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7)

是一個極大的助力。

也不知太子從哪裏得知的消息,說是沈君亦終于找回失散多年的幺弟,不僅如此,他還對這個幺弟視如珍寶。外界更是傳言此為青州沈君亦唯一的逆鱗,亦或者說是弱點。

沈君亦向來清高桀骜, 自然不會去輕易被太子等人收為羽翼。于是太子在被沈君亦拒絕結盟之後,就放下狠話要抓了沈君晗。

話到此處, 沈君晗也大致明白了,原來他哥是擔心他在京城出事,所以才大老遠的跑到京城來的。

只是,外界傳言也太不可靠了些, 沈君亦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逆鱗的?見面還沒說兩句熱乎話,就按着他打!

可太子和七皇子一鬧起來,勢必會威脅到許錦言。況且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的許文虎視眈眈,到時只怕許錦言會受人暗害也說不一定。

想到此處,沈君晗伸手扯了扯他哥的衣袖,小心翼翼的商量道,“哥,我想在京城多待幾日。”

“多待幾日?”

“……這……”

沈君晗啞然,他也不确定待多久,許是幾個月,又或許是幾年。只要七皇子和太子一日分不出勝負,許錦言就一直有被牽扯的危險。若他這時不待在京城,又如何能扭轉前世的命運?

“哥,我向你保證,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沈君亦眉頭皺起,毫不客氣的斥道,“你拿什麽保證?你是驚才絕豔還是武功蓋世?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

沈君晗默不作聲,心裏有些不大服氣,其實他也是有些聰明的,武功……

“小幺,小聰明保不了命的。許錦言是平陽王府的世子,你覺得七皇子和太子在拉攏不到許錦言的前提下,是寧願玉石俱焚,還是如何?你又可知許錦言嫡親的弟弟是什麽樣的人?他就不是個好東西!”

沈君晗聽的一愣一愣的,茫茫然的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許文不是好東西的?他又幹啥了?”

“我自然知道。”沈君亦道,“許家就沒一個好人,許文前陣子暗地裏派人去了趟幽州,你猜他做什麽去了?”

君晗道:“啊?他做什麽去了?”他又猛的想起什麽,一拍大腿驚呼,“官鹽!他瘋了不成?!”

沈君亦冷笑,“誰知道。”他伸手拍了拍君晗的腦袋,“別人找死是別人的事,跟我們沒有關系。小幺,你可不要蹚這趟渾水,對你沒好處的。”

君晗抿唇,許文是生是死,他毫不在意。只是這水運官鹽之事非同小可。官鹽可是民生命脈,從幽州水運至京城,沿路都有官吏嚴加防守,許文該是沒有那個能耐動手腳才對。

不對!肯定有什麽不對!君晗手心裏出了冷汗,官鹽一事一向是由隸屬的巡鹽禦史全全負責。若君晗所記不錯,當今隸屬幽州的巡鹽禦史是張懷仁,也就是七皇子身後衆多羽翼中的一員。

這位張大人的行事作風可比他的名氣要下作千倍不止,他可是個相當當的貪官污吏,說是老奸巨猾也不為過。前世太子殿下屢次設計要将巡鹽禦史拿下,都被七皇子明裏暗裏擋了回去。

如今看來,事情更複雜了,許錦言尚且還不知道這事,而且就許墨受傷那次,許錦言很明顯是不敢相信許文會下手殺人。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許文這麽做一旦被人揭露出來,就是大罪!到時候牽連王府就算了,可我師兄怎麽辦?!”

沈君亦道:“牽連就牽連了,同你有什麽關系?”

沈君晗咬牙,“哥!你不能這麽做!”

沈君亦冷下臉來,“我做什麽了?是他許錦言自己管束不好弟弟,同我有什麽關系?況且,我若真想做什麽,誰能攔得住!”

君晗抿唇,伸手去扯沈君亦的衣角。他鮮少有這麽低三下四求人的時候,沈君亦嘆了口氣,“弟弟,你真傻,真的。”

他伸手摸了摸自家幼弟的小臉,“小幺莫怕,有哥哥在,誰也傷不了你分毫。明日我就帶你回青州,這京城不管如何動亂,都和我們不相幹,倘若他們敢來找你麻煩,為兄亦有辦法讓他們有來無回。”

“可是我師兄怎麽辦?我不能就這樣走了,我得留下來!我一定要告訴他才行!”

