的衣裳,下一板子卻像是打在了骨頭上。
許錦言只覺得血氣上湧,喉頭裏的一抹腥甜再也忍不住的噴了出來。
“王爺,你快住手啊!”
耳畔傳來了平陽王妃的痛哭聲,許錦言掙紮着想要爬起來,可身子一軟又重重的跌了下去。
“王爺,您饒了他吧,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不要再打了。”
平陽王妃抱着平陽王的腿哀嚎,已是淚流滿面。
許陽伊一把撲在許錦言身上,大哭着喊道,“父王不要!求父王不要再打大哥了,嗚嗚嗚,大哥已經受不住了!”
“讓開!”
平陽王怒聲道,臉上又是恨又是痛色。
“不要,不要!”
許陽伊就是不放手,死活要護着許錦言。
滿身是血的許錦言動了動,随即苦笑着道,“妹妹,你讓開,這次是大哥做錯了事……”
“大哥……”
許陽伊哭着,随後被幾個下人強行拉開了。
平陽王怒不可遏,狠狠的一記又打了過去。
只見許錦言仿佛死魚,身體顫了顫,終是沒有力氣再掙紮了。
“王爺,不要再打了,言兒受不住了啊!”
平陽王妃伏在許錦言身邊,兩手不住顫抖着摸着他的臉。
“母妃。”許錦言聲音嘶啞,眉毛疼的皺成一團,強忍痛楚低聲道,“不要哭了,兒子沒事。”
話未說完,許錦言頭一歪昏了過去。
平陽王這才長嘆口氣,扔了手中的板子,一時間王府又亂成一團。
許錦言昏昏沉沉,只覺得身上時而冷的刺骨,時而如烈焰焚身,身後更是有說不出的痛楚。
一路被下人擡回了東苑雅居,許錦言滿臉是汗,嘴唇失卻了最後一絲血色,變得慘白異常。
平陽王下令禁足,不準別人來東苑探望,更不準許錦言再踏出王府一步。
臀腿間被打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又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凝固。傷口已經緊緊的跟衣服粘在了一起。
子衿抿緊了唇,眼眶通紅一片,強忍眼淚一點點的用水給傷口潤濕,然後才輕輕的将衣料揭下來。
可即使是這樣,許錦言還是痛的白了臉,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沾濕了鬓角的發。
“桃夭,你趕緊再去換盆幹淨的水來。”
子衿開口道,手上的帕子才一放下,就染紅了一盆水。
“好,我這就去。”
桃夭帶着哭腔,端着盆下去打水去了。
“世子,你忍一忍。”
子衿小聲道,手下稍一使勁,血肉模糊的傷口還是一瞬間讓她的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許錦言痛的眉頭緊緊皺成一團,嘴裏咬着拳頭才生生的将痛呼聲咽了下去。
這頓板子挨了七十五記,沒将許錦言活活打死,卻也是生生的給他揭了一層皮。想來得休養好些時日才能好。
上藥的過程尤其難捱,傷口又癢又痛,讓許錦言心頭煩悶,可仍是強忍着不發一言。
因着王爺的吩咐,子衿幾個大丫鬟給許錦言上完藥後就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上鎖的聲音,幾扇窗戶也被人用釘子釘住了,屋內一下子暗了下來,只有微微的燭光搖曳。
許錦言心裏明白,平陽王這是鐵了心要罰他,也是變相的不讓他再回青離山去。
也罷,如今他傷成這樣,只能靜靜的在王府待在一陣子。
這樣想着,許錦言嘴角微勾,苦笑的笑了笑,只覺得頭腦越發昏沉,随後就趴在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待到許錦言再醒來時,已經是掌燈時分。
期間子衿過來給他換了藥,又送了吃食過來。只是許錦言傷痛難忍,實在沒有胃口。
子衿抹着眼淚下去了。
這樣一晃過了幾日,許錦言身上的傷稍微好些,原本血肉模糊的傷口也漸漸結痂,可痛楚卻沒有絲毫減弱,竟比挨打時來的更加痛苦。
