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出走
徐燈騎車回了家, 她沒有很準确地回應姜荻的邀請。
她有點猶豫。
準确的說她認為她還沒走到姜荻這一步,真的對身後的東西毫不留戀,可以義無反顧地轉身就走。
已經很晚了, 她一直在生悶氣, 也沒跟家裏人說自己晚飯不回去吃,不過她到單元樓下才想起,其實父母并不知道她今天期末考,可能以為她跟往常一樣晚自習下課才回來。
她拿出鑰匙開了門, 眼前一片漆黑。
一個人都沒。
她也沒露出什麽難過或者驚訝的表情, 脫了鞋拎着書包走了進去, 正準備回房間的時候瞥到客廳茶幾上放着一張紙, 走過去看了一眼。
寫給她的。
【媽媽帶小姝去外婆那邊玩兩天,過兩天就回來, 會給你帶好吃的,記得按時吃飯。】
“不會打電話跟我說嗎?”
徐燈嘀咕了一句,抓起紙條, 揉成一團扔進了一邊的紙簍, 轉身過後, 又走了回來, 坐在地上, 從紙簍裏拿出那張紙細細地看了一遍,最後工整地折好,塞進了衣兜裏。
她想起上次徐姝的“離家出走”,葉瑕驚慌失措的電話, 到她這裏,變成了有點随意的紙條,大概是從徐姝的什麽本子上撕下來的,撕得不大好,讓人看着挺難受。
昨天她聽到的那點東拉西扯不想帶她的離婚洽談像把刀,那今天這張紙條可能就是一把斧頭,破空而來吹起的還有這些日子裏父母那點對徐姝顯而易見的偏心以及對她照舊的物質彌補。
看在她看似堅不可摧的外表,在執斧者轉身之前維持着徒有其表的堅固,而轉身之後,七零八落,怎麽也拼不出原來的難以摧毀了。
她深吸一口,拎着書包進了屋,房門是被她踹開的,哐當一聲,跟門後的牆面碰撞,發出巨大的聲響,這一世的沉寂,在這聲巨響後越發地讓人壓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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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荻沒跟徐燈一道,她從徐燈那裏拿了點錢打車去了陳千盞家,大老板今天沒有夜生活,姜荻來的時候正坐在院子秋千上抱着貓狂親,看到門外站着的麻煩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整個人往後仰,差點沒控制住後栽下去,幸好拉住了繩,可她懷裏的貓被吓壞了,驚叫一聲溜進了屋。
“敢問姜小姐為何而來……”她拖着音,給姜荻開了門,“我說啊,我小男朋友都沒進來過的地兒,倒是被你三番兩次糟蹋。”
“那你糟蹋他呗,”姜荻進了院子,“避個難,我明兒就走。”
陳千盞先進了屋,随口問了句:“去哪兒啊?真離家出走?”
“我可沒開玩笑,”陳千盞的家一進去就是鋪了二十厘米高的空心木板,四周都是水泥毛坯,看着依舊很性冷淡,“明天我就去個南方的小鎮,真是身無分文的離家出走。”
她随意地倒在地板上,陳千盞倒了杯水端在她頭邊上,幾只貓湊過來,被姜荻摟了個滿懷。
“一個人啊,行,有我當年的風範。”
陳千盞曲着腿坐在一邊,一邊解她自己脖子上挂的鏈子,“缺錢我借你點啊,不過可別到時候你家人殺上門來,那我恐怕是要吃牢飯。”
“你又不是沒吃過,”姜荻對陳千盞酒駕拘留的事兒印象很深刻,每次都要舊事重提,“也就陳新塘知道你吧。”
“你能不能別提這茬,”陳千盞唉了一聲,“小塘最近都沒什麽動靜,還是你不帶他出來玩兒啊,成天就徐燈徐燈的。”
“這可不怪我,”姜荻滾了一圈,結果壓到了她的手,哎喲一聲,“他跟我哥估計出了點事,失戀了吧他。”
“啧,真慘。”
姜荻講起來還是有點惋惜,雖然陳新塘的暗戀實在是扭捏地像小媳婦,但真情實意不容置疑,她跟對方一起長大,看着對方那份喜歡也跟他們一起長大,其實結果她也能猜到一點,但陳新塘義無反顧,旁人又怎麽能勸他先行退場。
到現在她哥這邊家也不怎麽回來,上次見面還是那天下雨,今天因為她跟她媽的事兒在醫院照了個面。
男人相貌真的算不上和善,怎麽看也是直到沒邊兒的人,但性格太好,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給陳新塘希望。
直到退無可退,才一刀兩斷。
她談戀愛才不想這樣。
要是很喜歡,不在一起也得是藕斷絲連那種。
“老千你幫我買個車票,去烏莊的,兩張。”
“兩張?”
“你和徐燈?”陳千盞打了個哈欠,順手撈了一只貓,“她怎麽會跟你離家出走。”
“她才是真正需要離家出走的人好嗎?”
姜荻笑了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我那點啊,頂多算無理取鬧,強行找個理由,徐燈的話,是真的傷心。”
陳千盞哦了一聲,“還玩心心相惜呢。”
“是啊,心心相吸嘛,全靠一張嘴。”
姜荻笑了一聲,“那明天麻煩陳老板送我們去一下火車站了。”
姜荻跟陳千盞挺能貧,畢竟陳千盞算是能聊的人,各種話題都接的下去。
等到十一點多的時候,陳千盞的手機響了,姜荻湊過去聽,很不高興地說:“你倆什麽時候存的號碼……”
陳千盞:“……”
她目送着姜荻屁颠颠地開門出去了,沒過一會把徐燈拉了進來,倆小姑娘一前一後,一個笑臉一個黑臉,倒挺有意思的。
陳千盞去接過徐燈的書包,正準備關上門的時候姜荻說了句:“還有人。”
“誰啊?”
