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到來

挂了電話, 姜荻扔下了手裏的勺子,剩下的小半碗馄饨徹底糊成了一團,看上去就讓人倒胃口。

她去了廚房, 老房子的廚房特別小, 人都要弓着腰站着,腳底下的木板吱呀吱呀,姜荻本來準備煮一碗面的,想起她那糟心的廚藝, 最後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地退了出來。

她能感覺到徐燈媽媽的誠意。

女人在她爽快的承認後只是訝異了一下, 最後說:“姜同學, 我不說你們現在還是個孩子, 但我認真的問你一個問題,你們這樣, 對父母負責嗎?”

姜荻笑了笑,“父母哪用得着我們負責。”

葉瑕要說什麽她其實都知道,大人看事情永遠一針見血, 把年少的轟轟烈烈和不顧一切看成一種荒唐的經歷, 假意掩飾語重心長後頭的不屑一顧, 做出一種冠冕堂皇的姿态。

來居高臨下地質問。

她反問對方:“那您對徐燈負責了嗎?”

對方不太明白。

“聽說您跟您丈夫要離婚。”

在一個根本沒見過的人口中聽到自己的私事, 葉瑕其實有點惱怒, 她原本就因為自己婚姻的驟然錯亂而焦頭爛額,那點耐心也被小女兒成天的試探而逐漸減少,發現徐燈不見了之後理智地詢問,卻聽到了讓她有點難以接受的事實。

到現在變成小輩對長輩的刺探。

而且姜荻口口聲聲的“您”讓她一下子想起徐燈平常說話的樣子, 客氣地打招呼,根本沒有留給你一點親近的餘地。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我覺得你應該好好思考一下,把徐燈叫起來,我要跟她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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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荻跟長輩打過不少交道,知道長輩最喜歡什麽樣子的小輩,在面對葉瑕的時候她其實沒那麽客氣了,挂完電話也沒多少愧疚。

她還是沒去問葉瑕徐燈不敢問的問題。

那樣太自以為是,有些東西畢竟還是得她們自己去溝通才是。

不像她,跟她的母親從來沒有溝通的餘地,一開始就是一個畸形的撫養關系,到現在成就了一個畸形的家庭環境。

她新換的手機卡存了陳千盞的手機號碼,她教完課的時候接過對方的電話,是陳新塘打的,對方顯然對姜荻的出逃表示了高度的贊賞,然後是隐隐的擔憂:“荻姐,我覺得你肯定會被找到的,現在什麽票不是用身份證買的啊。”

“肯定的,”姜荻很有自知之明,“頂多讓我撐半個月。”

“哎呀你別擔心啦,我哥其實知道一點的,我才不信你沒跟他提過。”

她說完猛地發現自己似乎不應該提這個,尴尬地笑了笑。

陳新塘嘆了口氣,“随便你,別連累我啊,起碼你媽問我的時候我是說什麽都不知道的。”

“謝謝了啊。”

……

姜荻面也不會下,最後幹脆燒了壺開水泡了杯芝麻糊,慢吞吞地等徐燈起來,打算跟她一起去吃晚飯。

等到三四點的時候徐燈才起來,她迷迷糊糊地去洗了澡,出來的時候發現姜荻正捧着杯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徐燈吓了一跳,這才發現地上坐了個人,“幹嘛啊,你能不能穿件衣服!”

姜荻依舊很不要臉,披着件襯衫,扣子也不扣一顆,頭發還有一大撮藏在衣服裏,垂在胸前,徐燈看了都有點不好意思,更別說對方叉開的大腿了。

上面的抓痕特別清楚,她還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指甲也不長啊,怎麽看上去這麽慘?

肯定是姜荻皮膚的問題。

她這開小差讓姜荻笑了出來,她放下杯子,伸出腿勾了勾徐燈的腿,剛洗完澡的姑娘腿還有點濕,被姜荻一碰嗖地往後退了幾步,非常警惕地攏了攏衣服:“你幹嘛!”

姜荻:“幹你啊?”

徐燈:“你滾吧你!”

姜荻:“我來了!”

她還真滾了過來,倒在徐燈腳邊的時候襯衫都敞開了,徐燈一低頭就看到對方敞開的胸,不要臉的姜某人抱着她的腿,手又不安分地往上爬。

徐燈毫不留情地一踢,“夠了啊!”

