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飛檐一戰

月色蒼涼,如霜般鋪落在飛檐上。

兩個持劍的身影你來我往,兵器相撞濺出肅殺的金石之聲,不過十餘招,已有眼尖的人看出端倪。

“那白衣飛賊倒是厲害,竟能在掌門手下扛過十三劍。不過,他功力并不深厚,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師叔是如何看出來的?”

“你看,他們的劍相撞,掌門退半步,白衣飛賊退兩步,這便是內力的差距了。”

事實也确如他所言。

牧白能扛下洛忘川這十三劍,多虧了天雨流芳,若換尋常的劍,恐怕早已是一堆廢鐵。

劍癡的恐怖,他算領教到了,今日即便是師傅秦勝衣在這兒,與之交手也未必能占上風。

青蓮劍每個劍招之間都有銜接,似蓮花瓣漸次綻開,前頭的招式威力不強,但每一劍都能為之後作鋪墊,是愈使愈強的劍法。

然而流風回雪劍只攻不守,威力極其可怕,一劍便能打斷青蓮劍的招式,根本銜接不上。

牧白每扛一劍,震感便自劍身傳遞至整條手臂,十三劍下來,半邊身子都麻了,行動也愈發遲緩。

可他不想輸。

牧白咬了咬牙,硬着頭皮再次揮出青蓮劍法第一式。

“铿——”

他擡着僵硬的手臂,仍揮出第二式、第三式……

洛忘川的劍被抵住,他一掌拍來,牧白失去平衡,麻痹的軀體随瓦片一同跌下飛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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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速墜落的視野中,掠過輪椅上一襲黑衣。

蘇墨險些從輪椅上站起,但即便以他的輕功,也不可能在落地之前接住牧白。

不,還遠遠不夠。

他不能輸。

牧白失去知覺的手指猛然攥緊,握住天雨流芳劍刺向地面,同時腳尖蹬在牆上借力一挺,抽出劍,沿牆面疾走五步,踏着屋檐一旋身,回到大殿頂上。

洛忘川見他再翻上來,眼神一亮,又遞過一劍。

這次牧白沒有以劍相抵,而是錯身晃過一步,揮出劍招。

假使光線足夠明亮,洛忘川便能認出這是比武會上,牧白從夢長老那兒學到的步法。

他一劍斬空,回身的同時劍鋒劃出一道圓弧,劍光雪亮。牧白下腰躲過的同時,銜接上青蓮劍第二式。

流風回雪劍落空,再次帶着劍弧斬來,他張開手臂,以右腳跟作支撐,整個人直直後方躺去,待劍弧掠過,又彈簧般折回,刺出第三式。

洛忘川蹙起眉:“果然是白鶴的路數。”

當年那老頭便是這般左躲右閃,而眼前這飛賊,似乎将玄鶴門身法與劍技結合在了一起。

還未能融會貫通,但已經讓洛忘川頗感頭疼。

他的劍全打在空處,對方的劍法路數奇詭,起初不覺得什麽,十餘劍後,劍芒中沁出的殺意竟讓他背脊生寒,那劍意蓄勢待發、含苞欲放,我花開後百花殺。

洛忘川一抖手腕,劍在他手中飛速轉動,挽出一道漂亮的劍花。

方才點評的那個師叔道:“掌門認真了,這飛賊危險了。”

“啊?不是點到即止嗎?”

“全力以赴的對決,如何點到即止?至多不傷及性命罷了。”

說話間,飛檐上的兩人又過了十餘招,牧白的衣裳被劃破數道口子,滿身血痕。但他手中天雨流芳劍鋒芒盛極,在劍意的加持下,已能與洛忘川的劍正面相抗而不落下風。

洛忘川不複開始時的從容,手臂被劍刃卷過一刀,皮開肉綻,面對牧白愈發強勢的攻擊,已有些力不從心。

以他多年的打鬥經驗,不難看出牧白是在憋一個大招,然而此時已無法阻止。天雨流芳劍上玉石光芒閃爍,隐隐有要爆發的趨勢,洛忘川眉心緊擰,一咬牙,将功力完全注入,飛身一劍刺過去。