沈君亦沉了眉,“方才我怎麽跟你說的,你若是再不聽為兄的話……”

話還未說完,沈君晗張口接道,“我若是再不聽哥的話,會如何?難道哥哥會打死我麽?”

“你!”

沈君亦臉色突變,眸色帶了怒色,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氣,露出些冷笑,“小幺,你以為為兄當真拿你沒辦法麽?”

沈君晗苦笑,眼裏凝了水汽,他自然知道他哥有辦法制他,可是如今,他真的不能離開京城,不能離開……許錦言啊!

半晌兒偌大的房間裏才傳來極輕的一聲嘆息,帶了幾分無奈,幾分冷清。

再擡眼時他哥已經離開了,沈君晗抽了抽鼻子,這才覺得身後的傷正火辣辣的發作。一時間北風蕭蕭,風雪寒侵,到多了幾分冷清孤寂的味道。

一頭紮在床上,沈君晗将腦袋深深的埋在被子裏,也不管身後的傷如何跟他叫嚣,就自顧自的閉着眼睛睡,在暗夜裏靜靜的吞食着苦楚。

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沈君晗揉了揉眼睛,剛想爬起來就覺得身後驀然一疼。

沈君晗一愣,想了許久才想起自己身上是有傷的。

昨夜他兄長雪夜氣憤離去,單給他留下一個極其清冷的背影。沈君晗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只覺得腦裏,心裏都是空空的。可又卻像是塞了一團棉花,讓他悶的喘不過氣了。

這時星宇夾着門外的風雪走了進來,一張俊臉緊繃繃的,見沈君晗醒來了,便将手裏的食盒和傷藥一道放在桌上。

香木槿做成的食盒在桌子上發出了一道很沉悶的聲音,亦如星宇的心情。

“我哥呢?”

沈君晗心裏明白星宇為何惱他,可當下也顧不得什麽,只想問出他哥的去向。

“不知道。”

星宇硬邦邦的回了一句,轉身就往外走,可還沒走幾步,就又轉過身來,這下臉上終于有了些怒色,“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非要将你哥氣死,你才肯作罷?”

“我……”

沈君晗唇抿了抿,神色一下子就黯然下去,耳邊驀然聽見門被猛的關上的聲音,再擡眼時連星宇都走了。

挪了挪身子,沈君晗擡腳下了床。

手裏的小瓶傷藥,沈君晗認得,從前他哥給他用過。可這次到底是惹了哥哥動了怒氣。

其實,他不是不想乖乖的聽哥的話,只是……他乃是重生而來的,他心裏最是明白今後這幾年裏京城會發生什麽。

沈家雖富甲一方,可到底還是敵不過一國之力,若是以後太子或者是七皇子登上皇位,憶及當初和沈君亦的恩怨,又怎會忍的下這口氣。

帝王之心向來是最難測的,骨肉手足都可以相互利用,甚至虐殺,又何況對旁人呢?

眼下當今聖上年歲漸高,朝廷中擁護七皇子的大臣們情緒也日益高漲。

外頭的冷風忽而吹開了門,沈君晗直直的站着,看着外頭冬日凄涼,只覺得一股腥風血雨即将來臨。

轉眼除夕便到了,別的人家早早的齊聚在一起歡歡喜喜的過個新年,而沈君晗這裏卻仍是清冷。

本來沈君晗是打算讓星宇買些喜慶的年貨回來的,哪知因為他哥那事,讓星宇惱了,一連幾日閉門不出。

沈君晗砸吧砸吧嘴,到底也沒好意思開口喚星宇出來,只覺得這年過的分外傷感了些。

從前在青離山時,師兄弟們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沈君晗是小師弟,備受寵愛,每年都能收着好些禮物。就是後來他随兄長回了青州,也不曾嘗到半分凄冷的滋味。

一直到晚間,沈君晗摸索着點了盞燈,就呆坐在廊下,一聲也不吭。

許錦言答應過的,除夕夜要來陪他挂紙燈籠。

沒有年夜飯,也沒有煙花爆竹,沈君晗一個人靜默的等着,等到火紅的蠟燭軟成細泥,一層層的融在案上也沒能等到許錦言。

“你別等了,許錦言是平陽王府的世子,除夕夜怎能抽的出身來此處陪你?”