姜荻:“哦,好。”

她迅速地站起來,一本正經地攏了攏衣服,還撩了撩頭發,可惜那點正經維持不了幾秒,整個人又跟被抽了骨頭似的倒在徐燈的身上。

“餓不餓啊燈兒。”

“餓到沒感覺了。”

徐燈揉了揉還是濕答答的頭發,“晚上吃什麽?”

“吃雞翅包飯?我們去坐烏篷船?”

徐燈:“誰下午去啊,不怕曬死?”

“唉吃完就天黑啦!”

“行行行。”

等到她倆去河邊吃小吃的時候,姜荻才說起她接了葉瑕電話的事。

徐燈這會兒正咬着一塊的臭豆腐,聽到姜荻平靜地說了句“我下午接了你媽媽打來的電話”的時候差點沒噴出來。

“啊?!”

姜荻一臉沉重的看着她,“燈燈,我們恐怕真的要私奔到天涯海角了。”

徐燈:“……你說什麽了?”

很奇怪的是,她心底第一時間冒上來的不是害怕,也不是不高興,而是一種舒坦,好像是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了,心中那點郁氣陡然就散了。

姜荻那竹簽從她的紙盒裏叉了一塊臭豆腐,悠哉地說:“就出了個櫃……”

“那是什麽意思?”

徐燈一臉茫然。

姜荻看她這樣,才發現徐燈的腦筋跟別人不太一樣,直的時候宇宙第一,彎的時候依舊具備宇宙第一的直感。

“跟你媽坦白了。”

她笑嘻嘻地蹭了過去,“唉徐燈,我沒想到你這麽喜歡我,居然跟你媽先說我是你女朋友哦。”

徐燈想起她早晨跟她媽破釜沉舟的坦白,突然害臊起來。

“哎哎哎你走這麽快幹嘛!你等等我啊,”姜荻看着徐燈突然走遠,急忙跟上,臭豆腐都掉了半塊。

徐燈懶得搭理這個人的死纏爛打,畢竟姜荻不要臉起來天下無敵,等會那點甜言蜜語倒出來,她不知道得喝幾壺。

有點承受不起。

她不知道葉瑕到底是什麽意思,畢竟從那天之後葉瑕再也沒給她打過電話,像是徹徹底底地不管她了一樣,她也說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徹底失望,反而适應起這樣松散的日子。

白天她在書店上班,姜荻上午課結束了之後會來找她,很不要臉地坐在書店的角落等她,還假裝不認識她,可以一口氣看好多漫畫。

她長得太紮眼了,來書店的都是初高中生,徐燈撞見好幾次有人問姜荻要聯系方式,還有的去問老板的,老板對年輕人這種始于顏值的好感度嗤之以鼻,相當高冷的假裝不在,悻悻而返的男孩子沒有一點失望,反而繼續占着位置琢磨姜荻是哪個學校的。

徐燈從一開始的有點不開心到之後的無動于衷,最後變成了津津有味地看姜荻的花式拒絕。

這個人表面上的溫潤還真是相當有趣的皮相,連不耐煩也好看,皺起的眉頭讓人覺得不敢打擾,還有一股自然而然地疏離感。

不過沒幾天,就破功了,似乎覺得沒什麽可裝的,就差沒說“同學你能不能快滾”,拒絕完之後盯着一邊看戲的徐燈,委屈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

徐燈:“快滾。”

姜荻:“我是客人。”

“你恐怕是煩人。”

“那也是你的人。”

……

烏莊周邊也有很多可以玩的地方,她倆偶爾會抽空出去一趟,青山晨霧,待久了都讓人不想離開。

但始終會有離開的一天的。

雖然姜荻和徐燈都心裏有數,但那一天來得還是有點快,有天晚上她們從河對岸散步回來的時候,樓下開古玩店的房東在她們進屋的時候對她們說:“小姑娘,你們爸爸媽媽好像來啦,快去看看吧。”

房東是個胖阿姨,聽口氣也沒聽出知道了她倆是離家出走的貨色。

但徐燈還是突然緊張了起來,姜荻走了幾步,回頭看她。

“走啦~”

姜荻回頭,拉起她的手進了屋,古玩店屏風後面有沙發,她倆一進去,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姜荻她爸,女的是徐燈她媽。

兩個長輩擡頭,葉瑕的神色很是複雜,而姜廣業卻笑眯眯的。

這是徐燈第一次看到姜荻的爸爸,她見到過姜荻的媽媽,很有氣質的女人,但沒想到丈夫長得有點像說相聲的,但臉上的笑有點捉摸不透,倒是跟姜荻挺像的。

姜荻也是第一次看到徐燈的媽,葉瑕有點顯老,但身材還算不錯,臉色不是很好,眉宇之間跟徐燈相似的地方沒幾分,估計徐燈像她爸點。

“爸,你來了?”

