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走嗎
徐燈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驚了一下, 那次在陳千盞家門前的親吻她一直當是姜荻的惡作劇,畢竟前後鋪墊都很不正經,張口就跟對方那種吊兒郎當的風格沒什麽區別。
盡管有那麽一點點的不自在, 但也在風雨交加的惡劣天氣裏被她一起抹掉了。
時至今日, 在這麽一個奇怪的場合裏,來往的都是要麽濃妝豔抹的女人,要麽是揶揄走過的人,他們似乎對這樣兩個女孩的接吻沒有一點異樣, 更有甚者, 還拍了拍姜荻的肩膀。
徐燈只覺得嘴唇很燙, 或許是臉也燙, 全身都燙,她渾身上下的毛孔似乎都張開了, 可惜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帶帶地說:“私奔?”
奔你個頭。
這四個字不知道為什麽她就說說不出口,跟嘴巴也有自動攔截系統似的。
姜荻好不容易品味了人生第一次的深吻, 終于搞清楚了徐燈喝的到底是什麽酒, 這會兒笑眯眯地點點頭, “是啊…”
她尾音拉得老長, 頭靠在徐燈的肩膀, 耐心地等這個反應慢半拍的人回過神。她倆依舊站在化妝間裏,還有點擋着門,姜荻這靠在徐燈的肩上,徐燈背對着門, 她看到陳千盞雙手插兜咱在門外,對她搖了搖頭,無聲地說:“你可以啊。”
對方嘆了口氣,最後晃悠悠地轉頭走了。
徐燈低着頭,能看到姜荻垂下的手,手腕上的紗布滲了血,白和紅,有點觸目驚心。
“你手怎麽了?”
徐燈把姜荻的腦袋移開,也沒管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非禮了,或者“姜荻到底是什麽意思”,她的表情有點認真,平常總是無神的雙眼像是終于被塵世的紛擾浸染,透漏出關于人間的有靈。
姜荻拍了拍腦袋,嘆了口氣,“我想不開,決定自殺。”
“那你可真非主流。”
徐燈撇嘴,“那怎麽又活回來了?”
姜荻覺得這人真是“心思歹毒,”居然一點也不心疼她,“因為一想到我還沒泡到你,覺得很不甘心,不能這麽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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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燈冷笑一聲,“泡我?”
姜荻裝模作樣地咳了咳,“泡我,我還沒被你泡,很不甘心。”
她這種谄媚的樣子讓徐燈覺得好笑,一方面又覺得姜荻真是嘴硬,自己藏着那麽多東西不肯交代,還反過來抱怨她嘴巴硬。
她倆彼此彼此,沒什麽好互相嘲諷的。
“出血了,你去醫院再重新包一下吧?”
徐燈還是覺得那傷口有點刺眼,忍不住說。
“你陪我去,我要你騎車帶我。”
“狗.屎啊你,醫院那麽遠。”
“去什麽大醫院啊,後倆條街就有小診所。”
姜荻一臉輕松,可徐燈偏偏覺得她在逃避。
“幹嘛這麽看我,”姜荻用右手拍了徐燈一下,最後攬住她的肩,“走啦,小管家婆。”
徐燈扭了扭肩,“你才管家婆。”
“是是是,我是你的管家婆,請主人大發慈悲載我一程。”
這人嘴巴太厲害,徐燈實在無話可說。
等徐燈騎車都快騎了一條街,她才想起來忘記跟陳千盞說她走了,但她又沒有陳千盞的手機號,于是對坐在後座吹口哨的姜荻說:“我忘記跟陳千盞說我走了,你跟她說一聲吧。”
岔開腿坐并且極其不雅觀的姜荻:“我不!”
徐燈的車不是很高,她側坐的話都得曲着腿,更別說這種潇灑的的坐姿了,那雙長腿無處安放,在徐燈轉彎的時候還自動提供人工減速服務。
“你說一聲怎麽了,等會她一直等我怎麽辦。”
徐燈頭也沒回,一邊騎一邊說。
“你當她傻啊,她自己會走的。”
姜荻的手機揣在兜裏,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拆掉了手機卡,随手扔在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可是…”
徐燈還是覺得不大好。
“沒事啦,就她帶我來的。”
姜荻想起徐燈跟陳千盞背着她偷偷來橙港就不爽,這會更是妒火中燒,抓住徐燈的腰,“你喜歡她啊?”
徐燈:“…”
姜荻頭靠在徐燈後背扭啊扭,“你真的喜歡她啊嗚嗚嗚我好慘我太可憐了我不配活着我這就去死…”
真煩。
徐燈覺得姜荻的動作已經妨礙到她騎車了,好在前面就是一家診所,她幹脆停車了,“得了,走過去吧。”
姜荻一臉委屈地下車。
走在拉着車的徐燈身邊還一個勁兒地黏上來,就差沒撒潑打滾了。
徐燈被盯得毛骨悚然,“我不喜歡,行了吧,她有男朋友的好嗎?”
“那她沒男朋友呢,你就喜歡了?”
“我喜歡你,滿意了嗎?”