星宇不知何時站在了沈君晗後頭,望着他孤寂卻執拗的背影,眼神莫名。

好半天沈君晗才如夢初醒似的,低低的“嗯”了一聲,眸色凝着失望。

許錦言明明答應過他的…………

☆、進退兩難

許是看不下去了, 星宇忽而轉身拿過一把油紙傘,冒着風雪出了院子, 瘦削的身影漸漸和白雪融為一體。

等星宇再回來時, 俊臉已經凍的發紫, 一雙手哆嗦着猛将手裏的油紙傘摔在地上,濺了一地的殘雪。

沈君晗手指尖捏的泛白, 微微動了動唇。

星宇沒注意沈君晗的動作, 只是悶悶的說了一句,“別等了,以後也別等了, 許錦言要跟蘇家的表妹成親了。”

“嗯。”

沈君晗輕輕應了一聲, 其實他早就知道會如此的,可心還是瑟縮着抽疼。好半晌兒才偏過頭, 面無表情的說道,“星宇,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下去幫我辦件事。”

星宇皺眉,拿眼去瞧沈君晗。

“給蘇素下點藥, 不致命的藥,讓她病上十幾日就好。”

十幾日……就好……

星宇眉頭狠狠一皺, 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轉身就下去了。

沈君晗心裏明了,暗暗的說了句謝謝。

不管這事是不是許錦言自願的, 他都不想讓許錦言娶別的女人。

君晗想了許久,還是決定要把這事告訴許錦言。私運官鹽不是小事,一個搞不好就是殺頭的大罪,到時候皇上震怒,平陽王府難保就不會被牽連。

他那日連夜趕去王府,卻未曾進得了門。守門的侍衛如實告知,說許錦言去了七皇子的府邸赴宴。君晗心底一片寒涼,突然想起這次赴宴同前世的某一次宴會很像。

君晗臉色一白,快走幾步險些一口氣喘不上來。他重生之後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突如其來的變故總是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快步行至七皇子府邸時,守門的侍衛讓他出證拜帖。君晗怎會有拜帖這種東西,只好假借惜蘿公主的名頭混進去了。

一路由侍女引至大廳,君晗如願以償的見到了許錦言。他抿唇,上前對着七皇子行了一禮,“見過七皇子。”

七皇子眯着眼睛盯了君晗片刻,笑道:“真是稀客,沈公子請坐。”

下面有人新設了座位請君晗入坐。卻聽七皇子道:“我聽聞皇姑姑對沈公子很是欣賞,敢問沈公子是何方人士,在京城可有故人?”

此話一出,許錦言眉頭略蹙,他那日失約之後,就再沒見過君晗了,如今卻是在七皇子的宴會上再見。

君晗道:“不敢,只是出生小門小戶,來京城不過是游玩罷了。”

如此,七皇子也不再多問,酒過三巡,突然有下人過來請他,七皇子便向場中打了聲招呼,先行下去了。

君晗不動聲色的湊到許錦言跟前,喚了一聲,“師兄。”

許錦言緘默片刻,道:“你來這裏做什麽?我聽說……你哥哥也來京城了。”

君晗抿唇,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仿佛只要他姓沈,許錦言同他之間就隔着一層紗。明明他都不在意什麽血海深仇了,可許錦言還是不肯信他。

他道:“師兄,我們先不提我哥哥的事,今日我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許錦言點頭,“你說,我聽着。”

如此,君晗便将他哥告訴他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許錦言。哪知許錦言聽罷,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君晗心涼了一截,不由自主的收攏了五指,“師兄,你不信我?還是……你不信我哥哥?”

許錦言看起來有些倦怠,他單手扶額,輕聲道:“君晗,你跟你兄長回青州吧,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君晗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尚且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許錦言就開始對他下最後的通牒了。他小心翼翼的拿手指去勾許錦言的手心,牽着唇角,道,“師兄,你怎麽了?你是不是誤會我什麽了?”