姜荻松開了徐燈的手,走了上去,看到了站在另一邊看貨架上東西的男人,“哥你也在啊?”

男人回頭,有點無語,嗯了一聲。

“我來看看你在哪裏玩嘛,”姜廣業站起來,“玩了這麽久,也該回家了。”

姜荻不說話,笑着看着她爸。

徐燈被葉瑕拉到了一邊,她喊了聲媽媽。

葉瑕攥着她的手,卻率先看到了徐燈手臂上的疤,“你這些是怎麽回事?”

她是第一次看到,也就是這樣,她才想起自己疏忽過的關于徐燈為什麽大熱天還穿長袖的理由,也不過是随口一問,當時徐燈說的是什麽?

哦,是怕曬黑。

到這個時候,她那點偏離很久的母愛終于回歸了一點,把來時那點怒氣給徹底抵消,變成了一種有些心疼的口吻,“是……你奶奶嗎?”

徐燈沒回答,只是推開了葉瑕的手,回頭看了一眼姜荻。

姜荻站在她爸邊上,表情看上去很輕松,她們上了樓,徐燈被葉瑕拉進房間裏,她媽坐在床上,拉着她的胳膊,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疤痕,眼睛不停地眨着,撲簌簌地掉下眼淚來。

徐燈覺得有點不自在,可惜她沒穿長袖,不然還可以扯下來遮一遮。

她沒想到她媽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問她跟姜荻怎麽回事,反而是在這裏溢滿關懷的問候。

“媽……我……”

她剛想開口說她跟姜荻,沒想到被葉瑕抱住了。

媽媽身上的味道這麽多年來都沒變過,她以為自己忘記了,沒想到這麽一個擁抱,輕而易舉地把小時候的記憶勾起,她那積壓許久的委屈變成眼淚落下來,伴随着對方的撫在她背上的手,變成低低的嗚咽。

而緊閉的房門外面,姜荻被姜廣業一巴掌扇倒在地,她記憶裏慈眉善目的父親如她所想的那樣在這方面頑固地不行。

“爸!”

姜遠沖上去要扶一下姜荻,姜荻卻捂着臉站了起來。

她頭發紮地很高,摸了摸她自己滾燙的臉頰,臉上卻沒多少被打的委屈,姜遠愣了愣,他突然覺得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跟他父親是真的像,無論是個性還是作風。

到現在也是,一個不肯低頭,一個強行掰正。

“你現在多大?”姜廣業個子不高,平常都是和善的模樣,但嚴肅起來還是讓人發怵,姜遠小時候也不是沒被父親揍過,但沒想到他會對一向乖巧的妹妹動手。

不過姜荻現在也不“乖巧”就是了。

“十七。”

姜荻揉了揉臉。

“憑你現在還沒成年,我就得管着你,”姜廣業盯着姜荻,葉瑕電話打到他這裏的時候他是驚訝的,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兒會做出這種事情,那天妻子跟女兒發生那樣的事情,後續兒子處理了,沒想到女兒居然還學會離家出走了。

“你媽媽是做的不對,你想出來玩,直接和爸爸說就是了,這些都沒有問題,”他頓了頓,“但和你同學……”

他沒說出口的話再在場的人都懂,“反正你接下來也不用學校了,待到你高考為止。”

“還有你的病,也得治。”

姜廣業的那一巴掌很用力,他早年也做過苦力,力氣也大,姜荻甚至覺得她腦子都嗡嗡嗡的,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無聲地看了一眼她爸,又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她哥,最後冷笑了一聲,“治啊,随便你。”

作者有話要說: “在那之前,我要跟徐燈再待一會兒。”

——

後天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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