許錦言時常忍着,只覺得一雙腿也像是枯木般動彈不得,稍微動上一動都覺得痛的鑽心。
這淩厲的七十五記板子,到底是傷了許錦言的筋骨,日後怕是得養好些時候了。
白日裏的時候,許陽伊背着人,偷偷的跑過來探望許錦言。
一雙眼睛哭的又紅又腫,反反複複只是喚“大哥”。
許錦言心裏酸澀,又起不來身,只能遙遙的對着門外的許陽伊安撫幾句。
許墨至許錦言被關禁足後,每每只在深夜過來探望。每次都是站在門外一聲不吭。
許錦言知曉許墨心裏難受,可一時間也想不到怎麽安撫他。許墨不是許陽伊,不是許錦言安撫幾句就能止住眼淚的孩子。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蘇遇。
☆、賞花宴
許錦言的傷一養就養了幾個月, 秋去冬又來,再過兩月又是年關。
因平陽王妃日日惦念着許錦言, 原本就病了的身子也越發的差。
平陽王心疼平陽王妃, 也不忍再苛責自己的長子, 于是就下令解了許錦言的禁足。
許錦言出東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前院看望母妃。
養傷的這些日子将許錦言折磨的越發消瘦, 原本神豐俊朗的模樣也變的憔悴。
平陽王妃見了又是心頭大痛, 忙吩咐小廚房給許錦言準備藥膳。
許錦言只是苦笑,性子也越發的沉寂。
在許錦言養傷的這段期間,平陽王妃琢磨着給許錦言訂一門親事, 好讓他安心留在京城。許錦言年歲不小, 也是時候娶個世子妃了。京城像許錦言這般大的世家公子莫說是正室,就是小妾都有好幾個了。
不說遠的, 許文還比許錦言小上三歲,如今光是通房丫頭就有三個。
原先平陽王妃看中的是林首輔家的嫡女林淺語,哪知後來林淺語竟然被皇上賜婚給了七皇子。
平陽王妃心裏雖不舒坦,可也不好說什麽。這些日子只管選一些世家嫡女相看。
對此許錦言到是毫不知情,只怕知情後又是一番頭疼。
又過了幾日, 王府裏的臘梅開的正好,平陽王妃就借機讓許陽伊設個賞花宴, 将京城的大家閨秀都請來賞花。
許陽伊不疑有他,當下就同意了,興致勃勃的下去寫帖子去了。
到了賞花宴那日,京城的深閨小姐們都一齊到了王府, 不僅是她們,太子和七皇子也聞訊而來,說是要一同賞花。
更讓大家驚奇的是,惜蘿公主也來了,不僅是她一個人來,身邊還帶着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少年。
惜蘿公主并非是當今皇上的女兒,而是最小的妹妹,皇子們的小姑姑。因為惜蘿公主母妃早亡,這些年就一直陪在太後的身邊。前段時間才從梧桐山拜廟回來。
衆人只見惜蘿公主不過十多歲,一身淺綠色的衣裙緊緊的包裹住少女曼妙的身形,外頭又披了一件兔毛鬥篷。及腰的長發挽起,餘下的随意披在身後,又用了同色的發帶系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五官精致小巧,略顯稚氣,皮膚白皙如凝脂,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憑添了幾分靈動。舉手投足間與生俱來的貴氣,以及身後跟着的一衆侍女,無一不顯示着身份的尊貴。
此時正笑意盈盈,伸手去拉旁邊俊俏少年的手,笑道,“阿晗,你走快點。”
被惜蘿公主喚作“阿晗”的是個小少年,同惜蘿公主差不多高。一身淡紫色的衣裳,頭發僅用一條鮮紅的發帶綁了,更顯得身姿挺拔,神采奕奕。
衆人一時間都猜測這個小少年的身份,只有許陽伊眉頭皺了皺,莫名的覺得有些熟悉。
一行人由下人們請去後院,路上幾個俏麗的小姐過來同惜蘿公主打了個招呼,可眼睛卻都放在一旁的小少年身上。
惜蘿公主眉頭一皺,随意應了幾句,就一把将小少年拉走了。
“這些小姐們太讨厭了。”
惜蘿公主跟少年抱怨着,秀麗的眉頭略皺。
聞言,少年擡起臉來,正是來京城多時的沈君晗。
