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便宜

徐燈一夜沒睡,屋外她媽一直哭哭啼啼的,她也放心不下,但又不想出去陪着,索性幹坐在房間裏。

五點多的時候他爸回來了,外頭的哭聲才停下來,七點早自習,她幹脆也不睡了,看了會兒書,出去洗臉準備出門。

父母回房間了,還能聽到說話聲,她拎着書包下樓,騎車的時候風吹過來,吹得眼睛都快閉上了。還很早,學校外面的煎餅攤剛擺出來,還問了句:“姑娘你這麽早啊?”

徐燈扯出一個笑容:“起早了。”

以前她踩着鈴聲進學校的時候通常是跟一堆人擠着進樓,今天這麽空蕩,還有點不太習慣。

開教師門的師傅剛把他們那棟教學樓的門給開了,徐燈咬了幾口煎餅就趴在桌上眯了會兒。

她其實一點兒也不關心徐姝去了哪裏,還有什麽徹夜不歸的原因,沒了就沒了呗。

說她的性格像爸還像媽,旁人都說她像她爸,話少,看着沉穩。其實也不是,這個年紀的沉穩其實都不太牢靠,多半是虛張聲勢,才透漏出一點端倪,就足夠被人冠上這樣的标簽。

她心有萬丈高,旁人的死活全在山下,沒有資格讓她跳下去親自關懷。

即便是血濃于水,也沒有多深刻的體驗,成為等價交換的物質基礎,幼時标價都沒撕的千把塊洋娃娃,稍長一點一套昂貴的書籍和學習用具。

徐燈對錢也沒什麽概念,在山村裏的三位數洋娃娃那些人也看不出多金貴,但一個标簽貼在上面,瞬間就能引來一陣驚嘆和豔羨。

沒什麽好炫耀的。

這有什麽用呢?她被圍在中間,無所謂地把那娃娃塞給別人,走出包圍圈。

你們好歹父母在身邊,我什麽都沒有。

現在想想小時候的還真是心思單純,沒有父母作陪,時間都特別漫長,一山比一山高,望不出頭,小小年紀學會思考,學會思考後想很多很多想不通的東西。

無人可說,冒出來的念頭還得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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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軀體裏循環往複,到最後竟然變成了沒什麽所謂。

這個點好安靜,她一宿無人知曉陪伴下的疲憊終于得到撫慰,睡過去的時候一片虛無,再醒來,是周圍的打鬧,擡眼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姜荻?

徐燈揉了揉眼,看到自己桌上放着一罐牛奶,一碰,還是燙的,還有一份三明治,而趴下前放在一邊啃了幾口的煎餅不知所蹤。

她的手還按在牛奶上,實在是燙,燙到她心裏發慌,最後收回放在姜荻身上的目光,在早讀中躲在課本後面吃早飯。

苑禾來得不算晚,也不會太早就是了,通常是跟姜荻前後腳到的,偶爾是姜荻先來,給她們倆的水杯接完水後,坐在座位上翻東西,瞧見她來,打個招呼,要麽就是她先到,幫姜荻去飲水機那接杯水。

今天她起晚了,走進教室發現姜荻沒在座位上,不過她的書包已經放在桌上了,看上去像是倉促放上去的。

去哪兒了?

她習慣性地看了看自己桌上的杯子,空的,一看姜荻的也空的。

幾分鐘後姜荻進教室了,她拎着個塑料袋,有人叫她,她就沖對方笑笑,徑直走到教室後面,徐燈那裏。

徐燈一直一個人坐,班裏四十個人,她是第四十一個,大家對轉校生沒什麽歧視,但因為徐燈的性格,也沒融合地特別好,點頭之交,見面的時候Hi一下。

唯獨姜荻,極其反常地去親近對方。

對,親近。

苑禾認識姜荻也挺多年了,對方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各方面都相當優秀,跟她相處的時候不會覺得不舒服,覺得她還挺好。

但這種挺好,卻也沒有深交的意思。

或許是對方沒有。

姜荻身上有盔甲,無聲地附在她身上,看上去溫柔而堅硬,很難打破,除非她自己卸下。

她們同桌太多年了,像是老天給的一種緣分過頭的巧合,你來我往間成為朋友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偶爾出門,但時間不會超過三小時,也互相拜訪過對方的家,客氣而周到,年末的時候會互相送東西,旁人眼裏或許是一種非常穩定的朋友關系,但在苑禾看來,只不過是稍微好一點的同學的關系。

姜荻沒有一點要把她的世界展現給她的意思,她們不是朋友,只是因為同桌太久而稍微上升一點的同學關系。

客氣點綴在日常來往裏,旁人或許察覺不到,但苑禾天性敏感,姜荻的自我保留即便滴水不漏,還是很容易被察覺。

更別提曾經有一段時間越界的關懷。

姜荻把東西輕放在徐燈的桌上,然後回來,苑禾一直看向那邊,所以也看到了徐燈凝視姜荻的眼神。

徐燈很怪。

她不止一次對姜荻說過,不像孤僻,又像是孤僻過頭。苑禾是班長,偶爾收點東西或者發點東西,總難免跟人對視,到徐燈那兒的時候,發現這個人看人的時候像是沒有焦距,或者是根本不太想看你,朦朦胧胧的,哦一聲都過于平淡,有點半死不活。

這個年紀應有的活力在她身上毫無體現,跟七老八十一樣。

都說徐燈是鄉下來的,其實她也沒有多少村,說話不扭捏,成績也不能算差,在班裏不會拖後腿,學校只要求周一到周五穿校服,雙周連上的周末就是大家穿其他衣服的時候,跟解放天性似的,花枝招展。