許錦言将手拿開,眸色泠然。

君晗一口氣提到胸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冰冷的,不帶感情的一聲,“沈君晗”。他脖頸僵硬着,好半晌兒才扯着嘴角,一聲“哥哥”還未喊出口。沈君亦一個耳光給他打了回去。他牙齒磕到了嘴裏的嫩肉,鮮血順着嘴角流了出來。

“阿遇!”

許錦言很顯然沒有料到沈君亦說動手就動手,他連忙上前扶住君晗,眼中心裏驀然撞進了君晗臉上橫亘着的鮮紅指印。

沈君亦迅速出手,一把鉗住君晗的右手腕,冷聲斥道:“還不趕緊過來!”

許錦言眉心狠狠一皺,想都不想一把攥住了君晗的左手。他們三人就像是在進行着一場拉鋸戰,君晗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場上的舞姬見此情形,吓的花容失色,連忙退了下去。

沈君亦目光像刀子一樣釘在許錦言身上,似笑非笑道:“怎麽,許公子認識我弟弟?”

許錦言攥緊拳頭,“你居然打他?”

君晗抿唇,眼眶瞬間就紅了。沈君亦卻毫不在意,冷眼旁觀,“呵,我教訓自家不聽話的弟弟,礙着你許大公子什麽事了?你是他什麽人?”

他頓了頓,語氣頗為嘲諷,“哦,我忘記了,許公子就是愛多管閑事。自己的弟弟都管不好,還來管別人家的。許公子,你這心是有多寬啊,手伸得可真夠長啊!”

君晗聽不下去,大聲道:“哥!”

“你閉嘴!”沈君亦斥他,手底下一使勁就要将君晗拽到自己身邊來。

許錦言臉色越發冰冷,他拽着君晗的手怎麽也不肯松,“沈君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突然,七皇子不知何時過來,先是愕然,随後立馬打圓場道:“這都是怎麽了,都是府上貴客,傷了合氣可不好。錦言,沈公子,你們二位就當給本宮一個面子。”

君晗小聲求道:“哥,我錯了,有什麽事我們回去再說好不好?”

如此,沈君亦冷哼一聲,這才松開了手。

一場宴會鬧得不歡而散,幾人出了府門時,君晗上前一步,拽住許錦言的衣袖,他壓低聲音,急促道:“師兄,我知道,肯定是我哥跟你說了什麽。可是不管他跟你說了什麽,你都不要相信。還有,我跟你說的那件事,是真的。你一定要注意許文,他會害死平陽王府的!”

許錦言手指微微一攏,他眼裏帶着憐惜,伸手輕輕觸了觸君晗臉頰上的腫痕,半晌兒才輕輕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君晗強忍着奪眶而出的眼淚,道:“師兄,我們之間不用說‘對不起’和‘謝謝你’的。”

“…………”

君晗垂眸,餘光見沈君亦氣勢洶洶的往這裏走來,他吓的唇角泛白,連忙松開了手,小聲道:“師兄,我先回去了。你趕緊走吧。”

許錦言不放心他,欲開口想帶他一起走。可他又驀然想起除夕那夜沈君亦的一番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

一路上沈君亦扯着君晗的衣領,大步往回走,一直将他推進房間,這才手指着他冷冷道:“沈君晗,我說過不許你蹚這趟渾水,你是聽不懂話,還是非得打到你聽話才行!”

君晗被推的一個趔趄,險些趴在地上,他喘了口氣,緩緩直起身來,臉藏在陰影裏,他說:“哥,其實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把這事告訴我,又故意去接近七皇子,你想讓許錦言對我起戒心,你想讓我跟他徹底劃清界限,對不對?”

沈君亦冷冷拂袖,“他害死了你二哥!他害了我沈氏滿門!”

