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2)

短的人,許錦言理所應當的認為君晗今後再也不會漂泊無依了。

可是,他忘記了,沈君亦心裏有多恨他。恨到可以在衆目睽睽之下,反手打君晗一記耳光。只是因為君晗跟他坐在一起說話了。

君晗是很倔強的人,若不是委屈的厲害,決計不會掉一滴眼淚。可是那日君晗的眼淚吧嗒吧嗒,像斷了線的珠子。他一定是委屈的厲害了,委屈到收不住眼淚。

許錦言閉着眼睛都可以想象到,君晗紅着眼眶,垂着頭默默的站着。他記得的,從前君晗很難過的時候,都知道撲在人身上嚎啕大哭。可是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君晗每一次難過到了極點,都是抿唇沉默的站着,眼淚啪嗒啪嗒的砸在地上,就是哭他都是悄無聲息的哭。許錦言心口突然湧上巨大的悲痛,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恍然間許錦言又想起了那夜宮變。他心裏一直牽挂着君晗的安危,不顧一切去地牢裏看他。許錦言總是記得那夜,君晗滿身都是血,像條可憐的幼犬蜷縮在幹草上。

地牢環境很差,周圍都是潮濕腐爛的味道,君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臉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無論他怎麽喚,君晗就是不肯醒。幾乎是瞬間,許錦言就駭了眸,他連忙扯開君晗的衣裳,給他洗傷口,給他包紮。

許錦言瞧見君晗身上有很多傷口,刀傷,箭傷,還有很多被別的什麽東西打出來的舊傷。他睫毛一顫,險些将藥粉撒了。他守了君晗一夜,直到天明君晗才稍微好些。

他不能在地牢裏多待,硬是逼着自己走,哪知才走了幾步,衣角就被君晗從後面扯住。當時,許錦言以為他醒來,哪知君晗只是下意識的伸手挽留。

當時,君晗還在發燒,迷迷糊糊一直在說些什麽,許錦言終是忍不住側耳去聽,就聽君晗說:“放我走。”

許錦言險些落淚,低聲問他,“你想去哪裏?”

君晗喃喃自語,一直在說,“回青州,見我哥……”

那時,許錦言理所應當的覺得,君晗終于放下了京城的一切,想跟他哥哥走了。所以,許錦言成全他,放了他,從此以後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任何牽絆。

幾年過去了,許錦言一身素白色的衣裳,站在長廊下,靜靜的看着寒梅沁雪。他還記得,有一年除夕,他明明答應了君晗,要陪他挂紙燈籠。可卻因為旁的事情耽誤了。

他們總是這樣,辜負了韶華,辜負了時光,也辜負了彼此的深情。

他還記得從前君晗意氣風發的小臉,也記得他幼年時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

從前在青離山時,有一次君晗偷偷的同呂昭下了山,摸到酒樓裏看別人演話匣子。

那時君晗還很小,被他提着回來時,抱緊了他的腰,哭啼啼的求原諒。

事後許錦言只是教訓了君晗兩句。

君晗小時候就知道察言觀色,見許錦言消氣後,忙舔着臉攀在他懷裏撒嬌,還興致勃勃的說起了白日下山聽來的戲文。

旁的君晗都記的不清不楚,只咬着手指頭問許錦言,“大師兄,什麽叫做,韶華傾負?”

很多年過去了,許錦言已經記不得當初自己是怎麽回答他的。可在如今寂寞的寒冬,他突然發覺了其中深意。

如今他們這般光景就叫做“韶華傾負”,只是許錦言如今不再年少了,而君晗亦然。

許錦言只知道君晗離開了京城,他應該是回了青州吧。畢竟青州有他兄長在,今後能護他一世平安。這也是君晗心心念念的。此後,江湖高遠,君晗再也不必活在京城的波谲詭異之中,天高可任他飛,海闊由他躍。

之後許錦言就甚少去打探君晗的消息了,他,給不了君晗幸福,如今便只有放他自由。

他偶爾會念起君晗,會想起君晗小時候喜歡吃的蓮子糖,想起君晗寫的字,畫的畫,也會想起君晗做的惡作劇,甚至是君晗掐着腰不可一世的樣子。

許錦言忍不住悲從中來,站在廊下哭的泣不成聲。他從前從書上學過很多道理,可從來沒有哪一條是教他怎麽愛一個人。他悵然若失,望着院裏的老樹久久不語,突然揮筆寫下: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只是,他的君晗再也不會回來了。