成敗在此一舉。

牧白的青蓮劍蓄勢已近巅峰,然而劍意越強,越難操控,若要閃躲這一擊,劍意必然被打斷,此前的努力全部白費,他也已無後繼之力。

牧白咬緊牙關,稍稍側身,仍揮出最後一劍。

流風回雪劍刺穿肩頭,青蓮劍陣同時炸開。恐怖的劍意巨浪般席卷過屋檐,瓦片盡數龜裂,碎石落雨般砸在地面,宛如山崩。

洛忘川渾身血流如注,玄衣被染成深黑色。他拔出劍,整個人晃了一晃,跌下檐頂。

牧白想去拉他,奈何肩頭傳來撕裂般的痛楚,連站也站不穩。

好在洛子逸及時趕到下方,接住了洛忘川。

“師傅,師傅你沒事吧?你看看我……”洛子逸能明顯感覺到洛忘川體內有幾處骨骼斷裂,動都不敢多動一下。

洛忘川還未失去意識,睜着眼,嗓音沙啞:“我輸了。”

“沒有,師傅,你沒有輸,你不會輸的。”

洛忘川只是失神地一直喃喃着:“我輸了……”

不知念了多少句,兀地咳出一口淤血,昏迷過去。

畫眉已趕到邊上,蹲身檢查洛忘川的傷勢。

“都怪我。”洛子逸聲音哽咽,抱着洛忘川不敢放“以後我一定好好練劍,師傅你別死……”

“呸呸呸。”畫眉噓他“烏鴉嘴,一邊去。”

洛子逸噤了聲,過一會兒,又小心翼翼地問:“畫眉……畫眉姐姐,我師傅怎樣了?還有救嗎?”

畫眉給他氣笑了:“有有有,你別咒他死就行。洛掌門傷勢雖重,性命倒暫無大礙,來幾個人搭把手……”

衆人松了口氣,再望向檐頂時,白衣飛賊已經不見了。

“如此重的傷勢還能逃走,這白衣大俠當真厲害。”

“師叔,方才你還叫他飛賊。”

“閉嘴,你見過能把掌門傷成這樣的賊?傳出去我們淩雲宮還要不要混了。”

“……師叔說的是。”

大殿後方,白衣大俠正被人抱在懷裏。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蘇墨低下頭,在他額間輕輕吻了一下:“乖,不要鬧。”

“……”牧白簡直要裂開。

然而他這會兒想抗議也提不起勁。

蘇墨抱着他踏進廂房,放上床榻,從床底取出一只木箱,打開來,裏頭竟躺着數十只瓶瓶罐罐。

“哇。”牧白短暫地發出一聲驚嘆,牽動肌肉,便疼得噤了聲。

蘇墨把木箱放在床頭,坐到床邊,動手解開他染血的白衣。

“欸你別、嘶……”

衣襟已經褪下肩頭,牧白還在抗議:“你別扒我衣服啊。”

蘇墨擡眼一瞥,看見他不服氣又疼得委委屈屈的模樣,想笑,但笑不出來:“別亂動,少說話,我給你上藥。”

“嘶——你輕、輕點,疼疼疼好疼……”

“忍一下,很快就好。”

牧白咬緊牙關,捱過了最痛的那一陣,才稍微放松些。他盯着床頂看,轉移注意力,邊問:“好哥哥,我方才厲不厲害?”

“厲害厲害,你最厲害。”

牧白彎彎眼睛,又痛得抽搐。

他閉上眼,靠着床頭:“不知洛掌門傷勢如何。”

刀劍無眼,和洛忘川那種高手對決必得全力以赴,根本收不住手。其實在劍陣炸開前,牧白刻意控制方向,離洛忘川稍稍偏了一些。

即便如此,他恐怕也得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才能恢複過來。

“方才那一劍險些穿透你胸膛。”蘇墨手上忽然用力,疼得牧白渾身一震,差點跳起來“你還有心思擔心他。”

頓了頓,又說:“方才我讓夜行去問過了,洛掌門沒有大礙,有畫眉在,傷勢很快就能穩定下來。”

畫眉的醫術在谷裏名列前茅,大師姐叫她跟來,就是怕此行有什麽閃失。

牧白放心了:“幸好有她在。”

蘇墨擡眼看他。

牧白忍着疼,手在床單上揪出數道褶皺,連肩頭、鎖骨也緊張得拱起,渾身都在顫栗。他額角沁出細密汗珠,微微喘息着,忽然彎起眉眼,卧蠶像一枚小小的月牙:“多謝蘇墨哥哥。”

蘇墨:“……”

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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