君晗突然擡頭,大聲喊道:“不!不對!不是這樣的!這些事情并非許錦言所願!哥!我求求你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殺的人還不夠多嗎?為什麽一定要跟許錦言過不去!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對他……我對他……”

他突然雙手掩面,悄無聲息的哭了起來。

沈君亦看起來很生氣,也很痛心,他緩緩蹲下身來,輕輕拍了拍君晗的肩膀,“小幺,他們都在天上看着呢。為兄真的沒有辦法。”

君晗悶悶的聲音緩緩傳來,“不對,你有辦法的,只要你別再插手我跟許錦言之間的事,我們大家都會好過的。”

沈君亦嘆了口氣,“小幺,你早晚得死在許錦言手裏。”

☆、王妃病逝

新年一過, 平陽王府就忙着置辦世子成婚的一切事宜,可平陽王妃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得及進一步擴大, 就直接僵在了臉上。

元宵節前夕宮裏傳來消息, 太後駕崩了。

這消息一傳出來, 迅速傳遍了大街小巷,一時間京城的百姓慌忙将自家門前挂的紅燈籠, 碎的爆竹紙收羅起來。

不久, 平陽王和王妃也按着規制入了宮。

一時間阖家歡樂的春節也蒙上了一層哀色。

太後生前最是疼寵惜蘿公主,又因是久居深宮之人,自然是知道歷代公主大多會成為政治犧牲品, 用來同別的國家和親。于是臨終前留下一道遺旨, 許惜蘿公主日後自尋良緣。

惜蘿公主哭的雙眼紅腫,抱着太後的胳膊死不松口, 一聲聲的哭喊“母後”。其實她本不是太後所出,但卻得到了皇太後今生所有的疼愛。

直到後來,惜蘿公主哭的昏厥過去,才被皇上吩咐讓宮裏的女官将她帶到內殿。

當今皇上素來以仁德賢孝治國,當即就下旨國喪三年, 舉國同哀,這時乃慶歷十九年。

這一時間許錦言身為世子也真正的擔負起責任來, 至除夕夜後,他才堪堪明白過來,他身為王府的世子,未來會面對什麽。

那夜平陽王妃在家宴上突然就提了這門婚事, 當即衆人都是一愣,許錦言更是驚的猛擡起頭。

他并非是讨厭蘇素,只是并不想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罷了,當下就跪求母妃收回成命。

平陽王妃平日裏最是看重長子許錦言,一切事情也都由着他,可單單這事做的毫不留情。當下一拍桌子,若是許錦言不依言娶了蘇素,就是不孝。

奈何許錦言只是跪着,抗拒之意分明,平陽王看的心頭窩火,當下就喊人傳家法來。

平陽王妃雖怒,可卻不忍心痛責長子,當下淚濕眼眶,又氣又悶,惱的直捶胸口。

從前便說了,許錦言是個孝子,心裏即使再不願意,如今見母妃如此,也終就同意了。

只是他們都未曾料到,那夜之後蘇素就染了風寒,說是風寒到也不像風寒,一連幾日不見好轉,就是下個地都難。

平陽王妃心裏急,又無可奈何,婚事也照舊,原本打算在正月十六成親,竟愣是讓太後逝世攪了局。

國喪三年!

一想此處,平陽王妃心裏愈發的急悶,剛出宮門就暈了過去。一時間人們只道平陽王妃是因皇太後逝世,過于感傷才致。

平陽王妃一病就是數月,為許錦言的婚事日思夜想,終有一日沉沉的閉上了眼睛。臨終前還一手拉着許錦言,一手拉着許陽伊,最後流了滴淚就再也沒醒過。

許陽伊哭的險些昏過去,跪倒在床邊,一聲聲的喚着“母妃”。她的母妃再也聽不見了,臨死前記挂的不過兩件事。

一是讓許錦言娶了蘇素,二是托許錦言好好照顧他唯一的妹妹陽伊。

寒風料峭,王府也漸漸攏上了更深沉的哀色。

許錦言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對着平陽王妃的遺體,重重的磕了頭。再擡頭時額上冒着斑斑血跡,眼眶濕潤成河,猝然落下兩行滾燙的淚。

“哥哥。”

許陽伊痛哭在許錦言身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消息傳開後,沈君晗眉頭大皺,他沒料到平陽王妃這世居然死的這般早。他根本來不及多想,慌忙駕車去了王府。

