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思考

姜荻倒是不說話了, 就這麽看着她。

她眼睛很好看,下眼睫毛都根根分明,可以展現出含羞帶怯或者意味深長等多種模式, 但此刻卻像是罩了霧, 有點捉摸不透。

徐燈也不想多說,她其實有點慌,卻不知道自己慌什麽,推了姜荻一把, 率先走了。

一直到晚自習下課, 徐燈都沒跟姜荻說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一旦想到那方面,她就有點變扭。

姜荻反常地沒有話痨, 第一天同桌兩個人就這麽僵持到了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姜荻先走了,徐燈背着書包去學校外頭車棚拉車的時候正好看到姜荻上了一輛黑色的車, 是上次她媽來接她那輛。

陳新塘不送她了?

但她也不準備去問姜荻, 這時候她才發現, 從頭到尾, 她所知道的事情, 似乎都是姜荻告訴她的。

一對比,她自己好像特別冷酷,對自己家的事情閉口不談,永遠一副保持警惕的模樣。

她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三個字。

玩不熟。

還有養不熟。

以前同學說她是一個玩不熟的人, 父母說她是養不熟的人。

前者是她單方面的不想熟,而後者,是根本沒怎麽養過她還要在深夜裏下個結論來否定。

她有點難過。

騎車的時候心不在焉的,結果紅燈也這麽直愣愣地騎了過去,被人向後一拉,才停下來。

她往後看,居然是陳新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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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斜挎包的美少年沖她笑了笑,“紅燈呢。”

徐燈對他露出了一個尴尬的笑容。

明明前段時間還巴不得能單獨跟美少年相處,現在卻覺得特別不自在。

陳新塘倒是沒什麽,超長的紅燈一結束,就準備走了,“那我先走了。”

“等等,”徐燈拉着車跟上他,“你怎麽沒跟姜荻一起?”

“我?”陳新塘也拉着車,兩個人在馬路邊上走,“她家最近全程監管吧,她跟我說過了。”

“哦……”

徐燈幹巴巴地回。

她越發覺得自己不讨人喜歡了,又不知道怎麽去定義她跟姜荻的關系,她沒那麽讨厭她了,起碼沒一開始那麽厭惡,到現在……普通同學?再稍微高點。

“我還有點事得馬上走了!”

陳新塘似乎真的在趕時間,不好意思地沖徐燈笑了笑,“下次再聊!”

他那一臉的雀躍和迫不及待真的掩飾不了,徐燈突然相當下午吃飯的時候對方跟姜荻的談話內容,不由得想起她去姜荻家那一次看到的男人。

和陳新塘?

她想了想兩個男人戀愛的場景,頓時又覺得有點驚悚。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覺得特別累,家在四樓,她平常都是走樓梯的,今天沒什麽力氣,幹脆坐電梯了。

電梯門一開,結果裏面竄出來一個帶着鴨舌帽鬼鬼祟祟的身影,跟小偷似的。

“幹嘛呢你。”

徐燈一把拽住要溜走的人,“這麽晚了還出去?”

被拽住的徐姝哇哇大叫,“你拉我幹嘛!”

徐燈:“媽沒看你溜出來嗎?”

徐姝沒好氣地甩開了徐燈的手,“媽媽說今天頭有點暈,已經睡覺了。”

徐燈哦了一聲,進了電梯間,似乎對徐姝要去哪裏也沒什麽興趣。

在電梯門要關上的一瞬間,徐姝拉住徐燈的胳膊,“喂,你要不跟我出去一趟吧?”

她真是沒大沒小的,徐燈心想。

“去哪裏?你離家出走可別帶上我。”

徐姝呸了一聲,“誰離家出走!我跟你說我那時候就是去同學家玩過頭忘記打電話了!你能不能別老記着這件事!”