“我看她們到是想同你多親近親近,公主也不要拒人于千裏之外嘛。”君晗笑道。
惜蘿公主眉頭略蹙,還未來的及說什麽,遠遠的許文就帶着七皇子等人過來了。
七皇子往沈君晗身上看了幾眼,随後對着惜蘿公主行了一禮,很客氣道:“見過小姑姑。”
許文等人也行禮道:“參見惜蘿公主。”
惜蘿公主随意擺了擺手,對着七皇子笑道,“我随太後在梧桐山拜廟時,就聽着你娶了正妃,今個正巧遇見你,快将七皇妃帶來給我看看。我到是很想知道京城第一美女長什麽模樣。”
聞言,七皇子笑了笑,“小姑姑見諒,淺語自從生了孩子以後,身子一直不見好。冬日嚴寒,我便沒将她帶過來。”
“這樣啊,那改日再見一見好了。”
惜蘿公主略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
“對了,小姑姑,你身邊的這位是哪家的公子,看着到是挺眼生的很。”
“他不是什麽世家公子,他叫沈君晗,是我新交的朋友。”
惜蘿公主好似很開心,指着沈君晗道。
“七皇子有禮。”
沈君晗輕笑,對着七皇子拱了拱手。
七皇子點頭算是回禮,上下打量了沈君晗幾眼。
這時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許文突然開口道,“沈公子看着有幾分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沈君晗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被惜蘿公主搶了先,“你怎麽會見過阿晗,他不過是第一次來京城。”
許文面露歉意道,“許是我認錯了,惜蘿公主莫怪。”
如此,七皇子等人就先一步走了。
沈君晗目送着他們遠去,眼裏劃過一絲玩味。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也非驚才絕豔之輩,可單就有上一世的所有記憶來說,他就不相信靠着能預知未來一般的本領,能制不過七皇子等人。
想到此處,沈君晗驀然想起了正事,于是對着惜蘿公主道,“公主,這賞花宴過會兒才能開始,咱們不如自己在王府裏轉轉可好?”
惜蘿公主貴為公主之尊,什麽景致沒見過。可她就偏偏樂意陪着沈君晗到處走。
擺了擺手,惜蘿公主讓一衆侍女到前院候着,就随着沈君晗往前走去。
一路上沈君晗嘴角含笑,看的惜蘿公主偷偷羞紅了臉。
其實她跟阿晗是在鎖心閣附近認識的,那日她男扮女裝偷偷溜出宮去玩,一路聽別人說鎖心閣美人多,于是就跟過去想湊熱鬧,哪知卻迷了路,還悲催的崴了腳。
就在這時沈君晗恰巧翻牆下來,在惜蘿公主眼裏,當真以為是有天神下凡了。
沈君晗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女兒身,可并沒有趁人之危輕薄于她,反而是蹲下來問她,還能不能走。
那時惜蘿公主無助又惶恐,有個模樣這麽俊,又這麽溫柔的人過來幫助她,怎能不讓她心生感激。
之後沈君晗就将她背了回去,治好了她腳上的傷,直至最後都不曾揭穿她的女兒身。
後來惜蘿公主傷好回到宮中,心裏一直念着沈君晗,又偷溜出宮幾次三番,去找沈君晗玩耍。一來二去二人便成了朋友。
今日她正巧無事可做就出來找沈君晗,聽他說喜歡看臘梅,然後就想起來前兩日平陽王府家的嫡小姐許陽伊送來的帖子。于是就借機帶着沈君晗一起來了王府赴宴。
這王府後院實在是大,惜蘿公主又是金枝玉葉,走了幾步就覺得腳下酸疼,可見沈君晗還是一臉興致勃勃,一時間也不好意思開口。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只是走了沒幾步,前面正巧有一塊凸起的石頭,惜蘿公主沒留意,一下子就要被絆倒。
沈君晗眼疾手快,一把攬住惜蘿公主的纖腰,“公主,你沒事吧?”