徐燈穿的衣服看上去價格也不低,她平日裏相當沒存在感,但用的東西都不會廉價,能看出來家裏條件還是挺好的。

跟同班同學的交流僅限于交作業傳考卷大掃除此類活動,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被姜荻看在眼裏,還要這樣照顧。

姜荻回到座位,苑禾低下頭,她其實心裏有點怨氣,百般揣測姜荻跟徐燈的交流,發現她知道的,也無法就是姜荻肚子疼徐燈送她去醫務室那次。

如果那天我不和方欣欣去體育館就好了。

她相當懊惱地想。

姜荻也沒說話,似乎心情很好,自然地拎着水杯去前頭接水,還伸手去拿苑禾的。

苑禾按住她的手,沖她笑了笑,“阿荻,我自己接就好了。”

姜荻似乎完全沒察覺到苑禾的反常,笑眯眯地哦了一聲。

姜荻的個子還算高,坐在第一桌其實不太合規矩,但她成績優秀,老師排座位的時候就喜歡讓成績好的坐在前面,後面一群人也沒什麽怨言,反倒樂的自在,可以看漂亮姑娘。

少女站在飲水機前,彎腰接水的時候蝴蝶骨透出來,連帶着頭發垂下露出的潔白脖頸,都讓人覺得相當美好。

徐燈隔了這麽遠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着,只覺得這人今天突然地體貼讓她有點不太适應。

但又有點感動。

一點點,她強調了一下,就只有一點點!

今天是發月考答卷的日子,班裏一陣鬼哭狼嚎,理二班在年段算得上好班,但也沒有強過理一去,哪怕他們班端着個總霸占年段第一位置的女神,但女神也不是老第一,人家跟男朋友換着第一。

這就有點太讨厭了吧。

不出意料,排名表上姜荻以一分之差高了第二的陳新塘,這個月坐上了第一的寶座,酸的也有,打趣的也有,無非是女神嫁到理一,到底還是理一的贏了。

還有不服氣的,“那陳新塘入贅不就得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你們能不能長得心!”

“你行你上啊!”

“我哪敢啊!”

前面幾個男孩在兀自讨論着,徐燈困地上下眼皮打架還忍不住笑,覺得這些人還挺有趣的,要是知道這一對可能是假的一對,女神可能是假的女神,不知道做何感想。

她差點困到睡過去的時候陡然看到自己考卷上的分數,又頓時清醒,講臺上的老師在叽裏呱啦分析題目,她聽得斷斷續續,打着哈欠狂抄答案,恨不得一下子智商提個百點,直接清華北大去。

傍晚的時候她接到她媽的電話,籃球賽還沒打完,老師也不限制大家必須坐下學習,所以教室空空的,原本要來跟她英語結對的姜荻也被班長拉走了,那圓臉姑娘撒嬌起來實在讓徐燈起一身雞皮疙瘩,嗲嗲的,雖然比不過姜荻撒嬌,但也着實……

不說也罷。

徐燈其實想不明白為什麽苑禾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她摳着鉛筆袋上的拉鏈齒,一邊聽她媽講話:“你妹妹回來啦,媽媽今天現在帶她去逛商場,你有什麽想要的嗎?給你帶回來。”

徐燈一手托着下巴,“不用了。”

“謝謝媽媽。”

那頭的葉瑕被噎了一下,她此刻坐在餐廳裏,丈夫正在哄着小女兒,小女兒憤恨地盯着她的手機。

她有點尴尬。

大女兒實在是太客氣了,偶爾她幫對方把衣服疊好放到房間,寫作業的徐燈也會轉頭說句謝謝。

不像母女,生分地像遠親。

女人有心想調解,但礙于小女兒激烈的态度,大女兒又似乎完全無所謂,僵持之下,又吃了閉門羹。

“真的不用嗎?給你打包一盒千層?還是蛋糕?”

徐燈察覺對母親的心思,順着臺階也就下了,“那就千層吧,要芒果的。”

女人歡天喜地地應了下來。

徐燈挂了電話,繼續發呆,結果後門咚咚咚地有人敲,她也沒回頭,就反手去開,坐後面挺久,這個動作倒是相當熟練。

沒想到下一刻被人蒙住了眼,有人粗聲問:“猜猜我是誰?”

徐燈:“傻逼。”

姜荻:“是仙女。”

她松了手,哎呀一聲,“徐燈要是別人你這麽說遲早會被人打死。”

徐燈嘁一聲,“你是別人嗎?”

說完後又覺得這句話不太對,補了一句:“像你這種……”

可惜姜某人完全沒聽進去,反而擠掉了徐燈大半張椅子,很自然地坐下,“我這種什麽?”

這樣實在擠得慌,也太近,教室冷氣很足,熱倒是不會,但徐燈這種反套着外套的人,被這麽一擠,衣服都要掉了,她急忙往上一拽,被姜荻拉住了手——

“嗳,徐燈燈你讓我看看你的手。”

徐燈愣了一下,下意識推他,姜荻被推了個措手不及,即将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時候拉了個墊背的,最後兩個人雙雙倒地。

好在徐燈的位置實在是孤家寡人,這麽倒地也不會撞到桌椅,就是有點髒。

“軟不軟?”

姜荻笑眯眯地問。

徐燈趴在她身上,整個人都呆了,下意識地點頭。

而後迅速回神:“你變态啊!”

姜荻冤枉地很:“被占便宜的是我好嗎?”

徐燈哼了一聲,站起來的時候還不忘踢了姜荻一腳。

作者有話要說: 唔晚上八點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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