門被猛地推開,姜荻拉着徐燈迅速站到了一邊,門外站着一個漂亮的女人,妝容精致,穿着時尚,拎着個包,似笑非笑地看着陳千盞,“我來一下應該不打擾吧?”
姜荻見過這個女人,識趣地拉徐燈去樓上了,徐燈很是茫然,問:“那誰啊?”
“陳千盞的媽。”
“這麽年輕?”
“她媽……比我媽還能保養的。”
這棟房子因為風格的原因,整體都很開闊,所以隔音不是特別好,樓下的說話聲樓上也能聽到一點。
徐燈其實有點好奇,但姜荻卻拉過了她,兩個人倒在二樓的沙發上,姜荻問:“決定了?”
徐燈點頭。
“那明天就走。”
“我跟着你。”
徐燈說這話的時候也沒別的意思,但她一說完,發現姜荻的眼睛跟點了火似的突然就亮了,然後可以預料到的擁抱來臨,徐燈鼻尖都是姜荻的味道,這時候她也不再去推開對方了,反而一反常态地張開手,抱住了姜荻的脖子。
姜荻埋在徐燈的肩上,聲音有點悶:“我好高興啊。”
徐燈:“我帶的錢用不了幾天的。”
“那再打工賺點就好啦。”
“好。”
徐燈應的很穩,其實她有點虛,她從來沒去過什麽遠的地方,經歷過有且一次并且漫長的旅途就是從老家到這個城市,而現在,她以前做夢也沒想到的離開會來得這麽快,草率地決定,任性地出走,什麽也不考慮,就這麽跟另外一個人,連去哪裏也不知道的離家。
出走。
第二天是陳千盞開車送她們倆去火車站的,開車的女青年一路上哈欠連天,徐燈怕個半死,生怕自己還沒出去就死在半路上。
陳千盞昨天跟那個女人也沒講多久,但她半夜似乎出門了,徐燈睡的迷迷糊糊聽到樓下的動靜,想起床看一眼,卻被姜荻按了回去。
“你們走吧。”
陳千盞把她們扔在車站門口,在車裏對她們揮了揮手,“別死在外面啊,有些青春期的中二病趁早治了,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就認真想想,想做什麽,能做什麽之類的。”
“吵死了你,”姜荻沖她說了一句,“謝了啊。”
然後攬着徐燈的肩頭也不回地進了車站。
徐燈沒坐過火車,上次被接回來還是跟葉瑕坐的高鐵,姜荻也沒坐過,新鮮得很,但她倆的新鮮勁一下子就過去了,互相倒肩睡到天昏地暗,醒來發現只不過是天黑了,三十多個小時,平常一閃而過的時間,在這樣漫長的路途上卻顯得特別煎熬。
還是硬座。
姜荻臭罵了陳千盞一頓,本來還想用徐燈的手機發信息的,被徐燈制止了。
“等到了我先去辦張手機卡,”姜荻托着臉,郁郁地說。
徐燈沒搭理她的牢騷,一心一意地盯着窗外的景色看,其實也沒什麽,連綿的山,到現在也沒開很遠,遠處村落的燈火,還有蟲鳴,車廂內打牌的聲音、聊天的聲音,小孩哭的聲音……
吵吵嚷嚷,熱鬧又煩人。
等她再轉頭一看,姜荻又睡過去了。
她依舊紮着頭發,抱着包睡覺的時候頭發垂下來,側臉很是乖巧,她看上去就跟這樣的場景不太相融。
怎麽說呢……反正就像來體驗生活的人。
徐燈沒想到自己會開始這種說走就走的旅程,她也告訴爸媽,她也沒什麽好告訴的,她甚至覺得葉瑕根本不可能發現她走了,發現這個過程可能要用一周。
畢竟離婚的財産分割有的忙,上班還是要上的,家裏還有小女兒要安慰。
太忙了,忙到其他都可以忽視。
徐燈低下頭,車廂裏挺熱的,她卻依舊穿着外套,一只手插在兜裏,摸到了昨天塞進去的紙條。
她又看了看。
很小的時候她媽其實是會給她寫信的,幾個月一封,挺長的那種,第一行是“給我親愛的寶貝”,她那時候不大,字認的不多,每次翻着字典看,讀懂了會笑。
可惜再大點就沒有了,徐姝漸漸長大,忙碌的事情也很多。
其實也可以寫吧,半年一封也沒關系的,她那時候這樣想,現在卻覺得只是對方不重視她了。
再後來,她那藏在小鐵盒裏的信封在某天放學回家時都不見了,去問在廚房生火的老太太,對方枯瘦的手指了指火光,徐燈看到了還有一角還沒燒完的信紙。
然後她什麽都沒了,也沒什麽可以珍藏的。
直到現在,這不知道因為什麽情緒留下來的紙條在她掌心,她想哭又哭不出來。
突然有一只手伸過來,攥住了她的手腕,緊接着是身體靠過來,然後手掌蓋在她的眼上,她聽到姜荻輕輕地對她說:“別哭,別看,別想。”
作者有話要說: “你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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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最後一句話我放作者有話說裏啦)希望大家不要屏蔽我的廢話說)小聲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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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狼的夏天這位朋友的深水□□……(太破費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