徐燈早就知道姜荻拐着彎這麽七問八問懂東摸西親的就是想聽她說這句話。
可她就說不想說。
她覺得挺怪的。
但又覺得她跟姜荻的關系也不像朋友,壁同學好,比朋友也好一點,但變成戀愛對象,又好像沒到這個高度。
姜荻的試探幾乎每天都來一兩回,徐燈雖然對同性之間的感情沒有排斥,但也沒有什麽躍躍欲試。
她突然覺得自己太冷淡了。
但她跟姜荻之間的關系似乎也沒有到那種“我對你全盤吐露”的時候,她們雙方都有所保留,偏偏姜荻還要用這樣的有所保留,來交換她的滿盤真心。
那口頭一說,其實也算是她一小部分的跨步。
她在嘗試着去靠近,走出她給自己圈定的界限,但界限外面到底有什麽,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很明顯的是,她這麽一說,把姜荻燒成了塊焦炭。
在面對診所絮絮叨叨的醫生也一聲不吭,只是沉默地看着站在一邊的徐燈。
像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有一點點可愛,徐燈甚至想摸摸她的腦袋。
但她自己的情感表達課進修結果一直不太理想,以至于感情外放的很少,多半都是面部表情的無動于衷。
讓人覺得她沒什麽破綻。
姜荻也這麽覺得。
她甚至開始慶幸一開始陳新塘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并且讓徐燈因為那麽一點點的不舒服而針對她。
現在想想那段時間實在有些可笑,徐燈那點沉默下的敵視在現在看來都十分生動,一對比,襯得站在一邊的這個女孩有點死氣沉沉。
所以她畏懼陳千盞跟徐燈的交流,陳千盞的魅力毋庸置疑,她潇灑地像片雲,誰都沒辦法拴住她,這麽多年來也只有高彥死纏爛打才勉強培養出了一點羁絆。
姜荻一開始也被陳千盞吸引過,但彼此狐朋狗友,但始終不是一類人,但徐燈不一樣,她的世界很是狹小,稍微一點的廣袤就足夠吸引她的身心。
姜荻從小到大第一次那麽不自信,她覺得自己這種刻意為之的十項全能在陳千盞的千帆過盡裏根本不值一提,生怕她跟徐燈還沒開始,就因為沒有吸引力而分道揚镳。
重新包紮的傷口依舊很疼,她不知道自己丢了手機卡家裏找不到她會怎麽樣。
早在跟許愛菁攤牌的時候她就想好了,她不像待在這個家裏了,看上去自由無比,實則是個呼吸不暢的牢籠,她想去外頭看一看,別人的灑脫,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出診所後徐燈拉着車不知道去哪裏,轉頭看向突然不吵了的姜荻,“去哪?”
姜荻低着頭,盯着人行道上地磚的紋路,說:“我不回家了。”
“嗯?”
姜荻轉頭看她,“徐燈燈,我不回家。”
“那你去哪裏?”
徐燈聽懂了,她在等姜荻說話。
“去烏莊吧,大概,我沒決定。”
“烏莊?南方?”徐燈扯了扯袖子,“我也想去。”
“你不是去過嗎,”她看向姜荻,她覺得對方家庭條件那麽好,肯定全國都玩遍了。
“沒有,我只想和你去。”
姜荻笑了笑,指着前面一個公園,“去那坐坐吧。”
公園裏人挺多的,還有人跳舞,徐燈把車鎖在一邊,被姜荻拉着進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小亭子。
跳舞的伴奏聲突然就遠了,徐燈坐在石凳上,姜荻坐在她旁邊,她的頭發還紮的很高,發尾有一點點卷,低頭的時候馬尾垂下來,遮住了側臉。
“你今天幹嘛這麽生氣?”
姜荻突然問。
徐燈被她驟然的出聲吓了一跳,“我?”
她原本因為松散而忘卻了一點的難過又浮了上來,“應該是我爸媽要離婚了。”
“其實我不應該難過的,”徐燈弓着背,右手掐着左手,昏暗的場景下,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神色,“畢竟我也才來沒多久。”
也不是沒有過期待,哪怕心裏再三強調以後一個人會過得更好,但還是倍加珍惜這種突然眷顧的家庭情誼,但她的命顯然不是很好,可能真像奶奶說的是掃把星,沒什麽好運,更別提一帆風順了。
姜荻往她身邊坐了坐,伸手攬住徐燈的肩,自己還靠了上去,“你是因為這個難過嗎?”
她的一針見血讓徐燈覺得刺疼,一方面又覺得姜荻太過敏銳。
是的,她最難過的還是她終将是一個人這個事實。
沒有人要她,她像個髒兮兮的皮球,從小到大都不會有“備受寵愛”的時候。
“被你發現了,”徐燈勉強地笑了笑,那點勉強的氣音在這樣因為吵鬧襯出來的寂靜裏越發清晰,“我爸媽都不想要我。”
“他們可能覺得我不親,或者我不讨人喜歡。”
最後半句有點抖,姜荻突然覺得她被徐燈的這種無望的難過浸染,又或者她自己本身也經歷過這種難過,她抱住徐燈,嘴唇在對方的脖頸上逡巡,然後向上,在她耳邊說:“你不必去讨別人的喜歡。”
“就只允許我費盡心思地讨你喜歡,可以嗎?”
讨你喜歡。
放在以前,姜荻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喜歡她的人很多,長輩的喜歡,同學的喜歡,異性的愛慕,浸染着對她表面軀殼的贊美,在時間增長下一寸寸演變成反骨的養料,越多,就越茁壯。
她喜歡徐燈這平靜面孔下敏感又不甘心的靈魂,那些堅毅和無所謂都是她靈魂的養料,成為不經意間一個眼神的靈光,輕而易舉地讓她繳械投降。
世界上好看的皮囊數不勝數,可是皮囊下的靈魂或肮髒或腐朽,有人因為家國大事而奮勇前進,可也有人因為小情小愛而身陷囹圄。
幼年經歷的那些種種實在是無法忘卻,于是那些偏激植根于腐朽肮髒的內裏,在某天卻因為某個人不經意地同步而偃旗息鼓。
徐燈對姜荻這樣暧昧的舉動無動于衷,她抓住姜荻的左手,手指在對方的紗布上滑動,口氣卻異常認真,“那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你要走的真正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徐燈:讓我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