惜蘿公主臉蛋通紅,慌忙從沈君晗懷裏出來,不自然的攪了攪手指頭。
“私下的時候,你只管喚我名字就好,老是公主,公主的喊,挺生分的。”
話才出口,惜蘿公主臉色更加紅潤了,咬着下唇跑開了。
沈君晗愣了愣,剛想告訴惜蘿公主方向錯了,再擡眼時惜蘿公主已經跑遠了。
苦笑了兩聲,沈君晗搖了搖頭,手裏捏着一片枯葉往前走去。
如今已經是冬日,再過不久就是年關了。
從青州來京城已經數月,沈君晗一直強忍着沒來看許錦言。
如今他已然是沈家的小公子,不再是青離山上那個驕縱的小師弟了。除卻師弟這個身份,其實他還想在許錦言心裏多留下一點別的什麽東西,哪怕半點也好。
可他又不敢同許錦言過分親密,誠如兄長所言,沈家的列祖列宗都在看着呢。他只覺得自己踏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慎就要摔的粉身碎骨。許錦言就是他的萬劫不複啊。
☆、再見
又走了一會, 沈君晗眉間有些蕭索,這王府他是有多久不曾來過了。仿佛只要眼睛一閉又能回到當初, 那時許錦言喜歡在廊下看書, 而他則是窩在軟墊子上吃點心。
一晃幾年過去, 再見時又或是什麽樣的光景。
沈君晗這般想着,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心髒猛一收縮, 沈君晗嘴角有些哆嗦, 擡眼靜靜的望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心卻仿佛經受着驚濤駭浪。
其實他方才想錯了,若是再見着許錦言, 他根本不會考慮什麽血海深仇, 他仍然和從前一樣,想飛撲上去。
“師兄!”
許錦言愣住了, 不敢置信的低頭看着自己懷裏的少年,“你是……阿遇?”
沈君晗眼眶微紅,腦袋往許錦言懷裏拱了拱,悶聲悶氣道,“師兄, 我又來投靠你了。”
許錦言臉上流露出喜色,半天才緩過來神, 伸出雙臂緊緊的将沈君晗攬在懷裏。
冷冽的寒風中,不知何時竟然下起了雪,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許錦言素白的衣裳上,更顯得他身形單薄。
沈君晗從許錦言懷裏爬出來, 眼眶酸澀的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師兄,只覺得心裏仿佛塞了一團棉花,又軟又麻。
他的大師兄從前是那樣溫潤如玉,芝蘭玉樹的一個人,如今竟然瘦弱成這樣。
想到此處,沈君晗心頭又是一酸,他應該早些時候來見許錦言的。
“阿遇,你……你在青州還好嗎?”
許錦言眉眼低垂,唇邊微微帶笑,可落在沈君晗眼中,卻是無比的清冷又孤寂。
“我兄長待我自然是好的。”
許錦言微微愣了愣,随後苦笑,是他想多了,自家的兄弟如何會不好好對待。
“師兄,我很想你,我是真的很想你!”
沈君晗将臉埋在許錦言懷裏,低聲道。
——大師兄,你的阿遇又回來了。我雖然又弱又沒用,還時常給你惹禍,可今後我會慢慢長大,不管以後如何,我只想做你身前可靠的厚盾。
我知道你從來都不喜歡波谲詭異的黨争,我也知你從未想過争權奪利。沽名釣譽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但我願意陪你一起。今後所發生的一切,我都想替你扛。我只願你能乘風破浪,一世華裳。我願替你披荊斬棘,願你之所居之所,晴空萬裏。而我……什麽也不要,什麽也不求,今世只想跟你在一起。
半晌兒,許錦言才低低的念了一句,“我也……很想你……”
雪下的越發的大,不一會兒地上、樹梢以及朱紅色的房檐就覆蓋了淺淺的一層。
許錦言拉着沈君晗的手往回走,亦如當年的模樣。
這時遠遠的只聽見一聲驚呼,沈君晗聽的一愣,随即暗叫一聲不好,方才只顧着和許錦言互訴衷情,一時間竟把惜蘿公主忘了。
沈君晗跟許錦言相互對視一眼,随即飛快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待他二人趕到時,只見涼亭內,一群小姐們圍在一起,個個面露驚色,而她們目光所及之處,許墨垂着頭癱坐在樹下,而他的左肩正插着一支箭。
惜蘿公主蹲在許墨身邊,面露擔憂的搖了搖他的手臂,“哎,你怎麽樣了?你不要吓我啊!你快醒一醒!”