兩年前,當今皇上不知如何想的,突然下旨讓靖寧王娶了當今宰相的嫡女。

許錦言雖貴為王爺,卻也是臣子。

他終是娶了別的女人。

而他也親眼看着自己的親妹妹陽伊風光出嫁了,而不多久許墨也同惜蘿公主完婚。

一切事情都有了美好的結局,可許錦言心裏卻半點也不快活。

忽然有下人穿過長廊走來,恭敬道,“王爺,王妃娘娘請您去正廳一趟。”

許錦言略點頭,最後望了一眼東苑雅居最靠牆角的老樹,随後就擡腿往前廳走去。

立馬就有一衆下人跟了上去,青石小路留下的一串串淩亂不堪的腳印,很快又被白雪覆蓋住。

只有那株老樹銀裝素裹,寂靜的立在最偏僻的牆角,忽而一陣風吹過,竟落下了它今年最後一片落葉。

☆、番外【兄長】

待喬安等人從青離山回來時, 京城已經被攪的天翻地覆,所有人都在替宮變之亂捏把汗。喬安憂心忡忡, 一路尋來, 連君晗的影子都沒尋到。直至天明才從宮裏打探到消息, 卻只知君晗被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其實, 所有人都知道沈君晗是七皇子府上深受器重的客卿。七皇子犯上作亂, 大逆不道,但凡同七皇子有牽連的人都逃脫不了幹系。沈君晗更是。他曾經替七皇子犯下的罪,一樁樁, 一件件被人揭露, 在京城掀起一陣軒然大波。

如今,沈君晗晝息之間又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喬安等人無計可施, 連忙傳信到青州去。

待沈君亦得到消息時,已經是幾日後,他驚的無以複加,一顆心吊在嗓子眼裏。馬不停蹄的從青州連夜趕來,人才至京城就各種疏通關系去救弟弟。可還是晚來了一步, 只能得知沈君晗被施加膑刑,發配至幽州服役十年。

沈君亦不敢想象君晗受到了怎樣痛苦的折磨, 他極怒之餘,連忙加派人手四處尋找君晗,可人海茫茫,君晗就像是一顆小石子落入汪洋大海中, 再也尋不到一絲蹤跡了。

縱是他在青州手眼通天,如今居然也有無力回天的時候,他連一個弟弟都護不住。喬安告訴他,是許錦言下令抓了沈君晗,還讓人放了弓箭,險些把君晗活活射死在午門外。沈君晗既驚且怒,單槍匹馬打上門去。

他一腳踹飛守門的侍衛,提劍往裏走,見人就是一劍,直到見到許錦言,才飛身而上,狠狠給了他一劍,厲聲道:“許錦言!你還我弟弟!”

許錦言的肩頭被劃了很深的一劍,府裏的侍衛迅速湧出,對着沈君亦一擁而上。許錦言冷聲道:“都給本王下去!”

沈君亦眼裏的戾氣和痛恨毫不掩飾,他刺了許錦言一劍由不滿足,反手又一劍刺了過去。許錦言這下躲開了,他皺眉,冷冷道:“沈君亦,你夠了沒有?這裏是王府,不是你青州沈家!豈能容你放肆!”

聞言,沈君亦狠狠啐了一口,冷笑道:“王府又怎麽樣!許錦言,我今日就殺了你,替我弟弟報仇!”

他招招奪命,每一劍都毫不留情,許錦言被他逼的無路可退,只好抽出長劍同他對打起來。

他們二人互相不留情面,打的昏天黑地。每個人身上都帶了傷。周圍的侍衛們大氣都不敢出,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突然,許墨不知從哪裏過來,見此情形飛身過來阻止,對沈君亦大聲道:“沈君亦,你有完沒完?沈君晗罪有應得,我哥已經冒着殺頭的危險,将他救了下來。你不感激便罷了,居然還以怨報德?!你瘋了不成!”

沈君亦看都不看許墨一眼,反手一劍将他逼的後退幾步,“我弟弟怎麽樣,輪不到你們這些人對他喊打喊殺!”他又把目光釘到許錦言身上,一字一頓道:“許錦言,我真恨當初沒殺了你,我們家君晗把一顆真心都剜給你了,他為了你一次又一次的違背我這個兄長的意思。那次在歧連山,他是怎麽對你的?你喝他的血,傷他的心。如今你還縱容自己的弟弟來侮辱我們家君晗!”

他提劍一指許錦言,厲聲質問,“你說!君晗到底哪一點對你不起!”