她憤憤地說,覺得相當丢臉。

徐燈對這種去同學家玩不通知家長,擅自留宿還得全家傾巢而出找人還報警的蠢貨已經無話可說了。

“看什麽啊,你那什麽眼神……”

徐姝還是有點心虛,但她還沒忘了正事兒,一把把徐燈拉了出來,“我跟你說。”

“你說就說湊這麽近幹嘛,”徐燈受不了貼耳說話,把這臭丫頭推開了點。

“你至于麽你,”徐姝嘀咕了一句,“我懷疑我爸有私生子!”

徐燈:“……”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你。”

她站在一邊,單肩背着書包,相當沒人情味兒地瞅了徐姝一眼。

徐姝覺得受到了侮辱。

“真的!上星期五他去出差,結果周五晚上我在臨安路那家雪露咖啡看到他了,”徐姝的嗓子頓時尖了起來,“跟一個女的坐在一起,還有個小孩,喏,這麽點大的。”

徐姝比了比,估計四五歲的樣子。

“指不定是他客戶呢。”

徐燈對這種事情漠不關心。

“誰十點多還跟客戶卿卿我我啊?”

徐燈睨了她一眼,“卿卿我我?”

徐姝這會兒估計是顧不上她跟徐燈之間的深仇大恨了,“對啊,他還親了那小孩還幾口,看上去跟一家三口似的。”

小姑娘場景描繪功底很足,徐燈覺得她以後可以去當搞布景的。

“你有證據嗎?”

徐燈換了左肩背包,“沒證據你這瞎攪合到時候被罵的又是你。”

不過她又想到父母這麽寵徐姝,估計也不會講什麽重話就是了。

一想到徐姝這才初中就操心起父母的感情生活,她自己這麽多年活的實在沒什麽精彩的,平淡到要嘔吐。

“幹嘛,我看一看,又不是去鬧的。”

徐姝又氣又難過,葉瑕都頭疼好幾天了,他爸在家的日子卻不長,老加班加班的,上回她拿她爸手機,掃了一眼微信,就瞧見了“加班地址”,等第二次借口看的時候,那個對話框都沒了,那個微信名也不見了。

但日期是今天,她還是想去探一探。

徐燈懷疑地看了她一眼。

徐姝懶得跟她廢話,“你就跟我走吧,姐~”

徐燈被這聲姐喊得受寵若驚。

徐姝其實還有點怕她,但此刻那個“有她沒我”的心思也消減了幾分,只想揪出點苗頭來。

“你知道什麽地方麽你。”

徐燈被生拉硬拽出了單元樓,其實她也不怎麽想回去,總覺得要失眠,跟姜荻的冷戰讓她心慌,倒不如轉移一下注意力。

“哎呀我知道的,你這麽啰嗦。”

這麽晚地鐵也快停了,徐燈打了輛車,看着徐姝心急火燎地報了地址去了那個什麽見面地點。

結果當然不用多說,被一個度假酒店以一種極其客氣的方式轟了出來。

徐姝氣得臉都紅了,一路各種髒話。

徐燈漠然地站在一旁,事不關己,“回去吧,消停消停吧您。”

徐姝喂了一聲,“你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啊,你不怕爸爸真的偷偷跟其他人生了個兒子,然後離婚嗎?”

“離婚就離婚吧,大人的事兒,”徐燈走在前面等車來,“你管這麽多做什麽。”

徐姝其實很害怕父母離婚,在這個家裏她比徐燈熟悉多了,父母的和睦下的争吵其實很容易發現,還有父親言辭裏的重男輕女,都是有跡可循的。

包括奶奶對母親一直沒好臉色。

一個徐燈就足夠讓她擔驚受怕搶走所有寵愛了,更別說再來個兒子。

“你不怕嗎?”