許墨嘴角染上血色,聞聲皺了皺眉頭,咬牙一把将左肩上的箭矢拔了出來。
滾燙的鮮血一下子飛濺出來,惜蘿公主哪裏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當場瞪圓了眼睛。
許錦言慌忙從人群中走出來,先是點了許墨身上的兩處穴道替他将血止住,吩咐左右,“都愣着做什麽?還不找大夫過來,快!”
很快就有兩個小厮跑下去請大夫去了。
沈君晗站在許錦言身側,眉頭一皺,環顧了在場的所有人,目光最終停留在了許文和七皇子等人身上。故事果然還會繼續,許文又開始殘害庶弟了。他心裏暗暗補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他們手上的弓箭還未來得及放下,事情的因果其實一目了然,但君晗還是想讓許錦言知道,他嫡親的弟弟許文,到底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君晗偏頭疑惑道:“公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有人受傷了?不會吧,這裏難道不是王府麽?”
只見惜蘿公主滿臉怒色,伸手一指場上的許文等人道,“你問他們!”
原來惜蘿公主跑開後,就一直躲在假山後面等着沈君晗來找她。可她卻不知道沈君晗遇見了許錦言,一時間沒來得及出來尋她。
惜蘿公主還以為沈君晗只顧着自己玩了,于是就生了悶氣,一路走到了涼亭處。哪知就見許文和幾個富家公子在比較箭術。
單單比較箭術也就罷了,可他們竟然讓一個少年當箭靶,還将一個蘋果放在他頭上!
惜蘿公主本就生了一肚子氣,如今見他們這般不将人命放在眼裏,當下更是怒氣沖沖。
可還未來得及制止,就見一支箭矢猛的射了出去,可卻射偏了,眼看着就要射中少年的臉頰。少年頭微偏險險的躲過一劫,可随後不知是誰又射了一箭,直直的射中了少年的左肩。
之後就如許錦言等人所見了。
許錦言聽着惜蘿公主如此說,當下眸色一沉,臉色就不好看了,他環顧四周,這才把目光停在許文身上,“二弟,你說。”
許文應聲出列,将弓箭往下人懷裏一丢,笑道:“哥,你怎麽來了,也沒個下人通知一聲。”
場上一片沉寂,人人都在望着傳說中在青離山拜師多年,前段時間才剛剛回京的世子。
許錦言皺眉,不悅道:“二弟,既然你在場,為何不阻止?”
許文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很顯然許錦言衆目睽睽之下的質問,讓他臉上挂不住了,他緘默片刻,道:“許墨不過是一個庶出而已,傷了就傷了,怎值得兄長如此動怒?今日來了這麽多人,兄長為何一定要為了點小事,就敗了大家的興致?”
“是啊,大表哥,你不要怪二表哥了,是我看許墨在後面賊頭賊腦的,才想着喊他過來玩一玩的。在場這麽多人,誰知道怎麽就射到許墨了。跟二表哥有什麽關系。”說話的這人正是平陽王妃娘家兄長的孩子蘇真。
沈君晗往蘇真身上看了幾眼,據他前世的記憶來說,蘇真只不過是個頑劣的公子哥,而且唯許文之命是從。
想到此處,沈君晗悄悄走至許墨身側,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小聲問道,“是哪個射的你?是許文還是那個蘇真啊?你說出來,讓你哥哥給你報仇!”
許墨聞聲臉上略帶驚訝,随後不動聲色的回道,“是許文。”
聽到這個答案,沈君晗心裏暗暗琢磨一番,若是許文傷的人,那這把火也燒不到七皇子身上去啊,到底要怎麽做才能給七皇子點顏色瞧瞧。他又瞟了惜蘿公主幾眼。
惜蘿公主道:“啊,你看我做什麽?我臉上有花嗎?”
“…………”君晗道:“有血,你趕緊擦擦吧!”
“啊?!”
這時一直在邊上默不作聲的七皇子開口道,“錦言,這事只是個誤會,想必蘇真不是有意的,等下讓他給許墨賠禮道歉,這事就算完了,可好?”