沈君亦的話如同一盆涼水将許錦言從頭澆透,他想起君晗很多次紅着眼眶,無聲無息的哭。他想起君晗始終被他和沈君亦之間的恩怨夾在中間,舉步維艱,進退兩難。他想起那日林淺語同他說的話。想起君晗那日在地牢中,喃喃自語,說想要回青州見哥哥……

許錦言再也握不住手裏的劍了,他被這些場景硬生生的逼紅了眼眶。他愧對了君晗的深情,如今居然還提着劍,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同他哥哥刀刃相接……

如果今日君晗也在,君晗一定又會紅着眼睛,擋在中間,左右為難。

許墨聽不下去,大聲反駁道:“你憑什麽這麽說我哥?!你自己對沈君晗又有多好?你對他還不是非打即罵,你那日在七皇子府上,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狠狠打了沈君晗一個耳光,京城早都傳遍了!沈君晗最後被逼成那個樣子,你也有責任!”

沈君亦将劍對準許墨,冷冷道:“你閉嘴!”

許墨不肯,還預再說,被沈君亦一掌打到吐血,他好容易才緩過一口氣,咆哮道:“那日是我送沈君晗離開的!我讓他回青州,他說什麽也不肯!還失魂落魄的說自己已經回不去了!如果不是你逼他逼得太緊,他何至于此!他能淪落到現在這樣,你難道就沒有責任?!”

是啊,所有的人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逼迫君晗做出選擇,之後又打着“替天行道”,“掃除奸佞”,等等各種各樣的旗號,想要至君晗于死地。可是從來都沒有人問過他,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做。他原本可以生活的很好,可如今卻淪落到被人喊打喊殺的地步,落得了這樣一個生不如死的下場。

許墨道:“沈君亦,你弟弟的腿沒有事,我給了他鑰匙,他應該會往南方走,你趕緊去追他,再晚一些,也許你今生都見不到他了!”

沈君亦茫然若失,又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別人,“許錦言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我兩個弟弟都連連栽到他的頭上。”

這個問題,已經沒人同說了,沈家的二公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慘死,而沈家三公子下落不明了。

沈君亦一路翻山越嶺,風餐露宿的趕至幽州,尋遍了君晗可能去的地方。一年,兩年,三年,君晗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世間尋不到他的任何一絲蹤跡。沈君亦這才開始懊惱悔恨,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當初應該對君晗再多一點耐心,再多對他好一點。

亦或者是早一點帶君晗回青州去,也許之後的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願意拿自己曾經在乎的所有東西去交換,只願君晗還能活着回來。

之後,沈君亦派人将許文捉了過來。如今的許文也活的極其狼狽,他從前做的惡事被一件件翻了出來。許錦言也恨極了他,直接廢了他另外一只手臂,逐出了家門。

沈君亦一把掐住許文的脖頸,将他硬生生的提到了懸崖邊上。

許文驚慌失措,大力掙紮,可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是徒勞,他艱難萬狀的吐出幾個字,試圖能挽救自己的一條小命。

他說:“求求你,放了我吧。都是許錦言害得你弟弟,跟我沒關系的,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沈君亦冷笑,狠狠一刀捅進了許文的腹部,又飛快的拔出再狠狠捅下一刀,直到許文再也沒有力氣掙紮,這才松開了手。

他人不在京城,不代表他查不出事情的真相。所以,粉身碎骨才是許文最後的下場。

很久之後,沈君亦終于尋到了君晗的下落,他欣喜若狂,急不可耐的一路找了過去。待他到時,卻見君晗正倚靠在一棵枯木旁,穿的破破爛爛的,周邊全是荒草。

沈君亦心疼的厲害,他親眼瞧見君晗如今落魄成了什麽樣子。這裏離青州不遠,很顯然君晗縱是路過了青州,也不肯回家見一見他這個兄長。他既驚且怒,上去狠狠給了君晗一個耳光,将他攬入懷中,就再也不肯松開了。

君晗如今很乖順,說什麽聽什麽,給什麽吃什麽。沈君亦記得君晗以前不高興了,還會炸毛。心裏難過了,還知道要大聲哭。如今卻只知道抿緊唇,紅着眼眶一聲都不吭。

後來,君晗知道許錦言在京城成親了,像是瘋了一樣直接跳到了沈府後院的荷花池。被他哥哥撈上來時,将嘴唇都咬出血了,都不肯哭出聲。

他是很乖順了,跪在地上伸出手腕乖乖讓人綁,認真老實的說自己又做錯事了。沈君亦心疼的無以複加,他不知道君晗這些年到底經歷過什麽,時間已經将他磨搓成了這副樣子。

後來,沈君亦再也不舍得動手打君晗了,他今後只願君晗平安喜樂。此後,誰再敢說君晗一句不好,他必殺了誰。

縱是君晗真的十惡不赦、窮兇極惡,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會毫不猶豫的袒護,哪怕袒護的背後是萬丈深淵。

☆、番外【船戲】

沈君晗對許錦言道:“你滾, 不要在青州待着礙我眼!”