沈君晗才至門口,就看見了門外挂着的一排白色紙燈籠,整個王府都沉寂在悲色裏,像極了秋日的黃昏。

“師兄。”

沈君晗穿過長廊,在看見許錦言的一剎那落下淚來。

許錦言更瘦了,一身白衣勝雪卻又含着無限悲色。他手微微頓了頓,随後手裏的黃紙便在火盆裏化為灰燼。

“你來了。”

沈君晗抽了抽鼻子,湊在許錦言身前跪了下來。

“師兄,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順變。”

許錦言臉上露出一抹苦澀,剛擡起頭想要說些什麽,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在寂靜的靈堂裏顯得格格不入。

“都是你,是你該死!若不是因為你,母妃如何會郁結于心,久病床榻!?”

許文亦穿着一身白衣,眼睛通紅,額間青筋暴起,一手指着許錦言大聲罵道,身邊一群小厮,丫鬟們驚呼着上前攔着,勸着。

許陽伊哭着跑過去,一把抱住許文的腰,痛哭道,“二哥,二哥,陽伊求求你,求你不要這樣,陽伊求求你了。”

奈何許文聽不進去,一把将許陽伊推了開來,陽伊被推的踉跄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着紅腫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二哥。

立馬有丫鬟去扶許陽伊,更多的小厮跑過去攔住許文,偌大的空庭中仿佛是一場悲哀的鬧劇。

“不要攔他!”

許錦言忽而站起身來,出聲呵道。

衆人都是一愣,随即吓的面面相觑,一時間都不敢再去阻攔許文了。

“師兄。”

沈君晗站起,要去扶許錦言,卻被許錦言拒絕了。

眼裏的淚吧嗒吧嗒的掉,沈君晗的手僵硬的停在半空中,看着庭院裏的許文一步步的往這走來。

忽而許文揚起了拳頭,狠狠的打了許錦言一拳,他臉色陰沉可怕,仿佛許錦言不是他大哥,而是仇人。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母妃一輩子都替你牽腸挂肚!你可到好,一去青離山就是數年!母妃時常以淚洗面,就是因為這樣她眼睛才幾近失明,這些你都可知道!”

許文大怒,又要上前去打許錦言,卻在下一秒被沈君晗擋住了。

許錦言臉上挨了一拳,嘴裏淌下血來,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你給我讓開,平陽王府的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插手!”許文怒道,上去就拿沈君晗的肩。

沈君晗腳下一動,躲了過去,看了一眼許錦言,随後沖着許文怒道,“平陽王妃逝世,我師兄比誰都要難過!憑什麽你許文就在這稱孝子!你若真如表面這般恭順,當年又怎會派人來殺我大師兄!你明知道我師兄是王妃心頭肉,又怎麽下的了狠手去剜你母親的心頭肉!你敢不敢說!你說!”

此話一出,衆人都是大驚,庭院裏站着的小厮丫鬟無一不面露驚色,在看見許文陰沉的臉時,慌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許陽伊又是大哭一聲,沖着沈君晗大喊着,“你胡說!你胡說!不許你這般誣陷我二哥!”

沈君晗冷笑,看了一眼許陽伊道,“許小姐,那日你為了護你二哥,絲毫不憐惜許墨的命。如今你又要為了你二哥,想要怎樣?”

“我……”

許陽伊呆呆的看了沈君晗一眼,又偏臉去看許錦言,随後俯身在丫鬟的懷裏痛哭起來。

不管是二哥,還是大哥,都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啊!

此話才出口,君晗又一瞬間的心口悶疼,他想起從前兄長告訴他的話,突然之間就很想看着許錦言的臉。許錦言自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的,可君晗太了解許錦言了,許錦言越是這樣越是證明他是知道的。

——所以……我哥說的沒錯,你明知道許文心懷不軌,也明知道許文害得我險些殘廢,即使是這樣,你仍舊選擇護着他。只是因為許文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那我呢?我是誰?

許文冷冷一笑,甩袖下去了,今後平陽王府有他沒許錦言,有許錦言沒他!

