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迎親
蘇墨一直在郝府呆到午時, 陪牧白用過午飯才離開。
郝玥母女昨日和牧白打過交道,已經知道他不是好拿捏的主兒,今日也不再來自找沒趣, 牧白樂得清靜,鑽研了一天劍譜, 吃過晚飯,在郝府裏四處溜達。
他記熟了郝大人書房的位置, 到夜深人靜時, 便換上夜行衣溜出門去。
懸賞令上的任務是,找到郝大人貪污赈災銀兩的罪證。這類懸賞牧白之前也做過兩單,災民出不起這份賞錢,發布任務的多半是朝堂中與之敵對的勢力。
依賞錢的數目來看, 要搞他的人恐怕來頭不小,也難怪郝良急着攀上蘇墨作靠山。
牧白潛進書房,合上門,便用手掩着火折子的光, 靠近書案前,翻找案上的卷軸。
郝良顯然不愛收拾,硯臺随手亂擺, 信紙揉成一團, 沾了數點污糟的墨跡。難為牧白為了不漏過一條線索, 還要一張張拆開來看,再一張張團回去。
也不知拆到第幾張,信紙的一角在搖曳的光下赫然映出一枚赤紅蓮花紋樣。
牧白将紙鋪在桌面上小心展開。
字跡簡短, 只寥寥幾行, 說的是五皇子裝病一事敗露, 不日将啓程回烏啼皇都。
他蹙起眉, 又将其揉成一團,放回原處。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在寂靜的黑夜中格外突兀。
牧白立刻吹滅火折子,聽清那陣腳步聲是往這來的,便躲到書架後邊。
有兩個人。
“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打開,稀薄的光落進來。
他緊貼着書架的隔板望出去,便見郝大人站在門邊,恭敬地擡手請一個披着暗紅鬥篷的男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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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良合上門,領他到桌案邊,一拂袖便将滿桌紙團掃落在地,看得牧白眼角抽搐。
不知從哪拎來紫砂壺倒了杯茶,郝良畢恭畢敬地奉到男人手裏,自己在他對面坐下:“特使大人,不知上頭有什麽指示?”
男人開口,意外的喑啞難聽:“五皇子的事,你辦得怎麽樣了?”
郝良面上一僵,為難道:“玥兒特地打聽學來五皇子合口的菜,做了一桌子,可他油鹽不進,一口也沒動,還懷疑玥兒下藥害他。”
“廢物。”
那人語氣毫無波瀾,郝良額頭卻滲出汗來,他摸出手帕擦了擦,邊道:“不過據我觀察,五皇子好像對他那未過門的夫人很是上心。”
“哦?”
“他今早到府上來,一直陪在那姑娘左右,寸步不離。說起來,那姓秦的姑娘模樣真是标致,連我看了都眼饞,也難怪把五皇子迷得七葷八素。”
牧白一陣惡寒,便聽那男人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安排郝玥到五皇子身邊了。”
他指節一下一下敲擊着桌面:“教主說,烏啼皇室這些人裏頭,沒一個能成事的,唯獨這個蘇墨叫人看不透。一個沒有母系支持的皇子,能在宮中平安長到這個年紀,絕不止是運氣好而已。”
“教主看中他,想扶他坐上烏啼皇位,他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還裝病躲到青蓮谷那深山老林裏。”他冷笑一聲“我險些真以為他無欲無求,沒想到最後栽在女人身上。”
牧白:醒醒,我是個男人。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他就一動不動地屏息靠在書架後,聽外面那兩個人商量如何綁架自己用以要挾蘇墨。
以五皇子對牧白的重視程度,郝良不可能讓他在自己府上出事,那樣他恐怕分分鐘被蘇墨摁死。
因此兩人打算在迎親途中下手,派人來劫走新娘。
為了防止牧白逃走,還決定提前在他茶裏下蒙汗藥。如此一來,他坐上花轎後,藥性發作,中途來綁架的人只需闖進轎子把人扛走。
除此之外,兩人還讨論了許多細節,計劃之周密,聽得牧白都想給他們鼓個掌。
密謀完計劃,郝大人又将那位特使送出去。
書房門合上,四周重歸漆黑安靜,落針可聞。
牧白靜靜等了一會兒,才走出去,點燃火折子,接着翻自己要找的東西。
他原以為郝大人只是急着尋求蘇墨的庇護,沒想到這位還是其他勢力派來的卧底,可惜沒能潛伏成功。
不過……