許錦言手裏攥着一根冰糖葫蘆,指尖因為太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将冰糖葫蘆往前遞了遞, 道:“君晗, 你不要再跟我鬧別扭了。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如今你我都還在, 你真的不試着原諒我嗎?”

“…………”沈君晗一把奪過冰糖葫蘆, 使勁摔在地上。原本鮮豔漂亮的山楂球瞬間滾落一地,沾了很多灰塵,肯定是不能吃了。他看都不看一眼, 伸手一指前方, 冷冷道:“你滾,現在就給我滾!誰跟你說以前的事都過去了?老子為你做了那麽多事, 吃了那麽多的苦,扛了那麽多的打!憑什麽你說過去了就算過去了?!你憑什麽?!”

許錦言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眉尖緊蹙着,十指都攏在袖子裏。終于,他擡起頭來, 一字一頓,十分誠懇的道歉, “對不起,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沈君晗抿唇,同樣一字一頓道:“我不信。”

在沈君晗的印象中,許錦言從來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天神模樣, 從來也沒見過他如此低三下四的樣子。平陽王府落難,險些滿門被抄的時候,許錦言也從未低三下四的求過誰。即使他受了再重的傷,也都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絕不低頭。

從某種方面來說,外表看起來溫潤如玉,文質彬彬的許錦言才是最隐忍的那一個,也是藏的最深的那一個。沈君晗這些年來,不是不知道京城的消息。他知道十七皇子自從上位之後,權力就一點一點的被架空。可以說十七皇子直接被許錦言逼到在朝中孤立無援的地步,滿朝的文武百官戰戰兢兢小心行事,生怕一句話說的不對,就遭到殺身之禍。

京城傳言,靖寧王不惜一切代價想要成為下一個聶政王!又過了很久,新皇終究被許錦言逼得退了皇位,由他的長子,一個才七歲大的孩子登基,就連國號都改了。

可是,到底是為什麽。許錦言在失去了沈君晗的世界裏,歇斯底裏,逐漸變成了自己最厭惡的樣子。而過去那些記憶,那些場景,還歷歷在目,如同昨日,擲地有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許錦言,已經回不了頭來。

他們之間橫跨着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沈君晗已經在追許錦言的路上筋疲力竭。他前世糊塗,今世愚蠢。如今做什麽都晚了,說什麽都遲了。

終于,沈君晗轉過身去,頭都不回的往前走。他每走一步,眼眶就紅一分,走到最後兩行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許錦言亦步亦趨,伸手拽他的胳膊,“沈君晗,你……”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心口被一把匕首抵住。

沈君晗道:“許錦言,你在京城已經娶妻生子了,你還來招惹我做什麽?你明明知道我是個斷袖,我喜歡男子的。你長那麽好看,我根本把持不住。”

許錦言上前一步,攥緊沈君晗的手腕,認真道:“沒有人讓你把持住,我也是斷袖,我也喜歡男子。”

沈君晗:“…………”

許錦言又道:“還有,娶妻分兩種,一是徒有其名,二是夫妻之實。我恰好是第一種。”

“…………”沈君晗咬牙,“我不信!”

他還是掙脫了許錦言,硬逼着自己往前走。他知道許錦言就在他身後不足五步遠的距離,他攥緊拳頭一聲不吭。

突然,身後的腳步聲停了,沈君晗心裏一個咯噔,随即大怒。

卻見許錦言站在不遠處的小攤子旁。攤子并不大,卻密密麻麻擺滿了胭脂水粉。小攤主是個中年婦女,正指着幾盒胭脂拼命的向許錦言推薦。

“公子,看你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肯定是在家跟媳婦兒吵架了吧?來來,買兩盒胭脂帶回去,媳婦兒看見了肯定很開心。”

聞言,許錦言擡眼去看沈君晗,見他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遂回過頭,很認真道:“他不喜歡這些。”

小攤主繼續勸他,“公子啊,你不買怎麽就知道人家不喜歡嘞?”

許錦言略一思忖,似乎有些無奈,忽然見有賣糖人的。他便掏錢買了一支,笑道:“不用了,我想他應該會喜歡這個。”

“…………”

許錦言伸手遞給沈君晗,“給你。”

沈君晗板着臉,道:“我不要,留着回去哄你那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王妃吧。”

許錦言道:“你真的不要麽?”