☆、雷霆之怒

平陽王妃逝世後, 平陽王變的有些喜怒無常。

許文自那日跟許錦言鬧翻之後,索性再不回王府, 終日跟在七皇子身邊。

平陽王時不時的責罰許錦言, 一罰就是動家法, 打的許錦言一連數日都下不了床。

沈君晗每每見了,都在心裏把平陽王罵上一通, 可又無可奈何。

許錦言願意承受來至平陽王的怒火, 旁人又有什麽辦法?

他真的沒有辦法了,如今國喪期間,太子和七皇子争的越發兇狠, 直到那一日, 一切都有了新的轉機。

許文果真如沈君亦所料,買通了幽州的巡鹽禦史張大人, 同七皇子暗地裏結黨營私,賺取牟利。這事本來做的滴水不漏,可哪知那巡鹽禦史張大人色膽包天,去勾欄院裏尋歡作樂。他手底下沒個輕重,打死了一位舞姬, 被禦史臺的幾名禦史連名參本告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震怒,下令大理寺将張懷仁關押, 又令人收羅他近年來的罪證。大理寺少卿火速下去調查,一來二去将張懷仁徇私舞弊,私運官鹽的事查了出來。

一道道召令像雪片那樣從金銮殿蜂蛹而出,大理寺連同京兆尹府上門抓拿連同官員。多少位大臣的府邸都被抄光, 七皇子心知事情再無挽回的餘地,連忙收回眼線,劃清界限,一招釜底抽薪玩的漂亮極了。

可七皇子是躲了過去,許文卻是沒能躲過去,他被大理寺的人打入天牢,如若證據确鑿,恐怕整個平陽王府都逃脫不了罪名。

君晗大驚失色,他理所應當的認為,這一定又是他哥報複許錦言的手段。他根本不敢想象,許錦言如今到底是何種表情。

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局面,許文這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已經喪心病狂到想要拖整個王府下水。

君晗幾乎要被他哥逼瘋了。他一手掐住星宇的脖子,逼問他沈君亦的下落。

星宇對他家大公子的忠心日月可鑒,無論君晗如何逼問,就是不肯多說一個字。

君晗咬牙,“星宇,你今日若是不告訴我,我哥的下落,你就是想把我往死裏逼!”

星宇被掐的喘不過氣來,咳了幾聲,平靜道:“小公子,你一直這樣維護許錦言,就是想把大公子往死裏逼。他是你哥哥,你為什麽不能認真的對待他一次。”

君晗只覺得手腳一陣冰冷,他前世做過多少混賬的事,早已經數不清了。他今世不多求別的,只想保得許錦言平安。可到了現在他才發現,他比上一世更要混賬。

是啊,他維護許錦言,就是不仁!不義!不孝!可即使是這樣,歷史即使還要重演,他還是要義無反顧,哪怕還是一敗塗地。

君晗松開了手,喃喃道:“對不起,可我無法回頭了。”

星宇捂住脖頸,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太子府!”

君晗擡起頭,眼裏閃出亮光,就聽星宇一字一頓道:“大公子去了太子的行宮,你今夜若是敢去,大公子絕對不會輕饒了你!”

君晗苦笑,低聲說了句“謝謝”,縱身消失在了夜色裏。

現在太多事超出了他所料。他也漸漸的明白過來,今世所有的變化其實都是連鎖反應。

仿佛在黑暗的夜裏,只有一盞微微的長燈,指引着沈君晗如何往下走。

太子乃東宮之主,除卻東宮在外頭也是有一所獨立的府邸。

這處府邸君晗閉着眼睛都能找到,一如記憶裏的模樣,君晗忍不住瑟瑟發抖,仿佛正置身在萬丈懸崖邊上。

府邸內,太子穿着一身暗紅色的四爪蟒袍,正坐在高位上,而其下就是一身紅衣的沈君亦。

“多謝沈公子相助,待日後本宮登上皇位,定不會忘記今日恩情。”太子說的很誠懇,說完就支起上半身,靜靜的看着沈君亦。

沈君亦一笑,将手裏的酒一仰而盡,淡淡道:“我本就同許錦言有仇,私運官鹽一事,還望太子殿下能推波助瀾,能怎麽牽連就怎麽牽連,總之不要放過平陽王府才是。”

太子道,“自然,只是這次讓老七僥幸逃脫,實在太可惜了。。”

沈君亦道:“殿下,來日方長,你又何必急在一時?只是,在下有些疑惑,殿下為何也要鏟除平陽王府?”