蘇真明白七皇子的意思,這是要維護許文,方才射中許墨的那箭,本就是許文射的。別人興許沒注意,可他站在許文邊上,看的一清二楚。許文那箭,分明是想要了許墨的命。
“表哥我錯了,我等下就去給許墨賠禮。”蘇真道,可臉上卻并沒有絲毫愧疚的意思。
許錦言見狀眉頭一皺,對着七皇子道,“請七皇子見諒,許墨也是我的弟弟,今日我務必要還他一個公道。”
這時大夫也趕了過來,衆人讓出了一條道,讓大夫先給許墨包紮傷口。
好在許墨傷的不重,只是血流的多了些。
許錦言見許墨臉色慘白,遂吩咐下人将他送回去養傷。
七皇子見許墨沒事,當下就道,“既然他無事,大家不妨散了吧。”随後又話音一轉,對着許錦言道,“許久未見錦言,今日借着賞花,不如一同去喝酒?”
“好啊,喝酒喝酒。”蘇真興高采烈的應道。
就在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沈君晗開了口,“慢,方才我好像聽世子說要替許墨讨回公道,怎麽,你們大家都沒聽見,還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
這話一出,許文和七皇子等人臉色頓時不好看了,蘇真脾氣火爆,當下就動怒道,“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在七皇子面前放肆,信不信我弄死你!”
惜蘿公主不樂意了,她都不舍得對沈君晗說一句重話,蘇真又算什麽東西。當下眉頭一皺,冷斥道,“你又算什麽東西,居然有膽子在本公主面前放肆!信不信我現在就進宮禀報皇兄!讓皇兄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蘇真一駭,慌忙跪地道,“公主息怒,我……我……”
見此情形,七皇子眼睛微眯,當今皇上膝下公主甚少,對惜蘿公主這個最小的妹妹異常寵愛。又有皇太後護着,惜蘿公主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如若今日惹惱了她,想必當真會一氣之下告到皇上那裏。
到時皇上就是看在太後的臉面上,也斷然不會讓惜蘿公主吃了虧。如果是那樣,那他們一衆人又有誰能讨的了好?到時太子還不知會如何趁機打壓他!
這樣想着,七皇子忽而臉色一沉,看着蘇真的眼神不善。許文最是會察言觀色,趁機一腳将蘇真踢翻,斥道:“七皇子和公主都在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你射傷了人,該當何罪?”
蘇真被踹的翻了幾個跟頭,随後爬起來連連求饒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惜蘿公主冷哼一聲,看都不看蘇真一眼,反而偏頭對沈君晗道,“阿晗,你想怎麽樣處置他?”
沈君晗一笑,對于蘇真這樣無足輕重的小棋子,他沒什麽興趣,今日若是能讓七皇子讨不到好,自然是件很讓人開心的事。
這樣想着,沈君晗輕笑道,“我自然沒什麽想法,可是軍畿重地,天子腳下,怎麽會有人行事如此狂悖?許墨到底也是平陽王府正經的小公子,今日受了委屈,自然得讨回公道才是。”
惜蘿公主點頭,對着許錦言道,“你是平陽王府的世子,這事得歸你管。”
許錦言點頭,不容置喙的一字一句道:“自然。”
☆、險惡用心
許錦言道:“蘇真, 可是你讓許墨當箭靶的?”
“是。”
蘇真點了點頭,他就是見許文不待見許墨, 所以才想着借機讨好許文。
“那射傷許墨的箭, 也是你射的?”
這次是沈君晗問的。
聞言, 蘇真沒有立及回話,而是偷偷的瞧了許文一眼, 只見許文眼睛微眯, 眼裏的警告意味極濃。這事本不是他下的手,若是他今日承認了,回府後定會被家裏的老爺子打斷腿。若是他不承認, 今後許文一定不會放過他。一想到許文的雷霆手段, 蘇真不由的抖了抖。
“是……是我射的……”
衆人皆往蘇真身上瞧來,蘇真面上一紅, 可還是咬牙道,“大表哥饒我一次,我下次不敢了,求大表哥不要把這事告訴我爹,要不然我會被我爹打死的!”