沈君晗突然就有一種要好好斟酌一下再開口的感覺,他餘光一掃,就見身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圍了幾個半大的孩子。一個個昂着小臉,咬着手指頭眼巴巴的盯着許錦言手上的糖人。

沈君晗幹巴巴的才說一個“不”字,立馬瞧見幾個孩子的眼睛亮了,他立馬反悔了,将糖人奪過來,塞嘴裏。幾個孩子小臉一苦,叫道,“這個哥哥是壞人!”然後就哭哭啼啼的跑開了。

有路人看不下去,搖頭道:“真是世風日下啊,青天白日的,兩個大男人搶孩子的東西吃。”

許錦言:“…………”

沈君晗:“…………”

終于,許錦言伸手一拉沈君晗的手,壓低聲音道:“我們走吧。”

沈君晗猶豫了一下,就被許錦言硬拉走了。他們來到青州郊外的荷塘裏游湖。許錦言挑了一個挺小的漁船,纡尊降貴的坐在前頭劃船。

可許錦言似乎從來沒有劃過船,小船在水面上東倒西歪,所幸并未翻船。

沈君晗看的一陣惡寒,用手指輕輕撥了撥水,再擡頭時船已經劃到了湖中央,在一片遮天蔽日的荷花碧葉中。他才擡頭,許錦言就遞過來一只很大的蓮蓬。

“給你,最大的。”

沈君晗不接,他看見許錦言俊美的臉上,被傍晚的餘晖渡上了一層淡淡的華光。他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愛的是上一世的許錦言,還是這一世的許錦言。又或者他傻到活了兩世都不知道什麽是愛。

前世,他覺得愛是擁有,是掠奪,是強占。今世,他一改常态,始終用一顆赤誠的心去對待。可到了最後,所有的事他都做完了,卻發覺沒有愛的人了。

突然,他縱身跳下了荷花塘,湖水瞬間沒過頭頂。他幾乎沒有任何掙紮,一路沉到了水底。他微微張了張嘴,大量的,略有些苦澀的湖水瞬間湧入喉管。恍惚間,有人一把攥緊了他的手臂,緊緊的,不留餘力的,一下子将他從水底撈了上來。

沈君晗只覺得眼前驟然光明,像是有星星落在了眼裏。

許錦言看起來慌極了,他一把擁住沈君晗,說什麽也不肯松手了。他們二人泡在水裏頭,緊緊抱在一處沒有一絲間隙。

過了許久,沈君晗才擡頭,道:“許錦言,你說過的,你永遠都不可能跟我在一起的。”

許錦言沉悶的聲音緩緩傳來,“可是現在我後悔了。”

許錦言輕輕一托,率先将沈君晗托到船上,他再翻身從水裏躍了上來。他将沈君晗輕輕一推,推倒在船,湊上前去,無比虔誠的落下一吻。

沈君晗眯着眼睛,耳根一下子就紅了,細弱蚊吟道:“斷袖之癖,龍陽之好,到底是怎麽樣的好法?我……我不會啊,我真的不會……”

許錦言輕輕吻了他的額頭,在他左耳邊低聲道:“我會啊。”

【生命的大河蟹】

之後很久,沈君晗窩在許錦言懷裏,他問:“怎麽辦啊,我哥哥要是知道我跟你這樣,他一定會打死我的!”

許錦言道:“不會,他已經同意了。”

“什麽?”

君晗震驚了,這都是什麽時候同意的?他怎麽不知道!

許錦言略一思忖,道:“此後,我不做王爺了,我們一起去游山玩水。五湖四海,六合八荒,我只要一個你,就什麽都夠了。”

聞言,沈君晗嘴角苦澀,他道:“早些年,我一個人走過了許多地方,一直都是形單影只的,我一直在等,在等你回頭找我。那天夜裏,我終于等到你回頭了,可你手裏卻提着劍,你要殺我。”

他又擡臉,笑呵呵的說:“如今真的是太好了。”

——所幸,你我都還活着。如今木已成舟,前塵往事再也不必提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看到這裏的大佬鞠躬!!!

因為文章有點長,節奏處理的也不好,一路看下來肯定很不容易,謝謝大佬們不嫌棄。小蘿蔔一定會繼續努力的!

希望各位大佬能寵幸小蘿蔔的新文《首輔居然不寵我》和預收文《皇兄他是白月光》

謝謝各位!●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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