牧白仔細翻看完手中那一份賬目,半垂下眼。
既然被他找到這東西,郝大人也沒幾天安穩日子了。
烏啼國的皇子大婚,通常要提前準備個三兩月,也不知是五皇子做事效率太高,還是太心急,才剛入秋,天兒都沒來得及轉涼,就派迎親的花轎上郝大人府裏接人去了。
錦衣是前一天到的郝府,大婚當日一早便帶了三個丫鬟婆子到牧白屋裏。
新娘的行頭穿戴尤為繁瑣,但牧白不讓她們伺候,把人統統趕了出去,自個兒在裏頭悶頭捯饬将近一個時辰,才打開屋門放人進來。
丫鬟替他梳理發髻時,挽起一頭青絲,見露出的後頸修長雪白,線條極漂亮,便提議讓牧白摘掉那礙事的領巾,将脖子露出來。
牧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薄施粉黛,描眉點唇,還要貼上花钿。他眼皮打架,幾乎快睡着時,被一頂極重的鳳冠壓醒。
“……能不能不戴這個?好重。”
“忍忍就過去了,秦姑娘,旁的姑娘家嫁人,想戴這等分量的鳳冠,還盼不着呢。”
牧白耷拉下眉眼,一手撥弄眼前的流蘇珠簾,暗自在心裏琢磨:這東西戴在頭上也沒多大,怎麽能那麽沉?漂亮是漂亮,也未免太遭罪了。
時辰将至,迎親的花轎已在門外候着,錦衣走之前,吩咐她們動作快點,丫鬟便着急忙慌地替牧白戴上耳飾,再通身上下檢查一遍。
嫁衣并非俗豔的大紅色,而是朦胧若紗的水紅,流轉着橙粉的珠光,新娘個子又高,豐肩窄腰,襯着一張明豔驚絕的臉,叫人移不開視線。
“我若是有姑娘一半容貌,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丫鬟們正調侃着,忽見郝夫人領着郝玥踏進門來,便紛紛噤了聲,退到一旁。
郝玥擡眼看見牧白,愣了一愣,眼底晦暗一瞬,又擠出滿面的笑容,迎上前來:“秦姐姐,你今日便要嫁過去,玥兒還真有些舍不得。”
牧白擺擺手:“不至于,不至于。”
他們倆又不是很熟。
郝府的傭人低着頭,将一壺茶端到桌上。
郝夫人給牧白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言語間很是親熱:“秦姑娘,你嫁過去以後,得空可以常來坐坐,郝府不比皇子府富麗,但我和玥兒都是真心待你……”
牧白維持着禮貌的微笑,任郝夫人幾番暗示,也不動那杯茶一口。
錦衣過來催過一遍,牧白作勢要走,郝夫人便有些急了,拉住他道:“秦姑娘,這是我吩咐人特地給你沏的,你不喝一口就要走?”
牧白一挑眉:“郝夫人,你急什麽?”
郝夫人垂下眼,牽動嘴角說着:“因為……這是我家鄉特産的送子茶,你多喝兩杯,早日給皇子殿下抱個孩子。”
牧白:“……謝謝,我倆暫時不打算要孩子。”
“你怎麽……”
郝夫人還要再說,牧白卻不搭理她,顧自領着丫鬟出了屋。
錦衣見牧白就這麽出來,忙迎上去,給他披上紅蓋頭,将人領進花轎。
簾子剛放下,牧白便按捺不住,撩起蓋頭呼吸兩口新鮮空氣,察覺花轎震了震,接着騰空而起。
擡轎子的四人手勁很穩,路上竟一點兒不颠簸,比坐馬車還舒坦些。
唯一的不适是鳳冠,重得令人窒息。牧白估摸離皇子府還有一段路,便将它摘下來抱在手裏。
“咚!”
轎子忽然劇烈晃動了一下,落在地上。
牧白從颠簸中緩過來,聽見兵器相撞的聲音,立刻意識到外頭發生了什麽。
“保護好新娘子。”錦衣吩咐擡轎的四個壯漢守在周圍,便上前與突然出現的刺客拼殺。
在轎門左側那個漢子撩開簾兒往裏一瞅,見紅蓋頭掉在一旁,新娘抱着鳳冠,黑發有些淩亂,便安撫道:“新娘子別怕,我們一定保護好你。”
話音未落,便有人殺上前來。
壯漢拔刀朝刺客砍去,卻不料對方內力深厚,一掌便将他打飛到五米開外。
刺客翻過擡杆,掀起簾子,還沒看見新娘的模樣,當頭便是一個鳳冠砸下來。
任誰也想不到坐在花轎裏的新娘下手如此之狠,他被砸得腦袋“嗡嗡”響,還沒緩過來,便被那紅衣的新娘擡起一腳踹飛出去。
牧白從簾後走出來,彎下腰,抽出刺客腰間的長劍。
他打眼一掃,見轎子周圍有十餘個刺客,正和迎親的護衛拼殺。
有個年紀尚輕的護衛沒見過這種陣仗,整張臉都沒了血色,在刺客的進攻下節節敗退,只能勉強抵擋。
那刺客瞥見自己的同夥被新娘踩在地上,便撇下原本的對手,直沖向牧白。
——然後被一刀砍翻在地。
護衛目瞪口呆。
新娘出來時他瞄過一眼,還在心裏暗暗羨慕皇子殿下豔福不淺。
現在那人烏發披散着,一襲紅衣,劍光雪亮。仍是豔麗至極,只是這豔麗之中還摻着殺戮的冷冽。
他看見新娘朝自己走過來,竟不自覺有些腿軟。
牧白拍拍護衛的肩膀,輕聲說:“辛苦了,你到轎子上坐一會吧,外頭交給我。”