聞言, 沈君晗眉頭微皺,心道這個蘇真怎麽這麽慫, 寧願冒着回府被打斷腿的風險也不願意說實話。
可從反面也可以看出,許文當真不是善人,甚至可以說是陰險毒辣,竟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
今日若是讓許文得手了, 他滿可以把這事嫁禍給蘇真。可這事要是傳揚出去,對他又有什麽好處呢?
沈君晗想不透這一點,餘光一瞟忽而瞧見了許陽伊。
只見她眉頭皺起,一雙美目卻始終盯着許文。莫不是她也瞧見箭是誰射的了?
沈君晗思索片刻,覺得可以找個機會讓許陽伊把這事跟許錦言講講。一來能讓許錦言看清許文的真面目,二來也能讓許錦言多一些防備。即使是親兄弟又如何,未來平陽王的位置只有一個啊。
“來人,将蘇真押下去杖責四十,送回蘇府去!永不許他再踏進王府一步!”
很快就有府上的下人将哭的嚎啕的蘇真拉了下去。
今後不能再進王府,等蘇真回了府後,怕是要被蘇府放棄了,以後得日子可想而知。
許文眉頭皺了皺,稍一擡眼就瞧見許陽伊一直在盯着他看。
“陽伊,你怎麽了?是不是二哥臉上有東西?”
許陽伊愣了愣,不知怎麽的,她只覺得許文臉上的笑意滲着幾分陰深,就如同他方才舉箭射殺許墨的神色一樣。
搖了搖頭,許陽伊往後退了一小步,努力的作出了一個笑臉,“二哥,沒什麽。”
許文目光深幽,對許陽伊笑了笑。
這兄妹二人之間的互動,自然沒能逃脫沈君晗的眼睛。
摸了摸下巴,沈君晗忽而一笑,偏頭對着惜蘿公主道,“公主,你去把許小姐喊上,我們一同去探望許墨怎麽樣?”
惜蘿公主鼻子皺了皺,偏頭看了一眼沈君晗。只見他笑的燦爛,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好看。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惜蘿公主走了過去,一把拉過許陽伊道,“你過來陪我走走,這王府太大了。”
許陽伊仍在愣神中,一時間茫然的被惜蘿公主拽着走。
如此衆人這才散了去,許文望着許陽伊的背影發呆。
“你就這麽見不慣府上的庶子麽?”
七皇子笑着道,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許文看。
許文回過神來,随後冷冷笑道,“七皇子還不是一樣?但凡有人跟我搶,即使是親兄弟又如何?”
七皇子笑,眼裏閃過一絲欣賞。像他們這樣的人,即使是骨肉至親,該狠也得狠。
各家的小姐們被前院王妃喊了去,說是要觀雪賞花。于是紛紛往前院走去,而許陽伊卻沒有賞花的興致,又被惜蘿公主拉着,竟不知不覺走到了許墨的住處。
許墨正合衣在床上躺着,此時見有人過來,掙紮的起了身。
“哥。”
許錦言忙上前一步,扶住許墨道,“你不要亂動,小心傷口。”
許墨抿了抿唇,擡眼看了許錦言一眼,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
如果他說許文想要他的命,許錦言會寧願相信他,還是相信自己嫡親的弟弟?
這時只聽惜蘿公主道,“這院子也真夠破的,王府原來還有這樣的院子啊。”
聞言,衆人皆愣了愣,只有許墨神色一暗,他只是個不受寵的庶子,若不是許錦言護着,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沈君晗清咳了一聲,往許錦言身邊蹭過去,“師兄……”
“什麽?你喊平陽王世子什麽?”
惜蘿公主面露驚色的看着沈君晗和許錦言。
就連許墨也忍不住露出驚色,難道眼前的俊俏少年,竟然是蘇遇?
沈君晗苦笑,對着惜蘿公主道,“這事以後再跟你講,現在先聽我說幾句可好?”
惜蘿公主雖有些生氣沈君晗騙她,可還是乖乖的閉上了嘴。
見狀,沈君晗對着惜蘿公主笑了笑,随後偏頭對許錦言道,“大師兄,我猜即使我不說,你也一定會覺得事情有異。蘇真雖然性格暴躁,又十分纨绔,可卻是沒膽子在王府胡鬧的。許墨身上的箭傷怕不是蘇真所為。”
衆人聽的一愣,皆往沈君晗身上看來。
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