“既不能為我所用,只能成為我的腳下之石。平陽王府雖并未投靠老七,可就平陽王妃和皇後的關系,也不會為我所用。”太子冷笑着說道,随後舉起手裏的酒杯,“沈公子,請!”

屏風後面,君晗一顆心如墜冰窟,果然是他哥洩露的消息。如今莫說是許錦言,就是整個王府都要大禍臨頭了。君晗頓生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他哥哥算計人心,談笑間殺伐果斷,他是萬萬不能比的。

想到此處君晗緊緊的握住拳頭,透過屏風往他哥身上看。數月不見,兄長仍是以往的模樣,可不同的是,他如今卻投靠了太子。

自己是斷然不會離開許錦言的,而如今他哥哥竟要和他站在對立面麽?

“什麽人?!給我出來!”

忽而一個佩刀侍衛冷呵道,随即幾劍将屏風撕碎。

君晗心裏暗道不好,急忙往後躲去,可方才那佩刀侍衛的喊聲已經引來了一群侍衛。

一時間君晗避無可避,被一群孔武的侍衛押到廳內,,暴露在太子和沈君亦的面前。

太子擡頭看了一眼,随後眉頭緊皺,大手一擺吩咐道,“哪裏來的下賤東西,拖下去杖殺!”

“是!”

佩刀侍衛單膝跪地,低頭應了一聲,随後起身要将君晗拖走。

沈君晗本是裝成下人混在太子府偷聽的,如今被人當場抓住,着實是有些狼狽。

咬了咬唇,君晗下意識的去看遠處坐着喝酒的兄長,可他哥哥卻仿佛根本不認識他一般,冷眼旁觀。君晗心裏一沉,有一種近乎是要窒息的情緒湧上心頭。

侍衛見他不肯走,剛想用劍柄狠狠給他一下,可還未抽到他身上,就被一只飛來的酒杯打折了手腕。

“啊!”侍衛慘叫一聲,抱着血淋淋的手腕跪在地上。

“沈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太子凝眉,看了一眼場上,随後把目光投向了沈君亦。

沈君亦臉色泠然,眸色含怒,半晌兒才偏過頭對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恕罪,這位是在下幺弟,素日過于頑劣,許是覺得有趣,遂跟在我身後而來。”

聞言,太子一驚,随後看了君晗一眼,忽而笑了,“既是沈兄幺弟,那就是自己人。”說罷,又對着場上侍衛道,“還不趕緊放了沈小公子?!”

侍衛們這才放開了君晗,扶着斷手的侍衛下去了。

君晗抿唇,有些不知所措。沈君亦到是沒怎麽,反而臉上帶了點笑意,對着君晗招了招手道,“小幺,愣着做什麽,還不快點過來拜見太子殿下。”

君晗咬唇,雖不情願可還是依言對着太子殿下拱了拱手,算是草草的行了一禮。

太子殿下見他年幼,又是沈君亦最為珍視的幺弟,也不計較這些虛禮了,只是半開玩笑的對沈君亦道,“沈小公子年少輕狂,我這次就不計較了,還望沈兄今後能多加管束才是。否則像今日這般的誤會恐怕還會再有。”

聞言,沈君亦笑了笑,對着太子殿下拱了拱手。

君晗在邊上看的覺得心裏惡心,才一回眼就見他哥一記淩厲的眼神。

吞了吞口水,君晗不由自主的開始怕了起來,他哥的厲害,他是見識過的……

因着君晗的“誤闖”,太子和沈君亦的談話也就沒有再繼續,說笑了幾句後就讓人送客了。

一路上,君晗暗暗思索,按理說他哥不應該會接受太子的招攬才對。不管是前世還是今世,君晗從未覺得他哥會被人輕易擺布。可是,到底是為什麽?

一回到府上,沈君亦的臉色越發的差,一手拎着君晗的衣襟将他推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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