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徐姝問了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徐燈的手,那裏被校服遮着看不出那天她看到的疤痕。

“怕什麽。”

徐燈心想,又不是怕就能解決的。

她發現自己陪徐姝出來胡鬧更煩躁了,到家的時候幹脆換了件衣服,對在刷牙的徐姝說:“我出去了,反正媽明天早晨起來我應該也走了,如果問起來,一定要說我走的早。”

徐姝哇地吐出嘴裏的泡沫,驚愕地看着換下校服的徐燈:“你去通宵啊?”

徐燈想了想,覺得大概是這麽個意思,點了點頭。

徐姝現在覺得她這個姐有點酷。

用手比了個Ok。

徐燈拎着書包走了,她準備去哪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點坐一坐。

最後她去了那個上回姜荻帶她去過的咖啡廳,印象中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去了發現還真是,她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咖啡,最後舊靠在沙發上發呆。

發呆其實在哪裏都一樣,但她就是不想在家裏。

家裏的氣氛其實很怪,她一天到晚早出晚歸的跟父母打不了幾個照面,除非二老加班到深夜。

剛才出門前她去房間看了看葉瑕,女人不年輕了,早年創業太累,現在保養得再好始終是有老态的,眉眼和她有零星的相像,光挑人家不好看的地方長了。

徐姝那番話她在對方面前表現得不屑一顧,其實還是放進了心裏。

雖然她也沒比徐姝大幾歲,但總感覺有一種她心裏已經很大很大的感覺,大概是老家的日子太長了,一天可以延長成一個月過,沒有盡頭,至死方休。

徐姝害怕父母離婚對她來說倒真的沒什麽,對父親的重男輕女她也早察覺到了,只不過家裏都是女兒,男人的心不會很偏就是了。

徐姝沒經歷過被直面指責性別為女的難堪,但對徐燈來說,農村老太太話裏夾雜着難聽的地方話,如同鐵片在骨頭上刮擦,刮下來的都是骨粉,落在地上變成了不值一錢的塵埃。

落後的老家對男孩的看重還沒因為外頭男女平等的思想而傾斜,徐燈跟老太太住的那些年,被打被罵時的話無非是“姑娘家有什麽用”“多口飯吃”“我們老徐家的根吶”……

話有千萬種,難聽的徐燈已經不想去回憶了。

她爸是幺子,家族裏難免要寵愛他一些,對他沒有兒子也唏噓,但逢年過節還要當着衆人提的也只有老太太了。

指責葉瑕生不出兒子等等。

所以母親也很排斥回老家,可能連帶着對她這個沒帶在身邊的女兒也淡了心思。

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很好過,悲歡離合,一點都能放大無數。

包括姜荻今天那意味不明的話。

徐燈那根敏感神經終于上線,抿着對她來說其實不太好喝的咖啡琢磨了許久。

她想不明白。

為什麽呢?

從小到大她有很多為什麽,但一直沒人告訴她答案,問奶奶?大字不識一個,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對她說話。

她對着牛棚,對着外頭醜陋的山頭,最後捏着門外的心草,想——

那就算了。

但今天這裏沒有牛棚,也沒有山,外頭是深夜依舊霓虹閃爍的城市。

她還是不想算了。

有生以來頭一次認真的思索一個人的話,她想起她跟姜荻來這個咖啡廳的情景,她眯了一會睜開眼看到的是對方的笑眼,彎彎的,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語調都很輕快。

她知道姜荻在看她。

她自己也經常看姜荻。

因為姜荻好看,但她知道自己不好看。

她的身上都是被虐打過後的疤痕,頭發因為之前營養不良還有點泛黃,臉上還有雀斑,長得也很路人。

性格也不好。

哪裏值得她看?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轉頭看了眼窗外,結果看到一個人站在窗外,吓了她一跳。

那個人扣了扣玻璃,說:“小姑娘大半夜在咖啡廳刷夜啊?姜荻居然不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 徐燈:陷入沉思( ?_?)

姜荻:假裝生氣 <( ̄︶ ̄)>

——

《Masked bitcH》-しゅーず這首也好好聽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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